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檀用丝帕擦拭着眼泪,继续说道:“等他带着我返回天行关后,一万东良将士只剩五千,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父亲最终投诚漠国草原部落。我们被“草原猎鹰”肖木达一并转卖给“荒漠之狼”博多尔的部落去采矿做苦力,后来父亲去世,博多尔的五弟博多烈看中了我,要娶我为妻。我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要带着那五千良国俘虏一并嫁过来,请求给他们在当地安排个营地。我嫁给博多烈之后,那些被俘虏的良国将士其实是可以自行返回良国的,但是叛军的罪名谁也担不起 ,即便回去,等待他们的也将是杀头之罪。所以,他们就都随我留了下来,在营地里自己耕种畜牧,自给自足的生活。现在大概还剩余了三千余人。”
叶枫听姐姐叶檀垂泪娓娓道来,疑惑地问:“你是说,父亲他当年叛国是为了挽救自己手下的将士?”
“是的。”叶檀泪水涟涟,说:“我当年也恨过他,可是他见你中箭倒地,回天行关的路上,头发就一天之间全白了。我们当时都以为你死了。”
“这些年你过的可还好?”叶枫双眼红肿湿润。
“博多烈还算疼爱我,对成漠虽然不似亲生的那两个,却也未曾亏待过。”叶檀苦涩地笑着。
“你可还想成将军?”叶枫问,想探究姐姐是否愿意再回东良。
“想又如何?此生已经这般了,头些年还恼他不来寻我,这几年都淡了。想必他也另娶了吧。”叶檀说。
叶枫点点头,说:“你们走后的第四年又娶了偏房,给他生了一儿一女。”
叶檀笑笑,淡漠地说:“如此就好。可是……姐姐倘若早知道你还活着,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捎信与你的。如今害得你和罗达夫吃了这么多苦来寻我……姐姐对不住你们……”
“姐,莫哭了。找到你和成漠,你不知道我心里多开心。”叶枫一只手紧紧握住叶檀的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水,说:“我在世上总算是还有亲人了。”
“罗达夫都有儿子了,你却为何还未娶妻?成森就没有帮你物色一房?”叶檀恼恨成将军的冷漠无情。
“姐夫对我很好,这些年都是他在照顾我,也曾给我定过亲,是我自己不想娶。”叶枫替成森说话。
“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吧。”叶檀深知叶枫横穿戈壁滩来寻自己,自然是想带自己回东良,沉思片刻,轻声道:“我就不跟你回去了,那三千良国将士现如今年龄已长,大多也都有了家室,习惯了这边的生活。只是……我儿成漠并非博多烈亲生,我活着他尚有依靠,倘若哪天我走了,他孤苦伶仃呆在漠国,无依无靠,怕是会受人欺辱……你把他带走吧,让他去东良跟着成森。有你和他父亲伴他左右,我这当娘亲的也安心了。”
“你舍得?”叶枫不忍,知道这十三年来,他们母子情深,就此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见,姐姐心里定是万般不舍。
“等罗达夫恢复些,你就带成漠回去吧。博多烈去找他大哥博多尔了,十天后才能回来。现在正是个好时机。”叶檀说。
“我带走成漠,博多烈不会追责于你?”叶枫不放心姐姐的安危。
“无妨,他对这个儿子原本就有些嫌弃,届时,我就说有良国商队来此地,认识他父亲,让他们带回去找他父亲了。”叶檀说。
三日后,叶枫、罗达夫和百事通,带着七匹骆驼和罗达夫的赏金还有年仅十三岁的成漠踏上了归途。
隆和八年十月,叶枫一行返回东良边陲的“磨盘城”。
稍作休整后,叶枫写了封亲笔书信,叮嘱罗达夫务必护送成漠到黑蛟岛,将他与书信亲自交给成森大将军。
罗达夫听到自己可以回黑蛟岛了,欣喜若狂,激动的满眼含泪。叶枫看着他,说:“你回去后,定是会去芳茗苑见你儿子的,到时候,千万别让铭愿看见你。”
“为何?我还想与他叙旧呢。”罗达夫不明缘由。
“总之就是别让他看到你就行。他见了你定会闹着随你一起回边陲。”罗达夫并不知道叶枫给方铭愿吃了断情散,方铭愿已经不记得他们了,叶枫也不想让他知道太多。
“好,我偷着看看他去,不让他发现。等回来后我将他的现状说与你听。”罗达夫的心已经飞到了黑蛟岛上。
“好。”叶枫点点头,眼里浮上了雾气。
“叶兄,现在边陲局势稳定,你不能跟我一同回去看看么?”罗达夫问。
“你速去速回即可。军令如山,没有成将军和王上的命令,我怎么可以擅离职守,轻易回去。再说,马上到深秋了,怕是肖木达他们又要不安生,很快又有战事。”叶枫心里何等羡慕罗达夫很快就能见到心上人了。
两月后,黑蛟岛上,成森大将军收到了罗达夫千里迢迢送回的信件,也见到了素未谋面的大儿子,十三岁的少年郎,成漠。
这成漠远远超出了成森大将军的预期,这么些年来,他曾经想过,或许叶檀没死,或许当年她腹中的孩儿也生下来了。但是,从未奢望,他的夫人给他生养了个如此灿若星辰的皎皎少年,健壮的身体,沁染了大漠风沙的肤色,桀骜不驯的俊美脸庞。旁人看成漠像极了成将军,而成将军眼中的他,却是像极了叶枫。
成将军初见成漠时,许久都没有说话,就那么痴痴地端详着他,从头到脚,从前到后,看过后,哈哈大笑着淌下泪来,朗声说:“好!好!好儿子!”
