白子羽说,“谢谢你……”
原来,白子羽竟从未说过,他愿意与燕瀛泽白头到老,相携一生!
燕瀛泽怆然一笑,玩笑,竟然是如此么?
他站起来,朝外走去,背影萧索!
“小王爷。”白子羽叫住了他。
燕瀛泽猛然回头,双眸发光。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白子羽会告诉他,那一切才是玩笑,没有完颜绿雅,也没有李玉衡。
可是,白子羽并未再说什么,只是打开柜子,拿出了一个小锦盒,走出来递给燕瀛泽:“小王爷,物归原主。”
燕瀛泽接过锦盒,打开。殷红的朱砂在初冬的阳光下泛着血红的光泽,他笑了一下,从盒中拿出朱砂,一百零八颗念珠,珠珠似泪。
这是燕瀛泽的生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记得白子羽曾经问他,是否是心上人所赠,他笑说这是送给心上人的。
如今,不过是物是人非!
他就那么站在墨梅下,看着手中的朱砂许久,再抬眸,看着白子羽,眸中依旧深情无限。白子羽胸中一窒,面上却依旧神色坦然。
燕瀛泽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眼中找不出一丝隐藏着的情意。他笑了一笑,“原来真的是我自作多情了,也罢,这朱砂你留下吧,权当送你的成婚贺礼。”
“不必。”白子羽的语气竟然有了一丝难得的生硬。他推回燕瀛泽的手,仿佛多看一眼那串朱砂都难受的架势。
“算了,我不勉强你,既然你不要它,它便再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燕瀛泽叹息一声,手指微微用力,串着朱砂的金线便寸寸断裂,一百零八颗念珠散落一地,像极了他心中苍白的希望,四分五裂直至飞灰湮灭!
原本他想,他为离蛊所困,活在世上不过短短时日。他可以冷情冷性万花丛中过,在时日不多的人生,做个放浪形骸的浪荡子,替燕天宏死去的的儿子活出个三四五六来,也算不枉此生,对得起那个尚在襁褓中便枉死的小世子了。
可到底他道行不够,偏碰到了白子羽,偏败在了白子羽手里。然后他便开始痴心妄想……他想活下去,想如普通人一般,想有爱人藏心,想有来日方长。
他想了那么多那么多,独独没想到……那个他费尽思量忽略生死藏进心底的人,竟是逢场作戏!
罢了罢了!
燕瀛泽走出梅苑,瘦削的背影一如当初与棒槌走出邺城之时一般孤寂,只是当时的他,并未似如今这般心若刀绞。
白子羽目送着燕瀛泽走出梅苑,然后就那么静静站在那里,许久未曾移动分毫。却是终究,在用力吐出一口气之后,一掌拍向身后的石桌。
石桌应声而碎,轰然倒地的声音在这不沾尘世喧嚣的小院中,显得尤为突兀。白子羽心脏猛然一缩,一瞬间心中如云海翻涌,似万马奔腾,终于一丝血迹划过了唇角。
他仰头无声苦笑,燕瀛泽,这便是心痛的感觉么?原来,竟然会有这么痛!
平南王府张灯结彩,处处焕然一新,所有的人都在围着燕瀛泽成婚这件事情忙碌。可是当事人却毫不在意,只是每日在春风楼流连,不到春风楼打烊绝对不出来。而且,纵然出了春风楼,定然又会再次踏进邀月楼。
丝毫看不出一丝即将成婚的喜悦。
于是,京城的一众人于是便又将注意力从国师与小王爷成婚的这件大喜事上面转移到了燕家小王爷日日醉卧春风楼上去了。
最近京城的传言有许多种说法,其中的一种说法是,小王爷喜欢上了一位女子,倾国倾城花容月貌。两人正柔情蜜意,不料却遭皇帝陛下棒打鸳鸯,给燕瀛泽赐婚,让他娶赤黍公主。听说这个赤黍公主长得可难看可难看!
另一种说法是,听说燕瀛泽本来喜欢的是皇帝的女儿,可是居然被国师抢了先,求娶了公主。所以这小王爷便一气之下,与素日交好的国师割袍断义,流连于烟花之地了。
正好一群人坐在茶楼听这些传言听得津津有味,旁边靠窗坐的桌上一个人边啃着烧鸡边道:“你们都说错了,其实啊,我知道这件事情的内幕……”
正在讲故事的人不屑的“嘁”了一声,头都不抬:“你知道?你知道什么?我这可是独家内幕,我二大爷的三表舅的四表叔的五侄子的七外甥,那可就在王府养马。我二大爷亲自证实的,那还能有假?”
