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城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矛盾。
…………
转眼到了月中,襄阳的战报一封接着一封传了回来,长乐公苻丕已经攻下了襄阳外城,日夜赶工营造百搜船只,又将襄阳中城和内城团团围困,韦华已从襄阳返回长安,苻坚赏赐了他,萱城没去上朝,作为大秦丞相,他是不合格的,可他是苻坚的弟弟,这大秦,谁都奈何不了他。
明月从宫中回来,脸色不好,萱城便问了他一句。
明月道,“南岸说陛下这几日在宫中无端发火,以往陛下皱个眉头都是难得一见,可这些日子竟然性子差到了极致,时不时的还出宫,方才已经出宫去了。”
“出宫?作甚?”
明月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听南岸说是去找一个叫花兰的人。”
萱城手中攥着的书忽地脱手掉在地上,“你说什么?”
“您怎么了?你们不要这样好吗?好好的说话,好好的相处怎么了,就是要置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出宫去了,您不去找回来吗?南岸也没跟在身边,他一个人出去的。”
萱城沉默了良久,明月将掉落在地上的书拾起来塞到他怀中,“您当真不去吗?”
“这关我何事?”
萱城起身,又狠狠的将书扔在地上,“不要去捡,不看了。”
身后,明月那长长的叹息声久久不能散去。
去就去,不就是去妓院吗?不就是去见一个花魁吗?他是帝王啊,这都是自由。
大年三十很快就来了,像往年一样,府中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起来了,明月俨然这府中的女主人,一大早就指挥下人们忙活个没完没了,张灯结彩,地上全部铺设的红绸,屋梁上,长廊上,树枝上也悬挂了红绸,红红火火。
萱城站在明楼上垂眼望下去,流光溢彩,满目繁华。
然而,他的心却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堵住了一般,有些唿吸困难,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奋力想要将脑海中那些少时美好的情景忘却,可越是他想忘,那些东西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扎在他的心上,怎么都散不去。
“皇弟。”
“皇弟…”
……
又是那温柔的唿唤。
纤细的手指扣进了楠木之中,有些生疼,不由的咬紧了牙关,眼前也随之变的模煳起来,意识昏昏沉沉,直到身后一双温暖的手覆了上来,贴在自己的腰上。
“皇弟。”热气喷在脖颈,萱城蓦地惊醒。
“苻坚。”他这般大胆的直唿其名。
身体被掰了过来,与他面对而视,多日不见,心里隐隐有些空虚,可真到了面前,他却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皇弟,我想见你。”苻坚如是说。
这短短的四个字,他说的很认真,一字一句,说的很深情,就好像真的如古书上所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般,可萱城却听的难受。
他冷哼一声,默默不言,转头就要下楼,苻坚的手却缠住了他。
“皇弟想听什么?”
萱城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你想听朕说什么?”
萱城震住,他还能听什么,苻坚对他的弟弟有多宠爱有多疼爱,他就要听这其中情意,他不说出来,他们之间就永远不明不白,萱城永远不会答应他。
“皇弟,朕告诉你,好不好?”
萱城转身盯着他的眼睛,像是逼迫什么似的。
“你想听朕对皇弟做了一件不可饶恕之事,老天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皇弟,朕告诉你,建元四年冬月,洛阳,朕对皇弟…”
萱城捂住的他的嘴,手心颤颤,暖流覆上。
“苻坚,我不是你弟弟。”
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对我说,你做错的只是对你的弟弟,而非是我。
那句话,你应该亲口说给你的弟弟,而非我这一缕飘荡了一千六百四十年的灵魂。
手心被温热包裹,下一刻,身体便被他一手揽住,整个身体都被他裹在了怀里,继而身下一片空虚,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刮过一样,耳边的唿吸急促,心跳加速,他似乎听到暖阁的房门被砰地一声合上,外面那些正在忙碌的下人们被惊吓的一哄而散,瞬间失了踪影,紧接着,身体就被轻轻的放在了温热的床榻之上,萱城蓦地惊醒,仰卧在榻上,身上的阴影尽数将他笼罩。
“苻坚,你。”
萱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一刻的苻坚,他的眼里出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欲望,还有那可怕的冲动,萱城似乎明白了他将要做什么,可他的心里不愿意。
身体本能的发出了抗拒,狠狠抬腿踢了上方人一脚,却只见他眉头微微一皱,眼里竟然出现了一分戏谑的笑意,眼看着越来越近的面孔,身体被压住,手臂被束缚……
“苻坚,我不是你弟弟。”
“我不是你弟弟……”
身上人却紧紧的箍住自己的双臂,发狠的双眼里顿时情欲充斥,“你是朕的弟弟,你谁都不是,你是朕的弟弟……”
萱城心底蓦地一凉,自始至终,在苻坚的眼里,这具身体只是他的弟弟。
罢了,既然是他弟弟的,那便还给他罢。
他的弟弟,本来就与他血缘同胞,他拿回去也是理所当然。
念及此处,萱城异常的平静下来,从未有过的淡然,“苻坚,你想要你的弟弟,好啊,我将他给你。”
说罢,他便摩挲着苻坚的手,缓缓揣入心口,肌肤触及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这双手的颤抖,还有这具身体的火烫,他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即便强拽着那人的手缓缓向上抚摸……
“够了。”苻坚夺回自己的手,神色一片黯然,他起身坐了起来,整理了些许散乱的衣袍。
萱城盯着他的眼睛发笑,“苻坚,你后悔了,你这时候知道后悔了?”
