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伯叹了一口气,“公子也是奇人,面对如此诱惑竟没有一点野心。”
梵长安轻轻笑了一下,“别人不知道丁伯也不知道吗,皇位哪有那么好坐啊,不如做个普通人来得自在。”
丁伯突然严肃的问梵长安,“倘若新皇登基,当真要对尧光下手呢?公子可还愿意做个普通人?”
梵长安闻言敛去了笑容,眉头微微皱起,严肃的回答:“我们在这里二十年,扪心自问不曾犯过什么错,倘若新皇真的要无中生有讨伐尧光,那我也不介意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丁伯站起身拍了拍梵长安的肩膀,“这样就对了。”
梵长安和丁伯刚进去没一会就有人来了,沈栖此时正坐在桌边喝茶,听到动静便立刻站起身迎接。
与来人目光相接那一刻沈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里的街道一点都不多,人也不够多。
来人看到沈栖时两眼直放光:“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啊。”
梵长安从屋里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顾南玖正坐在桌边与沈栖谈笑风生的样子,即将脱口而出的“夫人久等了”就那样僵在了嘴边。
第二十一章 请叫我梵夫人吧
沈栖如果知道梵长安用谈笑风生形容他与顾南玖,那他大概会被气死。
他面对顾南玖时明明就是一筹莫展。
沈栖一共也没见过顾南玖几面。初见时顾南玖一袭白衣轻拂着折扇,沈栖便认为他是位饱读诗书文采斐然的翩翩公子。可后来再见的这两面,沈栖心里只觉得这顾公子徒有其表,哪有正人君子一直缠着有夫之妇不放的。
看着对面一直喋喋不休的顾南玖,沈栖无奈的再次提醒他,“顾公子,我已经有夫君了。”
顾南玖本意是来这布庄为他母亲取一件之前订做的衣服的,没想到竟然在这见到了沈栖,当下他的内心无疑是激动的。
这叫什么?这叫缘分啊,天赐的缘分。
“我知道姑娘已经已经有夫君了。”可是有夫君又如何,我可以挖墙脚啊。
当然后半句顾南玖是不敢说出口的,把要挖人墙角这件事大大方方告诉人家当事人的勇气他暂时还是没有的。
沈栖被顾南玖这种态度弄得心里很不舒服。明知道别人已经有了夫君还如此纠缠,可真真是个流氓一般的人。
沈栖心里憋着一股气,可这顾公子又未有什么出格的行为,气无处可撒,只得逞口舌之快,“我已经嫁做他人妇了,我夫君姓梵名长安,还请顾公子不要再姑娘姑娘的叫我了,请叫我梵夫人吧。”
顾南玖愣了一瞬。他见过的女子大都含蓄易羞,像沈栖如此直白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沈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南玖也只好蔫蔫的叫了一声“梵夫人”。
这声“梵夫人”只叫得沈栖通体舒畅,心里舒服了许多,可却教顾南玖心里不舒服许久。
两人沉默了一会,沈栖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可顾南玖是客人,丁伯还没出来他也不好叫顾南玖离开,也就只好任这尴尬的气氛延续下去。
沈栖手里还握着那串没吃完的糖葫芦。拿得时间有些久了,这屋里又暖和,山楂上的糖衣都快要化了。沈栖抬起手往嘴里送了一颗,还好,味道还是很甜。
顾南玖进门时就看到了沈栖手中的糖葫芦,但那个时候他只顾着感叹这天赐的缘分了,便没来得及说这糖葫芦的事。如今沈栖咬那一口倒提醒了他,于是他也就把心中疑惑问出了口:“姑娘……夫人,夫人这糖葫芦可是从一位老伯那里买的?”
顾南玖出口便想叫“姑娘”,可想起沈栖刚刚的话便又生生把称呼换为了“夫人”,只叫“夫人”不叫“梵夫人”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念想。
沈栖又咬了一颗山楂下来,嘴里被食物占领着,他也不太好说话,只能通过点头来回答顾南玖的问题。
顾南玖似乎是找到了他与沈栖的共同点,高兴的说道:“我小时候也喜欢这老伯的糖葫芦,因为他卖的糖葫芦甜而不腻,吃了不会坏牙。而且我还与这老伯的儿子有些交情,所以与老伯很是熟悉。”
沈栖没有说话,因为他嘴里的山楂还没嚼完,但这并不影响顾南玖讲故事。
“老伯的糖葫芦与其他人的比起来是真的好很多。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个玩伴,我喜欢吃老伯卖的糖葫芦他却非说老伯的不好吃,每次都去买另一家的。结果后来他的牙就吃坏了,而我的牙还好好的。你说这人是不是活该?哈哈哈哈……”
沈栖嘴里的山楂已经咽下去了,可他还是没讲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讲什么,也没像顾南玖那样“哈哈”笑,因为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可顾南玖笑得很开心,沈栖犹豫着他是不是应该也笑两声附和一下顾南玖?
