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勒马停了下来,高高在上的望着三人。
萱城望着他。
他望着自己。
“你来了。”过了许久,他终于发出了第一声。
六年了,萱城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不再像彼时在秦宫中那般缓慢,只是依旧清冷,他的清冷不像慕容永那般,他的清冷中带着王者的蔑视。
仿佛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人,世间的征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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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冲的身边有两个护卫,一个叫韩延,一个叫段随。
萱城知晓五胡十六国历史,这两个人的确是慕容冲的下属,只不过是两条养不熟的恶狼。
平阳太守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后共有六处建筑布局,正门平坦开阔,可任由十几个骑士同时奔驰而入,进了大门的左侧,有一处练武的校场,这些黑骑士便是直奔校场而去,大门的右侧有一处花园,花园里并没有种花,而是长着竹子,这个时节,竹子褪去了绿色,竹竿有些泛黄,花园的前方是偏房,偏房的前方有一处龙门,龙门的再前方便是东房和西房。
再往北去,便是正房,正房中有处理政事的正厅和侧房,书房,在正房和东西房之间有两处跨院,跨院的前方是庭院,庭院中照样种植的是竹子和梧桐树,正房的前方庭院中便是梧桐树,梧桐树下有一处池塘,池中空无一物,很是清澈,这样子的布局真是稀罕。
此刻,三人便被带入了庭院中,带他们来的不过是府中微不足道的护卫。
萱城望着这株高大的梧桐树,内心很压抑,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压抑不堪,一切都是那么的冷冰冰。
良久,他的视线触及到了从跨院走来的三人。
慕容冲被那二人拥在中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颜色和表情,他背后的二人皆一身黑衣,长相俊朗,此刻束了发,愈发英气逼人,可慕容冲却一头长发如瀑布般长垂齐地,他走过来立在萱城的对面,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到底是萱城先开了口,“冲儿。”
“大胆,见到太守大人为何不跪。”他身后的二人同时呵斥。
萱城惊讶的盯着慕容冲的脸,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可他并没有向身边的人告知,以此是想自己来给他下跪么?
萱城不禁心里一冷,随即道,“我乃大秦王弟阳平公,此番替兄巡视北国至此,冲儿,这位是你的叔叔慕容永,这位是曾经的蜀郡太守连成衣。”
慕容冲的眼睛有了一丝的变化,他盯着慕容永审视了片刻,微微拱了拱手,并没有恭敬的称唿叔叔二字,对连成衣更是看都没看一眼。
萱城心道,他这只高傲的凤凰,还是心比天高,他与慕容永之间从辈分上来说是侄子与叔叔,可从曾经的燕国皇亲关系来说,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弟,是大司马,慕容永不过一介疏远的宗亲罢了。
他的身高似乎更高了,站在人群中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此刻他与慕容永相比微微矮了一分,可比在场的数位都要高,身姿更是挺拔。
“冲儿,你在这里过的还好吗?”萱城问。
慕容冲的眼睛盯着他,萱城看了一下便避开了,没来由的他害怕起这个人来。
他似乎听见了一声冷笑,继而却听他道,“我身后的两位,韩延,段随是我的护卫,方才多有得罪了。”
萱城淡淡道,“无妨。”
慕容永道,“冲儿,你不该与段氏鲜卑的人交往,他们与我慕容一族有世仇在身。”慕容永说的是当年慕容鲜卑娶了段氏鲜卑的女子为后,后来不知为何两族就交恶起来,慕容鲜卑与纥奚鲜卑联手灭了段氏鲜卑,只逃走了一个段兰毋尘,鲜卑人心性阴狠,他们恩仇必报,有仇一定会铭刻在心而伺机报复的,他们都是恶狼,不会被一时的恩宠夺去心性的恶狼,慕容冲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你似乎无权过问我的事。”慕容冲冷冷道。
一语让慕容永顿时无言以对,想开口再说什么,却怎么都出了声了。