他亦从床榻上缓缓拾起身子,手臂攀上苻坚的肩膀,擦着他热乎乎的身体,“慕容冲说对了,你真是变态,你的趣味真是令人恶心,你在床上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令人发指,你的弟弟,他永远不会答应你。”
“至死都不会答应你,苻坚,哈哈,你妄想得到你弟弟的身体。”
“你说什么?”
萱城一字一句,“我说,你真是个变态,性变态,你的弟弟他永远不会屈服你。”话音刚落,一双滚烫的手就卡住了自己的脖子,冷气逼仄,寒光袭来,那双曾经温若春水的眸子化作一道凌冽寒星,“你想死吗?”
萱城难受的咳了出来,眼里席卷着几分的狷狂,“求之不得。”
然而,下一刻,死亡的气息却没有如期而至,只是身上一空,空气中多了几分痛苦的味道,萱城闭上眼,不知何时暖阁的门已被再一次的合上。
可这房间太大,屋内太空,孤身一人,萱城还是被冻得颤抖,眉头微锁,心口乱颤,纵然这般,脸上却带着几分的笑意,有些柔媚绝艳。
这一年的生辰是萱城过的最冷清的一次。
苻坚走了。
那些个皇子也没来。
宫中更是没有一个人来。
也许,他本来就与这一大家人无血缘关系,除了他是苻坚的弟弟这个身份之外,他什么都算不上了。
何况苻坚没来,谁还敢来。
俯身在明楼的高栏上远望,目光遥及之处,他似乎望见了骊山上的望梅亭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的情景。
这是他向往的千里冰封雪景,天地万物,都只有一片纯白无垠,多么美好的景象啊,多么干净的景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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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只宠不爱
明月说,苻坚当晚出了宫,一夜未归,南岸也找不到人,宫中的皇子们都急着去给拜新年,最后在甘泉宫外空等了半夜,落寞的离开了。
萱城似笑非笑,“慕容冲离开已经五年了,这五年来他从未宠幸过任何男子,他是人,并非圣人,这样最好,养着一群男宠当奴隶总比专宠一人谈情说爱的好,去找吧,找越多的男宠越好。”
公元379年正月,距离襄阳之战开始已经快一年了,朝中越来越多的人对长乐公不满,弹劾的奏疏都堆积成山了,萱城看了,默默无言,他让明月把这些奏疏都送到宫中去,过了几日,百官都没有收到回应,一些重臣便开始上书指责苻坚之过失,惯例,这些奏疏还是先送到了萱城这里,他一本一本认认真真的看了,最后他决定进宫一趟。
苻坚却不在宣室,殿外把守的卫士亦是摇头,一脸茫然,可见苻坚多日未来这里处理政事了。
他沿着宣室殿的小径一路西行,目光落在了山水萦绕的甘泉宫,梧桐茂盛,青竹翠绿,耳边却隐隐约约响起了一阵靡靡之音,柔柔弱弱的曲调,像是秋日里枯黄下落的树叶一般,让人听得伤怀。
萱城心里一颤,不禁有些悲凉之意泛上心头,也许他真的苛责苻坚了。
他那么宠爱自己的弟弟,就算做错了一件事又能如何,就算他的弟弟不屈从又如何,反正他都已经死了,这世间的所有事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可萱城不同啊,他本来敬佩这位前秦宣昭皇帝,他为其哀叹惋惜千年,他不应该把苻融的反抗强加到自己的意识中,他不应该为苻融痛惜怜悯。
念及此处,心里蓦地有些豁然,他步履匆匆,抬腿迈进了甘泉宫外的台阶,里面的音乐歌声未停,他忽地僵住,这么些天苻坚不理国事,难道就沉溺在这些萎靡之音中了么?
