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兰承见他意欲要走,立时将手中的杯子往案上重重一放,冷声道:“子砚!”
季兰殊像是看不到皇兄眼里积聚起的风暴,笑道:“兄长,弟弟这就便去了。”
一边走,一边还上手摸了两把那领舞姑娘的细腰,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季兰承眼睁睁看着季兰殊揽着个姑娘走了出去,眼中眸色暗沉,无形的杀气自他周身一波波的散开,吓得那花魁花容失色,不住的往后退去。
季兰承冷哼了声,大步走了出去。
他胸中怒气郁结,偏又无从泄愤,出了春芳阁的大门,就直接上了马车,道:“去郑则府上!”
莫笙一见圣颜大怒,心中瑟缩,不敢多言,听从圣命立即赶着车往回走。
季兰殊搂着姑娘进了一间布置奢华的雅室。一关上门,他就放开手,走到桌边的太师椅前,稳稳当当的坐下,丝毫不见醉态。他温和地对站在门边不知所措的姑娘笑道:“本公子喜欢主动的,你可懂?”
姑娘一愣,立即就要上前。她才踏出一步,就被季兰殊制止。
“你去床上,做出与人玩乐的模样即可。若是让本公子看得尽兴,必定重重有赏。”
姑娘在这烟花之地待了也有段时日,也曾见过客人刁钻不好伺候的,却从未见过如眼前公子这般兴趣奇特。
但,只要付了银两,别说只是想看她自娱自乐,就是想看磨镜之好,那也是可行的。
姑娘镇定了下来,去了床上开始宽衣解带,便使尽浑身解数,卖力施展自己的姿色,以求观者满意。
季兰殊看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媚意横生的优美体态,实则心神早飘向别处。
他已经有五、六日不曾见到小樊了,不知小樊的伤势可有好转?
每每出门前,他总想去小樊养伤的上房去看一眼。脚步明明已经朝着那边走去,却又停住。
只要一想要小樊的伤是因他而起,自己就心生愧疚,自觉无颜面对那个一心为他的少年。
而且皇兄近来……
季兰殊闭上眼,又想起这几日夜半十分,紧紧搂在自己腰上那只有力的手,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日遇刺之事,认真追究起来,若不是皇兄反应过激,硬是将那霍恩丢出去,他们这一行人也不会遇险。
但皇兄是谁,岂会让人给他找不痛快?
皇兄的不痛快,多半还是因为自己。所以绕来绕去,责任还是他季兰殊的!
如此,他便更不敢去见樊奕了。
他倒不是怕少年得知前因后果之后,对他心怀怨怼,再冷言相向。他怕的是皇兄……
床上的姑娘已渐入佳境,细碎的娇、吟声婉转动听,季兰殊却坐得稳如磐石,丝毫不为所动。
直至后半夜,季兰殊见床上的人满身香汗淋漓、已经累得睡死过去,才伸手在自己脖颈处使劲儿掐出几道痕迹,上了床榻,和衣而卧。
季兰承一路上都阴沉着脸,直至回到了郑府,也没有好转半分。
他一时气恼弟弟放浪形骸的模样,又恨自己毫无立场去阻止那刺眼的一幕。
本不该如此!
他季兰承全心全意宠着长大的弟弟,就应乖巧听话的待在他的身边,而不是去那些下九流的地界寻欢作乐!
季兰承站在郑府花园中那寂静的凉亭里,冷声吩咐身后跟着的莫笙拿酒来。
莫笙领命而去。不多时,手上就拎了几坛酒回来。他将酒坛摆上石桌,又将酒盏放在桌上,就被季兰承给挥退了。
凉亭里,时不时刮起冷风。季兰承毫不在意,只一杯接一杯的饮酒。
上房内,樊奕刚喝了药,这几日感觉好了很多,除了肩膀依旧疼痛不已,精神倒是恢复了很多,下床走动都不是问题。
何青给他诊了脉,笑道:“如今只等伤口慢慢愈合即可,过几日,你若觉得伤口即疼又痒,千万莫要伸手去抓,伤口长新肉便会如此。”
樊奕点头:“好的,师兄。”他看向坐在床边的朱文宣,道:“今日就到这儿吧!时候不早了,两位兄长先去歇息。”
因樊奕受伤之故,朱文宣这几日将书本带到樊奕这里,与他同读,一起交流见解。
朱文宣闻言,看了看书案边上的更漏,道:“好,小樊也早点休息。”便将手边的书本收拾好,与何青一起走了出去。
二人住在上房东侧的一个小院中,从上房往小院走,要走上一段路。
他们过花园时,何青见不远处的凉亭中似有亮光,他走近几步费力看去,就见有一人坐在亭子里。
灯笼的暖光照在那人英俊的脸上,平添几分柔和,也令何青的心砰砰直跳。
那个人是奉庭!
