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可在父后一事上, 儿臣与父皇想法一致。”
“罢了罢了,倒习惯了被你们这般管着。”
白承珏与六人从与薛北望的往昔聊到鬼话奇谈,六个孩子不由拖着椅子坐在白承珏身旁。
薛穆云冷哼道:“世间哪来鬼神一说,城中死宫内死了那么多人,儿臣可从未见过什么鬼神。”
“宫里怎么没有,凝玉宫那边就有女鬼!”
小六薛子明紧贴着白承珏手臂, 手一直攥紧白承珏袖口:“上次我与四皇兄捉迷藏, 在那里听见女人的哭声, 我们偷摸去看,是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
小四认真的点了点头:“对,而且我还看见太傅下学后跑去凝玉殿捉鬼!”
白承珏道:“捉鬼?”
他倒不知范崇文何时有这等本事。
薛穆云道:“兴许是你二人胡诌。”
小三儿道:“你若不信,今夜我们便去!只怕二皇兄不敢去。”
“笑话,这世间还有我薛穆云不敢的事。”
老大抓住薛穆云的衣袖摇了摇头,柔声道:“小云你别不信, 我也听过凝玉宫内传出女人的哭声。”
薛穆云蹙紧眉心:“这都是小孩子才怕的,今夜我就与你们把凝玉宫的鬼捉出来的,你们敢不敢去?”
老大轻叹:“罢了,我与你一道去。”
薛子明缩在白承珏身边摇了摇头:“你们去,我才不去。”
小三儿摸着下巴:“那夜里我们便将大皇兄拉走,不让他陪你一起睡,想来我们人多,鬼肯定会欺你独身一人,跑去找你,
“哟,到时可怜我们小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白承珏幽幽道:“范太傅的功课做了吗?今日的剑招熟稔了吗?”
见刚才还兴致勃勃要去捉鬼的几人不出声,白承珏杵着椅子扶手单手托腮:“既然都没有,今夜便好好温习功课,明日来要父后可要考你们的。”
听见与功课相关,六人失了兴致,没多时吃了冰酪后,白承珏便让宫婢将六人送回。
自己前往凝玉宫谈个究竟。
刚到凝玉宫宫墙外,屋内边传来一声巨响,白承珏快步到朱红色的大门前,只见古琴摔碎在范太傅脚边,女人鬓发凌乱,颧骨凸起,脸色苍白如纸,看起来仿若厉鬼。
范太傅向前半步,女人尖叫着上前对其又抓又打,嘴里喃喃地说着‘死吧,你们都去死。’
那张脸白承珏再熟悉不过,当年英姿勃发的少女,如今却变成了这厮模样……
范太傅下颚被抓开一道血印,双手无力的握住秦映岚手臂,又被她挣脱开,拳打脚踢了一阵,她忽然蹲在地上哭着摇头:“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范太傅看着秦映岚倒吸了口凉气,他抬起手又缓缓收回,红着眼从院内离开。
恰巧与站在宫门前的白承珏撞上。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
“微臣先行告退”
白承珏颔首,再度看了一眼凝玉宫中蹲在地上哭泣的秦映岚,不由咬紧牙根。
回到未央宫,薛北望已坐在宫中等候,见白承珏进屋,急忙催促着白承珏换下被汗浸湿的衣物。
白承珏换好新袍,用方帕擦拭脖颈于薛北望身边坐下:“听说凝玉宫闹鬼。”
薛北望笑容一滞,轻声道:“你去了,也见到她了?”
话才刚开了头,薛北望便知道白承珏究竟想问什么。
“怎么会这样?”
“映岚在我们攻入皇宫前便疯了,敬王的人为了逼迫他们退兵,将她绑在城墙上以她的性命要挟我们退兵,
“还好有你留在城里的死士里应外合,不然今日还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白承珏道:“秦姑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谁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是见到范崇文还是秦小将军,她都又打又骂,似乎特别害怕男子,
“范崇文为了她特意进宫来做太傅,可那么久了她状况依旧不见好转。”
“找大夫看过了吗?”
薛北望握住白承珏手心:“看过了连乐神医他们都说无法解决,毕竟是疯症,说不准就是一辈子。”
“那她对你也会这样吗?”
薛北望点了点头。
“对女子呢?”
“稍好些。”
“那我去陪陪她。”
想到范崇文每每从凝玉宫出来便落得一身伤,薛北望急忙握住白承珏手臂,严声道:“不行!”