“你们不信啊?不信拉倒,我还不说了呢。”
那啃着烧鸡的人听了这话,丢了手中的烧鸡对旁边木然低头饮茶的另一个人道:“小王爷,走了,这故事一点都不好听。”
听到‘小王爷’三个字,所有人都朝着他们看来,只见燕瀛泽紫袍玉带面冠如玉,低头坐在那里喝茶。
一众人立即噤若寒蝉跪地叩头。怎么也想不明白,整日里流连于春风楼的燕瀛泽,怎会心血来潮跑到茶楼来喝茶。
燕瀛泽丢下一锭银子站起来就准备离开,似乎并未听见他们说的话一般。可是却在堪堪迈出一步之时,目光望向窗外,再也挪不开分毫。
“燕瀛泽,走了。”
林越叫了一声,却看到燕瀛泽站在那里不动,他顺着燕瀛泽的目光看下去,一袭白衣正好从楼下走过,不过,他的旁边却跟着玉衡公主。
李玉衡蹦蹦跳跳走了多远,却忽然跑回来站在白子羽面前,指了指茶楼道:“子羽,我们进去休息一下吧,走了这么远,我累了。”
白子羽点头,李玉衡拉着他便往楼上走去,白子羽不动声色抽出了被李玉衡挽着的手臂道:“公主走前面,楼梯狭窄,小心别磕着。”
“子羽,你真好……”李玉衡眸中荡漾着如花般的光彩,当先上了楼梯。
李玉衡刚一上楼梯,便看到了窗边的燕瀛泽,她有些不满道:“怎么他也在这里?”
白子羽在她后面,并未看到,只是随口问道:“谁?”
李玉衡撇嘴,“燕瀛泽那个纨绔的家伙啊。”
白子羽脚步一顿,竟然就那么失去了再往上走的勇气。他开始害怕,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在燕瀛泽面前失态,会不会做出一些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事情来,会不会……
白子羽就那么站在了楼梯口,李玉衡走了几步才发现他没有跟上来,李玉衡走过去几步唤道:“子羽,你怎么了?走啊。”
☆、今朝有酒今朝醉
白子羽就那么站在了楼梯口,李玉衡走了几步才发现他没有跟上来,李玉衡走过去几步唤道:“子羽,你怎么了?走啊。”
“公主,你不是不喜欢小王爷么?我们换一家吧。”
“才不要呢,凭什么本公主要走啊,要走也是他走。”李玉衡扯着白子羽便往燕瀛泽所在的另一张桌子走去。
燕瀛泽从始至终,只是静静看着白子羽与李玉衡走过来,白子羽拉开椅子让李玉衡坐下之后,才回过头对燕瀛泽与林越点头道:“小王爷,林公子。”
燕瀛泽不语,只是怔怔看着白子羽。林越走过去在李玉衡面前坐着,对白子羽笑道:“国师大人,许久不见了。”
燕瀛泽本是要离去的,却在看见白子羽上来之后,又无意识地坐下来,手中拿起方才的茶杯捏在手中。
李玉衡看着林越坐在她面前,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白子羽轻声道:“这位林公子是我的朋友。”李玉衡一听,面色缓和了不少。
“林公子,近日子羽亲自守着督造驸马府,忙碌了些,等日后有空,再来找林公子叙旧。”
白子羽说完后低头柔声文问李玉衡道:“公主喜欢什么茶点?子羽去取。”
白子羽话音刚落,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咔擦’声,身后的燕瀛泽手中握着的茶杯便应声而裂,飞起的碎片落在了白子羽的脚下。
白子羽眼角微微一跳,仍旧躬着身柔声道:“还是公主只是喝茶就好?”
燕瀛泽就那么笑着看着白子羽温柔问候李玉衡。
林越看着唇角勾出笑容的燕瀛泽,‘啧’了一声,燕瀛泽笑了笑对林越道:“神棍,我们还是去春风楼喝酒吧,不要耽误了国师与公主的好时光。”
“啊?哦,好。”林越在后面答应着,燕瀛泽已经大步走下了楼梯,紫色的衣袍曳过地面,雪白的碎瓷片上面染着殷红的血迹。
“公主,你坐着等我,我去取茶点。”
白子羽快步朝着楼下走去,林越刚好走到了楼梯拐角处,白子羽叫住了他,“林公子。”
“国师有事?”林越似笑非笑看着白子羽。
白子羽递给林越一个小瓷瓶,“这是去腐生肌散。”
“给燕瀛泽的?”
“他的手方才流血了,烦请林公子帮忙包扎一下,他的伤口不易好,不要让他碰到水。还有,他旧伤未愈,不要让他再饮酒了……”
“你既然如此担心,为何不亲自去给他呢?”林越接过去把玩着手中的瓶子,问道:“你为何会这么选择?”
