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陆心说原来如此,他之前还奇怪这月钱怎么有零有整的,原来这是后宫贵妃的水准。
楚崖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先是哄骗他去坐皇后的专座,现在又给他发贵嫔的月钱,他就这么想后宫多个男人吗?有病!
隔壁那位文静却嘴毒的茗思又发话了,“碧桃妹妹怕不是最近得了什么怪病吧,怎么脑子都不清楚了,梅贵妃何事操心过后宫的事,不论是中秋节还是上元节还是重阳日,大小祭典,不都是我们温妃娘娘操持的?”
听姑娘吵架可比看男人打架有意思多了,白陆立刻出了门,站在隔壁的窗户旁边,踮起脚偷偷往里面瞅了瞅,想看看这牙尖嘴利的姑娘长什么样子。
只见里面相对站着两位姑娘,一位梳着活泼的双平髻,插着两朵丝绒桃花,身穿粉白平纹褶缎裙,另一位把头发编成三股麻花辫,最后又并合在一起,身上穿着烟灰色的罗布裙。
这并不是宫里侍女那样千篇一律的打扮,白陆猜测大概是妃嫔的贴身侍女在穿着上有特权吧。
他扒着窗台听墙角,凌峰就跟个没声的鬼似的,幽然的站在他背后,完全不去阻拦。
凌峰是个称职的侍卫,既然他得到的命令是保护白陆,那么别说白陆只是听听墙角了,就算他一时兴起冲进去跟她们一块吵,两军对战改为三国鼎立,凌峰也只假装没看见。
屋里面碧桃不堪示弱,“每逢祭典,我们梅妃娘娘不都出席坐镇了吗,可曾少过一次?”
茗思一笑,“是啊,每逢祭典,梅贵妃都是等各处准备齐全了,才穿着漂亮衣裳,矜持的出来露个面,之前温妃娘娘筹谋宴席、上下打点的时候,可是没见过梅贵妃一次啊。”
不等碧桃反驳,茗思立刻又道:“想必梅贵妃是更喜欢打扮自己一些,据说经常穿得花红柳绿,每日不知为何总能路过陛下上朝的必经之路,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呢。”
白陆听得目瞪口呆:厉害了厉害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宫斗吗?两位娘娘的侍女之间都吵得这么厉害,那要是传说中的梅贵妃和温贵妃见了面,不得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白陆正感叹着,旁边的门吱的一声,被猛地向两侧推开,门板差点儿撞上白陆的肩膀,幸亏凌峰及时伸手挡住了。
碧桃气冲冲的从里面迈了出来,拧着细长的眉梢,狠狠的瞪了白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扭身走了。
几秒之后,茗思挎着一个竹编小方篮子,从里面走出来,客气的向白陆福了福身,也走了。
白陆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们走远,才继续对凌峰道:“你帮我把东西拿回去吧,我要去个地方。”
凌峰面不改色的道:“陛下吩咐了,我必须寸步不离的跟着你。”
“……我洗澡你也跟着?”
凌峰的耳廓悄无声息的红了,他移开目光,假装没听见,开始他的拿手绝技——装聋作哑。
白陆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你就先回去吧,我不惹事儿。”
凌峰不肯让步,“这是陛下的吩咐,在下不能……”
“陛下算个球,再说他这会儿上朝呢,不会知道的。”
凌峰便不再说话了,但也不离开,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白陆彻底没办法了,打又打不过,能怎么着呢,只好找了个小太监,让他把装银子的箱子送了回去,自己向西边走去了。
往西走,走上五六百米,就是尚衣阁。
白陆之前听宫女说过,尚衣阁是内务府的一个分支,是专门负责管理主子们的衣物的。但也并不是说把衣服放那儿就完事了,尚衣阁的人要定时将衣物拿出来清洗、晾晒、熨烫,还要熏制上精致的香薰。同时也得检查衣服上昂贵的刺绣有没有破损,好及时修补或更换。
总之是个很忙活的地方,白陆猜测自己进宫时穿的衣服,以及那个装着毒药的香囊,也是放在了那里。
尚衣阁的人这么勤快,保不准哪天就有个小宫女把他的香囊拆了,在事发之前,白陆决定偷偷的把香囊拿回来,找个地方埋了。
尚衣阁是个十分漂亮的三层绣楼,楼后面的院子里立着十几架高高的衣杆,各色薄如蝉翼的衣物在轻风中微微飘荡。
白陆一进门,就看见几个宫女手持铁勺一样的东西,隔热的木柄,船型的铁勺里装着烧红的木炭,下面是平的,乍一看像某种可怕的刑具,实际上这是熨衣服的熨斗。
她们正在小心翼翼的熨烫着桌上的一件云袖金丝烟罗裙,看起来挺金贵的,大概是后宫哪个妃子的衣服。
见白陆进来,其中一位红衣宫女抬起头,“公子是?”
