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状元郎越是这般胆大妄为,任性不知收敛,于他们来说,都是利大于弊的事情,他们只会乐见其成,而不是出言相劝。
那探花郎和状元郎应该是认识的,见状元郎如此不管不顾的在御宴上大闹,面上透出几分忧虑之色,他的座位正好在状元郎的邻位(榜眼坐在对面),所以他暗暗伸手扯了扯状元郎的衣摆,想让他赶紧坐下,同时,探花郎自己起身拱手道:“皇上恕罪,这盛宴美酒醇香,席郎君怕是多饮了些,这会儿劲头上来,才胡言乱语,用词不当,冲撞了圣上!恳求圣上大人有大量,饶了席郎君这一次吧!”
衡明世暗暗给一旁的高公公做了一个手势,自己笑道:“哈哈哈,没事没事。”
高公公则立刻会意地瞪眼,尖声怒喝:“用词不当?席暮钦如此胆大包天,还有什么可辩驳!若是他作的那些狗屁骂词被传出去,天家圣颜何在!来人!将这目无目无尊卑的刁民拖出去斩了!”
闻言,席暮钦那张写满了义愤填膺的脸上出现了一瞬茫然,被那一腔不甘愤懑冲起的热血总算稍微冷却。
纵使他不怕死,却也不想就这样死,他怎甘心就这样死!
“皇上!”探花郎脸色大变,连忙拉着席暮钦跪下来:“皇上明鉴啊!席郎君……席郎君他只是,只是……说话腔调带着点地方口音,才叫大家听岔了!绝无诋毁圣上的意思!”
席暮钦被探花郎拉着,不甘不愿地跪下,又听得对方这么说,就有些不爽地看向探花郎:“谭约!你!”
探花郎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手按住了席暮钦的后脑勺,狠狠地往地上一摁!
于是,死活不肯弯腰的席暮钦,就生生被探花郎摁得低下了头,“砰”地一声磕到了地上。
衡明世的目光总算从席暮钦的身上挪开,转到了那谭约的手上:唔,看来,这个叫谭约的,要难对付得多啊。
衡明世又轻踢了高公公一脚。
拿了当恶人的剧本的高公公:“……”
于是,高公公敬业道:“哦?你说他方才说的那些,不是在诋毁圣上?”
谭约:“当然不是!皇上,草民看得出,您是个心胸宽宏的明君!只要皇上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能好好地将方才的那些话再说一遍,好好地!说一遍!”
衡明世双手捧脸:“好哇,朕最爱听诗了,高高子,你也真是的,人家就是地方口音比较重而已嘛,你怎么动不动就要坎一熘串的人,这样不好,真的不好,人肉看起来就不好吃。”
高公公:“……”得嘞!主子说啥就是啥,他受着就对了!
席暮钦还在气头上,没察觉衡明世的断句方式突然正常了。他摸着自己被磕出了一个大包的额头,狠狠道:“行!那草民就再复述一遍,蠢……”
“砰!”
席暮钦只开头说了一个字,就再一次被按着磕头下去,紧接着就听谭约道:“回皇上,席郎君方才声音小了一些,还是我来替他复述吧,春色满城皆赏尽,夜色宫宴享酒来,九阶台上聚祥瑞,真龙福地汇龙泽。”
高公公:“你这是当咱家是耳聋了吗?他方才分明不是这么说的!他方才说皇上是愚……哼!这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谭约:“非也,高公公莫要诋毁我等清白,那句非“愚”而是“玉”,席郎君说的是“玉皇”!人间有人皇,天上有玉皇大帝,将皇上比作天上之皇,是赞誉!”
高公公:“哦?就连那说了好几遍的荒唐都是在赞誉?”
谭约:“那不是荒唐,而是在说……皇汤,对!他们家那边,把酒水称为汤,这御赐的酒水实在醇香,席郎君想必是忍不住多喝了一些,才会有此感悟!”
高公公:“……”高公公虽然绷着一个肃杀的表情,但是心中忍不住犯嘀咕——这一次的春试选出来的探花郎,文采才能倒是其次,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
高公公不着痕迹地瞄了衡明世一眼,果然见衡明世双目亮灼灼的看着那个探花郎,那眼神仿佛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哦不不不!他绝对没有说小皇帝是个睁眼说瞎话的人的意思!!!
高公公暗暗摸了一把汗,庆幸小皇帝听不到自己的心声。
衡明世在此时抚掌大笑:“好玩,好玩,你们可真好玩哈哈哈!”
