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但没见过,听说是秦国境内有名的术士。”慕容垂不解,只是正经的回答。
宣城苦笑,笑容中嘴唇有几分的颤抖,“找不到他,苻坚永远欠我一个答案。”
慕容垂沉声道,“陛下做事总有他的道理。”他只能这么附和着说,他不知道对与错,亦不知道其中缘由,他只是感激身边这个人,有美名,有美貌,有气度,有雅量。
宣城强拧着笑容,“是呀,他总是有自己的道理。”
于是,宣城就那样没有任何的调令就擅自从洛阳离开了,他一个人跟明月,他把军务安排给慕容垂,不知为何,他就这么的信任起这个人了。
他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是怕苻坚责怪,也不是怕慕容垂会坏事,因为他知道慕容垂这个时候还是忠于大秦的。
他是担心自己的揣测成立了,明月回长安只是向苻坚复命,他所有传达过来的意思其实都是错误的,是苻坚在欺骗他,包括王嘉的事。
回到长安的时候,下了一天的雨,宣城把自己藏在暖阁中没出门,他望向窗外,那里的阁楼叫明楼,后来他听府中的人叫的,明楼格外的独特,他记得第一次回来从洛阳回来时,自己赌气不去见荀太后,苻坚亲自过来跟他喝酒,就在那栋楼阁里面,那时,他在墙角看见了蔷薇。
他眯着眼静静的听着外头雨水落下的声音,打在树叶上,滴答滴答的响着,他从榻上起来,轻轻的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外面烟雨蒙蒙的,他看见那明楼里似乎站了个人。
白色的衣服,黑色的长发,一直披散到脚跟,身材消瘦,纤长纤长的,用现代的尺寸来讲,应该有一米八以上的样子。
他是仙人吧,宣城痴痴的看着。
忽然,那人转过头来,冲他一笑。
宣城顷刻怔住。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他是?
“来人,快来人。”宣城大喊,明月不一会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喘着气道,“阳平公,您怎么了?有何事吩咐?”
宣城急忙拽着他的手腕,“明月,快去把明楼上那人给我叫下来,快去。”
明月抬头看那明楼里,空无一人。
他无奈的道,“主子,您眼花了吧,明楼里哪有人。”
宣城仔细一瞧,果然,高高屹立的明楼里,除了檐上滴下的水珠外,什么都没有。
玉树**花,明楼周围的琼枝玉树倒是精致得很。
“算了。”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宣城清醒了些,淡淡一声,径自的回到了榻上,又仰面倒了下去。
明月说,“陛下今早问过您了,说既然回来了就进宫去见他,让您进宫一趟。”
宣城闭着眼,没精没彩的回了一句,“我这昨天才回来,刚到府中睡个懒觉,他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明月呀,你这间谍做的也忒到位了吧。”
明月张口无言。
“下去吧,我知道了,晚上我去见他。”
这才三四月,寒气是没过呢还是提前了半年呢?宣城赶紧掩了被子。
梦中,这一次,猪头,小黄,萝卜,还有梁仁他们都没有出现,只有一张面孔。
那是一张不分雌雄的面孔,很美很美,他从来没见过世上有这么一个人,他比女人的美多了一分刚硬,但比男人的俊又多了几份的媚,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比他见过的所有男人女人的眼睛都美。
烟波流转之际,他早已将人的魂魄勾尽。
花开花谢,世间生死轮回,干坤扭转似乎都不重要了。
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他独领风骚。
那是在明楼中出现的白衣人。
067 伊人似梦中
入夜的时候,宣城醒来,睁开眼,榻前站了一人。
“明月,我说了会去的,不用这么催我吧。”
他朦朦胧胧的眼神完全张开的时候终于看清了,那是苻坚。
数月不见,宣城忽然发现面前之人自己都快不认识了,可心底里总有一股劲,催着他鼓动着他。
一定要见这人,一定要跟这人在一起。
也许,这是宣城进入前秦来看见的第一人,所以他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了这个人,他怕,他依赖这个人。
“哥哥。”他叫了一声。
继而,他又那么任性的叫了两个字,“苻坚”
他笑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不是要我进宫去见你的么?”
