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腐宛如一个小大人一般,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们马上就要走了呀……”
“去哪?”景澈神色一变,若是百里流清真的要离开,莫说自己拦不住,可能连他的行踪都会失去。
小豆腐同情的看着他,“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回神涧谷吧,那个地方一般人是进不去的!”之前公子本来说的是三天,却不知道为何又延误了几天,不过在怎么耽误也不会久留在南陵,毕竟他们并不是南陵的人。
“小豆腐……”景澈合起紫扇,忽然对小豆腐露出邪气的笑容。
“干、干嘛、”每次他一对自己这样笑,小豆腐就知道准没好事,硬着头皮问道。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有些对不起我呀?”
“额……”小豆腐抓了抓小脑袋,吞吞吐吐的道,“似乎有一点。”说完后,又立马加了一句,“真的只有一点点,不对,是一丢丢!”
景澈笑了笑,“走之前,你要是将你公子的去向告诉我,我就忘记那日事,怎么样?”
“你这是趁火打劫!”小豆腐嘟嘴道,泄露公子的行踪,可不是一件小事啊,要是公子知道肯定又要抄袭经书!歪了歪脑袋,又道,“看在最近表现这么份上,这个忙我小豆腐还是帮了!这个大恩大德你可一定要记住。”
“恩恩。”景澈连忙点头,“小人绝对是没齿难忘,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绝不会忘记你的!”
“真的?!”小豆腐眼神一亮,只差没闪光了。
“我会说假吗?”景澈拍拍胸口。
“成交!”
于是,两人瞒着所有人,偷偷做下了这笔交易。
第一百零三章 六麟图
安静的房内,少年静然独坐,桌子上放着一盘玲珑棋局,他轻轻的蹙着眉,仿佛正在专注的研究其中的破解之法。
他蹙眉的样子极美,眉峰清而不柔,好似远山,又似柳叶,带着让人着迷的优雅。
一袭白衣如皎月一般消融了世间一切的嘈杂。
“砰砰——”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百里流清并未抬头,只淡淡一声,“进来。”
一身黑衣的玄泰进了房中,看着那盯着棋局的少年并没有直接开口说话,而是走到了他的身后。
自家的公子虽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是素日来多为看书作画,倒是鲜少看见他下棋,今日不知怎的来了兴致。
常年跟在百里流清身边,玄泰也是懂得几分棋艺的,也算是个中高手,然而,他却从未见过有人赢过自家公子,多是看见自家公子与自己对弈。
百里流清摆出的这一局他看了许久也看不透,不禁赞叹,“这普天之下,恐怕无人能与公子争锋。”
百里流清摇了摇头,手拈一子,眼神有些奇怪,“倒是有一人赢过我,只不过,输多胜少罢了。”话至最后,百里清话语中竟还带上了几分笑意。
“是谁?”玄泰好奇道,不说他不相信有人能下棋赢过自己的公子,单单是百里流清流露出的那一份笑意就足以让他惊讶。
“逍遥侯。”将方才的情绪收敛起来,百里流清淡然出声道。
那些日子在山崖下,两人时常对弈,虽说景澈常常耍赖,却也实实在在的赢过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哪学的那一手好棋艺,出招总会有出奇制胜的时候,连自己都防不胜防,让自己暗自吃惊,也颇为感叹,心中生出的一股棋逢对手的喜悦感。
毕竟与人对弈,总会比跟自己对局来的有趣的多……
这三个字一出现,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凝,逍遥侯三个字不仅仅是对于自家公子,对于整个桃源居都是意义非凡。
而玄泰也是无声一叹,早就该想到的,这世上能牵动自家公子情绪的,除了逍遥侯还能有谁?
似乎是不想在问题上多做停留,百里流清问道,“都打点妥当了吗?”
