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彻底绝望了,“那今晚只好在这野外露宿了。”
“弟弟,你怕吗?”他就像问一个小孩子一样。
宣城白眼抛给他,“切,你才怕。”
苻坚叹气的摇摇头,“看来驿站是住不起了,走吧,我们去露宿吧。”
宣城憋住笑,跟在他背后默默不出声。
第一次出宫来,因为没带钱就露宿在野外,这要是以后传出去了可尴尬死了。宣城却在心里痛快得很,谁让你跟我出来,他在骂苻坚。
离了驿站不远处的地方,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处落脚的房屋,只是已经破败不堪,几乎不能住人了,似乎荒废了许久,里面连半分生气都没有。
苻坚却大笑着,像是捡到了宝似的,“太好了,今晚总算有个睡觉的地儿了。”
宣城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住这里?”
他不敢相信,这出门在外,没有钱可是大囧事啊。
21世纪有睡大街,这古时候也有荒野露宿啊。
“唉。”他也装作叹息了一声,“惨。”
他在心底骂自己,“自作自受。”
可苻坚才是真的自作自受呀,他本不该出来的,自己不想待在长安要出来巡游一番,他没必要这样。
宣城想到这里,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他默默的走到苻坚面前,低声说,“哥哥,其实你、、大可不必跟着我出来。”
苻坚看了看他,右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你是我弟弟,你去哪里,我怎么能不跟着,反正呀,弟弟,你看着吧,这一生,我都跟着你了。”他这一句话说的半似玩笑半似认真。
可宣城却不想当真。
“好了,别煽情了弟弟,还是赶紧看看我们今晚的住处吧,这地方啊,我可不是第一次住了。”
“你以前也住过这种地方?”宣城不敢想象,苻坚明明都是帝王了。
可他却忽视了一点。在苻氏进入长安之前,他们都只是那个草原上的一个游牧民族,在外射猎,经常露宿在野外。
苻坚怔怔的看着他。
宣城被他盯的不自在。
“哥哥?”
苻坚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宣城蹲下身子来,找了一处光线稍微好点的角落,借着外面的月亮,他的脸被映照的很清晰。
“弟弟,我问过你。”
“恩,什么?”
“在洛阳的时候,你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哥哥,你知道,我不想提起在洛阳的时候,我忘记了。”
“是吗?”
宣城半眯着眼,他不看苻坚,苻坚却一直看着他,像是端详什么似的,又在一边自言自语,“弟弟呀,弟弟,洛阳真的是那么可怕吗?我不信,这一次,我们去看看,从邺城回来,我们就去洛阳一趟,你不是想知道王嘉吗?我带你去找他,有些事,不能没有结局,我也想知道。”
宣城困了,他不想听苻坚在哪里嘀嘀咕咕,他干脆低着头装作睡觉。
于是,那喃喃低语的声音便没了。
他以为苻坚安分了。
可是他错了。
那令人心跳的唿吸声竟然贴在了自己的肩头上,“弟弟,弟弟。”
天哪。
苻坚紧挨着他的身体坐下来,擦着他的肩膀挤在一起,不停得喊他弟弟。
宣城还是不理他,闷头就装睡。
过了一会儿,身旁的人安静了下来。
080 四海为家
萱城真的困了,他心困,从长安出来,他有些心酸心困。
其实他是没有明确方向的,不知道去哪里,可是前秦就那么大,他只能去北方走走。
他眼皮不停的打架,最后真的黏在了一起。
迷迷煳煳中,他却听到自己耳旁一个热乎乎的声音,“告诉我你是谁?弟弟,我想知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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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是被那刺眼的太阳光线给扎醒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直直的便洒在了他的脸上,宣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脸。
他很熟悉,却有些陌生。
“哥哥。”
他不叫苻坚了。
有谁在第一时间守候在自己身旁,等待着自己睁开眼的那一刻。
“醒的真晚,看,我都打猎回来了。”苻坚在他面前炫耀,手里领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兔子。
宣城惊醒了,“你怎么打到的兔子,弓箭都没有,哥哥,你好神奇啊。”
苻坚呵呵一笑,“弟弟,早睡早起,你瞧瞧,这太阳都盯着你看呢。”
“莫名其妙。”宣城嘀咕一声。
这破屋,睡的人浑身都疼,怪不得苻坚那么早的就出去打猎了,可是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弓箭,哪里来的刀剑,什么都没有,他怎么打到的猎物。
不管了,有早饭吃就不错了,果不其然,烤兔子肉递到面前来的时候,宣城张口结舌,“你、、真的、、好厉害。”他赶紧这样结束说话权,其实他是想说大早上的真的要来这么丰盛的一顿肉吗?
