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便看到了凌晨,看完一本他还嫌不够,把蔡则带回来的另一本也看完了。
于是,蔡则第二日起来面对的就是打着哈欠挂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苏景铄,他惊了一下,“你……怎么回事?”
“啊——”苏景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着懒腰道,“还不都是你带回来的话本,一直看了我大半夜,这才没睡多大会就被学院的铃声吵醒了。”
苏景铄眼里含着困倦的泪花,“困死我了,要不是今天是宋夫子的课,我指定要逃了继续补觉。”
蔡则笑道:“谁让你昨天那么说的,相信我了吗?”
苏景铄道了:“信了信了,对了,你们今天谁要是出去记得给我带一本这话本,两种都要。”
“知道了,等等……两种?”蔡则道,“你把那本也看了?怪不得熬了那么久,不过那伙计说这是女子和双儿喜欢看的,我本来是要给我娘带回家的,怎么你也喜欢啊?”
“……”苏景铄道:“是啊,应该都可以看吧……你也先看看呗,挺不错的。”
如苏景铄这样的人还不少,许多人当天没去书铺,熬夜看了别人买回来的话本后便意犹未尽,第二日天一亮就去了书铺。
到了中午的时候,苏景铄自己偷偷借着吃饭的名头出了门,到了便问伙计:“你们昨日卖的话本在哪?给我拿一本。”
王二不好意思道:“公子来晚了,这话本已经卖完了。”
“卖完了?!”苏景铄睁大眼睛,“这书不是昨天才开始卖吗?这就卖完了?”
“是啊公子。”王二又高兴又有些苦恼,今天上午有人专门来买时他还挺高兴的,结果还没多久就被人买完了,后面过来的人皆失望而归,“不过我们这里还有同著者的其他本,您要吗?”
苏景铄本来就是要买两种的,当即道:“当然要,要两本。”免得再卖完了。
这次话本的火爆程度让人惊讶,连贺家祥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卖完了,听到王二来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他声音飘忽地问:“两种……都卖完了?”
王二道:“是啊。”又是一天下来,有些来买《星月大陆》的发现被买完了,就顺便把这本给买走了,甚至也有些专门给娘子和夫郎买话本的过来专买那一本。
贺家祥咽了咽口水:“加印,现在就加。”不止要加,还要多加,他的明德书坊几乎每个城池都有分铺,这次的市场验证给了他希望,想必其他城池也不会卖得多差。
因此,从晚上开始贺家祥就忙活着加印事宜,这一批货数量众多,他晚上都没睡多久,大早上的就去了印刷处,时刻盯着。
贺家祥忙活了半天又想起了本月该拿的书稿还没拿过来,再加上这次卖出的和现在正在加印的,他拿过账本算了算,将整个支出和盈利复写一遍,交给了王二,对他说:“你把这次的盈利给郑成安送过去,顺便把下个月的书稿带回来。”
王二到的时候郑家院子里正在冒烟。
郑成安不知在做什么,弄得满脸通红额头冒汗。
今天上午。
郑成安吃不惯直接煮的麦饭,刚好有收得早的小麦晒得差不多了,昨天他便和连星一起磨了不少面粉出来。
昨晚蒸了一锅馒头,微黄宣软,一撕开里面便是蓬松的气泡,一家人昨晚一顿饭就几乎吃了一半下去。
而上午的时候,他在院里闲着没事做,便想起来了自己奶奶曾经爱做的一样东西——炒面。
这个炒面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炒面条,而是炒面粉。
磨好的白白细细的面粉要粗筛一遍,接着倒入锅内不停地进行翻炒,直到麦粉炒至金黄,连空气中都散发着浓郁的麦香气息。
但这时炒好的面粉可能会结成小块的疙瘩,郑成安反复地用粗筛和细筛一遍遍地筛,夏季灶房太热,但面粉都在案板桌子上,他也不方便出去,只好顶着热汗继续筛。
好在连星很快过来帮忙,他力气大,只过了两遍便没了一处疙瘩。
郑成安刚出了灶房就听到门口有人喊他。
原来是王二。
这次只他一人,是坐的别人牛车过来的,还走了好长一截路。
王二一看他的脸,就惊道:“你……”
郑成安只觉得自己热,还没照过镜子,毫不在意的用衣袖抹了把脸,问道:“有什么事吗?”
