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
他太美了,萱城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大江南北,五湖四海,他找不出一人能比拼这个鲜卑族的小皇子。
他的心痛的厉害。
不知道是为谁。
苻坚那么怜惜怀中人,生怕被冷风凌霜伤到一样,他的手滑过怀中人脸上一寸一寸的肌肤,留恋在唇边许久许久,最后低下头去,在那薄凉的唇上落下淡淡一吻。
萱城看的怔住了。
他连自己何时流出了一滴泪都不知道,就那样入迷的看着眼前这副美景。
苻坚,你真是多情,他在心里骂道。
慕容冲恨死了你,你还这么对他。
萱城多么希望他们俩人分开,那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口角,都不要让这俩人在一起了,因为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般配。
一生一世一双人。
萱城默默的离开了。
今年的大年三十又到了,萱城记得,去年明月说了,这是自己的生日。
苻坚早早的过来了,太子也来了,跟往年一样,皇子们都过来了,荀太后让人搀扶着,她又老了许多,王勐,慕容垂,慕容韡,朝中的大多数官员也到了。
比去年来的人更多,萱城却没有半分的开心。
因为他看见了苻坚脸上的异样,那浮现出来的笑容跟去年不一样,去年是真诚的笑,今年却是强装出来的,似乎心不在焉。
萱城知道他在忧虑什么。
“皇兄,今年要陪我去骊山赏梅吗?”萱城故意试探着问。
苻坚一笑,“怎么,你还要去?”
萱城心凉了一大截。
“是呀,今年的雪这么大,外面的道路都难行,更别说是上山了,算了。”
萱城转头就走,今天可是自己的主人,要招唿那么多人,不能跟他耗着时间。
苻坚却拉住他的手,“弟弟,你要去便去吧,朕跟你去。”
萱城给了他一个凉凉的笑。
这时候,刚好苻宏走过来,似乎喝了点酒,脸上泛着微微红晕,脸上连着迷醉的笑容。
“皇叔啊,父皇跟你去骊山,这么好的事你都不去,可别错过哦。”
萱城道,“太子何不跟皇叔一起去呢?皇兄政务繁忙,你这做侄儿的,是不是该尽点孝道了?”
苻宏嗤的一笑,“皇叔,你今天可真反常。”
“宏儿,你失言了吧。”苻坚在一旁提醒他。
073 又一年
可苻宏却不依不饶的说下去了,“哦,我知道了,皇叔是挂念父皇,父皇可是除了政务繁多,后宫大大小小事务也在缠身哦,皇叔,要不这样吧,我跟你去,不过,我想呀,你才不愿意侄儿我陪您去呢?父皇这么受欢迎,做儿子的可不敢抢功。”
“宏儿。”苻坚呵斥。
萱城的脸色黑了一大块。
“皇叔,我说对了吧,其实呀,你在吃醋,对不对,哈哈哈。”
“苻宏。”苻坚第一次这么直唿他的名字,他怒了。
萱城却笑了。
他咯咯的笑了几声,格外妖媚,才慢慢出声,“太子呀,作为皇叔,我也送你几个字。”
“哦,侄儿愿聆听皇叔教诲。”苻宏笑嘻嘻的,脸上的红晕扩散的严重。
他醉了,醉的不轻。
“太子,关你屁事。”这是萱城重重咬出的。
苻宏气的差点摔倒,苻坚扬起手来,眼看着就要打下去,萱城却拦住了他,“皇兄,算了,我不跟他计较。”
真是可笑,人家才是真父子,你怎么跟人家计较。
荀皇后这时候走过来了,苻宏看到了,立马安静下来,“母后。”
“宏儿,你太不像话了。”
苻宏低下了头去。
苻坚从中斡旋了,“你们都去坐下吧,好好的一顿家宴,弟弟每年也只有这么一次,都被宏儿这混小子破坏了,皇后,你该好好管管了。”
荀皇后连忙点头,“陛下说的是,是臣妾失责了。”
“好了,管好太子吧。弟弟,你跟朕出来一下,有些话跟你说说。”
苻宏扶着荀皇后去落座了,萱城定了定,还是跟着苻坚的脚步出去了。
外面火红火红的灯笼笼罩的整个府邸格外的美丽。
苻坚站在长廊上,萱城缓缓走过去,苻坚看着他一点一点的走近,然而,当他们之间只有一步之遥时,萱城却停下了。
他不想往前,他想,他与苻坚之间终究是差了点什么的。
“你对朕这么疏远作什么?”
