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亮,心知这几日困扰多时的问题,或许能觅得一点方向。
刘望山极为谨慎,顾白极手下的人连续查了多日,最后也只能肯定他手里确实藏了东西,但具体什么,并不知晓。
陈七忽然道:“这郁州的人也真的神奇,麻木的百姓,荒唐的州官,却连一个古稀老者也能识文断字。”
楚无闻言,心中颇为感叹,若君是明君,天无灾害,这郁州,该是一片盛世繁荣的太平景象吧!
郁州的天气极为变化多端,且温差很大,阴天时寒冷如进寒冬,太阳出来时又炎热好似盛夏。
翌日便是难得炎热的天气,一直到午后酉时左右,这阵闷热方才褪去,傍晚的风带来阵阵清凉。
此种凉意,待在屋里有些浪费了,几人再次出门,来到街上闲走。
这次留了心,果然发现许多不寻常之处,玉玆国与大昭几乎相连,是以两国百姓容貌上并无太大变化,若是再穿上相同服饰,更是难以区别。不过虽然如此,若仔细观察,还是能从所佩装饰以及口音举止等看出细微差别来。
更何况,与神情麻木的大昭百姓不同,这些人的表情里并无多少恐惧,看见他们时甚至还能好奇的多打量几眼。
“人数还不少。”楚钰道,“看来刘望山已经密谋已久。”
几人边走边低声闲谈,眼看时间差不多,便往昨日那个茶摊的方向走去。
此时天色已近昏暗,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楚无几人才远远看见茶棚,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惨叫,而后是柜架打翻的声音,接着又恢复一片死寂。
楚无心里一惊,瞬间觉得不妙,“将军,出事了!”
“保护王爷!”顾白极匆匆嘱咐陈七,而后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
等楚无几人匆忙赶到的时候,凶手已经没影了。
茶摊的老翁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顾白极正勉强用内力护住他最后一口气,边吩咐陈七:
“追!”
陈七忙应了一声,转身跑出了茶摊。
“老丈!”楚无惊呼一声,忙走过去。
老翁看着他们,此时面上倒不见一丝惶恐,抬手指了指茶桌,又断断续续的道:“贵人昨日所救,乃老朽亲孙,多谢!”
“老丈。”楚无急道,“你先别说话。”
老人却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直直的看着虚空,嘶哑着开口:“太守祸心,逼走我儿……”
话音未落,气已绝。
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顾白极将老翁尸身放下,楚无拿出巾帕将他面上血迹擦去,起身沉默片刻,回头对顾白极道:
“将军,让人买一副棺材来将尸身入殓,再去看看附近可有亦庄,先将尸身停放过去吧!”
顾白极点头,“我也正是此意。”
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在听见楚无的话之后,已经识趣的离去了。
虽说老翁家人尚在,但按照刘望山丧心病狂的程度,他们冒冒然去接触反倒害了人家。
而且老翁死不瞑目,只有将刘望山绳之以法,才算是真正让他瞑目。
可恨刘望山身后牵扯太多,不能贸然将人拿下,须得将他背后所牵连的一切利益牵扯出来才行。
茶杯下依旧是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玉千山。
“玉千山?”顾白极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地名。”楚无道,“我曾在一本郁州风物志上看过介绍,说其风景冠绝,只是时日已久,再详细的信息却是记不得了。”
楚钰道:“我们方才过来的地方,有一家废弃的书肆,院墙虽已破败房,不过从墙窗里能看见一些被遗弃的书籍。”
这个时代,书籍这种原本在太平盛世颇为稀罕的宝贝,此时却成了无人问津的东西。
而书店里一般常有一些介绍当地风俗民情的书籍。
顾白极道:“去看看。”
楚钰道:“事不宜迟,九哥你和大将军先过去,我先回去吧。”
要进书肆自然是要翻过围墙,且主人不在,这种不问自取的行为也不宜声张,人多打眼,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线索,楚钰不愿自己成了一个拖累。
楚无想了想道:“暮寒天冷,见苏你先回去也好。”
