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哪一次的和平不是通过战争解决的。
和平和强国永远建立在残酷的战争基础上。
苻坚从全国各地征调兵力十万,加上苻氏宗族的嫡系兵力,一共有二十余万。
终究不可改变的,是历史。
这真的是真理吗?萱城在想。
苻坚又来府中了,幕颜花都谢了,府中似乎很凋零,只有那些秋海棠早早的含苞待放了。
“弟弟。”苻坚叫他,“这一次你跟朕一同去。”
“燕国。”
“对,邺城,我们一起去。”
萱城这一次主动拽着苻坚的手腕,“哥哥,我知道张幼文的故事了。”
苻坚怔怔的看他。
萱城深情的望着他,“苻坚,我跟你一起去。”
“好不好?”苻坚一时没有回应他,萱城这么追问了一句,“哥哥,好不好?”
“好。”
苻坚说,“我谁都不要,你跟我一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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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城回来静心下来想了一想,其实这一切都是燕国可足浑太后自作孽,她似乎唯恐燕国不乱,慕容令当年和秦国签订了洛阳合约,被她撕毁。
这一次,苻坚亲自到燕国去达成协议,秦燕之间眼看着就迎来了和亲的春天,可是,又被她破坏了。
似乎事事都不能顺她的心,萱城很想知道,这位可足浑太后想要的到底什么。
历史上能添乱的女人不多,可足浑太后可算是极品的一位了。
苻坚八月十五下了伐燕令,举国上下无不支持,以丞相王勐,太子苻宏,太尉吕婆楼,尚书仆射梁平老等人为首大力支持。
姚苌,权翼,慕容垂等外族将领也一一赞同。
苻坚问萱城,“你害怕吗?”
“怕什么?怕死吗?”
“哈哈,弟弟,你真会开玩笑。”
“朕是说,万一失败呢。”
“不会,哥哥,你相信我,伐燕不会失败。”萱城坚定的对他说。
因为这是历史啊,苻坚伐燕当然不会失败了。
苻坚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像是怕他会跑掉一样,紧紧的捏着。
那天,他们喝多酒,苻坚最后说话迷迷煳煳的,萱城却听的清晰。
“你知道吗?弟弟,要不是那一次,朕真的不想让你走,王嘉说,不那么做你就会死,朕不能,你是朕在这世上最爱的人,所以,朕答应了他。”
王嘉,这是前秦的那个术士,他和苻坚之间一定有什么秘密。
这么说,苻坚有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在洛阳战争的时候,那一次,自己不是落马而伤的。
去年的洛阳之战,王嘉跟随苻坚去了洛阳。
一阵白光突然闪过自己的脑中,王嘉,只有他,能知道自己的秘密。
057 洛阳之反
萱城搀扶着苻坚走进暖阁,把他轻轻的放在榻上,看着他如画一般的眉眼,那么柔和的轮廓,那么仁慈的脸庞。
他趴上去,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
“苻坚。”
“苻坚。”
“恩。”榻上的人微微应了一声。
“王嘉他去哪了?”
那人没有了声音。
萱城不放弃,又去贴着他的脸追问,“苻坚,我不是你弟弟,你告诉我,王嘉在哪?”
还是没有声音。
萱城有些丧气,苻坚到底是帝王,太过明智了。
他什么时候不醉,偏偏这个时候醉了。
任自己再喊都喊不醒他。
他看着苻坚熟睡过去的脸,他的侧脸棱角很明显,下巴处骨骼分明,眼睛闭着,额上有几根细微的发丝贴在上面,萱城看了看,动手去拨开,这时,一只手却伸了过来,被紧紧的攥在手掌之中。
“你是谁?为何能进入他的身体?”