苻坚不说话。
“我没有拿到你的调令,私自离开的洛阳,你会罚我的么?我知道,这是死罪。”
苻坚沉默。
“我让明月回来过一次,想看看你在干什么,你知道我的想法了吧?就是不想我那么艰苦的在洛阳,你还是不让我回来,守在那个地方,王嘉我没见到,我找了他,可没找到。”
苻坚一直沉默。
宣城终于停歇了,他不说话了,苻坚于是就出声了。
“你为什么回来呢?”
这是他要问的,也是宣城想要问自己的。
对呀,为什么那么亟不可待的从洛阳回来呢?
这时他才郑重的面对起面前之人了。
苻坚的脸色很凝重,从来没有过的正色。
以往,他那么温柔,刚来洛阳的时候,他说话都是那么的温柔,眼神里面全是温柔,可此时?
宣城突然不敢面对他。
他轻轻的下榻,刚迈出去一个脚步,手臂被人拽住了。
“你不信朕?”宣城看到了他眼里的那股失望。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生根了,不是情深,是情隔。
宣城摇摇头。
他不想说话。
是他的错,也许,他是真的误会了苻坚,无论怎样,擅自离守,都是死罪。
“朕不杀你,因为你是朕的亲弟弟。”
苻坚走的时候这么说。
宣城坐在湖边,他看着湖心亭那些树上的绿芽,他发呆了。
那个晚上,直到露水上来了,他才走进暖阁,明月伺候他睡下,台上的烛火熄灭了,明月掩门出去的时候,宣城问了一句,“你真的没有见到慕容冲吗?”
宣城合上眼,可他一直睡不着,脑海中一直盘旋着一个面孔,那个身着白衣的仙人,那个眼睛,那个身量。
他应该在哪里见过他。
史书?还是梦中?
“我应该去给苻坚道个歉。”他这么想。
第二天,宣城早早的起身,刚推开门,明月才匆匆忙忙的跑过来,“主子,您,您今天怎么这么早?”
宣城道,“我进宫去,你不用跟着了。”
明月脸色难堪道,“主子,不好吧?”
“我说好。”宣城强势道。
话闭就走,明月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终究是不敢跟上去了。
真的是太早了,早朝的时辰都还没到,没有一个大臣赶到,宫里的太监们也才在匆匆忙忙的奔往各宫去侍候主人。
“去甘泉宫吧,苻坚应该还在寝宫。”
宣城没多想,他只想快一点见到苻坚,向他道个歉,承认自己的失职之罪。
可是,今天甘泉宫的宫人们都有点怪怪的,各宫的太监们都集聚在宫门口候着了,这里却连一个太监都没有,就连侍候穿衣的宫女们都不在。
宣城心里有点忐忑,可脚步却没有停止,有一阵细细的风吹来,撩开了宣城脸边的一小撮长发,宣城眨了眨眼,上了台阶,里面没有动静,宣城刚想伸手推门的时候,此刻,一阵细细绵长的呻吟声却从门缝中传了出来。
那不是嫔妃。
宣城登时静立,屏住唿吸。
继而,那声音却没有停止,一阵低婉,一阵儿高昂,痛苦难耐的感觉。
宣城脸顿时烫的如火一样。
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宣城一下子脑子如白纸一样,空了。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是推门进去还是离开?
进去能如何?看到的是谁?苻坚还是那个男子?离开又如何,以后总要面对。
所以他选择静默,等苻坚走出来。
068 慕容冲
可是,就在他做出这么一个尴尬的决定的时候,里面却有人说话了。
“凤皇,不要哭。”
宣城目瞪口呆。
心里顿时像是有一块千金的石头压了下来一样,好沉好重,他胸口闷闷的,灼心的疼。
慕容冲。
凤皇,天下人皆知,慕容冲小字凤皇,大江南北都传遍了,说燕国出了一个凤皇,九州都为之羡慕。
凤皇是神鸟,是远古时期的图腾,跟龙并称龙凤,受百鸟朝贺,万民敬仰,燕国出了凤皇,可保万世帝业。
可结果呢?
