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官职收入,又不甘心卖力气种田,方捕快性情大变,开始用酒精麻痹自己。但凡喝醉了必打老婆,连带着两个养子也一起打,后来沈停云的母亲被活活打死,留下了他和弟弟面对姓方的恶鬼。
昏暗的日子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尽头,直到有一天方捕快带着过往的几个兄弟们一起不知从哪里绑来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是方濛见过最好看的小孩,粉雕玉琢的,被关在柴房里时也不哭闹,只是不安地打量着周围环境。沈停云很担心那个孩子,偷偷给他带了吃的,被方捕快发现打了一顿,但依旧对对方放心不下,在偶然听到方捕快要找人牙子卖了孩子以后,冒着被打死的风险,把人放了回去。
沈停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雪天的后半夜,自己不敢回去,躲在村口废弃老宅的榕树下缩了一晚,隔日天光刚亮,村口就乱了起来。
“听说是绑了王府世子,纯粹是找死……”村口百姓的窃窃私语,传入了沈停云耳中。
看着被枷锁拷走的方捕快,沈停云松了一大口气,至少自己,暂时不会被打死了。
终于从养父手中解脱的沈停云,欢呼雀跃着跑回了那个已经无法称为家的地方,他终于得到了自由,可以带着弟弟离开炼狱一样的生活。可尚未从这份喜悦中脱身出来,沈停云就在茅屋的地上,发现了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的弟弟。
昨夜方捕快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费尽心思绑来的孩子不见了踪影,又喊了几声,只见到方霭一个人在屋里,立刻明白是沈停云把人给放走了,于是迁怒于方霭,将人几乎打死。
沈停云慌了神,生怕弟弟和母亲一样死在养父的手下,于是开始翻箱倒柜找铜板带弟弟去治病,正在最无望的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本文暂定更两天休一天。提前谢谢愿意追文的姐妹!!
第3章 瞒天过海
在沈停云最无助时进来的男人却并非善类,而是方捕快一早就联系好买卖的人牙子。但这却是深渊里的最后一根线,沈停云顾不得太多,踉跄地跑到男人身前,跪地央求。
“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人牙子打量了片刻眼前的两个男孩,模样尚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如今家中大人俱已不在,平白省了自己好些银子,于是笑道:“你若签下我的卖身契,我自然救你弟弟。你看,这家如今没了人,你们跟着我走,以后的日子无论如何都比现在要好。那方捕快远近闻名地记仇,若他出来,你们兄弟二人更是吃不了兜着走。”说着话便拿出了卖身契,要沈停云画押。
沈停云有些犹豫,但看到昏死在地上的弟弟,狠了心,咬牙按了手印。先救了弟弟的命重要,至于往后的日子,往后再说吧。
方霭得到了及时治疗,伤势渐好,不久两人便被卖去了安南郡给一户富商做杂役。江南氤氲,方言难懂,京都出身的两个孩子,磕磕绊绊学了许久,才勉强学会了如何与他人交流,日子也终于渐渐开始好转。
不过一年光景,富商病死,子孙不孝闹了个家破人亡的境地,兄弟二人便又被卖了出去。
这一次没有从前那般幸运,沈停云和弟弟在买卖途中彻底分散,再没了联系。
后来沈停云辗转被新的雇主带回了京都,又误打误撞送到了宣王府,成了暗阁培养的孩子。
宣王府的暗阁据说自开国时便有,是当初的宣王爷为了庇佑子孙设立的暗卫机构,但实际上暗阁的人身份有明有暗,当中不乏三教九流之人,目的皆是保护主人周全。
沈停云虽习武晚了些,但根骨不俗,又肯吃苦,被老阁主选中收在门下,得到了新的名字,也有了全新的身份。
他依稀记得自己当年救下的那个孩子就是宣王世子齐时雨,却不敢确定,更不敢与之贸然相认。
实际上,被卖进王府的最初几年,沈停云从未放弃过与世子相认,但一个下人,又身在暗阁,想要得到与世子接触的机会,几乎是天方夜谭。沈停云只远远见过世子,看着对方霁月风光的样子,连搭话的勇气都荡然无存。
“王爷刚刚袭爵,暗阁需要派出一人作为侍卫,在明面上守卫王爷安全,为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由你来。”老阁主的一句话,将沈停云从不见天日的地方拉到了齐时雨面前,沈停云也终于拥有了与王爷相认的机会。
“你来了,咱们以后就是兄弟,王爷的事就是咱们的事,但有一件事得事先跟你说。王爷小时候被绑架过,因此很怕一个人呆着,除了安寝的时候,其他时间必须有人在周围看着。”仓铭心思细,沈停云来了的第一天,就将一切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还有就是,当年被绑架,王爷受了很大刺激,千万不能在王爷面前提及当年的事。”
沈停云只是笑笑,跟提醒自己的仓铭说道:“那时我尚未进府,原本也不知情,王爷若是知道你把这话跟我说了,还要怪你多嘴,如今又多了一个知晓当日之事的人了。”
说这话的时候沈停云心里在滴血,虽然早就清楚当初齐时雨说要以身相许,不过是小儿口无遮拦的玩笑,但漂泊数载,他身边早已没了亲人故旧,这些年来唯一的盼头就是能有朝一日与王爷相认。至于相认后要做什么、怎么样,沈停云自己都没想过。
“濛濛……”齐时雨醉中呢喃的话语,唤醒了沈停云压抑着不敢言说的过往。
王爷难道还记得自己?
