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音摇摇头,说:“没有,顾公子说钟大夫在家里帮忙照顾着顾伯伯。”
沈栖又问:“顾公子想让我们帮他做些什么?”
“顾夫人后事处理好以后他想带着顾伯伯来山上住几天,听说顾伯伯最近不太好。”
顾准不是不太好,是特别不好,他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没有吃东西了。
银楼掌柜去世时他刚收到南凌那边的回信,本想立刻通知那些跟随他来到这里的人可以回去了,可却收到了银楼掌柜的死讯。郁郁寡欢之中他处理好了掌柜的后事,然而掌柜的后事刚处理好,他刚刚准备好带着掌柜的骨灰回南凌,他的夫人却突然也撒手去了。
他问自己,他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上天这样惩罚他?他究竟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可他始终想不通,想不通就不愿意开口说话。
顾南玖看到他爹这样自然是担心的,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的老爹日渐憔悴下去,就想着要不就顺了老爹的意早日回南凌吧。眼看顾夫人的后事就要办妥当,他问顾准:“爹想什么时候回南凌?我现在去准备。”
顾准却对着他摇了摇头,沙哑着声音告诉他:“不回去了,回不去了。”
顾南玖不知道顾准这句“回不去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敢细问。毕竟这些天来他爹能开口跟他说这么一句话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怕多问几句把人问急了又是许久不开口。
顾准不急着回去了,顾南玖也安心了。不然那路途遥远,他也怕他爹受不了这个折腾。
但顾南玖发现,他爹似乎开始慢慢触景伤情了,常常盯着娘亲最爱的那盆兰花一看就是半天。
他刚刚没了娘,不想再失去爹,无奈之下只能想了个法子:让他爹离开家里一段时间,平复了情绪后再做打算。
可离开家里去哪呢?
顾南玖首先想到的就是长安这里。
这里环境不错,还有许多有趣的人在,三叔又与他爹年纪相仿,可以陪他爹说说话,有人说的上话了应该就能快些好起来了。
顾南玖带着顾伯伯来时三叔带着府里的许多人都去了门口迎接。
沈栖见过顾伯伯一面,那时的顾伯伯看上去很富态,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虽然年纪大了,可却有着满头的黑发,精气神十足。
可如今眼前这位顾伯伯不仅瘦了许多,头发也白了些,大概许久没好好睡过觉了,眼圈都是乌青的,很是沧桑。
沈栖扯了扯长安的衣袖,小声的问:“顾伯伯怎么变成这样了?”
长安安抚的揉了揉沈栖的手,说:“大概是因为太难过了吧。”
舲儿没有见过顾准,但她看到顾准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些心疼。她记得她离开家的时候叶丞相就像顾准一般:瘦骨嶙峋、眼圈乌青、头发发白。
舲儿想:不知道爹爹如今胖了一些没有?
钟墨将医馆关了一起跟顾伯伯上了山,他怕师兄唯一的亲人再出了什么差池,面对奄奄一息的顾夫人时的那种无助感他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为了迎接顾南玖他们,三叔特意让厨房做了许多菜,提议大家一起吃顿饭。
饭桌之上,舲儿看着对面的顾伯伯,又不免想起了自己的爹爹,情不自禁的就为顾伯伯夹了一块肉,甜甜的说:“伯伯吃块肉吧,很好吃的。”
顾伯伯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又端详了许久碗里的那块肉,说:“我以前很想有个女儿,可我夫人为了生南玖伤了身子,再也没能怀上孩子。如果我们真的有了女儿,一定很像我的夫人。”
舲儿愣了愣,随后笑道:“我爹跟您的想法一样,有了我哥以后就想要个女儿,后来我娘用自己的命换了我,可我长大一点都不像我娘,还总调皮捣蛋,让我爹生气。”
说完后舲儿总结道:“所以顾伯伯,没有女儿也没关系,顾公子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顾准又笑了笑,夹起那块肉咬了一口,“这肉的确好吃,谢谢小姑娘。”
顾南玖看见自家老爹终于吃了东西,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钟墨见状也给顾准夹了一块肉,说:“顾伯伯再尝尝这个,也好吃。”
顾准又将钟墨夹的肉吃了,也笑着说:“确实好吃。”
大家你夹一筷子菜我夹一筷子菜的往顾准碗里送,顾准也终于吃了这些天来的第一顿饱饭。
大概是因为山上环境过于安静了,顾准吃完了饭就说想睡觉,把他安置好后顾南玖与钟墨也终于有了时间陪沈栖和长安坐一会。
沈栖先开口问了顾南玖:“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南凌?”