燕国数十载便亡。
这只凤皇。
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一个流传千古的笑话,宣城在心里苦笑。
明月骗了自己。
可苻坚没骗自己,因为从回到长安的那日起,苻坚跟自己只见过一面,只说了两句话。
谁能尝到心凉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宣城去上朝,殿上黑压压的站着群臣,他视若无睹。
王勐跟他一笑,他也视而不见。
“皇叔。”苻宏叫他。
“皇叔,上朝就打盹,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苻宏是在连续叫了他几声的情况下才叫醒他的,宣城哦了一声。
苻宏嘀咕道,“这明月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出了宫连规矩都不懂了,改日好好让人教教他。”
那话有点刺耳,宣城瞬间醒悟了,他在说自己,话中带刺。
自此自己搬出了宫,连进宫问安都少了,去太后那里以及苻坚那里几乎都没有了。
宣城脸色微微尴尬。
南岸出了一声,接着群臣都把自己要奏的事一一禀告了,宣城在下面看着苻坚,他觉得那张脸有些疲惫,似乎精力不足的样子,他抬起手来撑着额头,南岸连忙过去帮着揉揉了额头。
“陛下,政务繁忙,也要注意适当歇息。”王勐诚心诚意道。
苻坚叹气道,“劳景略费心了,朕这几日只是有些失眠而已,政务倒是景略你帮着朕分担了不少,朕得感激你才是。”
“陛下哪里话,臣下为君主分忧,这是臣之职责所在。”
苻坚欣然的笑了笑。
他突然道,“皇弟,此次朕调你回长安,不知洛阳之事可还要紧?”
宣城怔了一下。
“这次长安事情紧急,朕也没跟景略他们商议,就自己发了诏书,你能及时赶回就好。”
宣城明白了。
他拱手道,“皇兄君令如命,臣弟不得不马不停蹄地的回京,这是臣弟应当的。”
“好,及时回来就好,张天锡应该早就等不及了。”
张天锡?凉国君主。
“张天锡送来国书,要朕替他掌管那西北荒凉之地,朕想找你商量,所以就秘密令你回京了。”他换了一个语气对王勐道,“景略,你不会怪朕没有提前跟你商议吧?”
王勐道,“陛下言重了,阳平公是国家的肱骨,是您的弟弟,这等大事自然要经过重要人士的商议,陛下没跟臣商量就召了阳平公回来,这是情理所在。”
宣城听他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他看向苻坚,苻坚正好看着他,四目相对之时,他的精神就像被什么引力吸住了一样,怎么都从他身上移不开视线。
苻坚,这个帝王,总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自己。
范文澜说的对极了,哪有无缘无故来的千古大帝啊,苻坚既然能位列中国古代五大帝王之一,一定有其独特的地方。
比如说,他这个眼神。
似乎里面充满了全是期待,可看的久了,发现那不是,那是威力,不怒自威,逼仄的目光是直射过来的,隔着这么远,都能透彻的感到那眼神里面的力量。
可下一刻却不是,那是如水的目光。
“弟弟,弟弟。”他沉醉在着层层若雪的美妙声音中不可自拔。
“阳平公,陛下请您去宣室议事。”
梦醒了,就是现实。
宣室议政的有王勐,太子苻宏,梁平老,这一次却多了一人,慕容韡,那个刚刚被苻坚封为新兴候的亡国之君。
“皇弟,你来了,来,坐。”
069 对凉国之事
宣城是迟来了一步,他借故拉住南岸,逼着南岸说甘泉宫的那人是谁。
南岸死死不出声,最后只好没辙了,“阳平公,您何不直接问陛下呢?”
是呀,为什么不直接去问苻坚?
“张天锡一人据守凉国已达七年之久,凉国如今虽治安良好,虽说西北时不时的会有戎狄侵犯,但近年来,旱灾不断,国内也显得经济不稳,这次送来国书,刚好我们可以借机收复了它。”
“是呀,陛下统一了北方,就剩下南边的晋国了,到时候举国南下,晋氏也无力抵抗啊。”慕容韡敷衍似的接了一句话。
王勐立即驳斥了他,“今日只议凉国之事,不说他事,新兴候,你未免想的太多了吧。”他自来都不喜欢慕容家的那些人,以前是慕容垂,现在是慕容韡。
慕容韡立马笑着点头,“是,丞相说的是,是下臣冒犯了。”
“没事,你们说你们的,朕心里自是有数,议论议论晋国也无不是嘛,景略不必苛求,新兴候说的也没错,收拾了凉国,剩下的就是那司马氏了。”
“陛下。”王勐劝道,“今日先不说晋国的事情,我们谈张天锡送来的国书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