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我去凉州。若是燕瀛泽死了,势必国将不国。我一定要将他救回来。”
林越心有疑惑,却未曾问他原因,既然他这么做,定然有他的道理。林越离去,蓝可儿留下来了,白子羽转身对沈昀长揖一礼道:“军师,厍水城便交给军师了。”
燕瀛泽与完颜御已经在东陵郡外一百里处扎营,燕瀛泽将所有的布防都一一检视了一遍。却忽然探子来报,宋阳山垮塌。
宋阳山在他们身后,这几日是下了些春雨,约莫着是山石滑落了,燕瀛泽便也没太在意。
可是没过多久,却被告知宋阳山整座山脊下沉,堵住了道路。燕瀛泽双眉一皱,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燕瀛泽心中有些沉闷,初夏的阴雨天气本就有些阴沉,他的帐中又有一个更加阴沉的人。完颜绿雅一日一日便呆在他的帐中,不到掌灯便不离去。
他直接从帐中出来,信步在四周游荡,看着身后的千帐灯,燕瀛泽呼了一口气。离开厍水城快半月了,他只希望这场战速速解决,越快越好。
可是完颜御却说时机不对,战事要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天时不对。赤黍国是草原,他们的士兵不擅于山地战,更何况如今雨多路滑,赤黍士兵确然是苦不堪言。
燕瀛泽望着绵绵细雨叹息,果然天时不对,他不知不觉竟然走出了营地,走了没多远便来到了营地旁的取水处。三口泉眼涓涓冒着清泉,燕瀛泽鞠了一捧水洗了一下脸,暮色四合,纵然暮春也时不时冒出几声寒鸦的叫声。
忽的身后传来响声,燕瀛泽回头,借着沉沉暮霭打量着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笔直朝着他走来,似乎并无顾忌。
“百里先生,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会来。”燕瀛泽笑了:“你竟然又是孤身一人,这可是我丰军大营,你也不怕被抓住了。”
百里晋走近几步道:“你说过的,要拿东西亲自来找你的,如今我来了,东西呢?”
“司马老儿没有告诉你,我说过,你若是要得到东西,就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的。”燕瀛泽也走近几步,站在百里晋面前。
百里晋摇摇头,“你若是要我离开北狄,那是不可能的。”
燕瀛泽一挑眉郑重道:“我就是要你离开拓跋漠,不再助他。”
百里晋摇头,燕瀛泽看着远处越来越朦胧的群山,不语,良久后,燕瀛泽转身离去。
燕瀛泽走出了许久,后面传来声音:“等等。”
燕瀛泽唇角一勾,知道他赌对了,百里晋并非无情之人。相反正是因为太多情。
燕瀛泽站住,不回头,百里晋走过来道:“我答应离开,你可以将东西还我了吧?”
燕瀛泽朝前走,声音远远飘来,“你去找司马南吧。”
“他在何处?”
“你既然是江州诸葛,定然能找到他的,我说过,若是端午节未曾见到你,便让他将那幅画烧了。”
“端午节……”百里晋轻喃,算算日子不过十天。他眸色深沉,飘然离去。
拓跋漠面前放着一封辞别信,百里晋不告而别。拓跋漠面色青紫,双手不自觉砸向了面前的案几。
拓跋漠犹自生气,边上的副将道:“汗王无需恼怒,丞相虽然走了,可是他的阵法都留下了,所以您无需担心。丰国必须落入您的彀中。”
拓跋漠唇边闪出冷漠的笑意,“传令下去,黎明开战。”
燕瀛泽回到大营,坐在案前,完颜绿雅已经离开了。他揉揉眉心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安分下来。
帐外却忽然传来吵闹声,是两名士兵的争吵声,一名士兵道:“明明我们是一同跑的,为何我要比你慢,我们不是一同到终点?”
另一明士兵道:“你虽然与我是一同跑的,但是你笨,你比我多绕了半圈,自然要比我晚到。”
士兵的声音渐渐远去,燕瀛泽趴在桌上,那两名士兵说的是军中的一种比试,两人从相同的地方开始跑,中间放上障碍物,谁先到终点谁便算胜了。
虽然一同跑,可是若是距离远些,自然会在后面,燕瀛泽笑那个士兵脑袋转不过来,可他刚笑到一半,笑容便凝在了唇角。脑中一根看不见的线延伸开来,冒出了一个莫名的想法,他脊背一僵,被这个想法搅得呼吸一滞。
燕瀛泽朝着棒槌与孔晨辉的帐中走去,却刚刚掀开帐子,便听到了号角声,北狄军发动攻击了。
☆、局中局
鼓声沉沉如惊雷,昭示着一场血战即将开始。
燕瀛泽已经来不及去找孔晨辉与棒槌详细说了,他又恐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孔晨辉已经从帐中出来了,甲胄鲜明,手中的剑闪闪发光。
“晨辉,你守在完颜御身边,千万不要离开,若是完颜御有任何异动,你直接杀了他。”
“为何?”