萱城冷笑。
“这话应该是我说的吧,皇兄。”
苻坚愣住。
“是呀,也许你说的对。”苻坚道,“但你对朕,终究还是有成见的,你想想,是什么,让你和朕成了这样?”
萱城冷冷一笑,“皇兄,其实你很清楚。”
“哦,是么?可朕却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萱城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夜空,夜冷寒霜中一轮明月高高悬挂。
“也许吧。”
苻坚沉吟了一会儿,说,“是慕容冲,对吧?”
萱城一震,眼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你是担心慕容冲?朕知道,你跟景略他们一样,都在为朕担心,慕容家那些人,你们都说不可信,可朕却信了,还许给了他们高官厚禄。”
“那慕容冲呢?皇兄你封他什么官职?在朝中是何地位?”萱城质问。
“慕容冲不适合在朝中为官。”
“皇兄怎么这么肯定?”
“朕是一国之君,识人是不会错的,慕容冲留在朕身边比什么都安全。”
萱城无话可说,苻坚说的对,慕容冲这种人只适合留在宫廷之中,他心理变态,孤僻冷傲,一旦在朝为官,祸害的是大秦的百姓。
可萱城每每想到慕容冲那张脸时,再坚硬的心都柔软了下来。
“弟弟,你知道吗?其实朕并不想要他的。”苻坚沉沉的说,“是你,是你当年说要他进宫,朕记着你说过的,所以无论如何,外人怎么看朕都不重要,只要你信朕。”他盯着萱城的眼睛,令萱城全身都发麻,“就够了,朕心足以。”
萱城沉默不语,他想了很多,看着眼前的一切美景,他恍恍惚惚的。
他记得苻坚走到自己身边,把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似乎听到他的声音,那么的诱惑,“等着朕。”
人散了,情便散了。
于是,第二日的清晨,当新年的第一天的阳光洒下来的时候,他看到了苻坚那张柔和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惊诧不已。
074 雪落骊山待谁人
苻坚却笑着说,“怎么,弟弟,不认识朕了?走吧,今天是新年,朕陪你去骊山赏梅。”
这一次,他们身边连一个人都没带,南岸留在宫中,明月在府中,骊山的雪确实很厚,比长安城的雪还要厚。
树上的冰晶一条一条的悬挂着,一片冰天雪地里,苻坚拉着他的手缓缓前行,站在山腰上看风景。
山下的风景在仰望着他们。
“那你想怎么办?慕容冲不能在朝为官,可总不能一直留在宫中,现在外面都传遍了。”
“哦,外面的人都怎么说?”
萱城道,“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苻坚道,“他们错了,哪来的一雌一雄,朕只要了慕容冲一人。”
萱城惊愕的望着他,半响道,“清河公主呢?”
“在后宫。”
萱城刚高兴了一点的心又郁闷了,“不是说没要她吗?”
“朕是没要她,是慕容韡把她送进宫的。”
“原来是他。”萱城咬牙切齿,恨恨道,“慕容韡这人不能留。”
苻坚付之一笑,“你之前也说慕容垂不能留的,可最后是你留下了他,他的命都是你救的。”
萱城又无话可说。
是呀,为何当初自己要救下那人呢?
慕容家的那些人自己明明是恨的咬牙切齿,可每每看到他们的时候,自己的心就不由自主的软了。
鲜卑一族何错之有?
历史评判给他们的不一定是对的。
“朕不信什么谣言,那就是外面的人在乱说罢了,朕只信天命,天命如此。”
“你说的天命指的是龙凤之意?”萱城轻轻问。
“慕容冲不是凤,那只是他的名字,也许只是凑巧罢了。”
“那你当年为何说那样的话?”一句话让萱城哑口而言。
因为他不知道那些事。
“今年的雪为何这么大?”萱城转移了话题。
苻坚道,“可能是想让人间更美吧?”
“人间虽美,可终究有太多的坎坷和磨难。”
“这就是美中不足啊,弟弟,万事怎么可能完美。”
他们登上了骊山之巅,火一样的腊梅向他招手,像最灿烈的玫瑰一样,和去年没有什么区别,这梅花是自然天成的心形。
“哥哥,这又是你的礼物?”他还是想这么问。
苻坚点头,谜一样的眼神盯着他。
萱城不懂。
苻坚今年跟往年是不一样的,去年的时候,慕容冲还没有来,可今年慕容冲来了,他那么的宠爱他,本应花费一切时间陪着他的。
慕容冲又是那么的冷漠,从来不说一句话。萱城担心,一旦慕容冲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到底是怎样的?他的脑子中总有一种不好的想法。
或许,慕容冲是哑巴,听说长的美的人有可能是不会说话的。
他内心被一阵恐惧充斥上来。
他小心翼翼的问苻坚,“哥哥,慕容冲是怎样的一个人?”