到今日南陵的事基本上已经解决完了,二皇子等谋逆之人也被打入了天牢,虽说后面的事情并不知道宋帝会如何去做,但是那些事也不管百里流清任何事情了,南陵与东干的交易相信宋帝不会出尔反尔,他们也该离开了……
“回公子,都打点好了,我们随时可动身,苓儿小姐我们也为她从青楼赎身,不过她似乎想要见公子一面。”
“知道了。”百里流清想了想,“你去准备一下,明早进宫面圣后,我们就动身离开南陵。”
“是,公子。”玄泰应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说吧,是不是东干传来了消息。”这并不是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百里流清执黑子轻轻落下一子,心神并没有从其中分离出来。
见自家公子已经猜到了几分,玄泰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笺递于百里流清手中,“是陛下所传,务必要公子亲启。”
展开信笺,不过寥寥数字,“六麟图现世,切记寻得,早日回家……”
目光落在早日回家上,百里流清神色蓦然一冷,唇角带着一丝自嘲,手掌一握,信笺便化作了漫天的白屑。
“公子……?”玄泰忐忑发问,“陛下说了什么。”
“无事。”百里流清神情恢复淡然,“传令下去无水阁,让他们前去寻找六麟图。”
“六麟图?”玄泰轻声念叨一遍,神色一变,“莫不是……”
六麟图的传说一直在,很久以前就流传下来,与楚帝颇有渊源,说是楚帝将最珍贵的宝物放在那里,若是能寻得六麟图找到宝物的所在,便可一统天下,当初楚帝便是凭借那个宝物在乱世中建立伟业。
没有人知道那宝物是什么,不过楚帝忽然雄起乱世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在他死后,六麟图交给他最信任的下属流入了民间,以作将来收复江山所用。
“南陵的事情才刚完,陛下竟然又让公子去寻找什么六麟图,陛下把公子当什么了?!”玄泰的话语不难听出怒气。
百里流清挥手制止他的话,面无表情的道,“既需要就去找吧,如今五年之期将到,你修书一封告诉他,这六麟图也是我为他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是。”纵然心中对东干之主再不满意,玄泰也只能吞下话语,不再抱怨。
又听少年问起,“近日映瞳可有消息?”
百里流清心中还是略有些担忧映瞳的,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自己的表妹,又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他可以允诺映瞳任何事,却唯独回应不了她的感情,而映瞳性格极端,受不了打击难免会有何不测。
“回公子,已经有消息了,映瞳小姐至今依旧滞留在京都。”说到这个女子,玄泰语气有些不善,上次她的举动可差点害死自家公子,简直罪不可恕!不管百里流清原不原谅映瞳,玄泰是绝不会原谅的,更别说小豆腐,小豆腐对那女子几乎都能称为仇视了……
听出了玄泰话语中的不善,百里流清有些无奈,就算在玄泰对自己唯命是从,在这个方面他也改变不了玄泰的想法。
目光依旧专注在棋盘上,轻声吩咐道,“派人将护送映瞳回东干。”否则,以映瞳的性子也不知会在后面闹出些什么岔子。
看了眼摆弄棋局的少年,也不知怎的,玄泰的脾气上来又觉得有些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依属下的想法,我看公子不如就袖手旁观,与逍遥侯一同去游游河山,什么也别管了,什么映瞳,什么东干,对于公子根本就没有半分的好处!”
“玄泰……”百里流清抬头看着他,清定的眸子带着几许悲伤,“你知道不可能的。”
“属下不懂!”玄泰涨红了脸,“难道公子你不想吗?逍遥侯日日在外面等着,我不信公子没有半分感觉,你总是怕拖累了他,但是他真的在乎吗?”一连串的问题让百里流清变得缄默。
今日似乎是打定主意想要好好劝解自家公子一番,玄泰苦口婆心的道,“公子凡事总是想到太多了,你不是逍遥侯又怎会知道逍遥侯是何想法,上次公子坠崖他都毫不犹豫的追了下去,可见他将公子看的比自己命还重要,公子真的以为我们就此走了,他就会放弃吗?”
会不会放弃……
以景澈的性子来看,谁都心知肚明。
“公子!”玄泰心痛看着那道遣倦白衣,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你总是为别人的想的那么多,也该为自己好好想想了……”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家公子与东干之主的具体纠葛,但是却知道自家公子与东干之主有个五年之约,这五年以来,公子已经为东干做了太多太多的事,包括此次南陵之行,亦是应东干之主上官浦的要求。
真的已经够了……
百里流清久久没有说话,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进去没有,片刻后,只是一句,“你退下吧……”
“公子……”眼见着少年一副无动于衷的姿态,玄泰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只得无奈的退了出去。
在他离开之后,百里流清的目光落在棋盘上面竟有些怔然,连他自己也无法否认,那接近两个月以来是自己至今为止最快乐最悠闲的日子……
也许,更是自己向往已久的生活。
不知道为何,如今回味起来,反而愈发的怀念起那段悠闲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饮酒赏月,聊天品茶……
将棋盘上的黑白子拂在一起,打乱了棋局,少年伸手揉了揉眉心,幽柔秀气的脸庞涌起一抹无奈……
不过专注下一盘旗,自己如今都会觉得疲乏,身体还是太弱了啊……以这样一副身体真的能去接受他的感情吗?
