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道为何,今日想着要去赴这种争奇斗艳的满是高官家眷的约,突然兴致没那么高了。
在前世,这就是一帮子闲的没事干的小姐夫人们攒的局,目的就是为了八卦联络感情,当然,联络感情这方面跟个人的性格和说话技巧有关系,但关系不大,主要还是拼爹和拼丈夫,家里男人得势,就是你张嘴咬人,那人都得把胳膊笑嘻嘻的洗净送过来。
所以对于卫子清来说,显然他并不需要上赶着跟人联络感情。
若是街上的邻居,路边耍杂耍的,他还有心思结交,但是对于这种宴会,他是真的厌烦。
还有那郡主,还不够格成他的情敌,换句话说,宋泊明并不喜欢他,所以更准确描述是:他今日,是去见仇人。
他的脸并不属于妩媚阴柔的,也不算可爱羞涩的,自觉不过整体看着端正顺眼而已,单从外貌,想要盖过各个娇媚的家眷显然不可能,还不如反走他道,让那些花朵们长长见识。
郑儿不知道夫人为何语气这般不自信,他简直要被夫人现在的样子要迷晕了!瞬间化为了小粉丝!
眉朗目清,丰神俊逸,一席白衣满身仙气,这就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少爷,但再仔细一看,那微挑的眼角看人时满是水纹,称得上是含情带脉,分明是个多情的郎君,像是要背着父亲去赴情人的约。
卫子清看郑儿呆傻的样子,招手示意他过来扶一把,他要穿毯子边上的鞋,可毯子周边又没凳子,往往只能单脚站着穿,每日起床还得考验一番平衡力。
“这毯子除了好看简直一无是处,回来记得提醒我撤了。”
其实夫人的脚生的十分好看,踩在厚实的毛毯上可爱极了,郑儿可惜的心里感慨了一番。
卫子清穿着这身去了饭厅,果不其然一路收了许多注视的目光。
阿秀来回打量了他好几遍:“你这是去勾搭小郎君们的吧?”
卫子清失笑:“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勾人了些。”
“做中性打扮,怎么就勾人了?”
阿秀摇摇头:“你不懂,啧啧,就是我看的都脸红心跳的,我要是个男人,非得现在就扒了你衣裳不成。”
小四红着脸单手捂着耳朵,快速的往嘴里扒饭。
阿秀哥哥真是越发胆子大了,说话没个遮掩的。
虽说饭厅就他们三个,但青天白日的,还有小四这个孩子在场,卫子清被他说得都尴尬了,抬手敲了他脑袋一下:“让你跟先生读圣贤书,怎么越读还越倒退了?”
小四咽了嘴里的饭,张张嘴想说些什么,被阿秀一个眼神吓得憋了回去。
卫子清也注意到了这两个小的互动,心里记了下来,并没有当面发问。
正吃着饭,门外一阵嘈杂声,随后冯管家问安的声音响起。
“小侯爷?您怎么来了?”
“清哥儿可在里边?”
“正用着早膳,您——”
不等冯管家说完,刘霖琦已经闯了进来,这次又是气喘吁吁的。
“怎么每次来都是这样慌张?”
刘霖琦扯了个笑,但这笑勉强到除了他自己都感觉出来了,跟要哭似的。
“这不是有急事么。”
“什么急事?可吃早饭了?冯管家,添副碗筷。”
“嗯……你说的面果不是到了么,我还没见,咱们一块看看去。”
卫子清歉意的请他坐下:“今儿不巧了,等会要出门,改日吧。”
刘霖琦急的满头大汗:“别介啊,这生意的大事,不能耽误。”
此时卫子清还未怀疑:“那东西咱们也帮不上忙,你去看看也没用。”
刘霖琦强撑着说道:“那我好歹看看心里有个底。”
卫子清有些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异常:“说了我今日有约,实在不行。”
刘霖琦喉咙干涩:“就不能,推了么?”
卫子清被他连番纠缠弄得有些没胃口,放下了碗筷擦了嘴,这是结束吃饭了。
“都已经应了,今日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
他都接了请帖,说了是要去,要是不去还不得被说成临阵脱逃,他可太清楚这群很闲的贵夫人们,编排起人来可真是不见血,都是内伤。
刘霖琦脸色刷白,眼神惊惧:“那,那我就先走了。”
“不吃口饭?”
