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难兄难弟
是夜,茗姨让夷人侍卫送来热水注满了自己洗漱间的浴缸,久久地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想要散去身心的疲乏和杂乱的思绪。
水雾蒸腾,浴盆里放了自制的草药纱包,被热水浸透后渗出淡淡的红褐色,清新的艾草香气将她萦绕其中。很快,筋骨舒缓了,连日来的繁杂思绪也随着草药的芳香飘散了出去。
不知不觉的,她竟在浴盆中睡了过去。
罗达夫靠在床上无聊地等着茗姨泡完澡出来,左等不见人,右等也不见人,眼见着泡了一个时辰了,不由得心里担忧起来:别再是水太热,晕过去了吧?
想到这儿,他坐不住了,起身来到洗漱间门口,轻声喊:“茗姨,洗好了没?”
茗姨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听见他的呼唤,毫无回应。罗达夫见无人应答,感觉事态不妙,连忙说:“茗姨,我开门了啊。”说着,就拉开了洗漱间的门,走了进去。
昏黄的灯光下,茗姨长发尽湿,一半绕于脑后,一半垂于胸前,大半个身子都没于水中,水面上漂浮着几片细细的草叶,仰靠在浴盆边沿,头微微侧倾着,睡得甚是香甜,鼻息均匀,半个细腻光洁的臂膀露于水面,姿态静逸。
罗达夫见她的状态不像是昏厥,倒像是睡着了,又轻轻喊了声:“阿茗。”
茗姨惊醒,见罗达夫直杵在自己面前,慌忙拿起棉巾往身前遮来,问:“你进来干吗?”
“你泡好久了,我怕你有事,喊你也没答应。”罗达夫也慌乱起来,眼睛左顾右盼,尴尬地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
“我没事,睡过去了。你出去吧,我一会儿就出去。”茗姨说。
罗达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往外走去,没留意在地下遗落的一小块香胰子,抬脚踩了上去,“滋溜”滑倒,重重摔倒在地,后脑撞到了浴盆边缘,惊得茗姨连忙探身试图去扶他,起得过猛,连人带水倾覆出来,就那么坦荡荡地趴到了罗达夫身上。
罗达夫刚被浴盆边缘磕得眼冒金星,也就依仗着他皮糙肉厚,才无甚大碍,正靠躺在地上没回过神来呢,茗姨就毫无保留地掉入了他的怀中,被他抱了个正着。
罗达夫双手本能地护在茗姨腰间,手感温润一片,心里暗惊:不好!这可怎么交代!立刻把双眼一闭,假装自己摔晕了过去。双手也从茗姨的腰间慢慢地滑落,垂在地上。
茗姨花容失色,尴尬无比,正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罗达夫时,却发现他不省人事了,心里长舒口气:还好他晕了,不然可丢死人了。
她连忙从罗达夫身上爬起来,慌乱地穿上衣服,跑到门口喊来了隔壁屋的方铭愿和叶枫,让他俩帮着把罗达夫擦拭干净,搬到了床上。
方铭愿见洗漱室地上全是水,就问:“怎么了这是?”
“他踩胰子上摔晕了。”茗姨不是很好意思完整复述刚才发生的事情,面色绯红。
“这人,每天不挂点彩,他就不舒服。这么大人了,真不让人省心。”方铭愿嘟囔着推着叶枫回自己房间去了。
……
进屋后,叶枫问:“你也不看看他摔坏了没,急着回来干什么?”
“他没事,刚才搬他的时候,我看见他拿眼睛偷着瞄我呢。”方铭愿说:“铁定是装晕呢。”
“他为何要装晕?”叶枫问。
“谁知道他忙活啥呢,没准就是想让我姨多疼惜下他,想多多被照顾呗。”方铭愿说。
“你却是把他想得太复杂了,他哪有那么些歪心思。”叶枫说。
“这男人,要是想得到谁了,啥损招都能想出来。我看他老小子就没准憋着什么坏呢。”方铭愿翻出了叶枫的罗刹手铳边把玩,边说。
“你厌烦他了?”叶枫问。
“我以前还挺喜欢他呢 ,现在一想到他整天惦记着我姨,总想当我姨父,我心里就来气。我姨那么仙儿,怎么能跟着他呢,一介武夫。”
“你看不起我们习武之人?”叶枫斜眼看着他,说:“你别忘了,可是他救了你的命。”
方铭愿连忙说:“一码归一码,救命之恩,我定会涌泉相报。但是,是我报,不是我姨报。不能说他救我命了,我就得同意他当我姨夫吧。我姨要么一辈子不嫁,要么就得嫁个能配得上她的才行。他俩不般配。”
叶枫问:“那谁和谁算般配?”