燕瀛泽面沉如水,“完颜御恐怕与拓跋漠勾结了……”孔晨辉面色大变。
忽而,前方大营中传来喊杀声,间或夹杂着:“赤黍叛变了……”
“来不及了……”燕瀛泽跃上马儿便朝着前方奔去。
棒槌孔晨辉紧随其后,前方赤黍的军队已经同丰国的士兵交战在一起,不远处已经听到了北狄如雷般的鼓声。
“现在怎么办?”孔晨辉急急问道。
燕瀛泽沉声道:“你们带着大部队从后方撤,宋阳山已经垮了,定然出不去,如今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退进东陵郡。”
“那你呢?”
“我带着燕羽骑拖住他们。”
“不行……”孔晨辉的话还没说完,燕瀛泽上了追风驹便朝着混战中而去。
孔晨辉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担心,与部下迅速带着军队往后撤,可是赤黍已经断了他们的后路。眼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赤黍兵,燕瀛泽吼道:“快些撤,不要恋战,我们要在北狄军赶到之前退入东陵郡。”
燕瀛泽刚说完话便已经被一群赤黍士兵包围,他没有断云枪在手,只有一把普通的银.枪,几个回合下来,虽然他借着枪法的支撑并未受伤,但是银.枪的枪头已经被赤黍的弯刀斩下来了。
燕瀛泽身后是源源不断的赤黍士兵,远处北狄军的鼓声越来越明显,他往孔晨辉离去的地方看了一眼,再往宋阳山方向看了看,前有阻敌后有追兵,如今宋阳山垮塌已经不能出去了,唯一能走的地方,只有小北河。他带着燕羽骑朝着小北河而去。
完颜绿雅本来在帐中堪堪闭上眼睛,便被如雷的鼓声所惊醒。她穿衣起床,完颜御已经掀开帐子进来了。
“哥哥,是战事开始了么?”
“妹妹,从现在起,不要离了这帐子。”完颜御好整以暇坐下来倒了一杯茶。
完颜绿雅见到完颜御不疾不徐的样子,问道:“哥哥,既然是北狄军攻过来了,你为何不出去迎敌?”
“哈哈哈。”完颜御轻蔑一笑,摇头道:“妹妹,哥哥自然要出去,不过不是现在。”
完颜绿雅不明白,帐外有传令兵道:“启禀殿下,丰军已经被逼进了东陵郡中,下一步该如何?”
完颜御听了这句话站起来,全身洋溢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燕瀛泽呢?”
“带着一队人马逃往了小北河方向。”
完颜御唇角带起了一丝冷漠的笑意,“先杀燕瀛泽,再破东陵郡。”
“什么叫杀了燕瀛泽?哥哥,你做了什么?”完颜绿雅已经面无人色,她嘶声质问着完颜御。
完颜御撩起帐子往外走道:“自然是做一个赤黍王子该做的事情,妹妹,你就好好呆在帐中别乱跑,外面乱,怕伤着你。哥哥派人保护你。”
“哥哥,你带我出来,根本就不是为了让我接近燕瀛泽,而是为了不让我一个人留在厍水城中?你到底做了什么?”完颜绿雅跑到完颜御面前拦在了他身前。
完颜御收起了笑意道:“妹妹,哥哥是为了我们赤黍的未来,你懂吗?”说完撩起帐子便出去了,对外面的侍卫吩咐道:“好好保护公主。”
完颜绿雅呆坐在帐中,犹如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凉水。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完颜御执意要带她在身边,原来完颜御早就存了如此心思。他给她金雀花粉不是为了帮她除掉情敌,而是为了帮他自己除掉对手。她终于明白了完颜御的意思,白子羽不仅仅是燕瀛泽心尖上的人,他更是李焱的左膀右臂……
完颜绿雅手中的指甲已经抠破了手心,她必须要去救燕瀛泽,家国天下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女人,她只知道不能让燕瀛泽死。可是,如今能救燕瀛泽的,只有白子羽。完颜绿雅强迫自己让自己镇定下来,走了出去。
外面的侍卫拦住了她,她急道:“快让我去找哥哥,燕瀛泽手中有一种极为厉害的毒药,我怕哥哥受到伤害。”
一众侍卫不敢放行,完颜绿雅冷声道:“若是哥哥有危险,你们谁承担得起责任?”