“韩延,段随,给我好好招待三位客人。”忽然,慕容冲朗朗道。
“是,太守大人。”
“三位,请吧。”
段随韩延的确是不近人情的狼,从他们的处事风格和说话办事就能看出来,对待任何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他们不苟言笑,面无表情,比慕容冲的阴冷有过之而不及。
作者闲话: 原谅我这个后妈,对冲儿总是爱不起来,我家冲儿再一次出现了,不过早就黑化了。
094我怎么能可怜你呢
慕容冲要尽地主之谊,在府中请客吃饭,一众人坐了下来,府中的使者便络绎不绝的上了菜又上了酒。
“韩延,段随,替我给三位斟酒。”
萱城拦住,“我不喝酒。”
慕容冲抬起手,示意二人继而给慕容永和连成衣斟酒,可当韩延给他们斟酒之后,慕容冲却顺手接了过来酒器给自己斟了满杯,径自的走向萱城,萱城错愕的盯着他,“你。”
“阳平公,既然是巡视北国,我作为平阳太守,自然该由我伺候您。”
萱城疑惑,他这个人怎么一下子变的乖顺了。
“来,请吧。”
萱城端起酒杯,他怎么都饮不下去,他实在想不明白慕容冲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看不清这个人,也不敢去看清了。
正陷入失神之际,却只见慕容冲端起手里的酒杯将两杯酒一饮而尽,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怎么,阳平公是不给我面子,还是怕我下什么毒手?我都饮过了,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信任?当慕容冲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萱城的心被撞击了一下。
世间最难得到的就是信任二字。
“二位,请吧。”见萱城怔住,慕容冲对着慕容永和连成衣说。
慕容永和连成衣碍于礼节,主人已经先干为敬了,他们只好饮酒作陪,可萱城还是没有要饮酒的心情。
一是,他的确不太能饮酒,半杯酒就会上脸色,一杯酒也许会晕晕撞撞。
二是,他不敢饮酒,毕竟他是苻坚的弟弟,他怕这个心性狠厉的慕容冲会对自己不利。
慕容冲的脸色立马冷淡下来,甚至有一分的黯然失神,萱城的心抖了一下,他原本是那么的疼惜慕容冲,怎会忍心让他伤心呢?
“好,我喝。”他拿过酒器,给自己又斟满酒,清一色的液体滚滚而下的时候,萱城似乎瞥见了慕容冲嘴角的一丝弧度,他有过怀疑,可最后还是饮酒了。
就在液体灌下喉咙的下一刻,他的意识渐渐模煳了,眼前的人化成了一个小点,最后消失,一望无际的深渊,黑暗,又充满了恐惧。
当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周围一边暗黑,他茫然的环顾着四周,最后才发现这是一处封闭的石室,似乎与外界隔绝开了,因为里面连一丝的风吹草动的声音都没有。
“你醒了,我的阳平公。”这时,一声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萱城警惕的顺着声音探去,才发觉在石室的正前方站立着一人,他居高临下,披头散发,一身黑衣,仿若一个幽灵。
“慕容冲,你。”
“对,是我。”他轻轻的朝萱城走来。
“慕容永他们呢?”
“杀了。”
“什么,你。”
“放心,还没死。”慕容冲蹲了下来,他极尽妖娆的一笑,“我这是给你我创造机会,如若不然,你怎么能与我独处呢?”
“你真的不能饮酒,可惜,你还是饮了我的酒。”他的手缓缓的朝萱城伸来,萱城清晰的看见他苍白瘦弱的手指上,血红的指甲,修剪的格外精致,红白相间,分外妖媚。
“你也饮了酒,为何?”
“是,可你我用了不同的酒盏,你对我戒备如此之深,我饮了你的酒,你就以为我不会下手么?”
萱城咬牙恨恨道,“你真是一个卑鄙无耻又阴毒心狠的人。”
慕容冲的脸逼了上来,与萱城对视,“是啊,可惜啊。”
萱城怎么会对这种貌美心恨的人同情呢?他曾经在秦宫之时连自己的姐姐和兄长都能下毒,对自己这个外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他与韩延段随同气连枝,都是恶狼,慕容冲是苻坚养不熟的恶狼,那两人又是慕容冲养不熟的恶狼。
“慕容冲,你要做什么?杀了我吗?”
“不,我怎么能杀了你呢?”慕容冲软绵绵的说,“不会的,我不会杀了你的。”
这话音乍一落地,他却忽然扒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萱城一惊,“你。”
他身上的肌肤就像雪一般的白润,微微泛着明光,然而在那洁白的肌肤上却赫然清晰的印上数不清的痕迹,像是鞭痕,又像是剑痕,有些像是被划破了血肉。
“这是?”
