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不久矣。是你毁了他,是你让他如此这般。呵呵……不用多久,黄泉路上,与我做伴的会是他。”
“……最后等到他的,是我……不是你……”
眼角发黑,双瞳无神,只是遥望不远处的五儿,容颜安宁,对着五儿一个痴心的笑容,爱到深处即为恨,恨到心坎,只为爱。
五儿摇头,断了他的念想,他不会去轮回,他早就魂飞魄散,人间走一朝,是因为自身的诅咒加护,还有对律君的思念,与明月的约定,他不求留在律君身边多久,只求他能平安的到达明月神月宫,自己能够撑到为他亲自加冕的那一天。
尘埃落定,一段孽缘,一段前尘,一梦黄粱,花开过后花事了,只余长风长万里,千秋百世永不歇。
支撑不住的五儿,身体陡然变得透明,天色渐晨,火烧东边,霞蔚云蒸,雄鸡啼鸣,无力似柳叶,倒在了身后的檀树下。
“二哥!”
“神月!”
怎么会这样,律君万万没想到,解决了鬼兵,会是让五儿消失的,这个代价也太重了,难怪古幽焬说,命不久矣,是他还的五儿,一同下黄泉。
五儿气喘吁吁,他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律君与律枢的紧张与焦急也明白,他只是虚脱而已,调养一阵子就好了。
“君郎,我没事的。真的。”见律君不相信,五儿重复一遍,“我会陪你到明月神月宫。”
“但是,我现在累了,需要休息一下。枢儿,带我去山林的深处。”
最后一句话是对律枢说的,律枢明白,含泪点头。律君紧紧抱着五儿,把人紧紧的按在自己的怀里,扶着秀发,坚决道,“朕陪你去。”
可惜五儿听不到此话,在律君拥紧他的时候,就失去了意识。而且身子越发的透亮,律枢自知事不宜迟,劝解道,“父皇,二哥不愿意您看到他如此模样,您就让枢儿带二哥走吧。”
律君不舍,固执的不松手,抱起五儿迈步就走,一阵清风,拂过了前年的老檀树,一股沉淡的清香,在院子中晕开,心旷神怡,精神一阵。
千年檀树落叶纷纷,香气浓郁,似要耗尽年华,一展神树的姿态,让香气芬芳到永恒。本来身体乏力,萎靡不振,疲倦的大家,充满了力量,浑身是劲。
枯萎的千年老檀树,变成一堆朽木,落在了四周,而五儿身体恢复,面色红润,连那余毒都清楚殆尽。
律君喜言溢表,抱着五儿,跪在地上,感谢上苍,感谢这棵千年檀树的舍己救人。
“律君再次谢过神树的佛心。待下山,定会让人为神树造宗祠,千载供奉,他日再来叩谢。”
叩谢之后,律君抱着五儿,威严的对在场的所有士兵,包括路怀德、泉伊、律枢道,“神月之事,只言片语,不可对外人道也。否则,杀无赦,诛九族!”
五儿这样子,如果被外人知道了,只道是鬼怪,人人得而诛之,势必有一番腥风血雨,他不忍心,本事通天,力量再强大,终究是一个少年。
第117章 夫妻之情
疾风知劲草,青青草味,泥土的气息,马蹄践踏,青草黄土混合,踩踏出一条不规则的道路来。
红衣怒马,梳辫盘髻,头戴高尖蕃帽,身着紧腰胡装,翻领衣袍,小袖细衫,脚穿尖勾锦靴,腰佩葡萄飘带,朱唇赭颊。红鬃烈马,挥鞭纵马,酣畅淋漓的笑容堪比三月花,七月阳。
律君紧随其后,一身玄色描金常服,联珠纹对马纹锦,头戴金冠,流苏两侧,与墨发互相交织,扬长迎风,一手持软鞭,一手轻握马缰,匀称修长的双腿,被一双黑色的骑马靴勾勒得健美形体,瞪着马凳子的双腿,有力笔直。美须眉,昂首挺胸,刚勐狠烈,俊朗有型。
路茹儿后看,笑得花枝招展,甜蜜如少女,“陛下,看来您的马术,退步了!”
律君不以为意,只是挑眉,两人在这片草原上,以行辕为中心,半径一里,绕了三圈,这比试,除了考验一个人的骑术,还有老谋深算。
“臣妾这就在终点等您!臣妾也该想想要什么奖赏了!”
