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和安生了下来。
将军也知道,如果不是长安年幼,肚子里的孩子还未见过外面的世界,长安的母亲大概早就随长安的父亲去了。
不足月就出生的孩子天生体弱,可和安的母亲能坚持到把他生下来,已然尽力了。
三叔讲完后叹了一口气,又猛灌了一口酒,才说:“如果你真的要问我和安如此体弱的原因,追根溯源,大概也是我的错吧。”
沈栖沉默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不是您的错。”
可到底是谁的错呢?长安的父亲吗?当今的皇上吗?沈栖也不知道。
叶临江这才知道当年将军突然辞官的真相,心中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敬佩。
叶临江说:“不是您的错。每个人都有错,您不必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三叔笑了笑,“不管你们怎么说,我总归是对不是他们的。”
三叔顿了一下,又问:“你们可知道长安为什么叫长安?”
沈栖摇摇头。
“这名字是他爷爷在世时取的,说以后有了孙子,一定要叫长安。希望东和可以长治久安。”
沈栖问:“那和安的名字呢?”
三叔答:“和安的名字是我取的,我希望他可以和乐平安。”
然而东和没有长治久安,和安也没有和乐平安。
不等沈栖和叶临江再说什么,三叔又说:“虽然我们与皇上有这般的恩恩怨怨,可你们相信我们,我们从没有想过要回去。现在这样挺好的,我陪着长安与和安长大,守着他们以求得他们爷爷的原谅,希望我百年之后下去见他,他还愿意见我一面。”
不知怎的,叶临江总觉得这话是三叔说于他听的。
第四十章 我会好好对你的
三叔不知不觉已经喝满一壶酒了。
故事结束,他也有些醉意了。
“夫人,我醉了,要回去休息了。”三叔有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又说:“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三叔走后沈栖与叶临江又坐了一会。
二人相顾无言许久,叶临江才说:“早些回去休息吧。”
沈栖急忙拦住要走的叶临江,问他:“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叶临江低头沉默了一下,而后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沈栖的眼睛,说:“你想听我说什么?说对不起吗?我的确是大将军,可这不代表我就无条件支持皇上。我的心在哪,你应该很清楚。”
“我不是想听你说对不起,我只是想问你,是否后悔之前说过的话,就是让我别和长安太过亲密的话。”
叶临江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后悔?”
沈栖呆愣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后悔。我只是觉得你那时说的话有些过分。长安已经很可怜了,你却还要求我……”
叶临江叹了一口气,打断了沈栖的话,“别说了,回去休息吧。”
虽然在沈栖面前态度很强硬,可一个人时叶临江还是忍不住心软了一下。
梵长安的经历确实让人心生怜悯。
但他可怜自己都做不到,又哪有精力去可怜别人。
叶临江有个秘密:他的父亲是自南凌逃难而来的。
为了在东和活下去,父亲努力读书,努力一步步考取功名,然后一步步坐到丞相的位置。
刚入朝堂之时父亲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在皇上面前更是说不上话,因此总被众人排挤。后来姑姑被封为皇后,父亲又恰好帮皇上分忧解难解决了一件大事,因此被皇上升为丞相。本以为是双喜临门的一件事,可没想到日后要听的冷言冷语更多。
叶临江是被姑姑一手带大的。
他亲眼看着姑姑风光出嫁,又看着姑姑端坐在皇上身边母仪天下。
可再风光又如何,最后还是落得只因一句“求皇上采纳一次我哥哥的建议吧”被打入冷宫的下场。
叶临江始终想不通,这么简单一句话怎么就成了冷宫的通行令?