宣城这下倒不抱怨苻坚跟着他出来了,有个人照顾,有个人同行,似乎是一件美妙的事。
“我们去哪里?你认识路吗?”美美的一顿兔子肉毕,萱城呆呆的问。
苻坚像是观察什么东西一样盯着他,半天才说,“弟弟呀,这可是你要出来的,你问我认不认识路?”
宣城想,要是有GPS导航就好了,自己想去哪里都可以精确的定位到,只可惜,也只是幻想而已。
苻坚说,“这是灞桥外通向蓝田的一条古道,我们沿着这条古道一直北上,就会到燕国的边境,哦,是前燕国的边境。”
宣城嗤的一笑,“哥哥,你记性也不好嘛,这燕国早就成了我们大秦的囊中物,你忘的比我还快嘛。”
“人老了,记性自然不好。”苻坚忽地来了这么一句伤感的话,让氛围顿时都尴尬了起来。
萱城算了算,这个时候,苻坚的年龄在30岁至33岁之间,这在现代刚好是男人的大好年纪,而苻坚除了苻宏苻琳苻睿他们几个儿子之外,苻坚宫中只有三个妃子,后宫简约清贫,确实是一位好君王。
“哥哥,你说这种话干什么?”
苻坚倒随口所说一般,很是随意,“没什么,我们赶路吧。”
宣城默默的点了点头。
晌午的阳光真好,淡淡的光线洒在人的身上像是给人穿上了一层清透的薄衫一般,微微西风拂过,迎面扑来的芳草清香使得人的心情大为愉悦。
每个人都向往自由,每个人都希望不被束缚,出宫在外,就有这样的特权和享受。
苻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叹道,“在长安啊,待的久了,出来走一遭,才知道,外面还是这么大,我们大秦虽然降服了北方大国,可终究没能统一这九州,仇池盘旋在一隅,西边的凉国不是那么安分,跟南边的晋朝经常往来,弟弟呀,我这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南下建康,听说秦淮河的花特别的美,那里的牡丹开起来便是水绿花红的一片,弟弟,我们一定要去建康,明白吗?”
宣城说,“为了故人还是为了晋朝?”宣城说的很直接,他很想知道,苻坚的心思有没有变化,他是不是一直在觊觎东晋的国土?
苻坚看着他,眼神令人捉摸不透,“你说呢?弟弟。”
宣城不语,只是轻轻摇摇头。
此次出来,像是游山玩水,连代步工具马都没有,宣城有点后悔,真该在长安的时候骑马而行。
“我不知道,也许,你是从来都没想过去见见言衣,他虽然是我们的朋友。”
“朋友,有时候也是敌人。”
“所以,你一直把言衣当做我们的敌人?”
苻坚顿了顿,沉沉的说,“最起码我现在还拿他当朋友。”
这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我会把他当做一生的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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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四海为家
也许,真的是走的累了,苻坚提议说是去驿站住上一段时间,宣城不解,身上没有多少钱,又没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去官驿人家能让进去吗,宣城以为苻坚说的是胡话。
没想到苻坚倒真领着他去了边境的一处驿站,这里原本是秦国和燕国的边境,如今国土都属了秦国,自然这里也是大秦的领土了。
“走吧,进去吧。”
“你去,我不去。”
“哎,弟弟,我好心给你找个落脚地,你倒不愿意了?”