“王爷,您说什么?”沈停云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心头的欣喜。
“懵……头晕,懵……难受……抱……”
原来不是在喊自己的名字,不过是醉中说的胡话,自己多心,听错了话,平白勾出了这么多过去的回忆。
也是,当年事,王爷自己都不愿意提及,又怎么会记得起自己?
沈停云冷了下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空落落的,好像冷风在往里吹。
但说到底也习惯了。
不知是不是醉中畏寒,齐时雨对他的禁锢又紧了几分,不安分地蹭着沈停云。
沈停云火还未消,也不知道怎么是好,而王爷的行为越发逾矩起来。
推开王爷告罪离开,或者半推半就一夜风流,留给他的选择似乎只剩下了着两个。
不过是一夜罢了……沈停云咬了咬牙,到底没有推开齐时雨。
沈停云解开自己的衣袍,在心底喃喃自语。
这一次就算是我自私,借用你的身份和在王爷心里的位置,满足自己的私欲……但就这一次。
这辈子,兴许只能有这一次……
沈停云一边不住跟那个被错认的人道歉,一边褪尽衣衫,青涩地尝试着去取悦齐时雨。
被养父虐待时也好,被卖到安南郡做仆役时也罢,沈停云这辈子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堕落不堪过。
——占用着一个不认识的人的身份,半推半就地与偷偷爱慕了数十年的人做了最难以启齿的事情。
沈停云疼得眼泪溢了出来,却不敢再发出丝毫的声音,因为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被王爷察觉自己不过是占了鹊巢的鸤鸠。
蜡泪堆砌,窗外微微细雨。
云雨方停,王爷彻底沉沉睡了过去。沈停云一刻也不敢多留,清理完毕床榻后,迅速穿戴好离开了寝室。
平日里为了方便王爷夜间传唤,沈停云就住在王爷居住的芷清院的西厢,隔间就是仓铭的住所。
仓铭吃醉了酒,不知歪在哪块山石上睡着了,深夜未归,沈停云回到自己房间时,没被任何人发觉。
春雨未停,他发梢微湿,刚一进屋就倒在了床上。心中一半欣喜,一半错愕。
喜是今夜自己竟与王爷有了肌肤之亲,错愕则是因为震惊于自己竟会为了原始的欲望,应允并回应了王爷。
但紧接着,所有的情绪都被疼痛埋没。
二十年来的第一次,王爷又是在酒后,没有丝毫技巧可言,榻上的旖旎时光,对沈停云来说甚至像是一场因他的逾矩带来的刑罚,身体几乎被撕裂开来,所有的意识都在叫嚣着疼痛,令他几乎昏死过去。
维持他坚持着回到自己房间的,是今夜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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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时雨又做梦了。
这些年来他总是在重复着同一个梦。
梦里大雪纷飞,北风呼啸,柴房里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芯在寂静的夜里噼啪作响。
他手脚被死死绑住,动弹不得,绑他来的男人并不给他吃食,只有一个孩子愿意给他偷一些残羹冷炙出来。
“你吃吧,我不饿。”男孩拿着一块干硬如石的馒头,递到了齐时雨眼前,而自己则在不断咽着口水,很显然,这块馒头可能是他今夜唯一的食物,如今却被他拿来给了别人。
换做往日,见惯了各色珍馐的小世子连看都不会看这种干裂无味的馒头一眼,但今天齐时雨实在是饿极了,被绑到了陌生的地方,又冷又饿,为了活命他什么都顾不得。
男孩把馒头掰成了小块喂给了齐时雨,又给他弄了半碗雪水。
“谢谢你。”齐时雨拼命想要记住眼前人的模样,可是无论如何也记不住。
齐时雨因此正头痛欲裂之际,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两个字,方濛……
对,他叫濛濛……
要找到他,必须找到他……
第4章 南巡
齐时雨从睡梦中醒来,感觉周身空落落的,昨夜似乎发生了什么,但更具体的,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叫来婢女,询问了昨夜自己是否宠幸了谁,却听婢女说道:“王爷昨夜喝得多,睡得也沉,没留下什么美人伺候。”
齐时雨五指穿插过发间,陷入了沉思当中。
昨夜的记忆偶然闪出了零星片段,他似乎与自己找寻了多年的那个人夜赴巫山。一晌肆意贪欢,原来真的不过是场梦?
