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临:“……”
这家伙脸皮真厚。
半晌裴昭临才又道:“我今日来拜贺,只是不想别人来了,我没来,显得我没礼数,可不是要讨好你。”
贺顾道:“殿下的礼数当然是再周全不过的,且殿下天潢贵胄,哪里用的着讨好谁?实在言重了。”
裴昭临哼了一声,似乎这才满意,朝身后侍从摇摇手道:“拿上来。”
几个随从立刻奉上来一个盒子,在贺顾面前打开,里面竟然是一个玉如意。
可巧了,太子送的也是玉如意。
且裴昭临这一柄,还正好要比太子的大那么一圈。
贺顾:“……”
贺顾:“多谢殿下赏赐。”
裴昭临瞥他一眼,也没说话,只鼻孔朝天的自个儿离开,找别人喝酒去了。
贺顾倒也懒得管他,正好乐得清闲。
贺小侯爷心里可一直记挂着,一个人等着他的长公主呢。
虽则他也记得长公主殿下碰不得男人这事儿,但即便不碰她,今日毕竟也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就算只和她和衣而眠,同床共枕一夜,对贺顾也是意义非凡的。
夜幕逐渐降临,夜色浓黑如墨,今日白天便晴朗无云,是以夜里也是繁星点点,甚为璀璨。
贺顾虽有意在席间少喝两杯,但宾客如云,官居高位的、爵位显贵的、更是不在少数,他要是一点不沾,也难免失礼,故而此刻多少还是喝的有些微醺。
征野扶着他,道:“爷,都差不多送走了,眼下是……回喜房么?”
贺顾在夜风里深呼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发烫的脸,忽然道:“先等等,你去叫人端盆冷水来。”
征野一愣,有些不解,却也没多问,果然不久就叫人端来了一盆冷水。
贺顾弯腰把冷水在脸上、额头、耳后、颈后全部拍了一遍,直到感觉神智清明许多后,才道:“走吧。”
他怕他若是醉着,一会头脑不清醒,若是冒犯了长公主,会叫她日后讨厌了自己,觉得他贺顾是一个霸王硬上弓、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子,也怕她觉得他不是真心爱慕她,只是图她身子,若是瑜儿姐姐因此恼了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是想和瑜儿姐姐好生过一辈子的。
贺顾这些日子逐渐想清楚了,虽然他刚开始确实是为着那个很不成体统的春梦,才一点点对公主生了心思,但这些日子他也发现,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公主的人。
贺顾也想要那双寒意彻骨的桃花眼,能如那个梦中,在送子娘娘庙前那般,带着缱绻情意看他。
他想要长公主也和自己倾慕她一样,喜欢自己。
不知何时,贺顾征野二人,已经走到了卧房门口,天色已晚,兰疏显然也是累了一天,撑不住了,正蹲在门口打瞌睡。
征野见状要上去喊醒她,却被贺顾拉住了。
贺顾低声道:“别叫她了,我自己进去就成,你也自去歇了吧。”
征野挠挠后脑勺,又看了看蹲在门口的兰疏:“那行,爷,你……”
半晌咽了口唾沫道:“……爷今日一定能行!”
贺顾:“……”
??
这家伙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笑骂着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低声道:“快滚!”
征野果然十分自觉,一溜烟儿的跑了。
贺顾等他离开,这才转身,轻手轻脚的绕开了正在轻声打鼾的兰疏,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卧房的门。
按理说寻常人结亲,闹洞房的、凑热闹的肯定不在少数。
但是如今成婚的是长公主,她性情冷,宫中操办婚仪的内官也知道,自然是不会在搞这些花里胡哨的,闹得公主生气,全都省了。
是以公主府的喜房,才会这般安静,只有兰疏一个人在门口守着。
贺顾打开了门,发现屋里安安静静,没一点动静,心道长公主殿下不会也是睡着了吧?
