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醉,乱世皇妃[古代架空]——BY:离弗

作者:离弗  录入:07-13

  萱城从来不知,以往潇洒不羁,性情豪迈,喜好游历四方的吕光,在战场上说起话来是这般的字字诛心。
  苻重喊话,“吕光,不要助纣为虐。”
  吕光反驳,“何为纣?北海公,你也不睁眼瞧瞧,我秦军兵强马壮,将你团团围困,你怕是离死不远了吧,那纣王该要你陪他啊。”
  “你。”
  “不必在逞口舌之争了,苻重,当日皇兄宽恕于你,你不思感恩,反倒再次起兵叛我大秦,如今怕是谁都饶恕不了你了,你自裁吧。”
  “自裁?苻融,你何不自尽呢?你有何脸面在此数落于我,当日若不是你夺我兄长之剑,我们能败于你吗?你不知羞耻,任由江湖术士操纵秘术杀我兄长,这笔账,我至今都难以忘记,既然到了今日的地步,那好,便战场见分晓吧,纵然我死,你的下场也绝不会好死。”
  “大胆狂徒,还敢嘴硬。”吕光霎然变脸,手中长剑直指前方,“传令下去,即刻攻城。”
  平刚城是一座小城,只有小小的内城,城墙下也没有任何的瓮城可以藏兵用于做埋伏,攻城轻而易举,吕光部署以强弩兵掩护长矛兵做先锋,同时,窦冲和都贵、石越的骑兵攻破了右北平郡的另一小镇无终,斩杀苻重三万兵,从后方直扑平刚而来,苻重已经站立不稳了,面对着虎狼一般要食他血肉的士兵,他颤颤巍巍的提着剑上马朝后方奔去。
  “看你往哪跑,传我的令,追击苻重,斩杀此人者,赏百金,由我亲自向陛下禀报,封一等爵。”
  得了杀令的勇士们顿时争先恐后冲着城内涌入,苻重军前一刻还坚守在位的士兵霎时放下兵器,四处逃窜。
  萱城看的惊讶,他惊的不是苻重的逃窜,苻重不比苻洛那般谋略智勇过人,他软弱,他心里气不过,所以逞一时之快。
  他惊的是吕光,战场上杀伐果决的人与他平日里谈笑风生,洒脱不羁的性子完全相反,他是痛恨反叛之人,为苻坚鸣不平吗?
  “慕容永,连成衣,你们二人前去协助吕光,务必将苻重斩杀。”
  “是。”二人得令,即刻拍马扬鞭而去,跟随吕光的大军而入了平刚城。
  望着滚滚黄沙骤起的小城,耳畔响起士兵们刀剑声相撞,惨叫声不绝,马鸣长啸,萱城觉得这片江山忽然变得血腥起来,然而,在千里殷红铺成的江山上,风景旖旎,惹人留恋。
  人人都想征服天下,可这天下之主永远只有一人。
  臣服者,三跪九叩。
  不服者,血溅三尺。
  他怎么就认为苻坚是一个仁慈宽厚之人呢?古来帝王者,哪是那么菩萨心肠就能长久的?苻坚,他怎么可能没有半分的权谋和诡诈呢。
  只不过,他用怀柔来掩饰了自己的权谋而已。
  酉时,太阳缓缓向西而去,军帐周边出奇的平静,良久,一声高扬的唿声传来,“破虏将军威武,破虏将军威武,…”
  萱城站在军帐前远望,只见吕光满身沾满鲜血,脸上亦是点点血滴,他手里领着一颗人头,大步流星而来。
  待至了萱城跟前,他将手中人头扔在了地上,咧嘴一笑,“瞧瞧,这颗人头。”
  一阵血腥扑鼻而来,萱城后退一步,“你杀了苻重。”
  “嗯。”
  这是军令,的确,萱城要斩杀苻重的,吕光也亲口说了,斩杀苻重者,封赏百金,并封一等爵,这个功劳,到最后,竟然是他自己的。
  “让他自裁,他非不肯,如今倒好,还不是死无全尸,生前还是堂堂北海公,死后也不过一缕孤魂。”
  连成衣和慕容永这时候回来禀报,说窦冲他们此刻已经将平刚城内的叛军尽数剿杀,大军进驻平刚城。
  “诸位辛苦了。”
  吕光命人将斩杀的苻重人头高悬于平刚城墙外,以此惩戒其生前犯下的罪孽,萱城没有意见。
  此次平叛,苻坚虽然封他为征讨大都督,统帅吕光窦冲都贵石越等人,可具体指挥一场战争的将领却是这些人,尤其是吕光。
  “将这里的事尽快上报长安吧。”吕光提议。
  萱城拦住,“不必了,苻重已死,朝廷没有威胁,不必急着上报。”
  “你怕陛下伤心?不会的,既然是陛下亲自下了诏要讨伐叛逆的,杀一个苻氏族人而已。”
  萱城不回答他,吕光又说,“再说了,苻重是叛逆,又不是无辜被杀。”
  “我说,不必了。”萱城提声斥责,从军帐内拂袖而出,吕光茫然失神,与帐内诸人面面相觑,一脸无辜。
  夜半时分,濡水河畔,稀疏星辰,微微虫鸣。
  萱城一人独坐于河岸,身边放着一把长剑,他的目光投向暗黑无垠的夜色中。
  公元383年,淝水之战,苻坚命苻融为征东大将军,率领二十五万嫡系先锋兵至淮南,千古一战,阳平哀公,千古成殇。
  苻坚自然是惩戒不了他的亲弟弟。
  因为,只有战死沙场才能免去一死。
  “你、、有心事?”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清朗的声音,萱城抬眼,见到连成衣一抹淡笑站在自己身后。
  他坐了下来,与萱城并排,“我们斩杀了苻重,你似乎并不高兴?”