说完双腿用力,拉紧缰绳,用力鞭笞马屁股,红鬃烈马立马加快速度,离玄之箭,划破空气,胜利在握。
律君也挥鞭加速,不消半刻便赶上了路茹儿,一马当先,到达终点。
虽然路茹儿输了这比赛,不过心情甚好,“还是陛下英明,连红鬃烈马都赢不了您。”
下马撩拨几下秀发,理顺凌乱的发丝,再把蕃帽带回去,娇羞一笑。
“皇后马术不错,就是急了点。”策马奔腾,豪爽了一番,人也神清气爽。
“朕明白皇后想要什么赏赐,朕准了。”律君牵过路茹儿的手,路茹儿这几日心情不是很好,几番讨好,太后也出面了,今日他也是顺应路茹儿的心思,比试了一场。
“下不为例,否则,少不了皮肉之苦。”
虽然语气威严,但是眼里与嘴角都是满满的溺爱,天家父子如何,依旧是那个舍不得孩子受苦的父亲,帝王亦是如此。
律君宠爱律枫,无人能出其左右,即使是犯下了陷害皇兄之罪,也只是气上几天,没有任何的责罚,冷落几天,算是给一个教训。
同为皇子,而律枢的待遇就差远了,那么其他的皇子公主,更加不用想。
“枫儿年少不懂事,臣妾管教无方。让陛下操心,心烦,不能替陛下分忧解难,臣妾有罪。”
路茹儿突然跪在律君的面前,多少年来,不成如此的低声下气,眼里蓄泪,如雨中桃花,惹人怜爱。
“臣妾不是妒忌,而是爱子心切,自从五殿下回宫,朝野大臣,无不对他另眼相待,陛下对他也上心,朝中要废太子,早就有所耳闻,臣妾也是担心枫儿的太子位不保呀!”
句句有理,合情合理,为母的担忧孩子的前程,孩子小不懂事,错在父母,而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也没有不犯错的人。
律君心中有路茹儿,夫妻情深,相爱十数载,追随自己身边多年,他不爱柔弱女子,而路茹儿将门之后,自由一股侠骨柔肠,刚柔并济。
扶起路茹儿,拿出锦帕,为路茹儿拭掉眼泪,温柔的哄着,“你我夫妻二人,将二十载的情谊。你福泽后宫,治理有方,朕都没有奖赏你。至于枫儿,是任性了点,总归是个孩子。”
律君并没有怪罪路茹儿的意思,只是,皇家子弟,一言一行,代表的是一个国家,一个皇族,莫要丢了皇家的脸,蒙羞整个家族。
两人深情对望,相携往律君的行辕方向,途中聊了许多的往事,心比以前更加的贴近,本来路茹儿还想抱怨几句,但是太后一早就提醒过路茹儿,莫要在律君面前说五儿的不是,否则自食其果。
自上次鬼兵之事,五儿就一直沉睡不醒,律君担忧,恐长途跋涉,对五儿的身子不好,硬是等了半月,幸好五儿也苏醒过来。
路茹儿为了此事,吃味不已,心里也愤恨难耐,为了一个男子,居然耽误了行程,要知道他们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明月神月宫,偏偏就为了他耽误了行程。
最让她气愤的是,五儿也一起上路,而大家居然一个都没人反对!
今日难得律君陪着她,说什么也不会自讨没趣,让美好的时光,蒙上一层灰。
八月初,酷暑依旧,尤其越往南方走,仿佛酷暑永远都是不停歇,从来没有离开过。将近傍晚时分,律君与路茹儿漫步草上,两人绕到行辕的后面,相敬如宾,互相扶持,刚从行辕出来的太后,满意的笑了一下,“琴瑟和谐。”
两人漫步小山坡上,本想寻一个好位置,慢慢细谈,近半个月,两人都无法好好的聊一块去了。
只见脚下的斜坡下,躺着三人,闲适的午睡,甜美的睡容,只见三人朝着碧海云天,手牵着手,安然入睡,风吹草动,偶有几只山羊在嚼草,频频望着如仙人之姿的五儿。
本就心情不错,眼下春山如笑,笑比河清,竟然撇下了路茹儿,慢慢的靠近五儿,路茹儿一窘,气红了脸,干瞪着五儿,拂袖冷哼几下。
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看,五儿睁开了水润的双眸,在阳光的反射下,墨蓝发光,律君竟然有点看痴了。
墨蓝如星夜,深邃迷人,里面仿佛装满了这个天下的天机,神秘,惊心。
“吵醒你了?”