“咱俩这样的才算般配。”方铭愿说得大言不惭。
叶枫没忍住,白了他一眼,轻“哼”了下,说:“你是吹糖人儿的出身——口气怪大。”
“那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了?”方铭愿站到叶枫面前,紧紧盯着他的脸,问。
“是,又怎样?”叶枫迎着他的目光看去,回问。
“你如果觉得是的话,那我同意你。”方铭愿尬笑,说:“配不上就配不上呗。估计你们大良国也没有几个人能配得上你,也不多我这一个了。”
叶枫让他说得没脾气,低声说:“油嘴滑舌。”
方铭愿的情绪却忽然低落了下去,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手铳,嘟嘟囔囔地说:“你们良国军营里那么多威风凛凛的将士,本事都大的很,你又怎么会瞧得上我这什么功夫都不会的街溜子呢。平时,正眼都不瞧我一下。我瘌□□还能吃得上天鹅肉么?”
“你这是说了些什么胡话?我又怎么惹到你了?”叶枫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满。
“你心里肯定是有人了。”方铭愿低垂着眼帘,不看他,说。
“我有谁了?”叶枫问。
“那谁知道。反正不是我。”方铭愿脸拉得长长的,想起叶枫连日来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心生怨气。
叶枫见他开始说胡话,懒得再搭理他,把枕头放好,开始宽衣准备睡觉。
见叶枫躺下,方铭愿也脱去外衣,躺在了一旁,两人沉默不语,谁也不说话。
憋了半天,方铭愿沉不住气了,侧身探头看着叶枫的脸,问:“你之前是不是有相好的人?”
叶枫把眼睛闭起来,不看他,说:“你有事说事,没事别胡说八道。”
“那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冷冰冰的?”方铭愿抬手抚上他的腰,一边揉捏一边问。
“我对你还冷?我还得怎么做才叫热?”叶枫说着甩去他的手。
“就是像人家寻常夫妻那样就行。”方铭愿把下巴压到他的臂膀上,轻声说:“俩人在一起的时候抱一抱,亲一亲什么的。你从来都不肯。”
“我当然不肯了,你满腿都是毛,哪里长得像女人?”叶枫侧头看他。
“你想要女人?”方铭愿问。
“跟你说不明白,别再说些无用的了。”叶枫说。
“非女人不可么?”方铭愿不依不饶。
叶枫无奈,说:“不是……我什么都不想要,我每天这么多事要考虑,哪有那些闲心思想些乱七八糟的。不说这些了。没别的事就快点睡。”
“我不信,你心里肯定有人,你不肯告诉我罢了,不然你不会这么冷淡。”方铭愿回身倒下,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你可想好了,世人万千,再难遇我。”
“是啊,从来没遇到过你这样的。”叶枫轻笑了出来。
方铭愿忽又侧过身,挪到他身后,紧紧贴住,抬手环住他的腰,轻声说:“亲一下再睡行吧?就一下。”说完,就探身轻轻咬住了叶枫的耳垂,用牙轻轻咬了几下,又用舌尖舔舔,接着再吮两下。骚扰不断。
叶枫抬手要去推他,被方铭愿握住,将五指插入指缝,用力挤压,央求着:“亲一下再睡。”
叶枫挣脱他的手,将身体趴下,把脸埋在了枕头里,含混地搪塞着:“弄到了布防图再说。”
擦。方铭愿恨得握紧拳头往他后腰擂去,咬着牙说:“你为了要那破布防图不惜出卖色相么?你的节操哪去了?”
“我只要布防图,不要节操,节操算个屁。”叶枫趴在那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钓着我,看我整天跟个傻子样,觉得特开心是吧?”方铭愿气得用脚踹了他的小腿一下。
叶枫说:“谁钓你了,自作多情。”
“哎呀!”方铭愿扑到他的背上,用手掐着他的脖颈,嚷着:“你怎么这么冷血啊!急死我了……”
☆、第三十九章 十日之约已满
方铭愿趴在他背上闹,叶枫一开始还埋着头笑不停,但毕竟方铭愿比他宽大些,过了会儿就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喘息着说:“快起来,压死我了。”
“你答应我件事,我就放了你。”方铭愿说。
“不行。”叶枫以为他又要说那些不着调的事情,直接拒绝掉。
“不是你想得那个。”方铭愿用手指捋着叶枫的头发,说:“你整天能不能想点正事儿,别老琢磨那些乌烟瘴气的。”
叶枫喘息着骂他:“快从我身上滚下去,这话不是该我说你的么?你怎么这么无耻。”
“我有正事儿给你说。”方铭愿干脆抬腿骑到了他的后腰上,把他压住,说:“你答应了,我就放开你。”
叶枫说:“不愿跟你一般见识,你还没完了?”