楚钰身边有两个侍卫,楚无将他抱上马车,又多叫几个侍卫护送他回去。
顾白极和楚无去到那家书店,翻过围墙便见全貌,虽然有些破烂,但更像是被人强行破门而入砸坏的。一扇门歪歪斜斜的挂在门框上,已经落了不少灰尘。
上前将门打开,顾白极抬袖搭在楚无头上,护着他一起进去。
屋里也是一片狼藉,地上有着书页碎片,显然此前被人暴力翻找破坏过。
“主人应该没有离去多久。”顾白极道。
屋里虽然破乱,但痕迹都还很新。
楚无捡起柜台上主人写了一半的字帖,只见字帖上最后一个字只写了一半,最后一笔被拉的很长,显然是被人突然出现打断了的,“店主人应该也是个成年男子,想来也是造了刘望山的毒手。”
书架上的书也被人抢了大半,唯有角落里还剩下孤零零几本。
万幸,在完好的几本书籍中,他们找到了一本关于郁州的游记,书并不厚实,少少的几页,好在确实提到了玉千山这个地方,甚至还画了几笔简单的鸟瞰示意图以及简略路线。
楚钰这边,从茶棚到太守府,转过两条街道,还要经过一段颇为清静的道路。
路的一旁也不知是谁家的围墙,围墙很高,墙上爬着些不知名的藤蔓,另一边则是一片树林。
楚钰的马车行至其中,发出的声响越加的明显。
行到探出一截树杈的墙下时,四五个人影忽然从围墙跳下,手中的刀刃衬着月光发出森冷的光芒。
马车紧急停下,保护楚钰的侍卫反应极快,刹那间已经手持武器和对方战在一处。
保护楚钰的人武功原本也不错的,只是刺客显然铁了心要楚钰的命,人数多不说,个个手段狠辣。
夜里刀刃相击的声音极为明显,刀刃入肉的闷响声更是刺耳至极。
不过片刻,地上的尸体已经躺了大半,刺客折损了三人,还剩下两个,而守护楚钰的侍卫则全部殒命。
剩下的两个刺客极为干脆,活动了一下手腕,其中一人一刀切掉了马头,另一人上前一步,一脚踢在了马车上。
马车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楚钰被晃出马车,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第八十八章 臣来迟了
头上一阵刺痛,许是被磕破了,有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心知此番估计是命尽于此了,最初的慌乱后,楚钰反倒冷静下来,冷冷的看着慢慢踱步到自己身前的二人。
“哟~”一人冷笑道,“还挺有骨气,不愧是天家出生的皇子殿下。”
楚钰抬袖抹了一下流到唇边的血迹,冷声道:“尔等何人?可是受了刘望山指使?”
“还挺聪明。”另一人凑近楚钰,打量片刻后冷笑道,”仔细看,虽然是个残废,却长了幅比那花魁娘子还艳的容貌呢,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
“那可不,还白白赔了咱三个兄弟的性命。”
楚钰袖中手腕攥的死紧。听这二人言语,心知大概不是刘望山养的刀子,多半是从其他地方找来的杀手。
这样的人有一个最鲜明的特点,爱财。
“确实不值。”楚钰缓缓道,“人命要多少有多少,金银却是花完就没了。”
一人警惕的看着他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钰从怀中拿出一个素净的荷包,扔到二人面前:“吾不知刘望山给你们多少,但绝对没这里面的一半多。”
另一人用刀指着楚钰,一边弯腰捡起荷包,匆匆打开看了一眼,震惊道:“刘三,金豆子!”
那叫刘三的忙探头看了眼,果然看见金灿灿的一袋,捡起一颗放进嘴里咬了一下,惊道:“是真的。”
刘三将金豆子放进怀里,不怀好意的看着楚钰道,“你想让我放了你?”
楚钰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神志都跟着有些昏沉,他撑在地上的手有些无力,便向后靠在车轱辘上,在两人笃定的视线中,楚钰忽然笑了一下,缓缓道:“吾如何想的不重要,关键是你们会不会放。”
不等两人开口,楚钰又道,“你们现在肯定在想,吾就一个残废,手起刀落不过瞬间的事,反正人就在这里,弄死了,吾身上的宝物和马车上的财物也都是你们的。”
刘三眼神彻底阴沉下来,冷冷的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很聪明,确实留不得。”接着露出一口参差的牙,森森然笑了一下,又道,“不过你这幅容貌,不妨碍我们兄弟先享受一番。”
另一人刚收了金豆子,倒是放松了几分警惕,奇怪道:“你既然知道我们不会放过你,做甚还如此配合?”