姑姑带着年幼的沈栖被关进冷宫,父亲在朝堂上的日子也愈发难过。叶临江本想着等等就好了,也许皇上只是一时气愤,沈栖毕竟是皇上的亲生骨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在冷宫长大。
可谁知皇上如此狠心,三年了都不打算把姑姑放出来。更不想姑姑竟如此命短,三年后就身消玉陨。
那个时候叶临江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皇上后悔,一定要让朝堂上的群臣后悔。
所以他开始更加勤奋的练武研习兵法,所以几年后他十分有底气的站在了那个让他姑姑郁郁而终的男人面前,坚定的告诉他:“我愿意出征北塞。”
那天撺掇皇上让他立下“不退北塞愿提头来见”的大臣们他记得很清楚。他们每个人都是等着看他们叶家笑话的人,他必须用行动让那些人后悔那日的所言所行。
北塞战场上,刀尖无数次擦过他的咽喉时他都没有半分退却,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唯一为姑姑报仇的机会,唯一证明他们家实力的机会,唯一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的机会,唯一取得皇上信任的机会。
所幸他胜利了。
他赢来了皇上的信任,赢来了群臣们的忌惮。可他没有赢回姑姑的性命,更没有赢回沈栖本该快乐的童年。
但是他知道,有些东西就算他赢不回来,也是要让别人弥补的。
而这一天就快到了。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为了这些他曾经有多努力,也没有人知道他吃过多少苦。
所以他没有精力去可怜别人,因为他连可怜自己都做不到。
沈栖回到房间时梵长安正坐在房间里等他。
看到沈栖推门进来梵长安便赶紧站起来去迎接他:“夫人回来了?”
“嗯,我刚刚跟三叔聊了会天。”沈栖被梵长安牵着手走到桌边坐好,又说:“你等了很久了吗?”
每天晚上睡前梵长安总要到沈栖房里坐一会陪他聊聊天解解闷,这是两人都已经养成的习惯。
“也没等多久,我刚刚看到你和三叔还有表哥聊天了,我怕过去扰了你们的兴致,所以就先来你房里了。”梵长安顺势摸了摸沈栖的脸颊,微微皱起眉头问:“夫人怎么有些不高兴呢?”
不问还好,被梵长安这么一问沈栖突然就有些鼻头发酸,怕眼泪落下来他就伸手抱住了梵长安,把脑袋埋在长安胸口后闷声闷气的说:“听三叔讲了段故事,有些心疼你。”
梵长安微微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三叔讲了什么故事了。
他轻轻一笑,揉了揉沈栖的头发:“没关系,都过去了。这些年我过得挺好的。”
沈栖又将长安搂得紧了些,说:“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
第四十一章 开心就好
叶临江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所以他开始考虑究竟要什么时候告别离开了。
撇开那些恩恩怨怨不说,这尧光山上确实是避世的好地方,沈栖在这里也的确过的很开心。
除去刚来的那几天沈栖会为他端药送饭,后来的这些日子沈栖每日都忙得充实。
例如现在,沈栖正捋着袖子弯腰在菜地里忙得不停。
临走前叶临江也想看看这块每日都被沈栖反复提起的菜地,便答应陪他一起种种菜除除草。
叶临江是第一次踏入这种地方。平心而论,刀枪棍棒他握过许多,可这瓜果蔬菜的幼苗他还是第一次拿,着实是有些把握不了手上的力气。
再怎么故做镇定,可他的种种表现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慌张。
沈栖看着被叶临江紧紧捏在手里的西瓜幼苗,不由得紧张道:“唉呀表哥,你轻点拿,这幼苗都快被你捏死了。”
叶临江面上一红,“我知道了。”
嘴上说着知道了,可手中的力气半分没减。
在沈栖的注视下那颗幼苗不出所料的被叶临江捏成了两截。
“……”
“……”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却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叶临江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说:“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沈栖也没有责怪叶临江的意思,就是觉得那颗被捏断的幼苗有些可惜,毕竟小音说过,这么一颗西瓜幼苗能结出许多又大又甜的西瓜来。
“没关系,表哥,你就当是来放松心情的,不用在意。下次注意就好了。”
叶临江又捻了一颗幼苗,这次手上的力气放轻了些。
把幼苗埋进土里,叶临江松了一口气。直起身来后叶临江又问:“你在这里一定很开心吧。”