苻坚不曾想到他回这么问,有些吃惊的样子。
“你想知道他的事?”
萱城静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是。”
“为何?他跟你现在没有关系的?你看上他了吗?”苻坚最后这一句让萱城有些惶恐,他不敢承认,可他也不敢不承认。
苻坚的眼神是鹰,苻坚的心思很细腻,他好像能揣测一切似的,又好像能刺穿一切似的。
于是,他又是沉默。
“其实就算看上了也没什么,朕是帝王,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萱城摇头,“不。”
他不敢接受,这要是一份礼物的话,萱城真的不敢接受,慕容冲是一个烫手的人,他是一个魔鬼,谁跟他有牵连都没有好结局的,他虽然期待一些事情,可终究不想事情往那方面发展。
“那你想知道他什么?弟弟。”苻坚又这么温柔的来叫他了。
萱城一下子就头脑乱了,在苻坚与慕容冲之间,他选择相信苻坚。
“你跟我说说他吧,我想听听,为什么你要把他放在你的后宫当中,而慕容韡送来的清河公主你却置之不理。”萱城说的这么郑重,苻坚没有拒绝的道理。
“你真的要听?真心话?”苻坚反问他,这这哪里像反问嘛,分明就是质问。
萱城坚定的点头。
可苻坚却迟迟不出声了。
耳边似乎下起了雪,萱城闭上眼感受,他仿佛看见了千层万层的落雪之后,在一处巍巍峨峨的城墙上,一个人,他趴在城墙上远远的眺望,千里的雪山,他什么都看不见,然而他的嘴角噙着笑,满足的笑。
075 吾与谁人归
“慕容一族终究是我苻氏的俘虏,降服人不难,降服人心却很难,弟弟,你知道吗?在你为慕容垂说话的时候,其实朕是不愿意的,虽然他看起来很忠心,但朕始终看不透他的心。慕容家的人都是这样,朕灭了他们的国,把他们全族都迁到了长安,可朕的心还是空的,总感觉没做到什么,又总感觉渐渐在失去什么。”
“皇兄,这一点上丞相说的有道理,将慕容一家的人外放在边疆,对国家有用,他们活的也有价值。”
苻坚叹一口气,“朕何曾没想到这一点。只是,边疆之祸历来会引发国家动荡不安,慕容一族朕始终不敢放开手,尤其是大秦的边疆,朕不能交给他们。”
萱城知道苻坚实行的是什么政策,他对魏晋南北朝史是通晓的,苻坚把自己的嫡系全部放到边疆,把外族的人却安置在长安。
在历史学家看来,这是错误的。
可在心理学家看来,这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苻坚的内心是惧怕慕容一族的,他一直担心他们对自己有威胁,而不敢把他们放开,所以他把慕容一族的人全部放在长安城内。
宣城没再说什么了,静静的欣赏着这一片风光旖旎的大地。
“回去吧。”不知过了多久,苻坚提议道。
宣城沉吟了下,点头,“好。”
回到宫中已经是暮色了,苻坚留他在宣室内谈了些话,南岸又过来低声给苻坚禀事,只见他眉心紧张起来。
“好了,朕知道了,马上过去。”
南岸退下,苻坚从地上起身,一副急匆匆的样子,“皇弟,你先回去,改日朕再找你好好谈谈。”
他急着就要出去,宣城只能趁着他的背影还没有消失,在背后沉声,“又是慕容冲吗?”
苻坚定住了。
宣城知道自己猜对了,只有慕容冲,才能让苻坚这样。
可苻坚终究是没有停留多久,只是那一刻背影的伫立让宣城的心痛恨不已。
他并没有听苻坚的话立刻离开,他在宣室内沉默了良久,最后他低着头走出去了,他没有回府,他是去了甘泉宫的方向,一路上竟然没有一个宫人阻拦。
他看着甘泉宫内的烛火闪烁,明明晃晃中有清晰的影子刻在了墙壁上。宣城不去想,不去看,可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它还是朝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