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说,今日他给?沈怀璧做的,就是?一碗木参炖鸡。
今日他从鸡鸣时便早早的起来了,在小厨房里面磨蹭了半晌,把昨日便做好的高?汤,走地?鸡,还有药材炖在一起,足足的在小厨房里守到了日出之时。
鸡肉早已被小火炖得?软烂异常,药香毫不突兀的融入汤中,让人只是?一闻,便被勾起无限遐思。
沈怀璧自然是?很受用的,他从来自诩为一个糙人,不在意食物?的精细程度,有的吃有的喝就不错了,哪管他什么?好不好。况且,这?是?齐墨专门做给?他一个人的。
早些天起,自从第?一碗药膳从徐毅的手中端过来时,他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徐毅那个粗人能够做出来的东西。
谁知那小子不知为何偏偏总是?躲着他,早上晚上都?见不到一个影子,他又嗜睡异常,二人竟然毫无相见之日。
还是?他主动,无意告诉徐毅,问起了他齐墨的下落。
沈怀璧也知道跌份儿,但他更知道,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那人估计小半个月之内不会再与他见上一面了。
因此,这?样想想,他是?挺划得?来的。
齐墨用一只小碗把汤都?盛了出来,却?仅仅分给?他半块鸡肉。
沈怀璧看着他的东西,挑眉道:“怎么?,做了还不许吃吗?你就这?样小气??”
齐墨被他质问的束手无策,有些尴尬的说:“不是?。将军你才?刚醒,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这?鸡汤原就是?大补,现在又更添了一些药材,对你来说大有裨益。所以这?些鸡,你现在吃了也毫无效用,少?不得?便会弄得?上吐下泻,更是?得?不偿失。”
沈怀璧面无表情,抬了抬手让他把剩下的鸡肉放到一边去,别放在自己眼前来。
他本着眼不见为净的想法,喝完了齐墨炖给?他的汤。
齐墨早就用过了饭,自然也不饿,便坐在旁边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喝。
沈怀璧平日里出手杀人甚是?利落,可言行举止之中却?露着一股无法磨灭的名门优雅,他从来不直接喝汤,而是?还要挑剔的找人要个调羹,慢慢的一勺一勺的喝。
齐墨本来来的目的就是?想与他说说话,可又苦于与他没有什么?话题可说,此时对方坐在桌边慢慢的喝汤,他便乐得?清闲,也坐在一边悄悄的窥视沈怀璧的容颜。
沈怀璧本来生的就极好,之前他还睡着的时候,齐墨便觉得?那是?一种静态的病态的美。
原本以为这?个人还是?这?个人,相貌左右不会变化到哪去,可直到沈怀璧醒来,齐墨才?知晓,沉沉昏睡的那个沈怀璧始终少?了些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便叫做生机。
醒着的沈怀璧是?和睡着的沈怀璧很不一样的,一个死气?沉沉,浑身带着褪不去的病气?;而醒着的他,嬉笑怒骂,充满着生机与活力。
他愿意看到这?样的沈怀璧,即使对方永远不需要自己,但只要能有一眼,他也甘之如饴。
沈怀璧终于慢吞吞的喝完了汤,他把碗放下,似笑非笑地?看着盯着自己正在出神的齐墨,唇角微弯:“你看什么?呢?”
齐墨回过神,“哦”了一声,熟门熟路的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筷,像是?做惯了这?种事儿一样。
沈怀璧莫名觉得?,他们之间的这?种相处方式已经延续了很多很多年。
他出门在外,朝出夜归,齐墨便能给?他端上一碗热腾腾的汤,在看着他喝完之后又顺理成章地?收拾碗筷,温和谦良。
沈怀璧忽而反应过来,又自嘲的笑了自己一声——
他与齐墨从来没有过去与未来可言,像是?这?种日子,更是?不知再能过上几日了。
齐墨像是?已经预感到了他心情的低落,收拾起了碗筷之后,忽而问道:“怎么?……师哥,你不开心么??”
他心情惴惴,沈怀璧目前的表现一切与往常无异,可他越是?这?样,他便越是?心情不安。
那孩子……沈怀璧知道了吗?
沈怀璧见他不答话,轻轻皱眉,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我这?几日看你都?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我约莫着不然也不会都?避着我。出什么?事了?”