白陆连忙道:“哦,我是前几天进宫的那个…望月楼的琴师,我之前穿的衣服是在你们这儿吗?”
“是白公子啊,您的衣服我们都好好收着呢,劳烦您稍等片刻。”
红衣宫女扭头对旁边的姑娘道:“小玥,去衣阁找找公子的衣服。”
小玥答应了一声,正要放下熨斗,忽然一只麻雀从窗外飞了进来,扇着翅膀掠过小玥头顶,紧接着白陆就看见一道亮橘色的影子猛窜过来,直接撞在了小玥的胳膊上。
这影子体态沉重肥硕,一下子就把小玥撞得一个踉跄,手中熨斗也翻了,几块冒着火星的木炭飞了出来,竟然直直的落向了小玥的手背。
这要是被碰住了,恐怕能烫掉一层皮肉,小玥吓得面如土色,瞪大了眼睛,身体几乎僵住了。
得亏白陆前世训练的成果还在,反应极快,一把拽住小玥的胳膊,把她往后一拉,才躲开了那几块木炭,幸免遇难。
小玥愣愣的站在原地,惊魂未定的喘息着。白陆松了口气,扭头一看,原来刚才那影子竟然是一只圆润敦实的橘猫,此时正若无其事的蹲在桌脚舔爪子,全然没有差点儿闯了大祸的自觉。
白陆不由得发自肺腑的道:“我操,这猫真胖!”
刚感叹完,就听见身旁几位宫女忽然惊叫起来,白陆回过头,原来那几块木炭没落在小玥手上,却落在了衣服上。烟罗裙的料子是非常轻薄的蚕丝,一遇到火星子就瞬间起了火,蹭蹭的烧了起来。
白陆没怎么在意,一件衣服而已,烧坏了就再做一件呗,总比烫到人强。
但是那些宫女们却都面色惨白,惊恐万状,仿佛天塌了一般。
第16章 人在宫中坐,债从天上来。更新:2021-05-07 10:55:00 20条吐槽
跳跃的火苗就这样在众人呆愣的视线交汇之下,燃烧了大概七、八秒钟,最后还是那个红衣宫女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抄起旁边的花瓶,抽出里面的花枝,把瓶中的水尽数倒在了衣服上。
只听哗啦一声,一缕青烟幽幽的冒了上来,火焰倒是灭了,但这做工精细的云袖金丝烟罗裙也被烧出来几个焦糊的大小不一的洞,小的如同铜板,大的能穿过整个手掌,而且正好烧在金丝刺绣的位置。
看着这狼藉的衣裳,红衣宫女脸色难看极了,而小玥竟然捂住嘴小声哭了起来。
白陆有些茫然,“你哭什么,刚才烫着你了?”
小玥只顾着摇头,哽咽着道:“回…回公子,奴婢弄坏了梅妃娘娘的衣服,心里害怕,忍不住哭……”
白陆有些为难的抓了抓头发,“哎,这有什么可哭啊,你也不是故意的,梅妃娘娘…是那个贵妃吗?”
小玥点了点头,断断续续的哭道:“梅妃娘娘说今天就来拿衣裳的,可弄成了这样,我,我……”
白陆刚想说什么,忽地听见门外一阵喧哗的脚步声,他转头看去,只见外面有一队人慢慢悠悠的过来了。
为首的是一位长相非常好看的女子,浓黑亮丽的头发上戴着精致华丽的簪饰,耳朵上坠着一对银镶白玉的珠子,身穿一件孔雀蓝的锦绣裙,大概是初春的上午偏冷,又罩了一件金纱对襟外衫。
总之就是一个瑰丽光彩的富家小姐,让人看了都移不开眼。
白陆注意到她的皮肤非常好,就连他这种不怎么在意外貌的直男糙汉,也能看出这人的皮肤比其他人要白皙细嫩的多。
女子旁边跟着一个小姑娘,俨然就是刚才碰见的、和人吵嘴的碧桃,再后面就是四个普通宫女以及四个随行太监。
碧桃轻轻扶着女子的手臂,迈过尚衣阁的门槛,毕恭毕敬的,“娘娘小心脚下。”
白陆心里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梅妃了。
梅妃进了尚衣阁,周围的一群宫女都跪下行礼,白陆没动,他身后的凌峰也没动,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以示礼节。
凌峰是直属于陛下的御前侍卫,虽然挂着侍卫的名号,但其实是三品官职,并不需要跪后宫的妃嫔。
不过……
梅妃挑起眼梢,不善而睥睨的目光落在白陆身上。这人是哪来的,贵妃面前竟然还敢无动于衷的站着?后宫无皇后,贵妃可就是最高的妃位了。
碧桃大声斥责道:“你是什么人,看见贵妃娘娘还不跪下行礼!”