“先不说秦姑娘当日对你我有恩,单论朝堂上秦小将军与范太傅在夺位一事上立下汗马功劳,断不能放任其不管不顾。”
“不行,她现在这样,保不齐会伤了你。”
“平日她有伤害照顾她的宫婢吗?”
见薛北望摇头,白承珏浅笑道:
“那不就行了,她身旁服侍的宫婢断然不会对她在心,我装成女子,看看能不能与她说上话,将她心结打开……”
“可……”
“秦姑娘不该变成这样。”
薛北望道:“我就算死咬着不放,你也会偷偷去对吧?”
“还是你了解我。”
“……那见面时必须有我陪着。”
“好。”
翌日入夜,白承珏换上锦衣罗裙进院,薛北望紧跟在他身边。
白承珏道:“你在屋外等我,她见到男子就害怕,你跟进去,反而会惹她过激。”
薛北望虽不情愿,却还是点了头。
白承珏走近屋内,灯烛早早便被凝玉宫的宫婢熄灭了,欺负一个疯子不懂得告状。
黑暗中秦映岚蜷缩在角落里,听见白承珏靠近的脚步声慌忙回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白承珏。
白承珏在离秦映岚不远处蹲下,已女子声线开口道:“秦姑娘。”
秦映岚依旧眼神木讷,却没有与范太傅在一起的过激反应。
白承珏问的话,秦映岚偶尔会回答两句,听起来虽然驴头不对马嘴可至少愿意与之沟通,白承珏哄着人上床睡下已过了三更天啰响,从寝殿内走出门时,薛北望一把将白承珏抱在怀里。
“别担心,她愿意与我说话。”
还不等薛北望说话,小三儿从墙后跑出来:“没想到父后不许我们来,自己到跑来这处捉鬼。”
正在这时,屋内传来薛子明的求救声:“救命!啊啊啊,父后救命,明儿被鬼捉住了。”
白承珏看了一眼快要发怒的薛北望,手轻抚过薛北望胸前:“罢了,莫与他们置气,我先进去看看。”
见薛北望颔首,白承珏再度进入寝室,只见秦映岚紧紧抱着薛子明,喃喃喊道:“我儿啊…娘亲总算又找到你了。”
可怜薛子明被强行全在秦映岚怀中一双眼哭的通红。
白承珏刚要靠近,秦映岚死死搂着薛子明喊道:“不要过来,不要拆散我们母子!”
秦映岚情绪失控,吓得薛子明哭得更凶:“父后,我怕……”
白承珏道:“娘娘,小皇子饿了,奴婢带小皇子去用膳可好。”
“不,不行,你们偷走我孩子就不会还给我。”
说着,秦映岚想到什么,急忙从头上拔下发钗向白承珏刺去,白承珏侧身避开,钗子划破白承珏手臂,薛子明坐在地上吓得不敢出去,若不是被躲在黑暗中的大皇子急忙拉走,还不知道要坐在原地呆多久。
秦映岚握着沾血的钗子,惊慌失措的环顾了一圈四周:“我的孩子呢?孩子呢?”
说罢双眼通红的看着白承珏:“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抢走了我的孩子。”
正当秦映岚要扑上来,闯入屋内的薛北望急忙将其打晕抱上床榻。
薛北望道:“你受伤了?”
“无碍,”白承珏看了一眼黑暗中藏匿的几人,罢了罢手,“时候不早了都回去睡吧!”
哪怕白承珏有意维护,薛北望倒还是偷偷派人传话,让这六个不安分的小家伙在寝殿门外举着木水盆跪了一夜。
并威逼他们不许让白承珏知道。
寝宫内,薛北望为白承珏换下带血的衣袍,为白承珏上上伤药,看着手臂上皮开肉绽的伤口心疼的要命。
此次意外帮秦映岚恢复神智一事,白承珏好说歹说劝了两三天,薛北望才再次松口。
好在那夜的事,秦映岚记不清,依旧愿意与白承珏亲近。
大半年的时间,白承珏时不时都会与秦映岚说话,有时还会将白青璃接入宫中,看着秦映岚慢慢对范太傅的接近不再反感,神智慢慢清明,他功成身退。
那年年底,范崇文不顾那些秦映岚已不是完璧的流言蜚语将她高抬大轿娶进府中。
洞房花烛夜,秦映岚与范崇文喝下合卺酒。
秦映岚轻声道:“神智清明后,我本不愿再嫁你的。”
范崇文不解的看向秦映岚。
她靠在范崇文胸口:“白公子与我说了很多,这些年让范木头你辛苦了。”她抬头之间覆上范崇文面颊,“往后你会一直待我好吗?”