沈栖刚稍微咧开点唇角,还没等发出什么声音,梵长安和丁伯就从屋里出来了。
沈栖余光一看到梵长安就赶紧站起了身往他那去,动作之快就好像坐在对面的顾南玖是什么洪水猛兽。
梵长安出门看到沈栖与顾南玖坐在一起时心里是有点不爽的,可沈栖往他这一来什么舒服不舒服的就通通没了。
梵长安拉过沈栖的手腕,将沈栖的手紧紧的锁在自己手心里,说:“夫人久等了。”
沈栖本来没觉得等得有多久,顾南玖在他耳边聒噪了一会后他就开始觉得梵长安进去的时间有点久了,如今梵长安就在眼前,沈栖不免有些娇,于是佯装生气嗔怒道:“确实久,糖葫芦都快化了。”
丁伯在一旁听着,闻言赶紧玩笑似的道歉:“哎呦,夫人,这怪我。”
沈栖是想向梵长安撒娇的,本来就没想怪谁,丁伯这么一说把他吓坏了,慌张的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丁伯,不怪你。”
丁伯又是爽朗的一笑,“哈哈哈,夫人莫紧张。”
顾南玖一直在桌边看着那边的三人。自从梵长安出现沈栖的眼神就都在他身上,连半分眼神也没分给顾南玖,就仿佛他是空气一般。
顾南玖心里有点酸酸的。
“顾公子你来了,是来替顾夫人取衣服的吗?”不过丁伯一句话就让顾南玖心里没那么酸了,还有人注意到他了不是吗?
顾南玖嘴角上扬向丁伯施了一礼,“是的,家母今日有事不能亲自来取,她让我向丁伯带声好,还说有空请丁伯去家里坐坐,她再好好招待丁伯一番,以感谢丁伯为她做的这套衣服。”
丁伯又说,“顾夫人客气了,为她做衣服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说什么招待不招待的。”
丁伯去后面为顾南玖取衣服了,留下梵长安三人在原地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梵长安先开了口,“顾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顾南玖也说:“又见面了,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啊。”
梵长安没理顾南玖,而是低着头去问沈栖:“夫人告诉他名字了吗?”
沈栖赶紧摇头,“还没有。”
顾南玖“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没想到梵公子如此小气,夫人的名字都不想让我知道。”
梵长安向他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我夫人的名字怎能告诉旁人。”
顾南玖轻哼了一声没再讲话,不管现在如何,他坚信最后他总会知道这个名字的。
沉默了一会,丁伯刚好回来,“顾公子久等了,这衣服我给你取来了。”
顾南玖拿了衣服道了谢也没再久留,走得倒是干脆。反正刚刚梵长安不在时他已经问到了他们的住处,所以他坚信距离下次见面不会太久。
顾南玖走后梵长安也没久留,向丁伯道别后就带着沈栖离开了。
离开了布庄后沈栖觉得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梵长安,于是便跟梵长安一边慢慢的走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一边将内心的疑惑一一问出来。
首先是关于布庄的问题,“刚刚那布庄真的是长安的吗?”
梵长安笑得温柔,紧紧的牵着沈栖的手耐心的回答,“当然是,现在也是你的。”
虽然梵长安的话很容易再让沈栖脸红,可他此刻已经顾不上害羞了,赶紧把问题一个一个往外抛,恐怕漏掉了哪一个,“可你不是在山上长大的吗?这布庄是如何经营起来的?”
“山上的人总要吃饭啊,没有钱是不行的,我们不能等着坐吃山空,总得想想办法挣点钱,所以只能冒着危险下山来找点事情做,布庄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经营起来的。”
沈栖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他已经想象到了梵长安这些年过得有多不容易。沈栖内心对于梵长安的心疼更多了一点,但更多的还是愧疚,毕竟这一切都是沈栖的爹造成的。
“那长安可真厉害,布庄经营得很成功。”突然想到柜子里那些衣服,沈栖又说:“谢谢你给我做的那些衣服,一天之内把那些衣服赶制出来一定不容易吧,刚刚忘了跟丁伯道谢了。”
听着沈栖的话梵长安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不知不觉的就将语气放得温柔的不能再温柔:“夫人不用客气,你已经与我成亲了,为你准备衣服是我该做的事情。至于丁伯,你刚刚已经说过谢谢了,丁伯也已经感受到谢意了,夫人就不用再说了。”
第二十二章 栖栖
梵长安牵着沈栖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轻不重的捏了捏沈栖的手,“夫人当真没有告诉那顾公子名字?”