毕竟这么晚了。
手脚便又不自觉的放轻了几分。
等绕过屏风,果然见到喜房里的灯,都不知何时,差不多烧完了,屋里只有两支还剩一点点的雕花喜烛,也是摇摇欲坠,即将烧灭。
光线昏黄。
贺顾往床榻上望了望,却只见床上空空如也,扭头一看,才发现屋里的美人榻上,一个修长的人影正侧卧在上面。
果然是长公主。
她既困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贺顾微微皱了皱眉,想上去叫醒她。
然而等他在美人榻前蹲下,看着长公主在摇曳跳动的灯影下,闭目浅憩的脸,却又呆了。
……殿下真是太好看了,不能怪他每次都看呆。
贺顾忍不住想,再等一会吧,他再看两眼,就叫醒瑜儿姐姐。
于是便撩撩衣袍下摆,索性蹲在了美人榻前,手撑着腮帮子看着榻上浅眠的长公主。
这姿势其实挺别扭,但他自小马步,都是以时辰为单位的扎,这么蹲蹲对别人来说可能腿麻,对他贺顾却不在话下。
何况前面还有瑜儿姐姐这根儿胡萝卜吊着,贺小侯爷这头小毛驴儿,便更找不着北了。
贺顾就这么撑着腮帮,痴痴的看着睡着的瑜儿姐姐,一刻又一刻,总在心里告诉自己再看最后一刻。
月上中天了。
贺顾蹲的离那美人榻越来越近,蹲在榻前逐渐成了跪在榻前,最后成了趴在榻前。
瑜儿姐姐的唇脂不知道何时被拭去了,却没拭的干净,还剩一点残红。
贺顾心中想,看着兰疏挺靠谱,怎么对殿下这么不上心呢?
也不知道帮她擦擦干净。
这便忍不住想去替她擦擦。
贺小侯爷伸出一半手,却又有些犹豫——
没事儿的吧?
我只是替姐姐擦擦唇脂罢了,不做什么。
贺顾如是想,
那修长食指,便真的胆大包天的凑近了长公主两片微微抿着,颜色浅淡的薄唇。
贺顾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心道,我就摸一下。
-----
却说房门外,兰疏被一阵凉飕飕的夜风,呼啦啦一下从梦里吹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冷颤,神智半天才恢复清明,继而看着浓浓夜色,忽然想起了三殿下的吩咐,瞬间白了一张脸——
坏了!
三殿下让她拦住贺小侯爷,叫他今日睡在隔壁堂屋的!
小侯爷,这……这这这别不是已经进去了吧?!
天呐!夭寿啊!!
第30章
兰疏在卧房门口急的团团转,敲门也不是,不敲门也不是,又总不能此刻在门口,扯着嗓子喊一句“驸马爷你快出来啊”。
她也只得惴惴不安的等在房门口,生怕下一刻,驸马爷就会被三殿下整个人都给扔出来。
不过她再仔细想想,又仿佛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三殿下和驸马爷都是男子,眼下虽然名义上成了夫妻,但两个男人就是两个男人,再怎么样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又不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个不好,就会大了肚子,弄得不好收拾。
他俩顶多也就打一架吧。
这么一想,兰疏也没那么着急了,倒是琢磨起驸马爷和三殿下,万一真打起来,究竟哪个能赢。
虽说旁人不晓得,可兰疏却知道,三殿下也是自幼习武且武艺不凡的,若是同旁人比,她肯定想都不想,就押三殿下赢,但那日选驸马时,贺小侯爷的凶残表现,又实在是给兰疏留下了很深的映像——
不留下真的不可能,跟随陛下多年的魏家大哥,那是何等好的身手?
那日都被贺小侯爷揍得,直到前几日,才刚能从榻上下来。
虽说跌打损伤一百天,但显然也足以见得,贺顾下手有多狠了,无论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还好驸马爷眼下不知道殿下真实身份,而且看起来还挺喜欢殿下,就算打起来,下手应当不至于这样重吧?
兰疏想。
兰疏的担心其实纯属多余。
房里的贺顾趴在美人榻前,他那根不老实的食指距离长公主的唇,越来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最后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生怕长公主会在这一刻醒来。
然而并没有。
贺小侯爷的食指指腹,竟然真的如愿以偿的,触碰到了长公主那两片颜色浅淡的薄唇。
长公主的唇,温度也是微凉的,和她的手一样。
贺顾从来没有感觉到,他这食指指腹,触觉如此灵敏过——
指腹下长公主的唇凉凉的,触感和她平日里那幅寡言冷淡的模样相去甚远,细腻又柔软。
贺顾的心跳频率,已经快的不能再快,然而他指尖触上长公主的唇,还不到一个呼吸间功夫,长公主就忽然睁开了眼。
她左手一把抓住贺顾那只作奸犯科的手,右手又抬起猛然抓住他肩胛,一个用力便把贺顾也扯得,整个身子都滚上了美人榻,被他死死按在下面。
若是旁人,定然是不可能这样拿住贺顾的,但偏偏是此刻,他方才正神游天外、想入非非,一凑近长公主,更是浑身便先酥了一半儿,力气也和手里握着的流沙一样,不知不觉间就散的不剩几分了。
尽管他还是本能的想还手一二,却又在即将动手的前一刻,猛然想起这是长公主殿下,是他的瑜儿姐姐,只得硬生生的打了住,生怕他一个不察之间,会没轻没重伤到她。
但贺顾被她扯倒,按在美人榻上,才忽然惊觉,长公主这身手,明显身上是有武艺在身的,而且还不差。
习武之人,呼吸节奏、行步轻重、举手投足之间,动势皆与寻常人天差地别、完全不同,可在此之前,贺顾竟然一点没看出来长公主会武。
她不但一直在掩饰,还天衣无缝的掩饰住了,若不是今日,便成功瞒过了贺顾这样的行家。
长公主显然是平日里睡着时,便本能的在提防旁人靠近她,这一套擒拿行云流水,真不知她堂堂一国长公主,为何连睡个觉都这么不安稳?