顾南玖摇了摇头,“暂时不回去了。”
长安接过了话说:“顾伯伯如今也不适合舟车劳顿。”
冗长的沉默过后,沈栖又问钟墨:“钟大夫的医馆不开了吗?”
钟墨抿了一口茶,点点头说:“不开了,我想好好照顾顾伯伯。”
顾南玖扭头冲着钟墨说:“那医馆我还给你留着呢,等我爹好了你还是回去治病救人吧。”
钟墨微微的叹了口气,“等顾伯伯好了你们就要回南凌了吧,因为不想带我走,所以把医馆给我留着对吗?”
顾南玖着急的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荒废了一身医术。”
钟墨看上去似乎不太想与顾南玖继续这个话题,就摆了摆手说:“行了师兄,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说吧。”
长安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悄悄的叹了一小口气,暗道:真是苦了钟大夫的用情至深。
第132章 捉泥鳅、脏兮兮
晚饭时沈栖被长安喂了不少东西,肚子有些撑,他就闹着非要出去散散步。
长安自然是愿意的,毕竟牵着自家夫人在府里慢慢的走这种事也是很惬意的。
沈栖本想与长安一起走到三叔房外那个小凉亭就休息会的,可那里却被人抢了先。
他看着不远处在说着什么的钟墨与顾南玖二人,抬头问长安:“你说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长安牵了沈栖的手继续往前走,“我也不知道,但钟大夫看上去很高兴,应该是在说些有趣的事情吧。”
沈栖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钟大夫真让人心疼。”
长安将沈栖的手牵得更紧了些,说:“他顾虑太多,一直不愿意向顾公子表明心意。”
沈栖撇撇嘴,不满道:“就算不表明心意,顾公子应该也多少知道些什么吧,他还那样对钟大夫,真的不太好。”
“可那终究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我们不便插手。”
这点沈栖是同意的。
他们能做的大概也只有适当的给顾南玖些暗示或者在钟墨难过时安慰一下他。
至于其他稍微过分的事,就都交给舲儿了。
舲儿不似他们两人,他们总觉得别人的事不便插手所以每句话也只是点到为止,可舲儿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顾南玖,只要她看到钟墨难过,不管是不是因为顾南玖,她通通都会算到顾南玖身上。
顾南玖自从上山,每日舲儿的冷言冷语是少不了的,偶尔还会冲顾南玖动动手。
顾南玖也察觉到了舲儿对他的态度,但刚来时觉得没什么,就什么都没说,可慢慢的他觉得府里的很多人对他的态度都有了变化,百思不得其解下终于在第三日忍不住去找了三叔。
“大家孤立你?”三叔不相信的问,“公子怕不是在开玩笑?”
顾南玖有些着急的说道:“我没有开玩笑,大家都不理我了,昨日我去厨房为我爹拿汤他们还笑着向我问好,今日看到我就像看到了瘟神一样,都躲着我。”
三叔转了转脑袋,突然想到了原因,可这原因他又不好直说,只能打着哈哈,“顾公子多虑了,大家今日可能只是太忙没顾得上你。”
说罢就起身离开了,留下顾南玖一人在桌前反思自己。
不仅顾南玖发现了大家对他的态度有所不同,钟墨也发现了。
他细想后觉得应该是舲儿跟大家说了什么才会这样,又看了看师兄正在给顾伯伯喂汤的背影,还是决定去找舲儿聊聊。
钟墨寻到舲儿时她正满身泥巴的被沈栖与长安训话。
沈栖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舲儿一眼,说:“你是个小姑娘,怎么能弄得满身泥巴呢?”
舲儿小声反驳:“小音也是姑娘,她也满身泥巴了,你们为什么只骂我不说她?”
长安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扶着额头说出了事实:“小音那满身泥巴是你弄的吧。”
舲儿嘟了嘟嘴,不再讲话了。
钟墨踏进屋子里,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脏兮兮的舲儿,问:“舲儿姑娘这是怎么了?”
舲儿用满是泥巴的手挠了挠泥巴糊起来的脸,不太好意思的说:“我不过是去捉了个泥鳅,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大惊小怪的样子。”
捉泥鳅?不过是?