沈栖跟着小音学了好几天了,手上的动作比起叶临江而言熟练多了。
正在劳作的一小片西瓜地是临时决定的。于这座山而言西瓜最好的季节已经过去了,可前段时间小音的父亲把苗秧错了,已经秧好的苗扔掉过于可惜。所幸今年山上温度倒也适宜,哪怕最好的季节过去了这西瓜也还是可以种种试试。
沈栖种下最后一颗幼苗,抬起头微笑着,没有着急回答叶临江的问题,反而说:“表哥你知道吗,过一段时间这里就会长出许多西瓜,而这些西瓜是我亲自种出来的。”
于是叶临江就懂了。
沈栖在这里确实很开心。
沈栖从冷宫出来后的那些年虽然仍被宫女太监尊称为四皇子,虽然仍享有作为四皇子的一切。可叶临江知道,沈栖并不开心。
没有父亲疼没有娘亲爱就意味着没有底气没有靠山,意味着在世上大约就是孑然一人。这些在普通人家是被人欺负的理由,在宫里更是如此。
沈栖这些年受过多少明里暗里的委屈叶临江心里都清楚。可即使沈栖的表哥是大将军、舅舅是丞相,可他们的手终究伸不到皇上的后宫里去。孩子间的打打闹闹叶临江他们没办法出面解决,皇上的冷言冷语他们更是没资格说什么。
沈栖心里这些年一定很冷吧。
所以来到梵长安身边后才觉得如此开心吧。
叶临江嘴角噙着笑,说:“开心就好。”
开心他就放心了。
第四十二章 你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叶临江本想改变主意再陪上沈栖一段时间,却不曾想上天竟一天时间都不多给他。
陪沈栖种完西瓜在回去的路上天上突然飞来了几只鸽子,其中有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叶临江是认识的,那是他养的。
同行的几位小姑娘也注意到了天上盘旋的那几只鸽子。
有一位姑娘被白鸽深深的吸引了,不由得跟同伴感慨道:“你们快看,那只鸽子好漂亮!”
沈栖也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看,真的很漂亮。”
听到有人夸他的小白,叶临江内心是高兴的,可他此刻却笑不出来。
小白是被他养大的,所以总能精确的找到他的位置,但小白并不是信鸽,如果有人想跟他传信大可用普通的信鸽。这次小白被人放出来应该是有人急切的想告诉他些什么。
果不其然,叶临江趁四下无人将小白召下来时发现小白的脚上确实绑着一张不起眼的小纸条。
叶临江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慢慢打开纸条后他看到纸上赫然写着:皇城有变,速回。
字迹是叶丞相的。
叶临江觉得他必须得立即启程回去。
敲响沈栖房门的时候叶临江没有想到会是梵长安来开的门,门开后两人都有些尴尬。
叶临江不满意的皱了皱眉头,厉声询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长安不自在的咳了一句,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叶临江敲门的时候他正搂着沈栖说话。听着沈栖软软的诉说着白日里做了哪些事情,不禁就开始心猿意马。
刚刚情意正浓,他马上就要亲到沈栖了,叶临江却突然来了。
长安虽然在心里不满意,但还是叫了一句:“表哥。”
沈栖红着脸一时还没有从刚刚的气氛中抽离出来,叶临江坐下后他才缓过劲来。
叶临江皱着眉头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刚要走过来的梵长安突然有些心虚,脚下踉跄了一下。沈栖抬头看了他一眼,脸更红了。
叶临江看着他俩之间的眉来眼去,心里大概也明白了。
不过这些眉来眼去他这些天也看过许多了,已经见怪不怪了。如果搁往日他或许还会说梵长安几句,可如今却是没时间说了。
叶临江认真的看着梵长安,说:“梵公子,我即刻就得启程回去了,走之前有些话想同我表妹交代一下,能请你先回避一下吗?”
梵长安有些惊讶,问:“现在走吗?可是天已经黑了啊。”
沈栖也十分惊讶,“这么着急走吗?”
叶临江点点头,对沈栖说:“对,很急。你们家里的事还没处理好,我得去帮忙。”
“夫人家里的事?”梵长安眉头一紧,“需要我帮忙吗?”
叶临江还没说什么沈栖就急急的说:“不用了,不用你帮忙。”
沈栖语气有些急,怕梵长安误会,他顿了一下又讨好似的拉着梵长安的手说:“你先回去吧,我跟表哥有事要说。”
梵长安虽然不想走,可他也知道沈栖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家里的事,就只得顺着沈栖的意识趣的先离开。
梵长安走后沈栖以为叶临江要告诉他关于皇上病情的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准备接收叶临江要说出的话。
可叶临江没说那些,只是问他:“你和梵长安现在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