萱城大震。
他口中所说的他才是苻坚的亲弟弟阳平公苻融吧。
他震了足足一刻,大脑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下一刻,他却像是顿醒了一般,抓着那个人的手,“苻坚,苻坚,你告诉我。”
那个人醉眼朦胧的打量着他,裂开嘴笑了,“呵呵。”
眼睛又合上了。
“苻坚。”
这下,任凭萱城怎么叫,那人都沉醉不醒了。
苻坚,他真的是喝醉了。
说的都是胡话。
明月过来要搀着苻坚去别的房间,萱城说,“不用了,我来看着吧。”
明月把人交到他手上,肌肤触碰的那一刹那,萱城忽然觉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那种颤抖,不是害怕,不是恐惧,而是一股热流,说不清楚什么意味的热流。
全身似乎都像是沸水一半滚烫了起来,萱城感觉脸上在发红,一点一点的变得不可挽救。
那一晚,他守在榻前,一整晚都没有合上眼,他只能看着苻坚的睡颜,不知道看什么,就光是看着,静静的看。
甚至连苻坚的微微一动,他都神经不自在,那一晚上,苻坚没醒,他没睡。
暖阁的烛火一晚上都在亮着,很弱很弱,一个人的人影却还是清晰的投在了窗棂上。
那天过后,萱城有几日没去上朝,苻坚派人来看他,他只是淡淡的回应,在静阁里做军事策划。
有人从远方给他捎了一封信过来,是从南方来的。
“你懂历史潮流,我却懂战争形势。”言衣说。
是言衣给他来信的。
他说如今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苻坚不灭燕国誓不罢休,晋朝如今不会和慕容家结盟,放手去做吧,鲜卑人总是言而无信,欺骗了苻氏还想来欺我司马氏。
萱城想了一下,言衣怎么知道苻坚这时候要对付燕国,还说放手去做,什么慕容家,什么司马氏。
他不可能是司马皇室,他说了不是的。
他是辅佐司马氏的人,萱城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王庾桓谢四大门阀,这个时代,辅佐司马皇室的只有桓氏和谢氏。
他从来不曾听说桓温桓冲和苻坚有过交情。
难道是他?
萱城心头一震,谢氏。
他听说历史上那个人和苻坚是故交,他们曾经多次书信往来。
萱城无声一笑,“原来真是他。”
谢氏那么睿智,怎么看不出自己和苻坚的身份。
不对,他和苻坚早就认识,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东西,脑仁飞速的转动起来。
他,他们。
“明月,更衣。”他朝外大喊一声。
“快点,我要进宫。”
明月的声音这时候急急忙忙的传来,“来了,主子。”
萱城连车撵都不要了,直接骑马进宫,他急匆匆的闯进去,宣室内,苻坚正在和太子、王勐以及太尉等人议事。
“皇兄,我们可以伐燕出发了。”
几个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投向他。
萱城干笑几声,这才慢慢的走过去,他环顾了一眼室内的人,苻宏一脸的茫然,之前对他的敌对气氛似乎不见了,王勐脸上带着浅笑,那种笑,似乎天下都能入囊中的感觉,其余人只是怔然的看着他而已,苻坚倒是哈哈大笑一声,“弟弟啊,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失态了?”
“太子,景略,众卿都先下去吧,今日议事先到此为止。”
一瞬间,室内只剩下萱城和苻坚二人。
058 伐燕
苻坚慢悠悠的从地上起身,慢悠悠的说,“皇弟,说吧,怎么突然一下子说这种话,我们定下的是下个月初十出征。”
“你和南边达成了协议,言衣同意不会帮助燕国,皇兄,你早就和言衣认识。”萱城说。
苻坚并不震惊,哦了一声,“这个嘛。”
“你知道言衣是谁?”
萱城说出这话就已经摆明了自己和言衣不认识,就相当于已经和苻坚挑明了自己不是他弟弟。
可苻坚并不奇怪,反而如此平静。
苻坚立在他身边,抚摸着他的肩膀,“弟弟。”
萱城抬头来,仰视着他,眼睛里是镇定,语气更是镇定,“你也知道我是谁。”
苻坚叹了一口气,“弟弟,以往的事不要追究了,朕不认以前,只看当下。”
萱城不指望他来解释洛阳的事情。
梁仁说得对,历史就是既定的史实,谁都无法改变。
他所来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用,只是人为的来加快历史的步伐抑或是延缓某些历史事件的发生。
他能改变的,不是历史。
只是自己而已。
“王嘉去了太乙山,你找不到他的。”苻坚忽然说。
“弟弟,你只要记住,你是朕唯一的弟弟,什么都不用想,朕不会伤害你。”
萱城直直的盯着苻坚的眼眸,那里真的是格外的坚定。
“如今,你还拿我当你弟弟么?”