终于,在所有侍卫都面面相觑半晌后,有人为她牵来了一匹马儿,完颜绿雅跨步上马问道:“王子去了何方?”
“小北河。”
完颜绿雅点头,她看过地图,小北河与宋阳山方向相反,如今宋阳山已经垮了阻住了去路,别无捷径,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绕开宋阳山。
完颜绿雅上马朝着小北河方向看了一眼,心中默然道,“燕瀛泽你撑住,我去找人救你。”完颜绿雅收回目光策马而去。
白子羽一路疾行未曾停歇,他心中担忧着燕瀛泽,却又不敢往下想。好不容易到了凉州,直奔丧门总舵而去。
只要林越与断云庄一同去,凭着断云庄主的威信,四大山庄便不会撒手不管。他如今只盼着白泉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雏凤关去将消息告诉秦朗与易尘,让他们速速带着骁风骑去东陵郡。
丧门总舵中白子羽却意外见到了秦九,秦九原本应该在京城的。
更奇怪的是丧门所有的人都整装待发,白子羽不明所以看着秦九问道:“这是何意?”
秦九道:“如今局势已经明了,想必少主也知道了吧,完颜御与北狄合作了,夫人认为这是最好的时机。如今安王的人马已经尽归我们麾下,我们正好借着这次外患,直接杀进京城除了李焱。”
“不行。”白子羽想都没想便直接否定,“你既然知道完颜御与北狄合作了,也定然知道燕瀛泽有危险,我要去救他。所以,丧门的人我必须带走。”
“少主。”秦九的神色严峻了起来:“夫人所有的计划都已经做好了,就等着北狄军打过来,她本想让你用流觞控制住燕瀛泽,可是你显然并未做到。恰好此时完颜御找到了我们,所以这次我们早就计划好了,他们与北狄合作,拖住燕瀛泽的大军,我们直取帝都杀了李焱。”
“你说这是母亲早就计划好的?”白子羽后退了一步:“我为何不知?”
秦九上前一步道:“少主,容我说句不敬的话。你若是知道了,会同意吗?或者,我们换句话说,你心中还装的有国仇家恨吗?你的心已经被儿女私情搅得一塌糊涂了。”
白子羽在秦九的责问中侧了头,他道:“我若是没有装着国仇家恨,又岂会答应母亲去娶李玉衡?”
秦九再次摇头叹息道:“少主,你从小跟着我的日子不短,就连你的武功也全部都是我传授的,我又岂能不了解你呢?让你下定决心娶李玉衡的,并非是国仇家恨,也非是夫人心口的那一刀。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燕瀛泽身中离蛊,你怕李焱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命罢了。所以你想借着李玉衡去接近李焱,替燕瀛泽解了离蛊。”
被九叔一语道破,白子羽低头不语,秦九转身道:“少主,凡事要朝着许多方面想。夫人不容易,先皇也不容易,你又岂能让这些儿女私情所绊住呢?”
“九叔。”
白子羽一撩衣袍便跪在了地下。
“少主,你这是做什么?”秦九走过来欲扶起白子羽。
白子羽避开了秦九的手道:“既然九叔知道我为了燕瀛泽能做任何事情,九叔就更应该知道,丧门的人我必须带走,我决不能看着燕瀛泽死。”
白子羽的话掷地有声,毫无余地。
“少主,若是你非要如此,那便从老奴的尸体上面过去吧。”秦九也直直跪在了白子羽面前。
白子羽大惊,想要去扶起来秦九,可是秦九却身如磐石般不可撼动。
白子羽低头,许久后抬头,眸中隐有水光,“九叔,对不起,我错了!”白子羽伏地磕头,声音有些哽咽,“是我不孝!”
“少主,快起来。”秦九膝行几步过去扶起白子羽。
白子羽左手借着秦九的力气起身,右手寒光一闪,几缕银芒便射向了秦九的周身大穴,秦九扶着白子羽,来不及躲闪,周身的穴道便已经被制住了。
白子羽将秦九搬到房中放好,在秦九面前叩了个头道:“九叔,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我绝对不能看着燕瀛泽去死。等我救出燕瀛泽,任凭母亲处置。”
燕瀛泽第一次逃得如此狼狈,带着五千燕羽骑逃进了小北河旁边的玉霞岭上。绵绵不绝的雨水让小北河的河水越发的湍急。
已经第七天了,燕瀛泽利用着这片山岭的地势和手中的逐月弩,巧妙的阻挡着赤黍的军队。五千燕羽骑人困马乏,身上带着的干粮都已经吃完了。
看着湍急的流水,和岭下蠢蠢欲动的赤黍军队,燕瀛泽无声扯了个微笑。等到这个岭上所能利用的东西都利用光了,便是他们五千人终结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