白子羽垂了眸,“林公子不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么?”
“我不知道。”林越一耸肩,收好药瓶,下了楼梯。白子羽细微的声音顺着人声鼎沸飘了过来,林越听得不甚清明。
他似乎说,“我只想让他好好活着……”
林越快步追上燕瀛泽,:“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燕瀛泽苦笑,“不快些离开,难道在那里看着他对李玉衡温柔有加吗?我怕我会忍不住直接杀了李玉衡。”燕瀛泽说着,不自觉握紧了右手,手心被瓷片划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啧。”林越道:“真没看出来,你竟然真是个痴人。手没事儿吧?人家杯子又没惹你,没事捏杯子出气干嘛?你要真是不痛快,你就直接去捏那个始作俑者啊……”
燕瀛泽沉了目光看过来,林越撇嘴道:“得得得,我不说了,你不是要去邀月楼吗?走吧,快点过去,我帮你看看手上的伤。”
“……这点伤算什么?再如何,也比不上这里的那道口子。”
燕瀛泽无所谓一笑,指了指心口,朝着邀月楼走去。
刚进邀月楼的大堂,便听到了二楼哗啦一声脆响,然后便是满楼的酒气。林越还以为哪个小二不小心打碎了坛子,可是结果接二连三的发出响声。林越看了燕瀛泽一眼,问他怎么办,明显二楼在闹事。燕瀛泽无所谓地朝着二楼走去。
邀月楼的掌柜脸都黑了,看着面前的客人,只是碍于邀月楼的名声,不便发作。等到第十坛酒也被贯到了地下的时候,邀月楼的掌柜终于忍不住了,对着面前的人道:“这位爷,敢问这邀月楼的酒可是入不了您的口?您这是何意?”
“粗制滥造,你们邀月楼的名酒就是这些?”
那人不屑,接着将手中的酒坛往地下丢。
燕瀛泽与林越一听这个声音,俱是相视无语,林越耸了一下肩,对燕瀛泽道:“你自己去摆平吧,这是你的地盘。”
“放眼京城,自然数邀月楼的酒最好,您竟然还说这是粗制滥造?小老儿倒是想请问您喝过何种不是粗制滥造的酒?若是说不出来,那对不住了,这邀月楼也不是寻常人撒野的地方。”掌柜的朝着身后一挥手,一群打手便逶迤而来,将那闹事之人围在了当中。
“行了,要想我改口说你们邀月楼的酒不是粗制滥造,是好酒,也简单。你只需将你这里的‘琼玉醉’拿来让我尝尝,若是好酒,我自然就改口了。”
那人接着往地下摔着酒坛,丝毫不把邀月楼的打手放在眼中。
“都知道‘琼玉醉’是邀月楼献给皇宫的贡酒,这位爷,您是故意来砸场子的吧?”
掌柜的一个手势,那群打手便一哄而上。可是那闹事之人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在一群打手中穿来穿去,那群打手却根本就碰不到他一片衣角,相反还被他戏弄得手忙脚乱。
燕瀛泽倚着门框看着他们闹腾,那人一边砸东西一边打人一边对邀月楼掌柜道:“掌柜的,你仔细算算,这砸坏的该赔你多少钱,只许算多不许算少,算完了就把账单送到平南王府去,让燕瀛泽付账。”
邀月楼掌柜的一听,喝住了一众打手,“敢问这位爷是小王爷什么人?”
那人摇头晃脑想了一会儿道:“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掌柜道:“即是仇人,又为何让小王爷替你赔偿?”
那人再砸了一坛酒:“他欠我的……”
那掌柜见他说话颠三倒四,分不清到底哪句真哪句假。可是眼见着楼上的酒都被他砸了个七七八八,掌柜的心一横,一挥手,打手便再次一哄而上。
“司马老儿,你这是准备让我平南王府倾家荡产不成?”
燕瀛泽靠在门框上看戏也看得差不多了,对着闹哄哄砸酒砸的正欢的人道。
邀月楼掌柜一听到声音,急忙回头,竟然真的就看到燕瀛泽在门口了。
“小王爷,您认识此人?”
“把这里的损失算算,自己去账房拿银子吧……还有,把你藏起来的好酒给我拿过来。我要最好的。”
那掌柜见燕瀛泽如此说,点头让人收拾残局,退了出去。
司马南砸完最后一坛酒,走过来道:“你打劫了我那么多东西,我才砸了几坛酒,你就开始小气了。”
燕瀛泽领着司马南进了雅间。司马南刚好坐下,掌柜的便送来了三坛酒,小巧的坛子,上面封着泥。司马南一打眼便道:“看这封泥,该是二十年的竹叶青了,比方才那些不入口的东西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