与何青同行的朱文宣自然也看见了,他朝何青眨眨眼,抬手捂着嘴,装作打哈欠,幽幽的道:“哎呀!为兄好困,就先行一步。”
何青喜得朝朱文宣作了一辑,立刻转身朝花园里的那凉亭走去。
朱文宣看着他的背影,无声笑了笑。小何郎中有了意中人,只盼他能与那公子顺遂一生。而自己这孤家寡人,还是早早去歇息的好。
何青走到亭子里,就见奉庭正在自斟自饮。刚刚离得远看不真切,如今离得近了,何青才发现奉庭神色郁郁,似是有心事。
他走到奉庭身边,唤他:“奉庭,夜色已深,你为何还未歇息?”
季兰承侧过脸,就见到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何家小子,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看来,今夜他并不是没有消遣。
他狭长的凤眼微眯,忽然伸手一把将何青拉到自己怀中,靠近小郎中的耳朵,呼了一口热气,咬着他的耳垂道:“来,给朕……斟酒。陪我喝两杯。”
何青猝不及防被奉庭伸手一拽,瞬间跌坐在男人怀中。为了保持平衡,他下意识抬起双手圈住了奉庭的脖颈。惊魂未定之时,又被男人贴着耳朵呼气,男人还咬住他的耳垂!
何青一时间面红耳赤,连奉庭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这……这太过于亲密了!
何青立刻想从奉庭怀里退出来,但腰间那双手太过有力,他挣扎不开,于是只好尽量拉远与男人之间的距离,磕磕绊绊的道:“奉……奉庭,你先放……放开我。”
奉庭轻笑:“就这般即可。还是说,你不愿意?”
后宫中,有多少妃嫔、贵君恨不得时时刻刻粘在他身上,如今他主动将人揽进怀中,何家这小子还不敢不愿?也忒不识抬举!
罢了,即是自愿送上门的小东西,又还算有趣。他勉强也能多些耐心。
何青的脸色愈发红得厉害,讷讷道:“奉庭,你若想喝酒,青自当奉陪,只是……这,太过于亲近,于礼不……唔……!”
未尽之言,尽数被忽然吻上的唇封回口中。
带着酒香的吻,炙热又霸道,吻得何青晕头转向,几近窒息,眼中更是一片迷离。
良久,季兰承才退开少许,与他额头贴着额头,笑着问:“如今,你可还有何话要说?”
何青被吻得浑身软绵无力,只能靠在季兰承怀中大口呼吸。
听到奉庭所言,他忽然有种被巨大猛兽紧紧咬住,再也挣脱不了的错觉。
奉庭……奉庭怎会如此不顾世俗,离经叛道?!
季兰承见怀中人沉默不言,将唇又贴上去,却被何青侧头避开。
他眼中闪过不虞,正要将人自怀中推开,却见何青眼中闪着水光,颇为可怜的说:“奉庭,青给你斟酒吧。”
季兰承长眉一挑,终于放开了他。
也好,这夜还长着。
第38章 酒后失……
上弦月,从树梢跳上屋顶,最后升上了云雾飘渺的夜空。
花园里那凉亭中,灯笼暖黄的光芒拢在这方寸之间,倒映在地上的两道身影时而交杯换盏,时而纠、缠、在一处,难分难舍,气氛无形中变得柔和且暧、昧。
几坛酒饮尽,季兰承看着意识已不甚清醒的何青,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微勾着嘴角,问道:“何青,不如今夜与我同寝?”
何青勉强睁开沉重的双眼,茫然看向奉庭。
他的意识仍在,只是反应变得很迟钝。
为何会演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何青想,他本意不过是想与许久不见的奉庭聊上几句,也就心满意足了。
他依旧靠在奉庭怀里,半眯着眼看着手里还握着的酒杯,神情从茫然到无措。
一小股冷风拂进亭中,抚过何青鬓间的长发,也令他清醒了几分。听到奉庭轻声询问,他摇了摇头,将手里的酒杯放下,又以手撑着石桌从男人怀中站起来。
他的头沉重不已,使得身体撑不住般的轻晃着。即便如此,何青还是尽力站稳了,对奉庭道:“青不胜酒力,想先去歇息了。”
他的话如一柄利刃,直直、插、进了季兰承已然因喝多酒而变得有些混沌的脑海。让季兰承不可抑制的想起了今晚季兰殊当着他的面离去时的情形。
“兄长,弟弟不胜酒力,要先去歇息了。”
好!这可真是好极了!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何青,也胆敢在他面前说着与兰殊一般无二的话语?!他不愿对自家弟弟发怒,何家这小子么……自己要撞上到他手中,岂有不用之理?