沈栖皱了皱眉头,气得直喘粗气,问舲儿:“那泥鳅呢?捉来的泥鳅在哪里?”
舲儿动了动嘴唇,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没捉到……”
钟墨看着脸色越来越不好的沈栖,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舲儿姑娘捉泥鳅做什么?”
舲儿这次倒是没犹豫,特别自豪的说:“给顾伯伯、和安哥哥、长安哥哥补身体。”
说完又有些丧气的说:“可惜没捉到。”
长安又无奈扶额,“舲儿啊,我的伤已经好了,不用补了。”
“那就给顾伯伯还有和安哥哥补嘛,总有人需要的啊,卓大夫说泥鳅可是个好东西呢。”
沈栖气极了,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卓大夫的意思是下山去买,不是让你去捉!”
舲儿不服气的顶嘴,“自己捉的好吃嘛。”
沈栖猛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指着舲儿,嘴巴张了又合,闭了又张,可就是说不出话来了。
长安见状连忙将沈栖拥进了怀里对舲儿说:“舲儿还是快去洗洗吧,姑娘家家的脏兮兮的像什么样子。”
都已经这样了,钟墨也就暂且顾不上顾南玖的事了,舲儿走后他便留下来安慰沈栖了。
“舲儿姑娘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你们家的人把她教得很好。”
沈栖听后却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忍不住笑了一下,说:“但凡有人教教她怎么做个姑娘家,她也不会昨天掏鸟窝今天捉泥鳅的。”
掏鸟窝这事是沈栖如此生气的另一个原因。
他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原来舲儿还会爬树,还能爬得那么高。
她捧着那只刚长了毛的小鸟到他面前邀功时沈栖差点没吓晕过去。
舲儿自从来了这里当真是越发不像个姑娘家了,沈栖有些担心日后叶临江会不会怪他。
钟墨笑了笑,说:“舲儿姑娘这叫不拘小节,活的潇洒,也挺好的。”
长安接过了钟墨的话回道:“钟大夫有所不知,夫人是担心舲儿现在活的过于潇洒,以后没人敢要她,她万一嫁不出去怎么办。”
钟墨又笑了,说:“不会的,舲儿姑娘活泼伶俐,提亲的人一定能把门槛踏破。”
沈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后才想起来问钟墨,“钟大夫怎么突然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钟墨实话实说道:“我是来找舲儿姑娘的,她不知跟大家说了什么,现在府里的人都不理师兄了。师兄看上去很是可怜,我想让舲儿去跟大家解释一下。”
沈栖与长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些许高兴。
是该让顾南玖吃些苦头反思一下自己。
沈栖说:“钟大夫不要冤枉我家舲儿,舲儿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钟墨被沈栖突如其来的态度搞懵了,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磕磕巴巴的说:“我、我没有冤枉……除了舲儿姑娘,没人……”
剩下的话钟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看了看沈栖与长安的眼神,明显就是一副不打算管的样子。
长安认真的对他说:“钟大夫暂且不要管了,让顾公子自己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也好。”
钟墨小声道:“可是他没有什么问题啊,他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第133章 要回去了
沈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帮钟墨,毕竟表明心意这种事总得自己来才行。他能做的也只是每日趁着闲暇时间拉着钟墨一起聊聊天,让钟墨在山上的这些日子尽量过的开心点。
起初钟墨总是强颜欢笑,直到顾伯伯逐渐好起来了,钟墨才真正的开始开心起来。
大概是快要下雨了,天气闷热得不行,沈栖不停得摇着手里的蒲扇还是觉得身上很热,于是便只能同钟墨说点其他的转移话题。
他对钟墨说:“顾伯伯最近长了些肉,你与顾公子照顾的真好。”
钟墨是个不太怕热的人,看着沈栖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连忙递了个丝帕过去,笑道:“你还是先擦擦汗吧。”
沈栖丧气的又摇了两下蒲扇,拿了那丝帕抹了把汗水,带着些怨意说:“这几日怎么那么热啊,长安总说下了雨就好了,可这雨怎么都下不来。”
说完又看了一眼整洁无暇的钟墨,略显羡慕道:“钟大夫怎么都不怕热的?”
钟墨接过沈栖手中的蒲扇替他摇了两下,说:“我小时候在街头流浪,冬天冻坏了身子,所以畏寒不怕热。”
沈栖很少听钟墨提他的小时候,这还是头一次,便来了兴致,问道:“钟大夫是怎么遇到你的师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