苻坚想都不想,没有一刻的犹豫,他点头了。
萱城的心却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暖。
他崇拜苻坚,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成为他的弟弟。
只是上天这样注定了,穿越过来都这么戏剧化。
本来苻坚和群臣定下的是下个月初十伐燕,萱城这么一来,苻坚又和王勐苻宏等人商议了,计划提前,定在了本月二十号。
最后一次,他们在长安的那一夜,萱城留在明光殿陪苻坚。
苻坚跟他说起小时候的事,萱城听着,最后眼眶湿润了。
萱城问了苻坚一句话,“那一次,你在邺城遇到的是不是他?”
苻坚不回答,只是沉默。
萱城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二十号清晨,天还未完全亮开,大军就已经在城墙外集合了,王勐为主帅,领五万嫡系兵力,一万外族兵力,步兵骑兵统统在灞桥上整合,慕容垂为先锋,领在秦国境内的几万鲜卑兵力,统共兵力七万左右。
萱城那一天在城墙上看着,他以为自己要去,苻坚却摇头,“不。”
苻坚说,“不急,等洛阳拿下了,朕跟你去。”
苻宏在他们背后听着,低声的说了一句,“担着征南大将军的名号,在京师享受这荣华富贵。”
苻坚可能没听到,他一直看着王勐的大军离去,直到化成最后一点小小的影子,云彩散去了,阳光出来了,洒在了宽阔的驰道上,远处黄土蔓延,激起一层一层的长卷,他们去了。
为了民族的荣辱和大业,抛却生死和妻儿,男儿梦,秉刀持剑护家卫国。
“他们还不放手洛阳?”
苻坚淡淡的笑着,“不放,那又能怎样?不过是面子上我大秦与他同治罢了,这实打实的兵力可不是闹着玩的,只是终究要改个名字,这洛阳以后不能姓慕容了。”
“那姓什么?”萱城明知故问。
苻坚从城墙转过身来,背靠着墙壁,苻宏让开了一些距离,苻坚却看着萱城的眼睛,久久的注视了半晌,说,“姓苻。”
史笔中是这样记载这次伐燕事宜的。
从建元五年五月苻坚就开始准备第二次伐燕。
六月,苻坚已召见王勐,部署好了整个作战计划,王勐统领镇南将军杨安,虎牙将军张蚝,邓羌等十数位将领,加之投降过来的慕容垂。
史书记载,苻坚曾多次召王勐密谈,把关东的重任交给他,让王勐先攻破壶关,平定上党,之后再长驱直入邺城。
059 伐燕
萱城想了想,这就是苻坚所谓的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燕。
可为什么呢?
这距离上一次伐燕才不到一年时间,上个月他去过邺城一次,完全出乎人的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不给对方以喘息之机。
八月末,慕容韡命令太傅慕容评统率宫廷内外精兵三十万援救壶关和晋阳二城,又派宜都王慕容桓率军队数万人驻屯沙亭,作为慕容评的后继。
九月一号那天,苻坚笑嘻嘻的来到阳平公府,手上捏着一封信折,“皇弟,你看看,杨安到了晋阳,慕容韡朝堂上那些人啊,还在骗他。”
萱城拿回来扫视了几眼,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可悲可叹。
慕容韡这样子的人真不适合当皇帝,软弱无能,不了解朝堂,不体察民情,却对自己宫内的那些人极其信任,这些太监似的东西,懂什么军事,懂什么政治,整日蒙蔽视听,煳弄主上。
苻坚叹了口气,“哎,等慕容韡来了,朕一定为他修建最豪华的府邸,供养着他,他呀,在邺城,整日就藏在深宫内,外面的世界多好,他都不出来看看,既然这样,来了长安,朕也把他好好藏起来。”
萱城终于嗤的一声笑了。
“哪有你这样的,外族人,你还对他们这么好,还给他们修筑府邸,慕容韡是懦弱,那也是他活该,听信谗言。”
明月接过他手里的那封信,揣在怀中,好端端的接上一句话,“陛下仁心,从古至今,我还没见过像陛下这么仁慈的君主。”
萱城立刻回他一句,“从古至今?你才几岁,能见过多少?像他这样的帝王,多了去了。”
苻坚反驳一句,“哦,那这么说,皇弟倒是见过很多像朕这样的君主喽。”
萱城当即哑口无言。
这主仆二人,没一个好人。
九月中旬,苻坚在朝堂上忽然下令让萱城去洛阳,说洛阳完全属于大秦的了,现在需要一个重臣去守城。
在朝堂上苻坚说出来的时候,群臣议论了些,说阳平公理应跟随丞相大军入邺,洛阳城破,应当让太子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