王二现在只觉得幻灭,明明能写出书里林渊那般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物,此刻在他面前却是个脸红得快爆炸,衣襟散乱,额发飘扬的不注重外表的郑成安,可真是一点没有读书人的斯文和体面啊!
即便如此,他还是恭敬道:“先生的话本卖得极好,管事便又加印一批,首批和加印的盈利便都让我送过来了,顺便让我带回本月的书稿。”
郑成安一喜,这是来送钱了啊!
信手一迎,“屋里请坐。”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沁爽,舒服极了,顺便把揪开散热的衣襟重新拢好,这才进了屋内。
王二将管事写好的条据连同荷包递给他,郑成安一入手就被这分量惊了一下,他打开荷包看了一眼,里面足足十个小银锭。
一个是五两,那这是……
五十两?!
郑成安心里激动,一时不察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多?”
王二捂嘴笑了一下,“先生写得好啊,第一次印的已经卖光了呢,这是两次一共的。”
郑成安笑笑,矜持起来,慢慢地看贺家祥列好的明细。
看完之后他就知道,真实无误。
虽然这是两本加起来的,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这里可不像现代,别人家娶媳妇时才用到五两银子,五两一般人家都能花上一年了,他这次的收入在这里简直是巨款。
原先他的文章从未如此火爆过,原来是生不逢时啊。
这时王二又问起月稿的事,郑成安道:“我早就写好了,莫急,我现在就为你去拿。”
等他拿来,却看见出门的李氏和郑父都回家了,此刻王二被李氏问得慌乱不堪,像个过年时被七大姑八大姨追问的孩子,弱小,可怜,且无助。
郑成安忙上前解救,道:“阿姆,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当然回来了,”李氏呲他一眼,“要是我们不回来你又要不留人吃饭就走了吧?”
郑成安挠头:“哪能呢。”
王二赶紧道:“我今天就是过来送点东西,就不留了,回去还有事呢。”
李氏热情道:“有什么事也不耽误一顿饭啊。”
“真的不了,郑先生的话本在县城卖得极好,现在供不应求,我得赶紧回去忙呢。”王二情真意切道。
“这……”李氏有些迟疑。
王二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郑成安。
“咳……”郑成安道,“就让他回去吧,他一个小伙计,东家都在忙呢,他还不急着回去做事合适吗?”
是有点不合适。
李氏不甘心,道:“不吃饭就不吃吧,那你得带点咱家的东西回去,这怎么也到晌午了,一路上饿着肚子多难受啊!”
王二点点头,只好应下了。
王二收好郑成安交给他的话本,这还不止本月的,他连下个月的都写好了,怕他跑来跑去的太麻烦,就一并带走了。
要走的时候,李氏提着一个罐子出来了,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好几个纸包。
“这罐子里是素油,自家榨的,又营养又好吃,回去试试啊。”
“这是给你包的吃食,路上饿了直接拿出来就能吃,管饱。”
“竹筒里给你灌了些凉白开,还是温的,噎得慌了就就口水顺顺。”
“还有这个,安子新搞出来的花样,对了,怎么吃来着?”李氏有些忘了今早郑成安说的话,抬头问道。
一说起这个郑成安可来兴趣了,“可简单了,要不我给你们演示一下吧,就一盏茶的时间不会耽误你事的。”
郑成安拿出两个大碗,打算多冲一些,正好他还没尝呢。
两个大碗里每个都舀上两三勺炒面,接着他一边倒热水一边用筷子迅速搅动着,其实和现代泡各种奶粉啊,芝麻糊之类的东西做法一样,只是其中的东西换了。
两碗都泡好之后他便分别放了盐和糖,继续搅拌均匀。
小时候爷奶不舍得花钱,自己喜欢吃放盐的,给他做的就是甜甜的。
郑成安喜欢泡得稀稀的,像在喝咸或甜口味的粥一样,他给王二倒出来一小碗甜的让他尝尝。
接着又给李氏也倒了一份。
王二喝了一口就睁大眼,两三口就喝完整碗,赞道:“好香啊!还有种麦饭的香味,太好喝了!”
“那你再换种口味尝尝。”
郑成安又给他倒了一碗咸的。
“唔……”王二道,“咸的香味就更浓了,而且两碗喝完我好像吃完了一顿饭一样,一点也不饿了。”
郑成安挑了挑眉,“那是自然。”
这可是炒面,用麦子磨出的面粉做的,就和直接吃了馒头或麦饭一样,饱腹感极强,有时他爷奶不想做饭就泡个稠稠的直接当饭吃了。
郑成安一直把他送到村外,看他大包小包的坐上牛车走了才回去。
回去时有村人看到他,好奇地问道:“郑成安,刚刚你边上那人是谁啊?我怎么瞧着像是上次来村里找你的书铺那人啊?”