白陆摊了摊手,大言不惭的道:“不好意思,我膝盖有病,弯不下去。”
碧桃气得满脸通红,“真无礼,你是不是找死,这可是贵妃娘娘!”
白陆:“我知道,你已经说过两遍了。”
梅妃细眉微皱,正要叫两个太监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拖出去打,忽然余光瞥到了桌上的衣裳,顿时脸色一阴,气得七窍生烟。
“这裙子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红衣宫女抬起头,紧张的道:“回娘娘的话,这是…是熨烫时忽然闯了只猫进来,撞了人,木炭掉在了衣服上,所以才……娘娘恕罪!”
梅妃眯起眼睛,针扎般的视线一一扫过跪在地上的宫女,尖声骂道:“是哪个该死的贱婢,连个熨斗都拿不住,竟然敢毁了我的衣裳,出来!”
几个宫女吓得浑身发抖,梅妃冷笑一声,“不出来是吧,那就把这些奴才都拉出去,把那不中用的两只手砍了。”
此话一出,宫女们都慌了神,哭泣求饶之声此起彼伏,小玥咬了咬嘴唇,一边哭一边挪动膝盖爬了出来,哀求道:“娘娘恕罪,是奴婢的错,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娘娘饶命…”
梅妃居高临下的瞥了她一眼,“就是你这个贱东西?我这衣服把你卖了都赔不起!来人,给我抓住她!”
两个太监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抓住小玥的手臂,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梅妃拿起桌上的熨斗,戴着玉饰金护甲的纤白玉手却如同恶鬼罗刹一般掐住小玥的脸,恶狠狠的道:“没用的奴才,不会干活,成天只知道搬弄是非,嚼人舌根!”
也不知道她是在映射谁,八成是那会儿茗思在内务府说的话,被碧桃添油加醋的学给了主子听。
“贱婢子,我看得把你的嘴巴废了,你才能知道什么叫本分!”
梅妃说完,竟然要把熨斗中滚烫的木炭往小玥嘴里灌。
小玥害怕极了,浑身抖得如同糠筛一般,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求饶声。
这要是真灌进去了,就算侥幸没烫死疼死,这一张脸还有喉咙也就毁了。
眼看着那烧红的烙铁越来越近,关键时刻,白陆伸手抓住梅妃的胳膊,皱着眉道:“我说你差不多就行了吧,哪有为了件衣服就要人命的,大不了我替她赔给你。”
可没想到白陆就这么抓了下她的胳膊,还是隔着衣服抓的,这位尊贵的梅妃娘娘竟然大惊失色,如同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厉声呵斥道:“你是哪个宫苑的下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敢碰我!”
“……”
白陆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松开了手指,从他的职业来说,无论是拳场上还是观众席上,基本上都是大老爷们,本来接触女生就不多,更没见过这么嚣张跋扈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应对。
梅妃气急败坏的扔掉熨斗,指使身后的太监,“来人,给我打死这不知死活的狗奴才!”
其中一个太监冲过去,伸手就要抓白陆的手臂。
凌峰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向前一步,刚要拔刀杀人,忽然见白陆抬起手,准确的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膀,借力使力,一个标准的背摔,把这比他高半头的太监摔了出去,动作干净利落,十分熟练。
太监重重的砸在地上,哎呦叫唤着爬不起来,那只闯了大祸的橘猫吓得喵一声,扭动着肥硕的身躯,跳上了一旁的矮柜。
白陆拍了拍手,莫名其妙道:“不能好好说话吗,动什么手啊。”
凌峰略显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又站回了他身后。
白陆勾了勾手,示意小玥到他这边来,然后又看向梅妃,“好了,你别生气,我是不太清楚一件衣服对姑娘来说多重要,不过我赔给你就是了,用不着要人家性命吧。”
梅妃嗤之以鼻,“你赔?你赔得起吗?我这件烟罗裙是七个绣女花了足足三十天的时间一针一线缝制好的,价值三百两白银,你拿什么赔?!”
三百两……姐姐,三十万的衣裳您穿在身上真的不沉吗?
白陆心说三百两倒也赔得起,只不过一下子要拿出自己一半的工资,确实有些心疼。
他想了想,扭头跟凌峰小声商量:“你说我要让楚崖帮忙赔一下,可行吗?”
凌峰似乎很无语,憋了半天才吐出来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白陆比划了个OK的手势:“明白了,让他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