贺顾倒也不介意长公主瞒着他,她习武这件事,毕竟他也没问过,只是看长公主眼下神色,却有些不太好。
她早已摘了凤冠,只挽了一个简单发髻,刚才一番动作,那发髻许是不太牢靠,竟然忽的,全部散落开来了。
长公主散了一头如缎墨发,不仅不显得狼狈,反而更加衬得她神色冷淡高渺。
一番缠斗,其实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裴昭珩呼吸微微急促,这才定睛一看,发现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榻前、鬼鬼祟祟的人,竟然是贺顾,不由得一愣,开口道:“你……怎么是你?”
许是刚醒的缘故,她的声音微微沙哑,和平日里很不一样,听在贺小侯爷耳里,却不知让他想起了什么,贺顾一张俊脸微微爬上两片潮红,小声道:“姐姐忘了么……今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啊……不是我又能是谁?”
裴昭珩:“……”
说的好有道理。
他松开钳制着贺顾的手,坐起身来,看着他淡淡道:“你方才要干什么?”
贺顾哽了哽,道:“瑜儿姐姐,你……你唇脂没擦干净,我见你睡着了,不忍叫醒你,便想替你擦擦。”
他这由头虽然听着,总觉得怪怪的,但裴昭珩一时竟然也没觉出,究竟是哪里不对来,只得沉默了一会,道:“多谢。”
贺顾笑了笑,挠挠后脑勺,道:“那个,姐姐既醒了,咱们是不是……”
他转过眸子,看了看卧房中八仙桌上那壶酒,咽了口唾沫,道:“……该喝合卺酒啦?”
裴昭珩:“……”
今日的事本来都不该发生,只要兰疏看住了门,便不会有眼下这许多麻烦,但兰疏却又偏偏没看住,把贺顾放了进来。
他的身份,一时半会还不便告知贺顾,一来是不知贺顾究竟是否是值得信任、且能够保守秘密之人,二来他的真实身份、一旦公诸于世,牵连甚广。
界时,决不止是他和母后二人之事,就连包庇他的君父,都定然要遭受百官纳谏,会闹的麻烦不休。
而母后的病一旦叫百官知晓,后位保不住都还是小事,更要紧的是,她八成要被朝臣,以后妃疯癫不祥为由,要求她远离天子近侧,他们本来就不待见这个继后,何况她还疯了?
要母后离开父皇身边……这是要了她的命。
裴昭珩闭了闭目。
眼下,也只得先好生安抚贺顾了,日后若能确定他是值得信任之人,再找个机会告知于他吧。
贺顾却不知道对面的人,心中是如何百转千回,他已爬起了身,走到八仙桌前小心翼翼斟了两杯酒,喜滋滋的端回了长公主面前——
虽然刚才他是决定,若是瑜儿姐姐睡着了,便不叫醒她的,但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之夜,别的暂且不论,他心中自然是万般期待,和她喝这一杯意义非凡的合卺酒的。
长公主似乎是犹豫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然而最后,还是接过了贺顾递过的那一盏小小酒杯。
贺顾坐在榻边,凑近了长公主,他抬眸看了看长公主,却只见她垂着眸子,神色似在害羞,心中便不由的微微一哂——
瑜儿姐姐便是性子再冷,终究还是女儿家,总有娇羞不胜的一面,眼下终于叫他看见了。
这副模样,也只有他能看,旁的男子定是绝无机会,窥见一二的。
贺顾心中不由得愈发美滋滋了起来,等二人贴头凑近,饮下这杯交杯酒,贺顾才终于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