季兰承眼里聚起汹涌的风暴,他也站了起来,单手扶住何青的腰身,冷笑道:“醉了?正好,我送你回去。”
何青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还笑着道谢:“有劳奉庭了。”
季兰承扶着人往自己暂住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何青的酒意慢慢涌上头,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路通向何方。
直到季兰承将人扶进内室,把他放倒在床上。
何青蓦然睁大一双水润的眼睛,看清了房中四周陌生的摆设。
这不是他与朱兄的住处!
偏偏还有一双手解着他的衣襟!
何青酒醒了一瞬,抬手将那还在动作的双手抓住。他看向离自己极近的俊美男人,颤声道:“奉庭……你这是何意?”
季兰承不甚费力的就挣脱了何青的手,他一手将何青两只手握紧,另一只手继续解衣带。
他眼中神色晦暗幽深,口中却说得冠冕堂皇:“夜深了,穿着衣物就寝,极不舒服,次日起来还易得伤寒。你是医者,想必无需我提醒才是。”
何青一听,觉得有理。可他明明说了自己要回去休息,奉庭为何要将他带到这儿来?
只是还未等他发问,身上的衣物被季兰承极快的褪下,紧接着眼前一暗,双唇吃痛,竟是被男人狠狠吻住了。
何青刚有些清醒的意识,瞬间又因这突如其来的吻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季兰承那修长健硕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然覆了上去,一面吻着怀里的人,一面抬手挥出一缕劲风,熄了不远处摇曳的灯火。
床幔散了下来,黑暗中,只隐隐可闻粗重的喘气声、带着泣音的求饶声……
“奉庭,不可!”
“为何不可?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着心悦于我?”
“这……啊!不……”
清晨的日光透过薄薄的白雾,照在窗棂上。樊奕慢慢从床上坐起,伸手拿过搭在床边椅子上的大氅,小心避过伤口,披在了身上。
他起了床,在下人的帮助下简单洗漱后,出了内室。
刚走到院子里,就见朱文宣一人走进来。
樊奕有些疑惑,“兄长,怎么就你一人来?我师兄呢?”
朱文宣也一脸茫然,道:“今早上我起来时,就没见到他,以为是他早起,先到了你这里。”
樊奕道:“难道师兄一大早出门了?”
朱文宣骤然回想起昨晚他与何青路过花园时,遇到了那位公子,心中顿时有了猜测。但他又不敢肯定,许是何青真出了门也说不准。
朱文宣摸了摸鼻子,笑道:“不用理会他,小樊可是饿了?我们先用早膳。说不得小何郎中很快就来了。”
樊奕一想也是,就不再多言。立在门口的下人见状,立即去传膳食。
晨光正好,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樊奕让仆妇将早膳摆在院中,两人一同坐下用膳。
只是等他们放下了筷子,还未见何青出现。
樊奕不免有些担心,与朱文宣商量去寻寻他。
朱文宣同意,扶着樊奕出了院子。
只是还未等他们走到前院,在回廊上就碰见楚王爷迎面走来。
樊奕二人站定,朝季兰殊躬身行礼:“见过王爷!”
季兰殊见是樊奕,立刻上前想将人扶起,颇为不赞同的道:“小樊不躺着好生养伤,怎可随意下床走动?你的伤势可好些了?”
他一靠近,浓重的酒味混杂着胭脂水粉的香味就扑面而来。樊奕不适的侧身避过他的搀扶,抬头一看,以樊奕的角度,清清楚楚的看到季兰殊脖颈间的吻痕。他的视线再往下移,眼前之人身上的衣服带着褶皱,与平日的整洁大相径庭。
樊奕的目光又落回季兰殊脸上,后者眼睑泛青,一脸的宿醉姿态。
心中哧道:这厮昨夜去寻花问柳,今早才归?
樊奕立刻不着痕迹的退后两步,道:“多谢王爷挂念,奕伤势恢复得很好。”
季兰殊一直注意着少年,见他刻意退后,心中立时起了不悦,又想起自己昨晚是在那烟花之地过的夜,顿时又有些心虚。
他朝两人点头,和颜悦色的道:“走走也好,只是不能太过劳累。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