沈栖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心里暗道长安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他冲梵长安肯定的点了点头,“嗯,我真的没有告诉他。”
说起名字这事,沈栖突然想起来梵长安似乎从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从一开始便“夫人夫人”的叫他。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长安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梵长安似乎没料到沈栖会这么问,呆愣了一下后很快反应过来,轻笑了一声,“我当然知道。”
沈栖被掳上山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
虽然夫人是抢来的夫人,可该有的礼节梵长安一点也没落下,比如把夫人的名字写进族谱里这件事。对于他们家来讲,娶了媳妇过门后将人的名字写进族谱这成亲仪式才算是结束,所以三叔将沈栖掳上山前问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叫什么名字”。
“沈栖”这两个字是他在成亲当日当着家里各位列祖列宗的面写进族谱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夫人叫什么。
沈栖好奇的问,“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你怎么从来不叫我的名字?”
沈栖刚刚把手里的糖葫芦吃完,嘴边不经意间留下了些山楂的残渣,梵长安抬手温柔的将那点擦去,又说:“因为叫夫人更亲切点。”
沈栖突然来了兴致,晃了晃梵长安的胳膊,哼哼唧唧的请求道:“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叫一声我的名字让我听听?”
梵长安思索片刻,微笑着从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栖栖。”
“栖栖”这两个字将沈栖惊得外焦里嫩。他长这么大从未有人这样叫过他,母亲会温柔的唤他“小栖”,宫里的太监宫女通常会恭敬的叫他一声“四皇子”,独独没有人用“栖栖”这样软糯的称呼叫他。
沈栖再一次觉得,梵长安真的好会与姑娘家相处。他总是在不经意间被梵长安调戏到。
梵长安看了一眼沈栖红着的耳朵,知道他这是又害羞了,便换了个话题问道:“夫人可还有想去的地方?”
沈栖被那一声“栖栖”叫的脸红,觉得羞耻到都想甩开梵长安的手走远一点冷静一下,就怕梵长安再说下去。梵长安这个时候换话题,沈栖没道理不顺着他,赶紧回答道:“想去听故事。”
梵长安有点困惑,“去哪听故事?”
沈栖又赶紧比划道:“就是那些画本里经常会出现的,在茶楼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有一个博学多识的老者,他面前摊着一张桌子,底下会有很多听众听他讲故事。”
梵长安听完沈栖的描述又仔细的思索一下,最后无奈的笑道:“夫人说的那是说书人。”
沈栖自小在宫里长大,对宫外的了解仅限于别人的描述和各种各样的画本。
这些年在宫里的生活十分枯燥无趣,看画本是他唯一的消遣方式。他看过许许多多的画本,几乎每个画本里都有说书人的存在。从前在宫里的时候他便常常想,等他能出宫了一定要去听一次他们讲故事,如今他身在宫外,又恰逢热闹的庙会,沈栖觉得这是去听故事的大好机会。
“原来他们叫说书人吗?”沈栖期待的抬眼看着梵长安,问:“那我们可以去听故事吗?”
梵长安柔声说道:“当然可以,夫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沈栖不知道哪里才有说书人,便只能跟着梵长安走。
梵长安又带着他去了茶楼,只是这次的茶楼看起来比昨日的气派许多。
梵长安拉着沈栖进了茶楼,要了二楼靠窗的位置。沈栖他们这里有着这座茶楼最好的视野,楼下有人正在唱小曲,那个唱小曲的姑娘软声细语的,不知唱的是哪里的曲子,直听得沈栖心里痒痒的。
沈栖忍不住扒拉着梵长安问道:“长安,那姑娘在唱什么啊?为什么听起来那么的怪呢?”
梵长安向楼下看了一眼,轻笑道:“夫人不懂就不要懂了,她唱得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这座茶楼里每天固定的时间点会有说书人在这里,我们先在这里等一会。”
梵长安不告诉他,沈栖心里便更好奇了。不知那姑娘唱了什么,楼下的茶客开始起哄,又喊又叫的很是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