律君到今日也不明白,自己是把神月当成五儿了,还是以前就对神月有了那份心思,但是他觉得是前者,否则在他没有确认君知晓就是神月的时候,不敢去触碰五儿的脸,生怕是一帘幽梦,醒了,消失了。
一番相处下来,思及五儿当年为他的付出,莫不感动,如今又如何顾他虑他,为他生为他死,他不是木头人,不动情,那是假的。
动了一下手,才记得临睡前,两人非要说牵着他的手睡觉,这样会安心,不过始作俑者,是律枢,小的时候就在五儿的怀里入睡,野外草原,幕天席地,也是牵着五儿的手,香甜入睡,律枢想把当年的遗憾,一一补回来,君巧络也是不想让,握着五儿的手,睡在了右边。
愣了一下,继而无奈一笑,风情泄露,律君心里咯噔了一下,以前怎么没发现,五儿的容颜不止好看,笑容更加的温暖。
是初见时,那柔弱冰冷,不近生人,孤清冷傲,又过于柔美的胭脂红所误导了,其实五儿坚忍不拔,宽厚仁慈,大是大非,劫难当头,比谁都要狠心,有胆识。
五儿朝着律君伸开双手,显然是要律君抱他起来,这情景,遥想心楼当年,也曾如此。两人感情升温,心照不宣,亲密无比,发乎于情,又止于礼,夜过半,两人抚琴畅谈,不知时辰流逝,露深重,五儿昏昏欲睡,体力不支,拍拍律君的肩膀,张开双手,语气清淡,“我累了。”
律君诧异道,“莫非让朕抱你回房?”
五儿稍微愠怒,依旧是不大的声音,“怎么?我为您弹奏一夜,又为您解疑难,还不配吗?”
律君赶忙摇头,他怎么会这么认为,抱起五儿,就往卧房走,当时自己还是噗通的调个不停,如刚动情的毛头小子一样。
扶起五儿,律君突然想到,建议道,“从未见过神月骑马,这草原辽阔,不如随朕纵马,这疾风耳中唿啸而过,乘风一般的感觉,纵然比不过当年清平谷那穿梭自由,荡气回肠,也是一种难得的消遣。”
五儿脸一红,别过脸,不好意思的回了一句,“……我……不会。”
这下可把律君乐坏了,噗嗤的笑出声来,可见心情多好,五儿就搞不懂他哪里来的乐劲,当下更加的不理睬律君了。
律君止住笑容,哄道,“朕教你。”
拇指与食指钩成圈,含在嘴里,长啸一声,不多久,律君的御马,墨染踏草而来,嘶鸣一下,前腿半空划几下,才停下来,摇头喷息几下。
律枢与君巧络被这突如其来的墨染弄醒,才发现律君在此,而且山坡上路茹儿还用怨恨的眼光,狠狠的盯着马上的五儿。
律君对五儿的深情,刺痛了她的心,也痛了她的眼,律君对她的爱,根基在年幼之时,律君的一见钟情之人,她只是冒名顶替的。
指甲插进了掌心,方才回国了神,拂袖离开,神色也有些许的哀伤,五儿瞧了,不到一瞬,对着就要跨上来的律君,说了一句,“皇后生气了。”
律君闻言,才想起自己是与路茹儿一起散步至此的,看来自己的无心举动,伤了路茹儿的心。
“没事,稍后朕再去开解一番。”
五儿坚持,“她才是你的妻子。将来与你执子之手,坐看大好河山的,是她。”
律君错愕,他没想到这么多,于情于理,路茹儿都是首选,但是,他现在却不是这么认为。
但是五儿坚持,他也只好作罢,只与五儿做了承诺,“明天朕再与你骑马。”
五儿点头,带律君走远,才下了马,双手摸着墨染的头颅,轻声呢喃,“枢儿不必如此难过。”
律枢眸子微敛,痛苦道,“二哥为何不道出真相。”
五儿只笑不答,答案,律枢清楚,作为跟在他身边三年之久,那么纤细的一个人儿,怎么可能不明白。
第118章 一舞倾城
律君一路追随,路茹儿一直刷着性子,不是捂着耳朵不听,就是甩开他的手,瞪一下,哼一次,怎么样都不理睬律君,律君只好跟在身后,微笑着,等着身前之人消气。
这情景,恍如隔世,回到了二十岁时的自己,与十二岁时的路茹儿,也是这么任性生气,那时候的俏皮可爱,粉雕玉琢的样子,依旧清晰。
日暮西斜,染红了整片神州大地,连碧绿的小草也蒙了一尘橙黄色,暖暖的。
“枢儿认为二哥是到明月神月宫续命吗?”
律枢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思念父皇,所以重回人间,因为想陪伴在父皇的身边,所以想续命,多留人间几载光阴。
五儿摇头,他到明月神月宫,不是为了续命,他的命,他自己清楚,奇迹他不强求,但求律君一生平安到百岁。
“人生命运,自有天意,强求不来。”
君巧络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与律枢不一样,律枢在五儿身边,看尽的是战争,还有民间疾苦,而君巧络看尽的却是人情冷暖,无可奈何。
“但是……枢儿还有没报答二哥的养育之恩,怎么可以这样……”
律枢不甘心呀,咬着唇,痛苦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