齐墨还是?默然不语,只是?沉默地?把桌子收拾干净。
下一秒,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背。
沈怀璧体温本就偏凉,今日又受了严重的伤,方才?稍稍好转,他这?一出手,齐墨便能感觉到,还没到冬日,这?人的手便如一块冰一样,凉得?入骨。
这?人是?不是?睡觉的时候爱踢被子?怎么?好端端的,一觉起来这?么?凉了。
齐墨想着,便有些不满,手腕一转,几乎是?强硬地?拉过他的手,捂在自己手里。
“哥,你冷不冷啊,手怎么?这?么?凉?”
沈怀璧见他避而不答,还转移话题到自己身上来了,不由心头?火起,想要抽手出来:“我们现在在说你的事儿,你别给?我打岔……”
话未尽,齐墨却?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拢进两?手之间。
齐墨那双眼生得?极好,眼尾微微上挑,却?难能可贵的不显得?轻佻,眼睛像一块柔软的黑锦缎,流淌着浅浅柔光,望着他的目光温柔至极,像是?在呵护一片柔软的羽毛。
沈怀璧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他的目光中,愣了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歇脚的这?个地?方叫平城,坐落于山脚之下。
山间的月总是?一弯明亮落在门前,卷进积蓄已久的纷乱情愫,似片片雪花飞扬,温柔明亮。
齐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尝到了沈怀璧唇齿间萦绕着的淡淡药香。
情思是?世上最难渡的东西,一不着意,便是?沉舟翻覆,无所保留。
那是?一坛早早就埋进心中的酒,等待多时的积蓄酝酿,只有等到拿出来的时候,才?能知道,这?究竟是?香酿埋心,还是?苦酒入喉。
佛骨亦无思,终为断情绝。
他齐墨不是?佛,也没有勇气?去舍弃佛骨,他只是?想好好呆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爱着一个人——
比如说,那个人,是?沈怀璧。
还盛着残留汤汁的瓷碗被打翻,却?被齐墨忙里偷闲的捞住,稳稳地?放在桌上。
在亲吻的间隙中,齐墨有些迷茫的想:也许沈怀璧也喜欢他。
就像,齐墨也不知道,他那么?喜欢沈怀璧。
他若是?佛,今生只渡沈怀璧一人。
大黑不知什么?时候飞了进来,停在窗棂上,拖着一双受伤的翅膀,微歪着头?看着他们,极其懂事的没有发出声音打扰。
静谧的黑夜中,不知是?谁低低喘着气?,嗓音喑哑,先开口臣服:“愿生生世世,与君同相守,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二人不知道贴在一起多久,沈怀璧才?松开他,用漆黑的夜色掩住自己发红的耳根:“那你今晚……”
“我能留下来吗?”沈怀璧话未说完,齐墨便已经猜到了他的意思,抢先一步问道。
沈怀璧轻轻道:“想留就留下来吧。”
齐墨看着他替自己整理被褥,却?突然道:“我去暖阁睡,师哥向来睡眠轻浅,我向来睡相不佳,怕扰了师哥睡眠……我就在外面。”
今夜的温存对于他来说,是?一场逾越礼分的冒犯。他不敢再待下去,怕自己陷得?太深,一不小心就会陷入进沈怀璧这?一汪令人驻足不已的温柔泽之中。
可是?他不知道,嗜糖成瘾之人,只要一朝一夕碰过了诱人的蜜糖,便会驻足忘返,再也挪不开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v章的小姐妹们的支持!无奖竞猜~到底是谁先开的口!