席暮钦被谭约按着磕了几个头,抬起头却看到衡明世把他们当猴看,表情就变得更难看了。
但他傲虽傲,命还是想要的,方才一鼓作气之后,也察觉到在座的其他人都把他当成戏来看,根本不附和他,就明白过来,之前这些人和他说了那么多不甘心臣服于一个傻子皇帝的牢骚之言,都是说给他听的,就是想让他冲这个大头菜!
而他,这几天听多了奉承,居然还真的天真的以为他们以自己为主,趁着一股酒劲,直接将这些日子,自己所听到的“苦水”,一股脑的倾倒出来,还当自己是在为其他的新晋进士们发声!
殊不知,人家就是看出了他的年轻气盛,想要以他的冲动为跳板,踩着他往上爬!
席暮钦并不傻,在冲动过后,理智回笼,环顾四周,看着那些这几日对他阿谀奉承,现在却把他当戏看的人,再看向跪在自己身边,死死摁着自己的肩膀,按着自己后脑勺的好友,只觉得自己高中状元之后的这些日子过得实在是太任性嚣张,太放纵无度,几句奉承吹捧,就叫他飘飘然,不知自己姓甚名谁,险些就着了人家的道,进了人家给他准备好的坑。
席暮钦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心里即便对傻子皇帝再不满,此刻也不再作死,老老实实地自己磕了一个头:“草民方才出言不逊,与谭郎君无关,请皇上赐罚!”
闻言,谭约瞪了席暮钦一眼。这傻二楞子!刚才都替你以“方言口音”圆过去了,你还自己扯回来!
衡明世视线在他俩身上徘徊了好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定:“嘻嘻,你们俩可真好玩,朕喜欢,这样吧,你们每天都来朕的御书房,给朕讲笑话!”
两人:“……”给傻子讲笑话,他们只怕会成为所有人的笑话!
席暮钦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冲动,险些有喷发的趋势!
还好谭约的手劲儿够大,把他摁得死死地,才没叫他当场甩袖走人,然后落得个飞扬跋扈的名声。
衡明世根本不给他们选择的机会,直接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来!喝酒呀!”
————
状元郎和探花郎成了御前红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知道内情的人都羡慕不已,而知道内幕的宫里人皆是嗤之以鼻。什么御前红人,不过是每天去给一个傻子皇帝讲笑话罢了!
衡明世敢直接拉走状元郎和探花郎,不怕安太后抢人,就是因为早就打探清楚,安太后其实早就内定了想要真正提拔上去为她所用的人选,这两个年轻人就是半路杀出来的野马,险些大乱了她的计划,好在衡明世临门一脚,把这两个人踢出了她的选择范围,不然她还得再去找理由,把这两个出尽风头的家伙弄走!
爱惜才子?
不好意思,在安太后眼里,才没有什么才子不才子的,她正忙着提拔自己早就看中的人手来辅佐自己呢,那些要么是利益和她在同一条线上的,要么是有把柄在她手上的,用着这样的人,她心里才会觉着安心。
这样的小心谨慎的她,又怎么可能有耐心去招揽两个不知道会不会听从自己,愿意为自己所用的人呢?
所以,衡明世想要人,安太后非但不阻止,反而还乐见其成,然后名正言顺地将这两人踢到了衡明世这一边,在给新科进士安排官职时,只随便给了他们一个“御前侍郎”的名号,就给打发了。
第67章 :抄书
衡明世半路劫走了原本应该会被安太后随意打发的状元郎和探花郎,最近一直挺安静的系统难得出声了。
系统:“友情建议,花五百积分,购买一段隐藏剧情。”
衡明世刚喝进嘴里的水直接喷了出来。
“你怎么不去抢啊!”衡明世道:“再说了,我哪里还有五百积分来挥霍!”
系统:“就在不久前,攻略进度又涨了百分之五,当前攻略进度为百分之十,封启对你的好感度涨了3点,当前好感度为33,可喜可贺!”
衡明世:“……”
衡明世:“你确定这是道贺,不是报丧?”
系统:“这是系统内置的结语词,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不贺。”
衡明世:“……那我能选择换一个结语词吗?”
系统:“换什么?”
衡明世:“就换成“哦!我亲爱的主人,您可真是太厉害啦~今天又是崇拜您的一天呢~”吧!”
系统:“……”
衡明世:“有什么问题吗?”