“王爷,今儿十五,要上朝的。”仓铭已穿戴整齐,进来催促,“马已备好,王爷请尽快洗漱出门。”
每月初一十五一次朝会,文武百官都要到场,如果不想被御史台的那群迂腐书生戳着脊梁骨骂上半年,就决计不能迟到。
几个婢女上前轮番伺候起王爷洗漱,齐时雨在束发的空当想起了成日天不亮就守在门外的小侍卫,朝仓铭询问:“今日怎么不见停云?”
“不知怎的染上了风寒,有些起热,已让府上的大夫瞧过,服了药,应该很快就能退热。”
“想来是昨夜急雨,受风着了凉。我那里有去岁西域进贡专治伤风的丸药,给停云送些过去吧。”齐时雨一边对着铜镜整理朝服,一边朝身边婢女交代。
婢女点头应和。谁也不觉得王爷给一个小侍卫送西域进贡的丸药有何奇怪。满京都都知道,宣王爷无论出身贵贱、对自己是褒贬毁誉,对谁都谦和有礼。
曾有无礼举子当街议论,说宣王身居高位却一味沉溺于风月之事,无心百姓疾苦,实为本朝蛀虫。没想到齐时雨听了此事,不但不恼,反而亲上国子监拜访了那位举子,称赞其敢于直言不讳,并给了举子资助。那名举子便是如今的御史中丞,铮铮铁骨,名满京华,也因而成就了一段佳话。
换好朝服,齐时雨吃了几口点心压饿,便匆匆上马进宫。
满朝文武已经到了大半,齐时雨到了宫门,却不紧不慢,仍似往日那般闲庭信步,端的是一派风雅。
上朝时众人也早已习惯了宣王最后一个到,但没有误了时辰,也没人多说什么。御史中丞见了王爷,也不过笑笑,再不见曾经的那份义愤填膺。
齐时雨方到正殿,皇帝便紧跟着入座。
小皇帝喻寒依如今也不过刚刚加冠,从小跟在齐时雨跟前奶声奶气喊着哥哥的小家伙,经历了夺位之争,目睹母后死在了自己面前,因此变得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齐时雨看着龙椅上坐着的小皇帝,一时有些感慨,想念起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太子,但更惦念的,则是齐家满门的荣宠。
小皇帝喜怒无常,如今又大权在握,满朝文武早就把本朝唯一的异姓王当成了眼中钉,自己行动稍有差池,则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今日朝堂上,谈论的是安南郡水患之事。
安南郡地处白石江以南,气候湿润多雨,水患三五年便有一次,小皇帝刚刚登基,尚没什么经验,到底派谁往安南郡走上一遭,满朝文武吵得脸红脖子粗,谁也没能说服谁。
新皇初立,朝臣们试探着新皇的底线,各有各的打算和念头,这第一份建功的机会,没人愿意放过。
小皇帝冷了脸,低着气压静静地看着各怀鬼胎的老臣们争相举荐治水的官员,不过一场朝会,就让喻寒依摸清了朝中派系。
群臣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弄得官场乌烟瘴气,喻寒依放眼望去,金銮殿上尽是朱袍,却无一人可为自己所用,不觉怒从中来。
齐时雨躲在人群里,静静地打量着龙椅上的小皇帝。以他对喻寒依的了解,对方的火气已经达到了顶点,天子之怒,即便是两朝老臣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朝臣们争吵半晌,后知后觉发现龙椅上不苟言笑的那位已经许久未再开口,于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闭了嘴。
喻寒依冷冷地嘲道:“朕权当诸位爱卿年龄大了,难免老眼昏花,看不清朕如今还坐在龙椅上!”说罢,将腕上戴的上好碧玺手串狠狠地往地面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