无端的想起那日,山崖之上少年邪气的话语,“明年桃花在开之际,在下定陪百里公子来此赏桃花美景……”
唇角泛起一丝苦笑,一年之约,不知道可否有实现的那一日……
第一百零四章 允诺
晨曦微明,一辆素色的马车已经驶进了皇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一如往日寂冷。
重楼深寒,忽然传出了几声如癫如狂的咳嗽声,吓的一旁公公心惊胆颤,小心的询问道,“陛下,陛下,你没事吧?”
待的咳嗽平复下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徐徐响起,“百里流清来了吗?”
宋帝病卧在床榻上,面容苍老,原本红润的脸庞变得青白交加,宛如一个垂危的老人。
“回陛下,他刚到了,静候在门外。”
“快请——”
“是。”一旁伺候的公公连忙扯着嗓子喊,“快快有请百里公子进来。”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一袭白衣淡然进殿,一直走到了宋帝的床榻之前。
宋帝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对左右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屏退所有人才将目光放在眼前的白衣身上,哑着嗓子缓缓道,“都说百里公子医术高明,不知道公子看孤王可还有救?”
百里流清静静的站在一旁,神色淡漠,他看着宋帝却没有说话,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眼前的宋帝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太子的离世让他心已死,加之最近不吃不喝,原本不甚强健的身子已经超出了负荷,恐怕时日无多了。
这世间的事真奇怪,还记得数月之前,宋帝老谋深算,意气风华,如今却病重的宛如迟暮老人。
对于自己的身体,宋帝也是了解,方才那句问话并不是真的想要百里流清救治自己,不过是在开口之前搏个同情。
他的目光流露出真切的歉疚,“孤王知道百里公子对南陵皇室并没有好感,如今孤王也撑不了多久了,不知道什么就真的撒手西去,孤王有事想求百里公子,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希望百里流清看在孤王一分薄面上答应孤王。”
“陛下有话请说。”百里流清衣不带水。
“南陵与东干的交易孤王绝不会反悔,只要孤王还在一日,举国上下就必定信守诺言,只是……”宋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被骤然离世,为防南陵的国体不安,孤王如今只得另立新帝,如今能掌管南陵的说实话,也只有孤王的二子宋子珩有此能力了。”
他抬头看着百里流清,带着几分恳求的开口,“如今子珩的心性我也有所了解,他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人,对于他而言,作为父亲,这些年我并没有做到父亲的责任,如今就算想要弥补也没有多少时间,所以想要想要请求百里公子,日后和子珩有所交手的话,能否不要伤害他?”
“陛下此言未免过分,他日二皇子若是想要我的命,我却还要对他手下留情么?”百里流清讥诮道,放任威胁存活在世上,向来不是他的风格。
“流清啊……”随着他的话,宋帝勐地又咳嗽了起来,使劲的锤了锤胸口唿吸才渐渐的平缓下来,“孤王对不起子珩,却也不想他因为权力欲望而自我毁灭,当是孤王求你,求求你,答应孤王这个请求吧……”
他说着,竟然还挣扎着起床,看似是想要给百里流清下跪一般。
百里流清往后退了几步,神色复杂的看着宋帝,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什么让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忽然卑微到如此地步?
是因为那迟来的歉疚和悔意吗?是因为他还顾念着与宋子珩的父子之情想要补偿他吗?
明明在之前为了太子可以毫不留情的命人将自己的儿子就地正法,不过短短几日却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其实对于宋帝来说,他现在如此袒护宋子珩,与那日在牢狱中宋子珩的一番话不无关系,这么多年来,也许宋子珩过的并不快乐,他终于感觉到了内疚,更多的却是不想南陵国将来在宋子珩手中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