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我来见你的最后一面,萧掌门,有缘再会吧。”
“楚霁寒。”他忽然启唇道。
“我这无情道,一直未能大成一一”他垂眸转身,“说起来,这天地之间,还有谁比你楚殿主更无情?”
楚霁寒看着萧十三远去的背影,举着酒壶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许久。
这个死心眼的小师弟,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样子。
楚霁寒忽然觉得心里翻涌起一阵苦涩。
“师兄,不要走!”
楚霁寒的脑中忽然回荡起十几年前离开时,小师弟跟在屁股后面哭得稀里晔啦的样子。
这个小屁孩儿,现在不爱哭了,动不动就跟人打架。
“萧掌门,有缘再会。”楚霁寒笑道,将酒壶摔在地上。
“晔啦__”酒壶碎了一地,清澈的酒水盛满了碎片,载着缓缓坠落的雪花,又慢慢消融......
第91章 绽尽风华(孟奕瑶X阿彩)
“丫头,快逃,快逃啊一一娘只要你好好活着......”离别时的叮瞩依旧在耳边徘徊,却好像注定要叫人失望了。
万松林,是莬州往王城的必经之路,但方圆数十里时长有盗贼出没,倒成了隔绝边关流民和王城的一道屏障。
那丫头正蜷缩在乱石旁,一日未曾进食,意识已有些模糊了。脸被碎石划破,脏兮兮的血流至耳垂,伤口处还混着泥土和细碎的杂草。
不过即使是满身的泥垢和乱糟糟的头发,也掩盖不住那双迷人的靛蓝色的明眸,美得让人心碎。
她和母亲好不容易在莬州安定下来,没过多久便遇上了此等灾荒,一路上流民众多,大家都忙着逃命,朝不保夕,食不果腹,偏偏竟还撞上了山中的流寇。
那伙流寇穷凶极恶,追着她们杀、抢,她不敢停,一个劲儿地跑,仿佛还能听见母亲死前的嘶吼。
好像除了逃,就是拼命地逃......可是她一个小姑娘,哪里跑得臝一伙儿在山林里摸爬滚打惯了的流寇?
她摔倒在地,拼尽力气往前爬,身后,约莫有十来个贼寇,好似在讨论着该如何瓜分这个流落荒山手无寸铁的姑娘。
“我说,要不先把她抓回去再争?你我在这里僵着也是僵着呀!若是再遇到了其他几路人,又便只好开打,白白亏了兄弟们。”
“老大说得有道理,几位,我们先把她带走如何?反正你我寨子挨得近,实在不放心,我们在交界处商讨?”
“那行,就先听你们的,不过老子先放话,这个小美人儿,我定要带走当压寨夫人!”
那丫头颤抖得厉害,泪水划过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她想反抗,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更别说动弹,只是恐惧地怔怔看着眼前十几个粗鄙壮汉朝自己走来......“啊__!”她还没回过神,只见一把修长通直的白剑“刷__丨”地斩下,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脸。
也幸好是这几天的逃亡让她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以不至于晕厥过去,不过也惊吓得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许是头晕的缘故视线有些模糊,注目细细看去,似乎是一位身着白色铁甲的少年,带着银亮的面具,身手利落,待她再回过神来,眼前已是十几具尸体。
少年渐渐走进,杀气未敛,吓得她想退,却耐不住身子弱,欲向地上倒去,却倒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少年给她喂了口水,又掏出巾帕擦了擦这位姑娘脸上的鲜血,视线渐渐清晰了些,而先引入眼帘却是少年身侧立着的长剑。
刃如秋霜,光照处泛着一层明亮的蓝光,好生奇怪,看得人不寒而栗。不过这剑的模样,似乎在哪本书上读过?
“如何了?”面具后传来的却是冷峻的声音。
“你是何人?缘何救我?”总算是能说话了,她声音有些沙哑,防备地艰难吐出了几个字。少年却轻笑一声:“我是大南将军,你是大南百姓,我自当救你。”
大南将军?
她身子猛地一颤,她忽然想起了那把剑自己曾在哪里读到过了。镇国大将军孟奕瑶,一马踏雪,一剑碎霜。
这剑,不正是孟奕瑶的碎霜剑吗?
小丫头脑子刷地一片空白。
孟奕瑶却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虚弱却近乎惊喜的小姑娘。
“姑娘在想些什么呢?”
“这位公子......是大将军孟奕瑶?”苍白的脸上隐隐泛起了一抹霞红,只是因太过虚弱而不大明显。
“公子?呵,在下的确是孟奕瑶,不过......恐要令姑娘失望了。”面具下,年轻的将军不禁笑了笑。
那大将军言罢,抬手摘下了银质面具,那面具下的哪里是一个少年?分明是个俊气绝尘的姑娘。
“姑娘芳名?”她问道。
“我?啊......”许是还在惊讶中未回过神来,脑子有些不清醒了,嘟囔了半天却忘了要说什么。
“没有名字?那我给你取一个如何?”孟奕瑶说着,理了理她杂乱的鬓发。
“好......”感受到了那人手心的温度,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只是讷讷地随着眼前的人点头。
孟奕将她发丝上的杂草理去,笑道:“你生得这般好看,笑起来肯定比枕寒山的云霞还要美,不若就给你取名__阿彩如何?”