情思是世上最难渡的东西,亦不着意,便是沉舟翻覆,无所保留。
佛骨亦无思,终为断情绝。
他齐墨不是佛,也没有勇气去舍弃佛骨,他只是想好好呆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爱着一个人——
他那么喜欢沈怀璧。
他若是佛,今生只渡沈怀璧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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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安神香囊
翌日一大早, 齐墨便?起了床。
沈怀璧虽说现在?身子好些了,可药膳还是不能断,每日都要坚持。
平城地方小物资又缺乏, 找不到什么?山珍海味的好食材, 只是药材更?好些,东西也新鲜可口, 倒也算得上是个?优点。
他走进小厨房,那?里放着今日一清早便?有人送过来?的新鲜食材,正整整齐齐的码在?桌子上面。
一只盛满水的木桶就端端正正放在?桌上,他凑过去看, 里面有一尾新鲜的鱼。
那?是他专门请人从西边的小溪中钓上来?的鲈鱼,经过前几日的反复试验,他琢磨出了这么?一个?规律——沈怀璧爱吃鱼,几乎是每天只要有鱼, 无论多难喝的药,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那?尾鲈鱼还是活的, 正自由自在?的在?木桶子里面游弋, 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葬身人腹的命运。
齐墨手脚麻利地剖开鱼腹, 去掉腮和内脏,用清水淋清血迹, 刀法熟练的将鱼片成薄薄的一片, 整个?儿放入了已经熬好的高汤之中, 整盅汤在?炉火挺旺的锅中咕嘟咕嘟的冒着水泡。
齐墨一边盯着炉火的情况, 另一边分出几丝心神,不自知的揣度起来?——
他们这一行人在?平城停了太久,齐墨估摸着,等沈怀璧身子好些了, 他们就得东上京城了。
京城虽然现在?是有福王掌管政权,还没有落得个?群龙无首的下场,但?是等他们一行人入了京城,那?可真不知会变成个?什么?样。
还有沈怀璧。
如果说他的十七年的前半生都如同一颗浮萍,在?水中漫无目的的随波漂流,那?齐墨现在?的状况则更?像一个?悬溺水中的人。
他本?能的贪恋沈怀璧这棵救命稻草,却又怕他在?不知何时,又会突然断掉。
思绪如一团乱麻一般缠绕在?一起,他实在?想不通,索性?就不想。
容叔今日也起了个?大早。为了锻炼身体,他便?在?院子里面走走荡荡,却突然发现小厨房里面有缕缕炊烟升上空中。
本?来?他以为是客栈里的人在?弄早饭,便?也不以为意?,没想到走进来?往里一看,里面居然是一个?熟悉的人,在?娴熟的做着东西——
那?他娘的是他从京城千里迢迢的带来?的小包袱,齐墨啊!
容叔至今还忘不了他在?江北时火烧厨房的惨案,如今场景重现,他如临大敌,偷手偷脚的走进去,当?即大喝一声制止他道:“十一殿下!你?在?干什么??!”
齐墨正在?理自己绕不清的心事呢,突然被人这么?一叫,心里一猝,手中的蒲扇突然乱了分寸,还在?炉火上的小瓷盅被他不小心扇落在?地,里面熬了将近两个?时辰的鱼汤也全部撒在?地上,乳白的汤汁与?青灰色的石板相接,一股浓烈的香气散发了出来?。
齐墨抬头,见是容叔,心中稍稍定了下来?。
他没有开口责备容叔,只是弯下腰去把已经破碎的稍大一些的瓷盅碎片用手捡起来?,小心的包在?手帕里,好不让人被伤到。
容叔见他没搞破坏,竟然破天荒的在?下厨,颇有些愧疚,抓着头道:“那?个?……十一殿下,你?这……”
“容叔晨安。”齐墨打断他:“沈将军身体不好,现在?需要食物疗养,既然是我害他弄成这样的,我定然要管他的均衡膳食,不能让沈将军烙下病根才是。”
容叔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的愧疚就更?浓厚了,忙道:“这样啊?你?这汤都没了,那?我帮你?……”
齐墨冲他笑了一笑,却摇头道:“不用啦,这汤没了就没了,沈将军一时半会儿还起不来?,我去再做一碗,还来?得及的。”
容叔有些怔然的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小心翼翼道:“那?个?……你?和沈将军,和好了?”
齐墨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和好?我们俩从来?都挺好啊。”
容叔笑,眼中流露出一种放下心的神态,他抚掌长叹道:“哎,那?就好了。昨日见你?之时,看你?无精打采的,我还以为你?和沈将军出什么?事了呢。”
齐墨一听这个?,便?没来?由的有些心虚,三两下把手中的瓷片都给包住,扔进了簸箕里。
他直起身,解释道:“我没事儿,沈将军……他很好啊。之前我不是刚醒吗?神智可能有些不清楚,脸色差也是应该的,碍不着沈将军什么?事儿。”
容叔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打趣道:“那?我就不打扰殿下您给沈将军调理身体的药膳了,唉,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该到处走走……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来?还没我腿长的小殿下,长这么?大了。”
齐墨被他说的有些羞赧,忙推他出去:“容叔你?也真是的,这叫什么?话,难道这么?些年白吃饭不长大吗?那?可不就是巨婴了!您快些去散步吧,别?在?这儿再玩儿我了。”
容叔笑得愉快至极,刚走出去,一只黑色的大鸟便?停在?了他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