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踪蚨。”季明归知道沈停云肯定要问,提前轻声把回答说了出来,“南疆的一种蛊虫,能找人。”
“那我们现在?”
“等着。”
季明归自说自话坐在了草地上,残月挂在枝头,御花园里各色落花。良久后开口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去哪里?”
“以后?”
季明归不耐烦道:“你总不能一辈子给王爷当侍卫?就算你愿意,王爷也不会愿意。”
季明归的话让沈停云很难受。
他也知道王爷不会一辈子需要自己,总会有比自己更得力的新人顶替自己的位置。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王爷生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
王爷身边有没有自己,原本也不重要。
“我也没什么大的追求,就想一直陪着王爷,等我年纪大了,不能保护他的时候,就去左江郡找个镇子,开间客栈,跟王爷学着去接济些穷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巧了,我老家就是左江郡的,不如我带你一起回去,你给我当个小媳妇儿?”
沈停云知道季明归故意在戏弄自己,白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作者有话说:
*沈停云到了宣王府,老阁主问他叫什么,沈停云记得自己当年救下的小世子说过“濛濛时雨”,在富商家里做杂役的时候偷偷翻过书房藏的诗集,看到了“霭霭停云”一句,便私心告诉说自己叫沈停云,不是凑巧,小侍卫只是想离王爷更近一些。
第11章 被鹅撵
夜色渐深,月上中天时飞出去的迷踪蚨才陆续回到季明归掌心。这些虫子似乎与来时不太一样,尾巴尖上亮起了微光,像萤火虫一般。
季明归放飞了虫子,示意沈停云跟上自己,两人随着虫群的光亮往皇城深处走去。
“金月阁……”小侍卫看着眼前宫殿的匾额,喃喃念道。
金月阁外戍守着侍卫,还有巡逻的内监。
“该是后妃住的地方。”季明归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有意思,你家王爷跑去泡皇帝的媳妇儿了?”
“别胡说!”关系着王爷清誉,沈停云显得很激动,“陛下方登基不久,年龄尚小,兴许宫中有人,但并没封过位份,眼下六宫都还空着。再说王爷也不是那种人。”
季明归笑道:“难不成这小皇帝有什么隐疾?”
沈停云打住了季明归,以防他胡言乱语引来守卫,私闯皇宫,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这样,我帮你解决侍卫,你潜进去。”说着,季明归点燃了一炷香,让沈停云捂住口鼻。
沈停云老实照做,看着季明归将线香放入了一个镂空的金属小球中,将球从宫墙的一侧滚到了金月阁戍守的侍卫脚边。
侍卫很快就睡了过去。
“还有巡逻的守卫,你自己小心。”季明归边说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停云拽住了这赤脚大夫,问他这是要去做什么。
季明归嘻嘻笑了两声,说:“我去宫里逛逛,见到你家王爷就把人带走,回去时别等我了。”
沈停云知道他肯定不是去宫里闲逛的。季明归出身江湖,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自己和他认识,是因为当年还在暗阁时为阁主办事,偶然在路上给了对方一口饭吃,被对方赖上,跟来了京都。
跟他交往时,季明归惯会插科打诨,从来不聊自己的身世。但他到了京都开办医馆,自己吃不起饭也要给穷人治病,沈停云觉得这样的人不是坏人,因此也从不去细究这个穷大夫到底是什么人。
毕竟人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季明归也不知晓自己其实不是王府普通的王府侍卫,而是暗阁细心培养出的暗卫。
金月阁外的侍卫已经昏睡了过去,沈停云推开正门走了进去,他的时间并不算多,巡逻的人一旦发现守卫昏睡,一定会有所警觉。
金月阁毕竟曾是后妃居所,修建得很大,栀子花开了满院,香气浓郁得有些许呛人。
沈停云穿过前院,发现后院的偏殿仍未熄灯,便悄悄探了过去,确认里面的人是否真是王爷。
齐时雨坐在窗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喻寒依来了,便开口道:“陛下,毕竟是一国之君,还是要些颜面为好。”
听到王爷的声音,小侍卫心中一喜,站在窗外轻声道:“王爷,是我。”
齐时雨立刻开了窗子,确认了沈停云肩上绣着的祥云纹样无误,朝他笑了起来。
“殿下,属下担心得快要死了,您还笑?”
齐时雨悠悠道:“本王倒是半点儿也不担心,因为知道即便全天下的人都不想管,停云还是会来救本王。”
沈停云脸热着,请王爷快走。
齐时雨却并不急,理了理衣袍朝他问道:“停云,你知道皇帝为什么把本王关在这里吗?”