  “没有。”
  连成衣嘴角淡然一笑,“可我从未见过你对谁动怒,你斥破虏将军做什么?”
  萱城后悔,他不该那样对别人,尤其是吕光,曾几何时,他们是好朋友,当年在幽州,也像如今一样的半夜时分,他被冻的入不了眠,出来漫步,遇到吹笛唱歌的吕光,他洞穿人心思,能解人迷惑。
  也是当年他的点拨,萱城才从幽州返回长安率军奔赴苑川,暗杀苻洛。
  可真的苻洛该死吗?苻重该死吗?
  这个身体为了他的亲哥哥要做一切的坏事,可苻重与苻洛呢?他们是亲兄弟,一个被这具身体所杀,一个被吕光所杀。
  他为他的兄长生死不计。
  那人家的兄长呢?谁的弟弟不是宝贝,谁的兄长不是依靠?
  “也许,你会觉得破虏将军的做法血腥了点,没错,我们亲眼所见,他追上苻重,苻重跪在他面前求饶,可他丝毫不动心,一剑砍掉了苻重的头颅,我在想,那时若是我们,也许我们会抓住苻重来阵前任由你发落。”
  “你不要说了。”萱城低声道。
  “怎么,你真觉得若是我们抓住苻重送到你面前,你会饶恕他吗?”
  “算我求你了,你不要再说话了。”萱城不想听。
  苻氏一族本就人口凋零,苻坚不想诛杀苻氏一族的人,可这些人就是反叛他,仅仅是因为旁系,仅仅因为他们非同父同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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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他心有明月
  萱城早就在心中说过,只要是叛了苻坚的人,他都会不会饶恕,不会仁慈,他的心早就坚定如一了,可亲眼看到苻氏的人一点一点的少去,冥冥之中,似乎已经预示了苻氏的结局,莫名的有些害怕。五族之中,鲜卑一族枝叶繁茂人口众多,氐人一脉人口最少,苻坚为了统治辽阔的国土又将苻氏分散与各个部落之间,苻氏嫡系将领镇守边疆,虽然曾经萱城请求调回了边疆十郡的氐族将领,可苻氏的统治阶级远远还没有达到能使得鲜卑、羌族、匈奴等外族完全解体的状态,统治集团人数不及外族降服之人,这个看似一统的中央集权国家终有一日会散落。
  历史终将逝去……
  他在乎的人,也将一一消散……
  连成衣没有再说话了,静静的坐在他身边,听着黑夜的气息,感受这苍茫辽阔的国土。
  不知过了多久,萱城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连成衣感触到了,他伸出手臂来轻轻放在萱城肩膀上,道了一句,“抱歉了,阳平公,你似乎有些冷。”
  半夜三更,的确是冷,萱城冷的要死,可他想吹吹风。
  “得罪了。”连成衣将自己身上的衣袍脱下来轻轻披在萱城身上。
  萱城没有拒绝,不一会儿,身体渐渐发热,他瞥向连成衣,只见他眉梢流露淡淡笑容,一双明丽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烁着。
  “当日李乌攻陷成都,蜀郡太守府被流民像洪水般涌了进来,只要是官府的人,他们见人就杀,苏芳无官无职本可以逃走,可他是我连氏族人,他替我挡了一剑,我却只能亲眼看着,慕容永能救走我,却救不走每一个人,最后,我连苏芳的尸体都没见到,其实,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我们最终的结局必然是死亡,苻重死前说的那些话,也许会成真,不过哪又怎样呢?谁难道会长生不老吗?”
  “他死前说什么了?”
  “你应该知道,为何破虏将军会对苻重痛下杀手,在他心中,有一个信仰,他容不得一个将死之人诋毁这个信仰,所以他一剑削了苻重的人头,当时苻重的血溅过来将他的身上全部染红了。”
  “什么信仰?”