“你能不能把端木姐姐救出去啊?”方铭愿一边说着,一边使坏蹲坐着他的腰,压得叶枫气息时急时慢。
“你可真是心怀天下。”叶枫气喘吁吁,说:“你压着我,想着她?”
“我觉得她好可怜啊。”方铭愿从叶枫背上翻了下去,躺在旁边,把双手置于脑后,叹息着说:“她也活不了多久了,生下来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
叶枫终于可以翻过身来,喘息了几口,说:“没法救,雷约生把她当摇钱树供着呢,这个城堡几乎就是为了她而建的。倘若动了她,夷人总督定是不会放过咱们,倒时候怕是会惹祸上身,连你茗姨他们都命不保夕。再者,我此行志不在她,不能舍本逐末。”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方铭愿也知道此事定是行不通的,但还是埋怨叶枫无情。
“你即便是把她带出城堡了,也无法让她活下去。”叶枫气息平定下来,说:“夷人欠下的账,早晚会让他们一笔笔都还清。”
……
城堡三楼南侧白袍人雷约生的卧房内亮着灯,他正独自在房间里把玩着总督赏赐的金条。忽然,门口传来几声敲门声,他连忙把金条收到箱子里,挂上锁扣,用毛毯盖了起来。
起身走到门口,拉开房门,看清来人时,却睁大了双眼愣在原地。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夜间来访的竟然是端木琼兄妹。要知道,打端木琼记事起,就从来不会主动与他攀谈,也从来不会到他的房间里来。
端木琼兄妹看他的眼神总是冰冷无助,又带着掩饰不住的恨意和恐惧,但是,此刻,他们居然就站在他的房间门口,想要进来。
“你们怎么来了?”雷约生阴鸷的双目狐疑地盯着面前周身惨白的端木琼的哥哥。
白发男子说:“睡不着,想来你这里坐坐,寻几本书看看。”
雷约生侧身将白发男子和他背后悬挂着的端木琼让进屋内,把房门关上,说:“这可真是稀罕事儿。”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白发男子挤出一丝苦笑,说:“我近些日子,痫疾发作的越来越频繁,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听总督的意思是,过些日子要带我乘船回你们国家,此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想在走之前,把城堡里没到过的地方都转转,熟悉下,也不枉费我在这里住了快三十年。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这里未曾来过了。”
雷约生避开他的目光,沙哑着声音,说:“等紫衫医仙他们离去时,我让她再多开个方子治疗你的痫疾。”
白发男子虚弱地走到书架前,从上边寻找着自己想看的书籍,说:“我可能会连着来两日,军医你不会烦我叨扰吧?”
“无妨,你想来,随时来便是。”雷约生对这个自己一手造就的“圣神”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是自己将他们养大,也是自己将他们残害成不人不鬼的样子,甚至是他们现在的濒死也是自己当年一念造成。
但是,现在,也没有比自己更希望他们能继续活下去的了。毕竟,这些年来,那些龙凤双胞胎的切割融合术再也没有成功过,端木琼兄妹竟是自己军医生涯中首例成功的,也是唯一成功的融合术。
当年,自己给他们连续一年喂下剧毒的东瀛黑石水,眼见着他俩黑发变白,皮肤褪色,一点点变成了自己理想中的圣神样貌。无疑,自己成功了。随着这份成功而来的,是总督的器重,以及国人的尊崇,还有那数不尽的钱财。
他造就了圣神,而圣神也成就了他。
白发男子寻了几遍后,从书架上翻到了两本书,全都拿了下来,走到房间一角的沙盘前,找了个凳子背对着沙盘坐下,饶有情趣地读起书来。而他坐下后,背后悬挂着的端木琼刚好可以双脚落地,站到地上了。
此时的端木琼无精打采,看上去困极了,头颈不停地摇晃,像是马上要睡过去。
雷约生见白发男子读得认真,便不再与他寒暄,也拿出自己的医书坐到桌前研读了起来。渐渐入神,便忘记了端木琼兄妹二人的存在。
端木琼却在雷约生不注意的时候,睁开灰蓝色震颤着的双目,贪婪地盯着面前的沙盘,她知道,这就是夷人在岛上的军事布防沙盘,也是方铭愿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那个布防图的立体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