系统:“我怀疑你在故意水字数。”
衡明世无辜眨眼:“有吗?”
系统:“这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这是你会不会被读者暗杀的问题。”
……
当然,斗嘴的最后,衡明世还是花了五百积分,兑换了隐藏剧情。
看完剧情,衡明世才明白,自己这一手操作,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能被列入隐藏剧情里,这席暮钦和谭约果然不简单。
不过,他们能大放异彩的地方,却不是眼下的垣国,而是封启伐无道,诛昏君,最后自己坐上皇位,改了国号为“岐”的岐国。
在日渐走向衰败的垣国考上了春试状元和探花的席暮钦和谭约,根本就没有任何在朝堂上发光发热的机会,就因为在一次赈灾事件办事不力,被安太后发配到了边疆。
说来可是可笑,那所谓的“办事不力”只是因为,席暮钦不肯与当地的官员勾结,不肯受贿,不肯对地方官员扣押独吞赈灾粮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如实的汇报了上来。
殊不知,那些被掺杂了沙子的粮食,本就是掌管这一责的安氏族人装车的,安太后也是知情的,那些地方官员也是早就得知消息,不过是走一个流程而已。
而席暮钦不懂这些,知情者也没有人愿意告诉他这些(当然,可能说了也没有用),所以席暮钦这一状告到安太后那里,那一声声的斥骂责问,却无形中将矛头对准了安太后本人。
原本就是安太后默许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席暮钦骂贪官污吏,斥地方官员占着茅坑不拉屎,脏手竟敢伸到赈灾粮上,如此枉顾人命,势必会遭天谴!
这叫安太后如何不生气?气得把他的皮扒了的心都有了!
但是明面上肯定不能这么说,于是安太后便叫那些人联合上奏,来一个恶人先告状,弹劾他个“贪污赈粮,中饱私囊”的罪名,然后将他往刑车上一押,发配边疆做苦力。
至于谭约,原本没他什么事,但是他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想要为席暮钦正名,于是安太后干脆一挥袖,以“两人结党营私”之罪,也把谭约送上了席暮钦的刑车。
这两人是同期的状元和探花,也是在同一天,于锣鼓喧天和百姓的欢唿声中一同游垣都城。
那时的他们,心怀壮志,意气风发。
鲜衣怒马少年郎,一日看尽满城花。
却不曾想,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垣都城。
血迹斑斑罪行车,狼狈不堪囚衣人。
当年扔向他们的,是数不清的香花儿香草,满大街,铺天盖地。
现在扔向他们的,是数不清的烂青菜臭鸡蛋,满大街,铺天盖地。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也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十年的边疆苦力生活,将他们的棱角抹平,将他们的俊美化为沧桑。
原本,他们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就要这样,直到,他们遇上了举旗反叛的封家军!
几代对垣国皇室忠心耿耿的封家军,都被皇族一步步逼反,那他们这些同样遭难落魄的人呢?
反!一起反!
于是,封启的反叛路上,白捡来了两位军师。
于是,封启的岐国,白捡来了左相席暮钦,和右相谭约。
看完隐藏剧情的衡明世:“……”
他这不是蝴蝶的翅膀影响了剧情,他这是生生从封启的手中抢了两个人头啊!
还是两个含金量非常高的人头!
“系统,你说这可怎么办?我提前抢了封启的人,封启以后还能顺利推翻垣王朝吗?”衡明世一脸兴奋地摩拳擦掌。
系统:“……”我看你分明就是很期待抢人!
……
有了这个隐藏剧情,衡明世第二天再对上前来御书房“述职”的席暮钦和谭约时,态度就变了许多——衡明世没有让他们给自己说笑话,而是让他们……抄书。
衡明世:“母后经常说朕愚钝,不懂替她分忧,还让朕每日必须在这儿抄上一个时辰的书,说什么……唔,书中自有……美人和房子。”
两人:“……”
衡明世摊手:“可是,朕才不想看什么美人和房子,朕只想去御花园里抓虫子,所以,就只能让你们来帮朕抄了,纸笔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衡明世抬手一指,两人循着看去,就看到了摆好放在书桌上的厚厚一摞纸和一架子晾挂在那儿的毛笔。
席暮钦额头上的青筋明显暴突了,积压在胸中的火气蹭蹭蹭上涨,眼看着就要濒临喷发,但是却被谭约一个手肘,捶熄了。
谭约拱手道:“皇上,先前皇上让卑职给皇上讲笑话听,那些可还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