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瀛泽站起来,看着赵天麟的背影,沉默着,过了许久才道:“赵天麟,我能不能抱一抱你?”
赵天麟转过身,银色面具下的漆黑的眸子看着燕瀛泽,燕瀛泽拨了拨被风吹得有些微微乱的头发,看着赵天麟道:“你别误会,我只不过想要一个告别而已。”
燕瀛泽走过去,将赵天麟虚虚揽进了怀里。他感觉到了赵天麟的僵硬,索性也不收紧手臂,只是松松的揽着,在他耳畔微笑道:“别动,不要说话,我知道你不是他,可是此刻委屈你一会儿……”
见赵天麟没有拒绝,燕瀛泽收紧了手臂,将头轻轻搁在他的颈窝,微微叹息了一声:“子羽……”
随着燕瀛泽的叹息声,赵天麟心中一滞,却终是无话!
明月西斜,月色苍凉,寒风拂过,乌发纷飞。燕瀛泽就那么静静地揽着赵天麟,凭吊着那一场如梦似幻的过往。
而怀中之人半字不语,亘久沉默!
大丰廿年十一月十八日。
平南王府张灯结彩,燕天宏在宾客中来回穿梭找着燕瀛泽。
找了几个来回,都没有见到燕瀛泽在哪里。
燕天宏又从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依旧不见燕瀛泽。燕天宏急了,大婚当日若是燕瀛泽不见了,那,这个婚礼该如何继续下去?
燕天宏急的在紫烟堂转圈,一众人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燕瀛泽。燕天宏本来以为燕瀛泽定然是出去了,可是看着追风驹依旧在马厩中,问了四门守卫,也并未看见燕瀛泽。燕天宏只好召集所有的亲卫,欲去寻找燕瀛泽。
眼看着所有的王府亲卫都在后院集合,林越道:“燕瀛泽应该不会偷跑,他既然答应了成婚,定然不会偷溜。”
“义父您别急,我们再去找找。”秦朗拉着易尘带了一对王府的亲卫便从侧大门出去了。刚一开门,便听到了头上的朱槿树上传来了声音。 “别找了!”
燕瀛泽懒洋洋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众人抬头,燕瀛泽一袭紫衣在绿色的朱槿树中悠然的喝着酒。
“燕儿,快下来换衣服吧,吉时就快来不及了。”燕天宏仰着头对燕瀛泽道。
燕瀛泽抬眸看了看天,“是呢,吉时要到了……”
燕瀛泽喝掉最后一口酒,飞身从树上跳了下来。被小泥巴拉进了房中。再出来之时,已经是一身大红色了。
“不错,到底是风流邺城的燕瀛泽。”林越赞赏的点点头,“难怪完颜绿雅会对你如此痴情。”
“走吧,新郎官儿,娶媳妇儿去咯!”林越将绑着红花的追风驹牵过来,燕瀛泽翻身上马。朝着驿馆而去。
他走了几步,勒住马儿回头看着满目红色的平南王府,无端的觉得这红色刺眼得厉害。
再抬头看天,阴阴沉沉,黄历上说今日黄道吉日宜嫁娶。
燕瀛泽皱眉看天,对这句话嗤之以鼻。这明明就是个黑煞日——宜丧葬。
追风驹朝着驿馆遥遥而行,后面跟着的人抬着喜轿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却在走至街中心,燕瀛泽勒住了马儿。前方逶迤走来了另一对迎亲的人马。
☆、无计悔多情
新建的驿馆在西面,而皇宫在东面。燕瀛泽与白子羽,竟然就这么碰到了一起。
白子羽骑在马上,三千墨发用一根红色的丝带束起,随着寒风飞舞缠绕。俊美的眉眼在一袭红衣的映衬下越发好看。燕瀛泽微微伸出手,似乎是想去触摸什么。
白子羽看到了燕瀛泽,却并未曾停下,而是朝着燕瀛泽微微颔首,便策马而过。
就在白子羽策马而过的瞬间,燕瀛泽右手一扬,胸前的红花便随风而起,落在了地上。白子羽眼角飘过一片刺目的红色,骤然心口剧痛。
马儿踏过那片刺目的红色,疾驰而去。
“小王爷,您这……”管家走了过来,为难地看着地下的红花。燕瀛泽策马而去,丝毫不理会被他扔掉的东西,仿佛这东西原本便不该属于他一般。
“不管他,丢了就不要了,等回王府换新的。快走吧要不然来不及了。”林越走过来对管家道。
驿馆门口,完颜御与一众赤黍的官员均在,看着燕瀛泽遥遥而来,四周一片恭贺之声。完颜御看向白马上的燕瀛泽,这样的人,不论是成为敌人还是同盟,都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只不过,若为敌人,必须死。
燕瀛泽下马,完颜御迎了过来对燕瀛泽道:“小王爷,过了今日,你便是我的妹夫了。我们便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好说好说,王子殿下客气了。”燕瀛泽老老实实回了个礼。
完颜御盯着燕瀛泽看了一眼,心头感觉有些怪异,可是具体怪异在哪里,他却也说不出来。
燕瀛泽转头道:“王子殿下,公主呢?我们该走了,免得错过吉时就不好了。”
“小王爷请跟我来。”
完颜御一笑,领着燕瀛泽来到了完颜绿雅的房门口,门外守着喜娘与诺儿。
诺儿见到完颜御与燕瀛泽过来,行了个礼,“参见王子殿下,参见驸马爷。”
燕瀛泽听到诺儿的称呼,眉心微皱。
“公主呢?”