“会。”
第119章 番外五:静好
为了让秦映岚恢复神智, 白承珏让秦映岚搬入未央宫偏殿住下。
一日本就不多,可怜薛北望还要和这些人去分与小花魁独处的时辰,六个奶团子可用父皇的名号威慑,但对秦映岚却束手无策……
以至于秦映岚被接回秦府待嫁那日, 天气晴朗, 薛北望在未央宫门外放鞭炮以表庆贺。
白承珏站在门边轻叹:“秦姑娘要知道, 怕是要伤心了。”
“有点过分了?”
“恩。”
“那便再放一鞭。”
白承珏轻笑,看着已为一国之主的薛北望在他面前这般幼稚, 伸手将薛北望圈入怀中, 下下巴抵住薛北望肩膀:“小气。”
闻言,薛北望回抱住白承珏腰身:“恩, 明知道你是为了助我笼络人心才如此费心,可我忍不住去嫉妒她……”
嫉妒她分走小花魁的注意, 嫉妒她缠着小花魁不放,嫉妒她与小花魁相处的每时每刻。
“我还以为你最近的心思都在攻打吴国一事上。”
薛北望一愣,与白承珏四目相对下几番欲言又止。
白承珏道:“布防图下的丹青是你亲手画的吗?”
“昂,在你睡着时偷偷画的,不好看…对吗?”
“好看,”白承珏指端拂过薛北望耳后, “平日政务繁忙, 为何还要……”
“我也想把你画在纸上, 日日带着。”
想起那日醉酒,无论如何都要为薛北望绘制丹青的无赖模样,白承珏不由轻笑。
原来什么事都会被这个人记在心上。
第四年,春末。
薛北望仅凭借区区三年多肃清朝野上下,手段狠绝不留余地,哪怕是朝中旧臣, 有错误疏漏轻则罢免,重则赐死,已是常有之事,短短时间内薛北望在朝中名号令人闻之胆寒。
乱世人才辈出,藏匿于市井中的英才,一些身居低位郁郁不得志的贤士,靠着薛北望的赏识补上空位。
那时陈国旧臣才明白,薛北望是个不顾及往昔情面的疯子,占着自己手握重兵,哪怕是将陈国根扎多年的重族连根拔起亦不过是他轻轻一句话罢了。
一位连杀两位兄长,空后宫娶男后的暴君,又怎会在意那些无畏的闲言碎语。
而相较起薛北望这些令人不耻的私事,平头百姓所在意的不过是生活富足安康……
同年,秋。
薛北望半年前秘密派人带往吴国的瘟疫,在这段时间中愈演愈烈,吴国国君年幼无能,单是一场人为的疫病,却无力抑制,第五年春,内忧外患下吴国终成了民不聊生的人间炼狱。
薛北望不顾旧臣反对决议攻打吴国,暴君之名一时更甚…
不料战事一路告捷,吴国都沦为了当时受天灾人祸所累的南闵县,战火连天疾病的侵蚀下,曾熟悉的故地随处都弥漫着死亡灾难所笼罩……
短短时间,已攻破数城,多次告捷薛北望带领陈国军队浩浩荡荡前往吴国腹地。
薛北望道:“马上就要到吴国皇都了。”
“恩。”
“你想让吴国那小皇帝的脑袋挂在城楼上多久?”
这句疑问下,白承珏面露诧异,未曾想那么久了,薛北望还记得塔娜说齐国覆灭齐国国君的头颅高悬于城楼之上一言。
见白承珏久久不语,薛北望忽然想起此处也算是白承珏昔日故土,担忧白承珏心中不适,急忙道:“如今难民已有大部队在后安抚,不瞒你说吴国在我眼中一直是块肥肉,攻下此处乃迟早之事,我只会因你考虑要不要留存吴国一线生机罢了。”
白承珏道:“攻打吴国真不是为了我替我报复?”
“自然不是,在知道你身世时我便想过,待我登上皇位,一旦时局稳定我便一路挥兵吴国,把你抢……”
一时口快,心里藏着的那些不可言说得小心思竟不小心袒露在白承珏跟前。
薛北望轻咳了两声亮了亮嗓子:“我是说若你来和谈的话,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减少些贡品,还你们几座城池。”
白承珏故作失落:“哦……原来当初在你眼里,我竟没有钱财物质诱人,本以为我也算是蓝颜祸水,不曾想在你心中我也不过如此。”
“不,不是,当年夺嫡我就是为了把你抢回来!”
看着薛北望一股脑说完这番话后憋红了脸,白承珏挑眉道:“怎那么多年过去了,这招在你身上仍百试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