沈停云摇头:“陛下想动王府?”
“是也不是。”齐时雨说,“他听说本王要娶王妃了,心生嫉妒,想把本王困在这里。”
沈停云惊了。皇帝喜欢王爷?!
随后他又有些说不出的难过。连陛下这样的九五之尊都对王爷心生爱慕,自己又怎配喜欢王爷?
“停云,本王不知道,自己的这张脸很吸引人吗?”
沈停云丝毫没有犹豫地点起头来。王爷玉树芝兰,漂亮却不会让人有距离感,因此府中无论老少,都愿意跟王爷亲近。
“那你也喜欢本王吗?”齐时雨手从后面环住了小侍卫的脖颈,下巴贴了过去,在沈停云颈窝间蹭了蹭。
沈停云似乎被禁锢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弹,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
“不说话本王就当你喜欢咯?”齐时雨声音像藏了针的白棉,柔软里还带了点儿尖,扎得沈停云耳畔酥酥麻麻。
沈停云闭上了眼,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对王爷动手。
“殿内可安好?”内监的声音从庭院传来,沈停云暗道糟糕,侍卫的事情被巡查的内监发现了。
齐时雨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朝院内说道:“托陛下的福,本王姑且还活得好好的。”
“奴婢见外头侍卫懒怠,已训斥了他们,如今又多派了几个侍卫守着,陛下处置完手里事务自会过来,请王爷安心。”
沈停云心说不好,回头看向齐时雨。
“这下走不了咯。”齐时雨轻笑着掰住沈停云的肩膀,将对方转向自己,双眼眯着,眼尾似乎带了钩子。
沈停云心急,道:“王爷,你还笑?”
齐时雨随口道了声歉,说:“逗你的,和本王一起逃出去,你可愿意?”竟是全然不顾忌惊动喻寒依。
皇帝无故囚禁当朝王爷,本就理亏,只要出得去,就不怕事情闹大。
“当然!”沈停云笑道。王爷不是表面上看去那般手无缚鸡之力,齐家以武安身,即便在齐时雨父亲那辈为了自保便没了什么兵权,但家传从不曾落下。
沈停云抽出腰间七星短剑握在手里,谨慎地推开殿门为王爷探路。院内说话的内监早已离去,只剩了满地栀子。
“王爷,走哪儿?”
“正门!”齐时雨跟在沈停云身后,完全没有在怕。
沈停云应了声好,手放在了殿外门闩上,极其轻柔地将门闩缓缓抽出,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门外戍守的士兵打了个喷嚏,沈停云动作跟着一顿。
“今日不知怎的,犯困得厉害。”侍卫说道。
另一个接话:“没的办法,守住里面的人才是要紧,不然……”
话音未落,身后的朱门被猛地推开,侍卫来不及反应,只见一把短刃伸出,一剑封喉。
另一名侍卫见状,立刻边高声呼喊边往夜色深处跑去,巡逻侍卫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支援。
沈停云一跃将逃跑的侍卫扑倒在地,坐在其背上,给了对方一个痛快,随后回头看向王爷。
“做得好,但现在听本王的,跑!”齐时雨带着沈停云,朝着侍卫们飞奔而来的相反方向跑去。
两个人都会轻功,而且身法不俗,跑得比宫中侍卫竟还快上几步,乌压压一群人狂奔在皇城主干朱雀道上,并且不断有值夜的守卫加入追赶的人群。
沈停云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乐了:“王爷,咱们像不像给村口大鹅撵了?”
