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恨,莫怨,无悔天地,无悔于心。二哥回来,是因为承诺过父亲与太后,也是因为枢儿你。”
五儿拉着律枢的手,轻拍几下,一如小时候,自己不开心,闷闷不乐的时候,“莫说太后,皇后与太子不会放过你的。而且你父皇他,对你不算宠爱。你又听从我的叮嘱,即使有应君堂与御幸哥护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朝中大臣,又一半是他扶持上去,知道五公子乃神月,所以朝中大臣对律枢的态度可见一斑。虽是如此,五儿叮嘱,绝不能让律君知道五公子乃神月,自己更加是君风的孩子,因此律枢一直守口如瓶。
律枢锋芒尽显,有路泉两家的帮助,又得薛太傅与付无常的教导,背后江湖第一情报组织,远海那边还有一个炎国萧家,五岁开始跟在五儿身边,六岁上战场,此后多年各大战役,均有亲临,无论朝野还是军队,对律君是一个敬重。
树欲止,而风不停,加之树大招风,明箭易挡,暗箭难防,今日他们能够逼律枢立下军令状,弄伤自己,诬告律枢,他日也可以来个欲加之罪。
律枢是他亲手为他改命而来,又是律君最才德兼具,颇具父风,又是皇气最纯之人,他日旷奇在律枢的手中,必定可以指点江山,开创另一番盛世。
律枢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紧紧抱着这个事事为他着想的五儿,痛苦自责,又悲怆,君巧络哽着嗓子,其实她明白这两人之间的父子情谊,都是无条件的想着为对方好,而忍受一切委屈。
“别这样,打起精神来!”君巧络不忍心两人就这么伤心下去,转移了一个轻松的话题,随后双眼发亮,击掌朗声道,“啊!对了,我记得小时候见过哥哥的驭马之术,独一无二。”
五儿不会骑马,但是驭马之术,堪称决定,而且不是广义上广为人知的驭马之术,刚好律君把他的御马墨染留在这里,不物尽其用,岂不是浪费。
两人错愕了一下,相视一笑,这丫头,果然可爱。
五儿点头,律枢扭头看着君巧络,明媚如光,“原来您也知道二哥这一绝活。”
君巧络双手叉腰,高扬头颅,鼻子里哼气,“那是当然的。”
五儿在墨染的耳边说了几句,轻轻拍了一下脖子,墨染很有灵性的蹬了几下蹄子,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再绕回来。
在五儿身边经过的时候,五儿脚尖轻点,跃上马背,稳妥的站在马鞍上,银丝飞舞,云袖翻卷,腰间的一串银铃叮叮作响,迎面而来的猎风,让五儿半眯着眼,马背上凌空一个后空翻,宛如在做韵律体操一般,矫健轻灵,墨染时而加速时而减速,五儿在马背上,做出了各种高难度的动作。
鸟儿、兔子、地鼠、山羊、蝴蝶,都纷纷赶来,与之共舞,描绘出一幅美丽的几何图形。
手掌撑着马鞍,身体整个浮空,巍然而立,又在草地上踏几步,又飞回马背,旋身几圈一跃,飞出几丈远,空中迂回旋转,繁杂花纹的华贵锦缎衣裳,盘旋如牡丹一般,空中绽放。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墨染跃至半空,一人一马,腾云之姿,仙人下凡,立于马上,双手大张,迎风的感觉,母亲般眷恋。
似舞非舞,于马共舞,乃驭马之术,要求两者之间的默契与信任,不如倾城的舞姿,一舞倾城,也不为过,当今不出二人,能够与一匹刚认识的马儿共同完成。
“二哥依旧。”十数载不见,功力不退,不阴柔,不生硬,柔与软都结合得天衣无缝,不似以色侍人的男倌,阴柔怪气的。
“那我们今晚大吃一顿,如何?”君巧络用力拍掌,天色也不早了,该要准备晚膳了。
两人没有异议,五儿转头对律枢说,“不如今日,枢儿下厨。”
律枢乐呵呵的点头,五儿让他下厨,那就是让他光明正大的煮一顿家宴,让皇祖母与父皇等人品尝。
律君与路茹儿在河边的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坐着,梨花带雨的娇容,让人心疼,律君如果不是对路茹儿有情,放在其他妃子身上,绝对不会有此等和颜悦色。
“朕说过,你永远是我的皇后。你是皇后,该宽宏大量,不该因为神月,而醋意大发。”
律君一番话,有哄的也有责备的意思。
路茹儿一个委屈,“陛下,汤律从没有男妃男宠。旷奇多朝历代以来,哪个被灭国的覆国的,不是因为听信了男妃男宠?臣妾虽然妒忌,但是,臣妾也是担心陛下呀!”