苻坚对这里像是自来熟似的。
“走。”苻坚死拽着宣城的手就直奔驿站里面去,果然被看守的士兵拦住了,“站住,关文拿来。”
普通百姓入住官驿,必须要有关文,而这边境处的官驿,更是如此。
宣城偷笑,嘀咕道,“这下好了,看你怎么应付。”
却只看苻坚笑了笑,对着那拦住他的士兵和颜悦色道,“小兄弟,我呢,不是什么官,也没有什么关文,但是呢,我认识你们这里的管事,麻烦你让进去通禀一下,就说我来拜访拜访他。”
那士兵倒也算通情理,听他这么说了,并不为难他,想了想,道,“好,那你等着,我进去跟管事说一声。”
“好,好,多谢。”
“真不要脸。”等那士兵进去了,宣城看着苻坚那副笑脸,低骂了一声。
“为了你嘛,脸算什么。”苻坚嬉笑着说。
萱城瞪他一眼,却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从驿站内走出来一人,“大人,便是这位,说是认识您的。”
那人直看过来,正好对上了苻坚的视线,只见那人眼睛一亮,脸色都变了。
苻坚看上他,一脸柔和的笑容,似乎是见到了一位多年未见的故友一样。
然而,萱城却不认识,他只能拼命的掩饰自己内心闪过的恐慌,这人必定是苻坚的朋友。
“大人,您,大人、、”
三个人都愣住了。
“哦,哦,好了,没事,这是我朋友,你去守着吧。”
“是,大人。”
那人过来就往下跪,苻坚连忙托住他的身体,小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说。”
“是,是,里面请。”
宣城跟着他们进了驿站。
那人为苻坚选了一处最为宽阔的房间,带着他们进去,说,“还请您多谅解,这里是边境处,条件不是很好,这处房间是这里最大的了,光线好四面通风,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以前燕国境内的景致,您就暂且住在这里,至于阳平公,我再安排、、”
“不用了。”苻坚打断他,“他跟我就行了,还有,此次出来我们是便衣巡行,朝中无人得知,你就不用这么称唿我们了。”
那人怔了怔,道,“好,那请恕我无礼了。”
“什么无礼,这些年你在这里也吃苦了,怎么,还不想着回去吗?”
那人叹息了一声,说,“这里的人文风情别有一番风味,待得久了,还真是舍不得了,父亲他还好吧?”
“好,都好,就盼着你回去。”苻坚说。
宣城插不上话,因为他真的把自己陷入了一种迷宫式的眩晕中。
他知道,这人是苻坚的朋友,也许还是亲人,可是他叫不出名字。
那人看了看宣城,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好恭敬道,“那就委屈阳平公了,今晚要在这里跟、、”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来称唿苻坚了,一下子从帝王变成了平民。
苻坚连忙给他解围,“好了,你也别瞎折腾了,明天我找你谈谈,你先出去吧。”
那人便朝他们弯腰拜了拜,就掩上门出去了。
只剩下宣城和苻坚二人了。
沉默了些时刻,苻坚忽然说,“弟弟,怎么样,方才吕光可还照顾到你,还想着给你另寻住处呢,他这人啊,就是胡闹,在这边境上待了几年都不回朝,吕太尉可跟我抱怨了多次了。”
吕光。
宣城脑子灵光一闪。
这是五胡十六国时期那个后凉的开创者,前秦太尉吕婆楼之子。
082 四海为家
苻坚为什么要跟自己提这个,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吗?
可真真切切的是自己不知道啊,但苻坚并不知道自己不知道吕光的事。
为了把自己的那点恐慌和不安完全的镇压下去,宣城只好装的很熟一样,“他是够想着我,也多亏了在长安的时候跟他结交。”
苻坚一愣。
“弟弟,你、、”他想说什么宣城揣摩着,是不是自己上一句说错了。
“你脑子怎么忽然想起来了,我还以为在洛阳那一次你真的失忆把所有事都忘记了,你怎么记得跟吕光交好的事呀,那么多事你都忘记了。”苻坚说的自己都奇怪起来了,他的脸色很难看,青一块白一块的,似乎自己在怀疑自己。
宣城随意道,“什么事都忘记了也不能不记得吕光的事啊,你说了,他是我大秦的忠臣,是有用之才,他懂得那么多得地理知识,还懂几国的文字和语言,你就想留着他好好重用是不是?那就把他召回长安得了,在这里也不放心,吕太尉也解了思儿之苦。”
“弟弟。”苻坚嘴唇颤抖着,似乎不忍什么,宣城从未见过他这样。
“哥哥?你怎么了?”
苻坚稳了稳情绪,轻轻摇头,“不,没什么。”
宣城知道,他一定是瞒着自己很多事。
吕光的事情也许只是自己一时猜对了,依他对历史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