“嗯。”那丫头似是有些受宠若惊,也不管合不合礼数,立马便同意了下来,随即对她缓缓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其实也没有多灿烂,因为扯着了伤口疼得厉害,笑不开,反而显得有些尴尬。
孟奕看眼前这个有些木讷的女孩儿,身子如此柔弱,看样子应是莬州逃出来的,若是随手扔这儿怕是活不过第二天,幵口问道:“你是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我的家人都死了,我没地方去了。”阿彩的声音里带着些鸣咽,蜷缩在地上。
孟奕瑶看着她,心里斟酌了起来。她本是打算直奔王城而去,可到了莬州时,却是流民四溢,一片混乱,她便停留了一会儿稳住局势。陛下那边应该早就在想对策了,应该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派人来。
自己此番回王城,也不碍多带一个人。
“我要回王城,你既然无家可归,我便带你一同去吧,以后你就住在我的将军府,跟着我了”孟奕瑶道。
阿彩有些惊讶,但本能性地止不住地点头。
那将军将她抱起,白袍上染着血渍,看着却一点也不吓人,她只想在这个怀里多呆一会儿。
她被安安稳稳地拦在臂中,踏雪也很温顺地没有反抗,两人一马,朝王城驶去。
这个将军似乎有什么急切的事情挂念着,驾着踏雪跑得飞快。
那时的阿彩,没有注意到这个少年将军看向她眼睛时,眼中闪过的一抹诧异和惊喜。
若是注意到了,不知她......会后悔吗?
昔年将军白马,花销英气,十里春光踏软红。经年海棠花落,大漠沙远,千骑胡尘渡哀风。
第92章 玉兰春风(夏翌X南文卿)【上】
三月的春风惊扰枝丫,款款滑过洁白的花瓣。
清风到处,伴随着佩玉的“锵锵”鸣声。
而御花园唯棵玉兰树下,正伫立着青衫秀发,才气纵横的皇子客卿一一夏翌。
“夏公子。”南文卿走上前,轻摇着手中折扇,十几岁的太子正值意气风发,少了些许威严,多了几分俊气风流。
“参见太子殿下。”夏翌看清来人,恭敬行礼道。
“夏公子不必如此拘束。”南文卿浅笑,转身看向那清风下微微颤动的玉兰树,“今天在春日宴上,夏公子诗情斐然,冠绝四座,二皇弟能得你这般明珠,真是令人钦慕。”
“殿下谬赞了。”夏翌轻轻道。
南文卿比夏翌小上几岁,个子也不如他高,不过夏翌很知礼地微微颔首弯下腰,也使得南文卿不必仰望他。
眼前的人秀气儒雅,眉眼温柔,正应了那句__濯濯如春月柳。
“不知太子殿下找臣何事?”夏翌问。
“君不见白浪掀天一叶危,收杆还怕转船迟。世人无限风波苦,输与江湖钓叟知。”南文卿没有回答他,而是若有所思地念着夏翌在宴会上昤诵的诗句,忽然面色微沉。
“夏公子如今仕途正顺,还是少作这样的诗为好,以免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南文卿道。
夏翌有些惊讶,小太子是在关心他吗?
“谢殿下指点,只是臣见陛下今日也并无不悦之意。”夏翌应道。
“父皇看得透彻,自然不会说什么。”南文卿笑着摇了摇头,“却不代表旁人不会。”
“夏公子,这诗本身没什么问题,可从你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了。”南文卿看向他,手中晃动的折扇忽然顿住。
夏翌微怔,听不大明白南文卿言中之意。
“人世波涛险恶,在风口浪尖上尤其应该及早抽身,这是连江湖钓叟行船都晓得的粗浅道理,为何那些达官显贵反而看不透呢?”南文卿将夏翌诗中含义解说了一番,“夏公子此言,是对我说的吧?”
如今太子与二皇子斗得正激烈,满朝皆知,观望的观望,站队的站队,各怀心思。
陛下看在眼中,却并未阻止,毕竟皇子之争,也是一种制衡之术。
局势这般微妙,夏翌却在春日宴这样的场合下,一语道破。
诗中之意,稍稍想想便能了然,是二皇子借客卿之口,在劝太子知难而退,劝众臣择良木而栖,明哲保身。
简直是在公然宣战。
“太子殿下玲珑心思,既然已经知晓,为何现在又在此处与臣畅谈?”夏翌看向他,目光又添了几许温温柔......南文卿心中一颤,只觉得自己肯定是看花眼了。
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南文卿一时间竟答不上来。
对啊,他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话?
“我只是觉得,夏公子龙章 凤台之姿,不该明珠蒙尘。”南文卿脑筋一转,措辞道。
“是吗?”夏翌笑容明亮,“二皇子也是这般劝臣的,让臣好好跟在他身边,不要被殿下拐了去,明珠蒙尘。”
南文卿被噎住了,故作严肃道:“看来夏公子是打定主意要辅佐二弟了。”
“辅佐二字谈不上,大家自然都是辅佐陛下的。”夏翌浅笑,这两个字可不能这么用。
御花园中,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只剩塘里鱼儿噗通,树梢鸟鸣啁啾之声。
“罢了,是我多言了。”南文卿垂眸,有些失望。
夏翌见他忽然沉默了,心中一紧。
才见几面,自己......是不是就给太子殿下留了个坏印象?
“太子殿下,臣__”“无妨。”南文卿打断他,转身欲走,言说:“夏公子有自己的选择。”
夏翌心中慌乱上前几步,微微抬起手,想要叫住他,却终究没能触碰到转身欲走的太子殿下。
毕竟他如今是二皇子的客卿,行事自然不能太过逾矩,落人话柄。
春风骤急,载着不慎掉落的玉兰花瓣向夏翌袭去。
毕竟是白玉兰,花瓣较重,不小心砸到了肩头的伤口,竟隐隐作痛。
一树花开,一树花落,夏翌望着眼前人缓缓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