担心律君会一时煳涂,担心五儿是回来报复的,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担心律枫的太子之位。她担心,而且最担心的是律君的变心。
都说上位者的女人自私,果真如此。
律君一听,心里不悦,不怒自威,正色道,“皇后的意思是,神月以色侍君,还是朕是昏君?”
律君德才兼具,励精图治,一双火眼金睛,朝野上的动向,百姓之苦,不说了如指掌,也是心里清明。
“陛下,臣妾没有这个意思。陛下还记得焰王与紫王的事情吗?”路茹儿态度依旧,连汤律开国帝王焰王也被她拿来当理由了。
“汤律注重子嗣,焰王要收紫王进宫,朝野反对,太上王也是被气到病倒了。如果神月进宫,太后会怎么样,群臣会怎么想呀?”
律君生平最恨被人威胁,顿时起身,怒声道,“若是他们敢反了,朕就敢砍了他们的脑袋。朕对神月之情,不会变。朕爱他,怜他,自然也会护他。”
顿了一下,才幽幽说道,“神月不会进宫,皇宫不适合他。”
说完,拂袖离去,他问过五儿,是否愿意随他回宫,而五儿想也不想的拒绝了,理由是,“我这身子,无法进宫。”
律君才勐然觉醒,五儿如今非人非鬼的,靠天地灵气来续命,上次鬼兵之事,差点让他消失天地间,幸得前年檀树,把精气渡给了五儿,才得以留在人间,并且谈吐自如,不必有口不能言。
“陛下…….”路茹儿知道律君生气了,赶紧起身相劝,可是她发现,多了一人,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五儿手里提着竹篮,立在不远处,看样子是来了有些时候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最后朝他们谦和一笑,移动步伐,到偏远一点河边,直接踏入水中,也不顾衣服沾水会变得厚重,入夜后会凉到身子,在水里摇动了几下篮子,银色的发丝末端,浸在水里,河中仙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律君心系五儿,欲前往询问,何事来河边,而且不顾水打衣服,路茹儿急急忙忙的一句,“陛下!忠言逆耳利于行呀!”
律君头也不回,冷哼一句,“神月的为人,朕清楚!”
大步迈向河边,只见逆流而上的鱼儿,纷纷跳进了竹篮里,很快就装满了一个篮子,五儿蹲下身,把小的鱼儿放生,只留三条肥大的河鱼。
才刚起身,河对岸就有不小的动静,一只大黑熊从草丛堆里探出脑袋,瞧清楚五儿后,双手捧着一个蜂窝,小心翼翼的跨过河流,来到五儿的身边,嚎叫几声,似乎在说,“这是给您的。”
五儿双手接过,见律君来到了自己身边,把竹篮和蜂巢都递给律君,律君苦笑,自己是不是太纵容他了,怎么理所当然了,他可是旷奇之主。
五儿从怀里拿出了百毒玉容霜,细心的为黑熊的鼻子涂抹,肯定是为了摘下这个蜂巢,惊扰了蜜蜂群,被蛰了。又在那厚实的肉蹼涂抹了几下,抬头微笑,“谢谢您送的蜂蜜,这伤过两天就好了。今晚我会再帮您上药的。”
以前五儿在别院的时候,天天都有小动物们光顾他的房间,不是送这就是送那给他,后来久了,知道他不能吃食任何事物,居然把他的瓷罐偷走,每日送上清晨的露水,风雨不改。
“儿臣参见父皇。”
律枢与君巧络去了附近的丛林,采了一些蘑菇回来,两人都是满载而归,见五儿的竹篮三条生勐肥大的河鱼,眉开眼笑,“二哥果然魅力不减当年,饿不死!”