“公主在房中呢。”诺儿打开门,果然完颜绿雅一身喜服坐在床边。大红的盖头将她罩得严严实实。
燕瀛泽等在门口,完颜御进门来到完颜绿雅跟前柔声道:“妹妹,小王爷过来接你来了,该走了。”
完颜绿雅没有动,依旧安静的坐在床边。
“妹妹,怎么还害羞了?”完颜御走过去对沉默安静的完颜绿雅道。
完颜御有些好笑地推了推完颜绿雅,“妹妹,真的害羞了么……”
可是完颜御的话还未说完,坐在床边的完颜绿雅便应身而倒,直直滚到了地下。
“公主……”诺儿扑过去,欲扶起完颜绿雅。
完颜御也蹲了下来,伸手碰了碰完颜绿雅,“妹妹,你怎么了?”可是一触摸到完颜绿雅他就觉得不对了。
完颜御伸出手揭开了盖在完颜绿雅头上的盖头,盖头地下赫然是一个稻草人。
“怎么会这样?”完颜御怒喝道:“你们一直守在门外吗?公主呢?”
诺儿已经被吓傻了。
“王子殿下,出什么事了?”燕瀛泽在门口问道。
“小王爷……”完颜御走过来,燕瀛泽已经走进房间了,看着地下的‘完颜绿雅’问道,公主可是不舒服?”
完颜御再次盯着燕瀛泽,他细细思量了一番,才发现,燕瀛泽一直便不愿意娶完颜绿雅,可是今日看起来,倒没有任何一丝勉强的神色。
“小王爷,你看看。”完颜御沈着脸将稻草人身上的盖头掀开。
燕瀛泽看着地上的稻草人不解道:“赤黍国这是什么习俗?成婚还要用稻草人?”
“小王爷,本王倒是想知道,小王爷不是一直不愿意答应这门婚事么?如今为何竟然答应得这么干脆?”
燕瀛泽居高临下看着完颜御道:“王子殿下你不是该早就知道我胳膊拧不过大腿么,抗争无效,那就只有识时务了。我燕瀛泽从来便不是一个和自己过不去之人,况且,娶了公主便有了你们赤黍做后盾,于我平南王府来说,再合算不过,王子你说对吗?”
完颜御从他的话中挑不出任何毛病。他心中急躁,指着地下的稻草人道:“我妹妹不见了。”
“嗯?”燕瀛泽看着地下那团东西奇道:“难道赤黍国成婚还玩要找新娘的游戏?好啊,你们是不是将公主藏起来了?待我来找找。”
燕瀛泽说着便起身在房中寻人,完颜御拉住了燕瀛泽沉声道:“我说我妹妹不见了,不是什么游戏,是真的不见了。”
“什么?”燕瀛泽这才回过神,怒道,“王子殿下,你开什么玩笑?当日我不答应成亲,你们威逼利诱使尽了手段。如今我答应了,大喜之日你却告诉我公主不见了。你们真当我燕瀛泽好欺负不成?”
燕瀛泽在房中转了一圈,小小的房间一目了然,他拉过完颜御郑重道:“王子殿下,此事可大可小,若是公主为了考验燕某而开的玩笑,那便算了。可是,若是别有用心之人想挑起两国的纷争,那便事大了。烦请王子殿下将这件事情暂时压下来,一切等找到了公主再说。”
完颜彧竟被燕瀛泽问住了,一时答话不得。燕瀛泽转身凝眉,对着身后的众人道:“都听着,在这驿馆仔细寻找,务必要找到公主。”燕瀛泽吩咐完一众侍卫,又让驿馆的全部守卫都从四周开始找。
燕瀛泽说着,便脱下了身上大红的喜服,扬手一扔,一如当街扔了红花一般。他对林越道:“林越,跟我一起去找公主。”
这边的人急急忙忙慌慌张张的寻找着完颜绿雅,而驸马府那边,白子羽却在一片喜乐中将李玉衡接到了驸马府。
白子羽牵着李玉衡,迈过火盆,走向大堂。
恒帝端坐在上首,看着白子羽二人款款走来,脸上带了一丝笑意。而李玉宵代替恒帝去了平南王府。
或许是白子羽的面子太大,亦或是皇家的威严太大,旁边主持拜天地的礼官竟然是首辅徐天正。
徐天正朝着李焱施了一礼,转身对着一对新人笑了一下抬高了声音,“一拜天地……”
白子羽牵着李玉衡转身,缓缓下拜。那一刻,他知道,有些东西从此便化为飞灰了。
“二拜高堂……”
白子羽转身,遥遥下拜,捏着红绸的手指骨色凄凉。
“夫妻对拜……”
徐天正的声音响起,白子羽再次转身,却听到了一声凛冽的破空声!