“不饿,不饿,清哥儿,要不咱们还是先把开化妆铺子的契约给签订了吧?”
卫子清无奈道:“到底要我说几遍,今日有别的事忙,改日再谈好吗?”
刘霖琦干笑了两声:“懂了懂了,这回真走了。”
“等着。”
背后传来清哥儿的喊声,刘霖琦嵴背一僵。
就听见清哥儿轻微的脚步仿佛死神来临一样,刘霖琦甚至不敢转过身去。
“借你扇子用用。”
刘霖琦的世界忽然晴天,松了一口气把不离身的折扇扔了过去。
“送你,送你了。”
“不太好吧……”
对上清哥儿笑意盈盈的眼睛,刘霖琦越发心虚。
“有什么不好的,一把破扇子。”
“我瞧你腰间的玉成色似乎不错,与我今日的衣服颜色很搭。”
刘霖琦几乎要骂出声来了,这是他表哥从抄的姜国舅的宝贝里,挑出的精品赏给他的,姜国舅的金银珠宝都是拿缸装的,唯有这个玉佩和其余几件宝贝是用红木盒子单独放着的。
他忍泪把玉佩解了下来:“清哥儿你喜爱,就送你了。”
“你这香囊……”
“给!”
“这个腰带上的南珠倒是难得……”
“拿去!”
“你头上的玉冠好像比我看起来华美多了。”
“你不要太过分了!”
刘霖琦扁着嘴是真的要哭了,玉冠摘下来他就得散着头发回家去。
卫子清讶异的睁大了眼:“我没说要你的玉冠,只是夸两句而已,小侯爷,你要是心疼,不用装的大方的,我本身就只是要借一下。”
刘霖琦伸手拽下了玉冠,幸好并不如他想的头发散了下来,玉冠里头头发是束好的,只是头上光秃秃的每个装饰,其余倒是无大碍。
刘少爷光彩耀人的来了,浑身被搜刮干净,素素净净的走了,无比凄凉。
阿秀瞠目结舌的瞧着一桌子东西:“清哥儿,你要他这些玩意干什么,都是用过的。”
卫子清自然是没打算用他一个外男的东西,只是他想的比较多,刘霖琦这幅样子,倒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的他的事。
到底是什么?
还有今日一大早匆忙赶来,是听说了什么?
今日唯一的大事,就是他要去赴郡主的宴,刘霖琦的到来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
刘霖琦好像,不想让他去。
“郑儿,把这些东西收拾放好。”
总会知道原因的。
阿秀想跟着他去,被卫子清拦下了。
“今日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你去了也只是更乱。”
阿秀从善如流的应了,不过还是希望他能带上小叶子。
卫子清早就有所准备,宋泊明留给他的影卫有不少,他打算都带上。
能打能跑,对于今天来说在适合不过了。
卫子清去时不算早,郡主府前的马车已经从门口停到了街口,要不是这周边都是宗室,没有寻常百姓,非得堵塞了不成。
卫子清靠在马车里,他出来时只带了郑儿一人,此时困劲涌了上来,整个人昏昏欲睡,几次险些栽倒郑儿身上。
“夫人,对面有马车和我们顶着了。”
卫子清强睁开眼,根本没听清楚:“什么?是到了吗?”
马夫又重复了一遍:“前边的马车和咱们在巷子里相遇,巷子窄,得有人往后退才行。”
他们其实已经快到巷子口了,那边的马车只要往后退不到五分之一就能出去,偏偏横在路上,没有丝毫想让的意思。
卫子清掀帘子,也是看清了情况,明显对面是看见巷子里有马车了,还硬要往这走,属实不该。
“你下去和对面说一声,让他们后退退。”
不一会儿,马夫就回来了,脸色发青:“夫人,他们说让咱们让,这马倒着走这么远,可难的很,明明咱们都走到中段了,这马车还硬往里开,分明是找事。”
若是倒退一段还行,倒的远了,马非得尥蹶子不成。
“可知道对面是谁家的?”
“这倒是没说。”
卫子清自个掀了帘子看了看,对买马车是绸缎料子包了外层的,且这绸缎还十分新,明显是经常更换,看来这马车里的人非富即贵,怪不得这般嚣张。
且对面敢这么做,主要也是卫子清的马车太素了。
也是,前阵子去开源节流,他们的马车因为不经常用,让人把那马车卖了,换了个朴素低调款,其实就是没钱版。
正僵持着,对面却突然自个往后退了,还有个小厮下去走了过来。
“我家主人说了,可是要去郡主府的?为了赔罪他可以带着他一去进去。”
“谢过他了,但我有同伴了。”
那小厮还要说什么,卫子清已经放下了车帘,不听了。
郡主府自然是豪华的,但卫子清和将军府一比较,竟然发现将军府胜了!