五儿曲着食指,敲了律枢光洁的额头,幸好好够得着,律枢还要比律君矮上半个头,吃了一记柠檬的律枢反而乐呵呵的捂着被敲疼的地方傻傻的幸福着。
“贫嘴。”果然是父子,连想法都一样。
五儿瞄了一眼路茹儿,黛色笼罩,模煳得几乎分不清容颜,但是他知道,她在恨,那些对话,他听到了几句,想也知道两人闹翻了。
五儿本想让律君送皇后回去,律君执意要陪在五儿身边,对比路茹儿如今的心情,他更担忧五儿的身子。
五儿只好作罢,心里百感交集,律枢看着两人互相扶持,相敬如宾,律君对五儿的爱护有加,他看在了眼里,但是心里始终高兴不起来。
翩翩一叶扁舟载不动许多愁,双肩扛起的是数不尽的忧,给我一杯酒喝尽人间仇,喝尽千古曾经的承诺。
他的二哥担负了太多了,被承诺困死,顾及太多,反而让自己苦了半辈子。
第119章 变味的家宴
五儿在这里没有权力,只是律君特别关爱,而且兴之所起,因此只是让路怀德去让厨房不必准备那么多的膳食,挑了几个清淡的菜式。
路怀德听闻要弄家宴,又是律枢亲手料理,舌头一舔,有口福了,当年律枢与五儿的一手厨艺,真让他难以忘怀。
泉伊好笑的看着他,“这是家宴。”
“别忘了,我们也是皇亲国戚。”路怀德痞子一笑,他们两个的妹妹都是皇帝的妻妾,再说了,三人亲如兄弟,尤其是对泉伊。
“别忘记了,神月不下厨。”泉伊瞪了他一眼,当年从律枢口中得知,五儿是不会料理的,只会指导。说得不好听就是吃会吃。
路怀德当然知道,而且如今五儿这般模样,更加不会入厨房,他从不担心这个问题,只是担心今晚这顿家宴,不是鸿门宴即可。
路怀德的担忧不无道理,今日饭桌上的所有人,都有着各自的心思,只能说唯一安心的吃这顿饭的,只有律枢与君巧络了。
傍晚时分,两人在河边一言不合,意见分歧,无法沟通,因此皇后的气色非常的难看,显然没有了皇后该有的端庄与沉稳,太后心里叹了一口气。
宫人来通传的时候,皇后死活都不去,太后安抚几句,才给了太后的面子,在这里露一个面。
“皇后,您是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后宫的妃嫔你能够从容淡定,为何你就容不下五儿呢?”
皇后气汹汹的来到了太后的行辕,本想发发牢骚,让太后想想办法的,可是她已然忘记了,身为律君的母后,护短是一定的。
“母后,不是臣妾的容不下,您老人家要知道,自古以来,宠幸男妃男宠的,古籍记载的,莫不是亡国,或是逼宫至死。”
路茹儿又把对律君的那一套说辞原原本本的给太后说一边,这些都是鲜血写成的历史。
“难道母后也想他入宫闱?”见太后瞪了她一眼,顿了一下,猜测到,“母后,臣妾知道他是君风的徒弟,也知道君风对汤律有功劳,对先帝有活命之恩,对陛下更加有师恩。但是您也太偏心他了。”
路茹儿话中有话,太后明白,端起威严的态度,“皇后煳涂了,五儿对皇上也有活命之恩,如果他想入宫闱,怎么可能不会开口。你不要杞人忧天了。”
“皇上是天子,天子的脸,岂是你可以冒犯的?”
路茹儿这才作罢,才有点好脸色,带着律枫露了个脸。
家宴设在了律君的行辕里,大家一盏茶前都到齐了,只剩下律枢与五儿,仍然不见踪影,很显然的,菜还没有好。
律君看上去很期待,也没有什么不妥的举止,间或与太后、路茹儿聊聊家常。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律枫一直很受宠,他也不知道两人闹矛盾了,但是小孩子的直觉一向很准,只好说些一些好听的哄律君的欢心。
“父皇,儿臣不懂事,惹父皇不高兴,儿臣保证,再也不犯了。”
说完身体前俯,歉意满满,律君早就不气了,只是冷落几天,给些教训,好长长记性。
“枫儿,可记住今日你说的。”目光凌厉,态若自然,正直身子,微微后仰,嘴角一抹冰冷的微笑。
君威不可犯,稍微泄露一下君威,就把律枫震慑住了,小小抖了一下,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皇如此待他的表情,以前总觉得律君威风凛凛,大臣都畏惧律君,是一群窝囊废,现在他才发现,律君真的很可怕。
有点小害怕,非常恭谨的回答道,“是。”
缩了缩脖子,挨着路茹儿,有点发抖,路茹儿心里更加恨了,都是神月惹的祸!看哪天本宫不把你挫骨扬灰!
“嗯~~好香!”君巧络无心天子的家事,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律枢不让他帮忙就算了,连五儿都不给,硬是让她等在这里。
可把她折磨坏了,这一家子,她没什么好感,总觉得冷冰冰的,太后看似慈祥,毕竟经历过两朝,又上过战场,肃杀之气,英姿逼人。
那路茹儿就更加不敢恭维了,人面兽心,佛口蛇心,总想还是五儿,所以对她一点好感都没有,还有那个刁蛮任性的太子殿下,是有点才识,也只不过是一个绣花太子,还没律枢好,就不知道律君是哪里头热发烧了,立他做太子。
心思不在,鼻子就自然灵活,五儿与律枢才撩起门帘进来,君巧络就闻到香味了,还半起身,想去帮忙上菜,发觉这样貌似有失礼数,就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