“你见过的。”慕容冲脱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的身体很美很精致,如若不然这些伤痕那将是完美无瑕的。
“我要将身上这些伤痕一道一道的还给你。”他这么说。
萱城颤抖的说不出什么话来,这些伤痕他的确见过,可那时还没有这般密布,现在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肉了。
“这是你的哥哥亲手刻在我身上的,兄终弟及,如今我只好还给你了。”
萱城道,“我的哥哥还在,谈何兄终弟及?”
慕容冲乍然滞住,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萱城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似的,过了一会儿,他说,“他问我,我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他咬我,打我,用剑刺我,我什么都没说。”说这话的时候,他似乎用了感情,萱城感受得到自己身体的这个心一阵涌动,也许,那是苻融在慢慢醒来。
慕容冲还是扑了上来,他的身体很健壮,手臂很长,抱住萱城的时候,萱城是怎么都挣脱不了的,隔着衣料,萱城忽地觉察到对方身体的火热,像是有什么东西控制不住了,明明他的身体一直都是寒冰似的,怎么会突然起了火呢。
萱城不觉一阵后怕,慕容冲,他不论怎么说,都是苻坚曾经的床上人,他不能与这个人有一丝一毫的身体接触。
可是,身上的人却不会这么想,他不会为苻坚守着贞节,他要将心中的仇恨发泄出来,
“慕容冲,你,你不能这样…”
然而,萱城的这句话还没有完整的说下去,嘴唇便被咬住了。
一刹那,身体里好像有滚滚热流沸腾了起来…
萱城瞪大了双眼,他怔怔的注视着咬住自己的人,一瞬间对方的面孔变的狰狞起来,似乎一头凶兽在啃噬自己一样,萱城的嘴唇好像流血了,因为他觉得很刺疼。
对方的手攀了上来,放在萱城的肩膀上,萱城的双手背捆在了背后,双腿亦被束缚了起来,他无法动弹更无法反抗。
曾经在秦宫之时,他多么的想要与这具美丽的身体发生肌肤之亲,可最后他都忍住了,不是因为他不想要,而是因为他是苻坚的弟弟,他不能背叛苻坚。
可如今…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被这个曾经同情过的人宰割,而为所欲为。
慕容冲的唇上沾了一丝的血红,他抬起手来,将手指轻轻的触在萱城的嘴上,萱城颤了一下,“你怕什么,这才见了一丝的血,你就怕了?”
哗啦一声,他的右手撕碎了萱城肩头的衣服,一阵凉意刺了进来,慕容冲妖娆的笑着欺身上来,萱城咬牙道,“慕容冲,你一介娈童,有什么资格来碰我。”他的心在滴血,确切的说,是这具身体在滴血。
也许,苻融的确曾经在邺城时遇到了慕容冲,他与慕容冲两情相悦,可终究世事无常,因为苻坚,他们无法在一起。
慕容冲停住了。
他的身体僵在了那里,萱城以为他想通了,可下一刻,他却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一般对着萱城又踢又打,萱城忍痛不言。
终于,他累了。
“是,我是娈童,我是苻坚床上的玩物,可你是什么?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终有一日,你会像曾经的我一样沦为他身下玩物。”
他笑着用手指着萱城,手指颤抖不稳,“你,你们,真是肮脏啊…”他合上了自己身上的衣袍,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萱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他的神经终于松了半分下来。
正如他所说,苻坚是床上的变态,可慕容冲呢?他也不是一个正常人。
他们都是变态,在这个世上,就没有正常人。
良久,萱城将头靠在背后冰冷的墙壁上,他静下来想了想,此处也许是平阳府的一个幽室,可能在地下,也可能在地上,这里的封闭性很强,除了室内一片黑色,外面的什么动静都是与这里隔绝的,可是,慕容冲他将慕容永和连成衣又如何处置了呢?自己分明向他说了是替苻坚巡视北国的,那自然是与北国各州各郡会有联络,自己在平阳府失去踪迹,他这位平阳太守是怎么都逃脱不了干系的,如果不能给朝廷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他将会为平阳府招引来祸患,可若是他真是想与苻坚同归于尽呢?他想毁灭。
如此一想,阵阵冷汗直冒心头。
萱城忽地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任性和冲动。
————————无论如何,他不该辱骂慕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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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5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平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