一条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携着长剑朝着李焱急刺而来,剑势又急又快。一瞬间四周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憋着一口气看着黑影夹着雷霆之势朝着恒帝而去。
“护驾,快护驾。”刘青已经蓄了掌力照着黑影拍去。岂料黑影的剑却陡然一转方向,朝着李玉衡而去。
李玉衡盖着盖头,正盈盈下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公主,躲开。”
白子羽疾呼,右手松开了手中的红绸便拔出了腰间的软剑,朝着黑影的后背刺去。那黑影根本躲都不躲,任凭白子羽的软剑穿透了肩胛骨,剑势仍旧不减朝着李玉衡刺去。
白子羽剑上蓄力,微微一转,他能感觉到黑衣人的皮肉被他的剑穿破的声音。黑衣人的鲜血便顺着剑身滑落下来。黑衣人似是终于忍受不住疼痛,稍微顿了一下,就这样一顿剑势便缓了下来,白子羽借机便将长剑透肩而过,反手一搅,血肉便在剑下粉碎。
黑衣人回眸,眉头因为疼痛而皱了起来,他看着白子羽,目光有一瞬间的迷离。白子羽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右手不可遏制地颤抖了起来。他松了剑摊开手掌,黑衣人顺着剑身滑下来的血染红了他的右手。
黑衣人拔出了透过肩头的长剑,一跃而起,左脚借着右脚的力气,飞身离去了。身后跟着追出大批御林军。
李玉衡吓得面如土色,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子羽……”李玉衡颤抖的声音带了哭腔。
“公主,你没事吧?”
白子羽回神,垂下了右手将她送进了内堂。
眼见着婚礼已经被搅和了,公主受了惊吓再不可能拜堂了,恒帝传下旨意让宾客都散去。白子羽安置好玉衡公主走出了内堂,径自朝着大门走去。
“驸马爷,您去哪里?”刘青问道。
白子羽沉了声音,“去追刺客,他受了重伤决然逃不了。公主便麻烦刘公公帮忙照看一下了。”白子羽话未完人已经疾步离去了。
长街的另一边一群王府亲卫穿街而过,来到白子羽面前躬身道:“驸马爷,皇上呢?”
“皇上在府中。何事惊慌?”
“回禀驸马爷,赤黍公主不见了,小王爷已经带人去寻找了。属下等人是奉太子的命令来请示皇上的。”侍卫说完便直接进驸马府去了。
“公主不见了……”
白子羽皱眉低头轻喃,大红色的喜服上面沾染了一丝血迹,此刻已经看不见了。他疾步朝着梅苑而去。推开梅苑的门时,他的心简直就要跳出喉咙了,可是梅苑中空无一人。
到底他会去哪里?白子羽心中一片混沌,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陷入了迷茫中。手中的血迹已经干了,可是白子羽却觉得那血迹犹如烈焰般烧灼着他的手。
到底会去哪里?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白子羽闭上了眼睛,思绪纷乱。忽然间,他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地方,白子羽匆匆奔进房中,拿出两瓶药便朝着西山而去。
听涛崖的寒风依旧凛冽,不知何时原本已经阴沉的天飘起了细碎的雨丝。
这样冷的冬天不是应该下雪么?
黑衣人靠在听涛崖畔的巨石下坐着,看着飘着细雨的苍穹。肩头的伤口已经被草草包扎住了,却仍旧往外沁着血。
肩甲处的伤口对穿,疼痛冲击着他的大脑,失血过多的脑子都有点不清醒了。黑衣人摸着肩头的伤缓缓闭上了眼睛摇头苦笑,“下手还真狠……”
天知道大喜之日白子羽一个准新郎到底为何身上会佩剑……
白子羽一路过去,已经看到了路边的枯草上的血迹了,他跟着血迹一路走,果然,抬眼便看到了听涛崖畔的那一块巨石。他转过巨石,便看到了靠在石头上闭着眼睛的黑衣人。他就那么安静地靠在那里,闭着双眸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