知道成森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成漠还是被他滚烫的目光看得羞红了脸,只顾低头看脚。这种慈爱而又深沉的目光,和不加丝毫掩饰的喜爱,是他之前从未在博多烈身上感受到过的,虽然,那人,他也喊他父亲。
但是,显然,成森大将军才是血浓于水的亲爹,那种不可名状的发自心底的喜爱,是难以掩饰的。
☆、第七十九章 拥妻揽儿
成森大将军看过叶枫的亲笔书信,掌握了目前东良边境和漠国的详细情况,又得知寻找叶檀母子的过程后,下令擢拔罗达夫为叶枫的卫指挥佥事,赏金万两,另赏黑蛟岛上府邸一座。
罗达夫跪谢领赏后,将成漠留在成将军身边,独自去了芳茗苑。
芳茗苑四周的空气里,已经没有了隆和三年,他和叶枫初来黑蛟岛时的那种袅娜缭绕的脂粉香甜,大门口也没有了招揽的姑娘,整个庭院素朴雅致了许多。
罗达夫迈进大门,见正院比以前小了不少,割让出一半地界添与偏院内。剩下的几间雅房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前来吃饭喝茶的人,已经不见了过去那些莺莺燕燕,花红柳绿的女子。
罗达夫心急地往偏院拐去,见偏院门口站着一老妈子,身前有一三四岁的小儿,在逗弄两只小奶猫。
那小儿头戴一顶虎皮帽,穿着厚厚的棉袄,唇红齿白,肉嘟嘟的脸蛋,整个人圆滚滚的十分招人喜爱。
罗达夫的心怦怦狂跳起来,轻手轻脚地凑过去,蹲下高大的身驱,忐忑地问小儿:“宝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儿抬眼看他,顽皮地嘟起嘴,把腮帮鼓起,只顾笑,却不语。老妈子站在旁边说:“快告诉叔叔,你叫什么?”
小儿半晌才奶声奶气地说:“我叫罗天佑。”
罗达夫的双目忽然就噙满了泪水,一把将罗天佑揽入怀中,在他脸上狠狠地啄了几口。老妈子吓得连忙伸手去护,说:“使不得,医仙素日里不准旁人亲他。”
罗天佑也有些被吓到了,憋嘴想哭,罗达夫连忙举起他抗到肩头,小步颠着,哄他道:“天佑不怕,是爹回来了,我是你亲爹,你是我亲儿子。”
老妈子有些吃惊,问:“客官,你可是在说笑?”
“不是说笑,我真是他亲爹。”说着,就对肩头上的罗天佑说:“走,爹带你去见你娘亲。”
随后,就抗着罗天佑向偏院内走去,老妈子生怕是抢孩子的,寸步不离,紧紧跟着。刚迈进偏院的门口,罗达夫忽然想起叶枫的叮嘱,连忙问老妈子:“方铭愿此时可在里面?”