“平日里怎么没见你话这么多!”齐时雨也跟着破了功,笑了一声接着跑,“到宫墙了,准备翻墙,小心有巡夜的射手。”
“王爷先请,属下断后。”说罢沈停云转身对上身后追兵,朝人群喊道,“我当皇城森严,如今却似闲庭别院,我辈也能来去自如。”
侍卫统领已至,在人群中喊道:“我对付这目中无人的小子,你们去拦住正主。”
“正合我意。”沈停云沿墙根横着跃向宫闱深处,统领紧随其后,沈停云往后瞥了一眼,见王爷已纵云梯翻过宫墙,身后歪歪斜斜的几根箭皆从他身边略过,没能伤到人,便松了口气,转身与统领交战。
高桓十四岁入军营,十七岁进宫,从御前侍卫做起,到侍卫统领已有十年,功夫自然出众,底子极好,但没有沈停云那般灵活。
暗阁功法没有江湖武林传承的那样花里胡哨,要的是稳准狠,以一击击中要害为最佳,也因此一旦无法短时间控制住对手,招式便会逐渐疲软起来。沈停云自知正面较量不是高桓对手,便以退为进,不断向后躲去。
高桓看准时机,双刀在空中挽花,利刃直接穿过沈停云肩胛,沈停云吃痛,踉跄着后退,心知绝不能继续恋战,用尽毕生所能,飞身越过宫墙,重重地栽到了宫墙外的柳树下。
第12章 越华的出手
“小霭……王爷……”
沈停云呢喃了几声,便被窗外刺目的光照醒,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还没能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就被仓铭直接按了回去。
“别闹,不想活出门右拐有口水井,死在王府咱们王爷还得内疚。”仓铭嘴贱,手里却端着药碗,要给沈停云喂药。
“王爷……王爷呢?”沈停云头晕转向,只记得自己和季明归夜闯皇宫,差点死在了高桓手里,但之后的事情却半点想不起。
仓铭把勺子戳到沈停云嘴边,逼着他把药喝了,才接着说:“被你救出来了,现在的情况算是好的。嘿,你猜怎么着,咱们陛下要被你给气死,王爷跑了,他没办法,只能找了个错处,把王爷禁足在了府里。不过王爷乐得自在,越华公子回来了,他也不用出去找美人了,整天琴瑟和鸣,啧啧啧……”
沈停云没说话,机械地张着嘴,一勺一勺喝着药。
越华公子还是来京都了。
越华不在的时候,小侍卫总是自欺欺人,骗自己王爷不是真心喜欢对方,但人现在明晃晃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再骗自己也骗不下去了。
仓铭注意到了沈停云的不对劲,多少猜出了小侍卫心里不痛快,但没有拆穿对方,只笑嘻嘻地问他是不是被药苦着了,这么半天没个反应。
沈停云顺着仓铭的话点了点头,道:“你小子给我掺了黄连了吧,怎么这么苦?”
“别胡说,爹爹我这就给你拿蜜饯去。”仓铭起身端着药碗出去,“王爷有事在忙,过会儿我就亲自去跟他说你醒了,让他来看看你。我看你这么久不见王爷,该是想了。”
“别,别胡说!嘶……”沈停云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张牙舞爪地炸起毛来,结果扯到了肩胛上的伤口,倒吸了口冷气,“王爷忙便忙了,我一个侍卫而已,怎么能劳烦王爷?”
“这话可就生分了,王爷对你怎么样,你自己也清楚。你昏迷这几天,王爷可担心着呢,我不第一时间去禀报,反倒又是我的不是了。”
仓铭说着说着嘴又欠起来,端着个空药碗站在门口,笑道:“好好跟着王爷,说不定什么时候收你做个侧室。”
沈停云气得满脸通红,也不管自己的伤口,起身就要去揍仓铭,仓铭捧着碗就往外逃,边跑边喊沈停云回床休息,刚跑出门口,迎面撞上一人,碗里剩下的药渣也泼洒了对方一身。
看清了自己撞上的人后,仓铭吓得不轻,立刻连连告罪。
“无妨。”越华看了身上药渍一眼,皱起眉头,微微有些不悦,但嘴上并未责怪,问身边侍婢要了绢布草草擦拭了一遍,随后目光越过仓铭,朝他身后看去。
“听说沈侍卫为了王爷身受重伤,我刚到王府,想着过来看看。”越华道。他初来王府,正是拉拢人心的时候,虽然沈停云只是个下人,但王爷看重,他也不能掉以轻心。
而刚到院中便听到了“做侧室”的话,说明自己这一趟确实没有白来。
“公子来得巧,停云刚醒。”仓铭笑笑,引着越华走到沈停云床榻边,又跟沈停云说,“这便是越华公子,咱们以后的当家主母。”
越华忙说不是。
沈停云靠在床头,没看见越华的脸,扯着架子要给越华行礼,被越华拦住了。
“咱们都是伺候王爷的人,没这么多礼数。”越华道。
仓铭想起自己方才瞎说要沈停云给王爷当侧室的话,噗嗤笑了出来,随后又立马告罪说要去后厨送药碗,为越华搬了个凳子,匆匆走了。
仓铭走后,沈停云这才看清越华的长相。
越华风尘出身,没有束发的习惯,墨发披着,在脑后挽了个小髻,月白色的袍子穿得很是松散,几乎是搭在身上的,只需一股风就能把衣袍吹散,这身打扮若是换了旁人定会显得孟浪,但在越华身上偏成了一股说不出的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