郑成安没想到被认出来了,只好道:“嗯。”
那人不死心地问道:“他这次来干嘛啊?你上次写的卖多少钱啊?”
“没多少。”郑成安敷衍道,“你这是去做什么啊?今年家里收了多少麦子啊?我瞧着你家地里长势挺好,估计收成不低吧?”
那人尴尬地笑笑:“还行,也就那样吧。”
郑成安知道现在村里人虽然表面上对他都是笑嘻嘻的,见了他就稀罕得不得了,左夸右赞的,实际上还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毕竟话本嘛,又丢人又挣不了钱才能证明他们说的都是对的,才好站在道德高地上劝诫别人。
那人不再缠着他问,他便加快脚步回家去了,毕竟家里还有他的香喷喷炒面没吃呢。
*
王二一回去就打算直接去印刷处找管事,但有人给他指了外厅说管事在那里,他便转了方向直奔而去。
“管事,新书稿我带回来了,还给您带了好吃的,是郑先生自己做的,可好吃了,我都没见过呢。”
王二絮絮叨叨地过去,一进门愣了,厅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威严肃重地坐在上位,眼神凌厉地看过来,仿佛能刺透他的身体。
王二吓了一跳,赶紧垂下头作了个揖。
贺家祥解围道:“还不见过县太爷。”
王二一惊,赶紧跪下叩首道:“草民拜见县太爷。”
周坚颔首道:“起来吧。”
王二小心翼翼地贴在墙边,大气都不敢出。
贺家祥乐呵呵地笑了一下,打破凝滞的气氛,“什么好吃的,让你这么兴奋?”
在县太爷的威压下王二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唯恐被县太爷注意到,没想到他自己小心翼翼得像做贼一样,管事竟然主动把话往他身上引,“爷……”县太爷还在呢,咱待会再吃吧。
贺家祥看懂了他的胆战心惊,但他也不想再在这待着陪聊了,县太爷本来是来替家里的夫人来问问那本《追妻》的,这本书名字是他改的,害怕书名带着王爷太直接会被京城里的人注意到,毕竟他家京城的书铺也开得挺大的。
本来县太爷都过来问了,他怎么也得献上几本啊,可铺里的早就卖光了,新的还在印,他想拿也拿不出来啊!
叶兴文倒是收藏了两本,但他也不可能去抢自家夫郎的啊!
于是,他只好小心翼翼又无比委婉的、慢慢的在聊天中把这一消息给透露出去。
这一番聊天他也难受极了,简直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王二回来了,刚好打破两人之间有些静寂的气氛。
周坚道:“是何物啊?”
王二只好慢慢地把包袱卸下来,面粉被包在纸包里,小心翼翼道:“这叫炒面,是他们用小麦做的新奇物件,冲泡着喝的,要不……给您二位泡一下?”
王二暗自祈祷,拒绝,一定要拒绝。
谁料周坚想了一下,缓缓颔首道:“可。”
王二只好含泪而去。
他用大茶碗泡好端上来,接着便又贴到了管事旁的墙边。
周坚看着自己面前的两只大碗,打眼一瞧是灰扑扑的黄土色,但闻着却有一股独特的香味,他端起一杯据说是咸的那碗,品尝了一下。
舌尖触之便察觉到了浓浓的咸香味道,咽下一口便感觉是混着大地、阳光、麦浪的芬芳滑下喉管,周坚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喝,而是看到了面前黄土大地上农人辛勤劳作的汗水、风吹麦浪层层翻涌的景象。
他咽下口中的东西,问道:“你说这叫……炒面?”
王二应道:“是的,大人。”
周坚又问:“这是如何做的?”
王二倒是听郑先生他阿姆提了一嘴,此刻刚好派上用场,回道:“这是郑先生用磨好的面粉炒制而成,简单易食,还是今年新收割的新鲜小麦做的,味道可纯正了。”
“确实方便易食,而且吃上一碗就觉得饱了不少。”贺家祥道,“这东西倒是挺有用的,若是出远门或者商队行商,在荒郊野外歇下时也方便了不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商队出远门有用,那军队不就也可以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