“方铭愿是谁?”老妈子疑惑。
“就是阿茗的大外甥,那个长得非常俊的混生子。”罗达夫停住了脚步。
“哦,是小医师啊,在里面。正在给病人换药呢。”老妈子说。
罗达夫说:“那我带儿子在这边等着,你进去把阿茗唤出来吧,告诉她罗达夫在门口。”
老妈子说好,想了想,让罗达夫把罗天佑放下,自己领着一起进去找阿茗。罗达夫站在院门口等待时,偏房的房门打开了,方铭愿从里面走了出来,端着铜盆径直往灶间走去。
四年不见,他像是清瘦了些,还是那般的俊逸潇洒,衣着却是比以前素朴了许多。匆匆一闪而过的身影惊扰的罗达夫心慌不已,想喊住他,又强忍着压抑住。他多想几步冲到方铭愿身后,将他抱住,欢笑着转上几圈。
就在罗达夫往灶间张望,试图再看看方铭愿的身影时,阿茗牵着罗天佑的手急匆匆从正房走出,一眼就瞧见了等候在院门口的罗达夫,连忙冲罗达夫摆手,示意他躲到外边去,随后对灶间的方铭愿说:“小子,我带天佑出去会个友人,今晚不回来了,你记得睡前再给这俩病人喂一次汤药。”
方铭愿闻言从灶间走出,擦拭着手上的水,笑问:“是谁啊?能让茗姨夜不归宿。“
阿茗目光躲闪,轻声说:“一个故人。”说着就牵着罗天佑往院外走去,罗天佑回头冲方铭愿笑着说:“大哥哥,是爹……”
阿茗一把捂住罗天佑的嘴,嗔他道:“小孩子,莫多言。”
方铭愿望着他俩的背影笑着说:“神神秘秘的。”
阿茗出了院门,在拐角处被罗达夫一把拽入怀中,唇瓣压上了罗达夫滚烫的亲吻,阿茗连忙用手推他,小声说:“他在院内,怕是会看到,走,咱们去别处。”
罗达夫将罗天佑抗在肩头,和阿茗一起找了个酒家,热腾腾吃过晚饭,又去到了城南的齐家客栈。
罗达夫将罗天佑一会儿抱在怀中,一会儿抗在肩头,亲得不知道该如何疼爱了。阿茗说:“你给他取个大名吧。”
罗达夫憨笑,说:“我觉得叫罗天佑就挺好。”
“这是乳名,想等你回来再取大名的。”阿茗知罗达夫肚里文章不多,也不想难为他,说:“我想叫他罗安尘,寓意是‘一世长安,不染凡尘’,你看如何?”
“乳名天佑,大名安尘。好,甚好。叫什么都是我的好儿子。”罗达夫看着怀中的儿子,和身边的阿茗,幸福地落下泪来,说:“跟做梦一样,感觉不像真的。”
阿茗温柔似水地望着他,问:“这次回来能多留些时日么?”
“三天后就回去,叶兄身边离不了我。”罗达夫说:“阿茗,我现在是叶兄的卫指挥佥事了。成将军还赏了我黄金万两,府邸一座,再加上这几年我在边陲攒下的银两,都给你……你就嫁给我吧。”
“儿子都给你生了,却为何非要娶我?”阿茗问。
“正如你所说,儿子都给我生了,却为何不肯嫁我?”罗达夫问。
阿茗犹疑片刻,握着罗达夫的手,说:“以前是为了自己不想嫁,现在是为了儿子不能嫁。”
罗达夫微蹙眉头,问:“为了儿子不才更应该嫁我么?”
阿茗苦苦一笑,说:“你现在是指挥佥事了,以后或许还会擢拔,你是军籍,那你的长子势必要从军。我只育有一子,不想让他再去遭受那些伤痛。所以,为了天佑的将来,我不能嫁你。”
罗达夫恍然,这一点却是他从未考量的,沉思片刻,喃喃道:“你说的有道理啊,倘若我娶了你,天佑就入了军籍,不就得走我的老路了么?那不成,等大了还是让他跟着你学医术吧……只是,你不嫁我……也不能嫁别人,我不想让我儿子喊别人父亲。”
阿茗笑着捏了下他的鼻头,嗔他道:“连你我都不肯嫁,又怎么会嫁别人。放心吧,此生,我就守着儿子过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到了罗天佑沉沉睡去。罗达夫见儿子已经睡沉,看阿茗的眼神渐渐热辣起来,问:“阿茗,这四年,你可曾想过我?”
阿茗点点头,说:“时常想,想你别受伤,想你早些归来。”
“我也总想你和儿子,做梦也梦到……我……什么人也没碰过……”罗达夫的脸通红,连耳朵也红了。
阿茗叹口气,说:“有钟意的,你可以找。”
“不,我只钟意你,没有别人。”罗达夫舔了下干渴的唇。
“我都四十了,老了。”阿茗说。
“不老,和我见你时一般年轻,更有韵味了。”罗达夫焦灼地看着她,伸手把睡在床上的小天佑抱到了那边的罗汉床上,用一床锦被将他盖住,自己重新折回床边,急呼呼地动手去解阿茗的衣扣。
阿茗轻轻打去了他的手,掩口轻笑:“你洗个澡再睡,满身的油泥。”
“是,是该洗干净些。”罗达夫听她如此说,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戈壁滩舔过百事通的脸,舔进满口细沙和油泥,差点恶心到吐的事情,忍不住笑起来,心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把阿茗恶心吐了。
罗达夫火急火燎地跑出门去寻齐掌柜讨要泡澡水,齐掌柜安排了伙计给房内抬进一个木桶,又倒入了半桶热水,笑着嘱咐:“你洗完放在这里,明早我安排伙计收拾。”
他们离开后,罗达夫将房门闩住,把衣衫全部褪去,当着阿茗的面,将自己浸入了木桶中。阿茗望着他愈发强壮雄健的身姿,和刀削般的下颌,脸颊也飞起了淡淡的红晕,心口隐隐有些悸动。分明自己以前对罗达夫只有怜惜和疼爱的,为何现在却添了别样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