“自然是……”
刘三不耐烦,抬手就准备解自己衣服,边对另一人道,“把他拖到林子里去,现在到处都是饿得干瘪瘪的尸体,可好久没遇见如此鲜活的了。”
另一人点头,低头就准备去拖楚钰。
在两人没注意到地方,楚钰手心握紧一枚匕首,然而在自我了解之前,他忽然抬头看向杀手身后,笑了,接着说出之前未完成的话:
“为了拖延时间。”
“噗——”
“啊——”
鲜血喷出来的声音和短处的呼声几乎同时响起,方才还准备去拖楚钰的人下一刻已经成了趴在地上的一具尸体。
来人上前一脚将尸体踢飞出去,好离楚钰远一些,接着立即转身和反应过来的刘三战在一处。
刘三的武功显然和来人不是一个等级,不过片刻就成了趴在地上死不瞑目衣衫不整的又一具尸体。
则安禹收剑入鞘,蹲下身将楚钰抱起:
“殿下,臣来迟了。”
楚钰摇头,“则将军来得刚刚好,救命之恩,多谢了。”
则安禹是直接翻过城墙进城的,原本想直接去太守府,不曾想半途上竟然看见十一皇子差点受辱的一幕。
“不过举手之劳。”则安禹说着将楚钰抱进马车,放在小榻上坐好,“你感觉怎么样?”
“没事。”楚钰摇头,见他翻找药物,便伸手指向旁边的小柜,“里面有伤药,茶壶里是清水,有劳则将军。”
则安禹闻言,忙去将伤药找出来,又从茶壶倒了几杯水,而后拿来干净巾帕,一点点替他将额头的血迹除去。
之后才放了药粉,缠上布卷。
楚钰摔了头本就昏沉,此时安下心来,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则安禹给他包扎好,将人小心放平躺好,见他两手都是在地上蹭出的泥,又拿出一块巾帕打湿,给他一点点擦去。
楚钰的手指修长,但可能是双腿不变,需要用手的地方多,所以并不十分光滑。
则安禹心叹:皇子不是连吃饭都有人伺候到嘴里的吗,怎么这一个身体不适的反而将自己折腾到如此地步。
皇家的这些兄弟,除了长歪的那些,剩下的这两个还真的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拉车的马已经死了,则安禹便从马车里拿出一张斗篷给楚钰围好,而后将人背在背上,临离开前,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金豆子,小声嘀咕道:“虽然能吃苦,到底还是个有钱的。”
“太守。”钱伟禀道,“去刺杀楚钰的人,失败了。”
“败了?”刘望山惊讶,“怎么可能?这几个杀手可不弱。”
“本来差一点都成功了,最后让人救下了。”
刘望山怒骂:“废物!”
过了片刻,刘望山又道,“也罢,早晚是要将命留下的。”
楚钰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一番受了伤,很是昏迷了一段时间。
楚无将他头上的伤重新包扎过,有些自责那时不该留他一个人回去的。
楚钰醒来时正好看见他自责的模样,笑道:
“九哥,这没什么,在宫里长大的人,多少次都是死里逃生的,你还不知道吗?”
“但这次没在宫里。”楚无扶他坐起,正好此时陈七端着熬好的药走了进来。
之前陈七去追杀老翁的刺客也是一无所获,那刺客对郁州城的布局极为熟悉,很快就将陈七甩开了。
楚无将药递给楚钰,看他喝下之后又递给他两块蜜饯,后怕道,“此次若不是则将军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楚钰想起那个如天神降临一般及时的身影,赞同的点头,“则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确实应该感激一番。”
屋外,和顾白极说起此次去赈灾一事时,饶是则安禹见惯了世面,也不由感慨:
目之所及一片荒芜,饿殍遍野,人们卖儿卖女,易子而食,最严重的那个县几乎都快看不见活人了。
第八十九章 奴家可以进来坐坐吗
“来之前,我以为那几幅画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则安禹喝了口茶润润喉,继续道,“看见那些画面之后,我才发现画得还不够实际。”
顾白极问他:“当地县官如何?”
“说是“路有饿死骨,朱门酒肉臭”简直再合适不过。”说起这个,则安禹依然很愤怒,“我去的时候,有个县官居然正在纳他的第十五房小妾,红艳艳的花轿从一堆跪地乞讨的百姓中间走过,那画面,要多讽刺有多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