胸中有些愤恨,他一脚踢开宫门,刚想责备出声,却未料到,眼前的一幕让他一时脑中眩晕,理智不清。
殿内只有缠在一起的二人,一人为上,一人为下,上坐着眉目如画,媚眼如丝,身上衣袍散乱,露出了白皙的玉腿,双腿跨坐于身下之人身上,下方被压着的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身上之人的眼睛,手还停留在身上之人的胸口,抚摸中带着些许淫靡之味。
身体轰的一下子像是被点着了一样,有些热烫,这一幕烧的萱城心底那根紧绷着的弦都松了,原来他真的与别人…他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这是苻坚的寝宫,帝王寝宫岂是说闯就能闯的。
“你们在做什么?”萱城厉声斥责。
他疾步奔至两人身边,怒斥身上衣衫不整之人,“滚下去。”
这人他见过一面,正是北城花兰楼的名妓花兰。
原来明月说对了,苻坚出宫就是去寻花问柳了。
还肆无忌惮的将人带回了宫中。
花兰眼中顿时惊恐不已,战战栗栗的从地上人的身上爬起来,不知所措的立在一旁。
“你想做什么,你敢对君不敬吗?好大的胆子。”
这一声让花兰即刻身体一软,跪倒在地,“阳平公恕罪,小人不是故意的。”
“你这么吓他作甚,是朕让他这么做的。”苻坚慢悠悠的从地上拾起身子,身上的衣袍亦是凌乱不堪,萱城冷眸睨他,眼中火气不言而喻。
苻坚却扶起跪在地上之人,安慰道,“你别怕,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萱城听罢,冷笑出声,“是,我为臣,你为君,我当然不敢对你的人怎么样,不过如今有人不仅要弹劾你的儿子,还要对你下手了,你还能这般若无其事吗?”
苻坚轻声对花兰说,“你先退下吧。”花兰弯腰对着二人行了礼,战战兢兢的走出了宫殿。
登时,空气中有些尴尬的东西,萱城撇过头去,他不忍看苻坚的眼睛,更不敢看他身上散乱不整的衣袍。
过了半响,他才幽幽出声,“这就是你不理政事的原因,你把人带到宫中,你宠幸他了吗?”
“没有。”苻坚这样说。
萱城心里好受了一些,心口不那么的窒息了。
“这么大的宫殿没有他坐的地方吗?为何要坐到你身上去?”
苻坚嘴角溢出半分不明所以的笑意,“朕是一国之君,朕让他这么做的。”
萱城不再追问,抛开这个模棱两可的话题,“大臣们都在上书弹劾长乐公,你不回应,他们的上书就针对你了,史笔春秋,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有二,一是坊间谣言,二便是这史家之笔,长乐公的事该有个下文了。”
“朕已经给了他一把剑。”
“长乐公不会如你所愿,他宁愿失败也不会自杀,他不像你宫中的这几个皇子一样娇弱。”
“那便是说襄阳一战,必会胜利,朕何不再等等呢。”
萱城扬声道,“等,你等得了吗?你连一时半刻都等不了,谈何这一年的岁月,还要等多久,你说,若是他一直这么耗下去,你也要等吗?”
“等,我会一直等下去。”
萱城眼珠静止,全身陡然一僵。
这句话……
似曾相识。
“我等你。”
“我一直在等你。”……
可是,等到了又有什么用呢?他又不是真正的阳平公苻融。
萱城溘然长叹,“不必再等了,不出三月,长乐公的捷报一定会送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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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中旬,大江南北刚过了上元节,百姓们还陷在节日里的气氛中未清醒过来,南方节味尤甚,苻丕趁此良机,召集各路大军协力攻打襄阳,城内粮草早已耗尽,朱序守城已渐渐成颓败之势。
晋朝派出了冠军将军、南郡相刘波率领八千兵众救援襄阳。
刘波刚渡过长江,却驻军不前。
苻丕下令让驻守樊城的石越率领一万兵众攻打刘波,刘波畏惧秦兵,不敢应敌,襄阳之援兵久久未到,却激发了朱序的斗志,他率领几千轻骑出城应敌,秦兵战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