  萱城隐隐察觉到连成衣口中说的是何意,吕光对苻坚忠心,他的太阳也许就是苻坚。
  “你不要假装不知了,你知道的,他的父亲是当朝太尉,我听说当年陛下登位的时候,是吕太尉一手促成的,吕光,他一心维护的人只有陛下和你啊。”
  当年苻生残暴,朝中大臣有意除去,吕婆楼联合梁平老劝谏苻坚苻法起事杀死苻生,苻法是长兄,可他是庶子,苻坚是嫡子,又承袭了东海王的爵位,朝中有些大将是拥护苻法的,吕婆楼力排众议一心拥立苻坚登位。
  荀太后最终还是没能放过苻法,可那也是苻坚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啊。苻坚与苻法在东堂诀别,苻坚痛哭,伤心过度,也没能挽回自己兄长的性命。最后他登位了,可他不称帝不称皇,自降一级,自称大秦天王,由是,所有大秦境内的亲王都跟着降了一级,由王降公。他将自己登位前的爵位东海王赐给了其兄长苻法,这是苻坚在位期间,国内的唯一个王爵。苻法死了,苻坚的位子才能坐的稳当,这一切,都是当时的吕婆楼促成的。
  “苻重说,陛下与你有不伦之情,我们都不信,吕光发了疯。”
  萱城说,“若我说,我并非你们的阳平公?你信吗?”
  连成衣略微一怔,随即却笑了,“我信。”
  “你是陛下的弟弟。”
  萱城目光定在他的明丽双眸里,慢慢的脸上起了淡然的笑意,他将手轻轻的拍在对方的肩膀上,“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倒真希望自己与他无任何血缘关系,最起码这具身体与他无任何干系。”
  然而,那是永远不可能的,萱城穿越的只是一缕灵魂,他需要借别人的身体而生存,而这具身体是苻坚的弟弟,血浓于水,他与苻坚永远都割舍不掉血缘这个东西。
  这一晚上,萱城在濡水河畔静坐了一夜,连成衣陪了他一夜。
  第二日,在见到吕光的第一眼,萱城还没开口,对方便先说话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了,我不在意你对我如何,歉意什么的更是不用。”
  萱城话到喉咙,硬是生生咽了下去,他想道歉来着,可吕光没让那歉言出口。
  “你去安排后事吧。”萱城这么对吕光说。
  “好。”吕光答应的爽快,话音落地就要转身出去。
  “等一下。”萱城叫住了他,吕光于是就顿住了脚步。
  ……“苻重说的话,你别信。”
  “我从来就不信将死之人的胡言乱语,阳平公,吕氏一家向来只忠于陛下。”
  人走了,他的回音传了过来,刺了萱城一下,吕光忠心的人唯有苻坚一人,他对苻融谈不上忠心,只是幼时交好罢了。
  每逢战事结束,作为主帅和大将,无论胜败都应该向朝廷禀报,好让朝廷进一步规划接下来的每一事项,这是惯例,可这一次萱城就是不报,苻重之乱前后持续不过一个月,他隐瞒战况,若是寻常将领,势必会被责罚。
  可苻坚是他的兄长,他能责罚的来吗?
  萱城命令大军在右北平集合,战事并未结束,右北平离渔阳和上谷二郡不足百里,他将从乌桓人的手中强行要回这二郡。
  整合大军共有八万余,向渔阳进发,吕光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图力居眼看着我们斩杀了苻重,却始终没有退出渔阳上谷的意思,他以为我们会以此二郡作为酬劳,正好,我们就自己来夺回了。”
  六月二十日,窦冲的骑兵率先攻打渔阳郡,都贵的冀州兵攻上谷郡,乌桓部族的骑兵本就只有三万,在攻下代郡之后又将大部分的兵力移至代郡,因而,渔阳、上谷二郡的兵力防守虚弱不堪,二十一日,秦军攻陷二郡,图力居闻言从代郡前来渔阳乞降。
  萱城因为此前与他缔结了合约,本不想与他动武,只因苻重死后他据守二郡不还,这才发兵攻打。
  在吕光的调和下,图力居亲自起草国书向秦称臣,承诺永远臣服大秦,永不叛秦。
  延续一个月的苻重之乱终于完全的结束了,本该是人人拍手欢唿的时刻,萱城却不想回到长安了,他的心,有些乱,亦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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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甘泉宫,明光殿。
  一连数夜,苻坚都在半夜惊醒,南岸一直寸步不离左右,每一次醒来,总是一身冷汗,南岸执意要请御医,苻坚最后都拦下了。
  南岸忧愁的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陛下您也不能夜夜失眠啊,还是要以国事为重,莫要伤及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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