郡主的梅花宴会,是今年才开始兴起办的。
许是因为皇兄做了皇帝,也享受了一唿百应的滋味。
凡是能接到请帖的,无一不是朝中的中流砥柱。
郡主府的招待很是细致,毕竟来的每一个亲眷,都极有可能是哪家的皇亲国戚,得罪了到底不好。
一进门就有人带领着七拐八拐,远远就看见了满院的红腊梅。
“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
“好诗,好诗!”
“郡主不愧是巾帼英雄,做出的诗荡气回肠!”
“真叫那些男子们也自叹不如。”
又听刚作诗的那个声音柔柔的响起:“夫人就会取笑本宫。”
“哪有哪有……”
因为树交叉围着,卫子清看不真切,只看着一群人坐在梅花树下,一人身居主位,其余人恭维声不断,再听称唿,便知道定是那郡主了。
“听闻郡主今日邀了那将军夫人,怎么没见他的人?”
一讥诮声音响起:“他怎么敢来?上赶着被郡主比下去自卑不成?”
作者闲话: 诗句选自陆游《落梅》。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赴宴风云(下)
恭维声此起彼伏,但是郡主似乎没有跟着嘲讽的打算。
“将军夫人事务繁忙,哪如你们清闲。”
淡淡的声音响起,场面安静了一瞬。
卫子清停在外面,将话听的一清二楚。
竟然是向着他说话的?
是太会伪装?
身旁的奴仆不给他再多观察的机会,高声喊道:“将军府宋夫人到——”
瞬间园子里的目光皆移到了门口,要是旁人怕不是要吓到腿软,卫子清却保持着镇静与微笑,缓步进了内里。
“夫人们来的好早。”
声音清扬悦耳,满场接惊。
这就是传闻中乡下来的村夫卫子清?
外界传言其粗鄙不堪,且无力驭下,任由管家横行霸道,赶走老管事们。
又传其不识大字,且长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单手能举鼎。
今日一见,到底是把众人惊了一惊,只是这惊中,多半是惊艳的惊。
一满头珠翠的贵夫人收起了眼中的惊讶,不屑的斜眼看着,眼角挑着:“不是我们的来的早,是宋夫人你啊,来的太晚了,你瞧瞧这日头都到正中了,你这才悠悠赶来,是对郡主有什么不满吗?”
卫子清打量了说话的人,这吊着嗓子讥讽的声音,不就是说他不敢来的那位么。
声如其人,到也是长得尖酸刻薄,没个福相的干瘦样子。
“请帖上并未说几时到,我想着来的太早,也是扰了主人清闲。”
“说的倒是好听,你这个点儿倒是像赶着来吃饭的。”
卫子清眼中波光流动:“实在是日日睡的太晚,早上都养成习惯了,起不来床,不像哥哥你,大概日日都能早些安眠。”
“噗——咳咳。”
全场寂静,都在听他二人你来我往的打机锋,旁边一个年轻夫人听了卫子清的话,实在没忍住,一口茶水呛了出来。
干瘦夫人脸色铁青,瞪了那年轻的一眼。他因为生的不好看,夫君从不正眼瞧他,在外边养了好几房妾室,整夜不回府,全京城都知晓他独守空房,今日卫子清误打误撞戳了他的痛处,疑心卫子清是认得他,故意说得。
其实这倒是冤枉卫子清了,因为这满含深意的话,他根本不是说给这个人听的,他是要说给主位上那个,今日邀请他来的主人——安和郡主听的。
想着他抬了头,要去看那位郡主的反应。
卫子清满脸错愕,主位上冷冷清清的蓝衣美人又是哪位?
旁边的人气不过,还要争吵:“说话这般露骨,真是无耻,无耻——”
“够了。”
蓝衣美人警告的看了干瘦夫人一眼:“马夫人,不要在我的宴会上闹事。”
马夫人一脸不甘心:“郡主,他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您——”
“要我请你出去吗?”
马夫人强忍下怒气,低了头,但起伏的胸膛表明了他有多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