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过身,看着不远处睡在榻上的江屿行,微微出神。
“想什么呢?”昏暗中,江屿行忽然开口,“还不睡?”
林子砚吓了一跳,嘟囔道:“你不也没睡。”
江屿行也翻了个身,没说话。
林子砚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掌心的疤……是怎么来的?”
江屿行顿了顿,说:“我自己扎的。”
林子砚有些讶异,“为何……”
房中很安静,寒风敲着窗缝,悠悠作响。
江屿行缓缓道:“我怕我一不清醒,有个傻子就跟人跑了。”
他回过头,在一片昏暗中看着床上那人,“可他还是跟人跑了。”
林子砚拽着被子,把脸埋在枕上,喃喃道:“你才是傻子。”大傻子。
江屿行眼底浮起笑意,指尖动了动,握紧了掌心。
清晨,林子砚在半梦半醒间,感到脸边一阵痒意。
他下意识抬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摸到。可手一放下,又似有什么轻轻扫在脸上。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江屿行捉着他一撮头发,在他脸上扫啊扫的。
“起来了,”江屿行道,“不饿么?”昨日鸡腿都没吃完,鸡就叫人给抢了,也不知吃饱了没。
林子砚抓过被子就蒙头上,不想理他。
“那我去吃早饭了?”江屿行道,“吃肉包,饺子,馄饨……”
林子砚拉下被子,有些生气道:“还要喝粥。”
江屿行忍着笑,站起来道:“那赶紧起床。”
林子砚只好不情不愿地起来洗漱。
他们走出房门时,见院内站着一位大娘,慈眉善目,含笑看着他们。
“二位公子,”大娘道,“大人去王府了,嘱咐老身伺候二位。”
江屿行闻言眉头又一皱,他大哥到底要留在北祁做什么?为何不回去?
院内石桌上放着个食盒,大娘走过去,打开食盒,将包子、面条取了出来。
“二位公子,先吃早饭吧。”
江屿行点点头,拉着林子砚在桌边坐下。
“大人说这几日城里乱,”大娘把筷子递给林子砚,“二位就先不要出门了。”
江屿行也知,现下外边都是在抓他们的,是不该出去。
他有些烦躁,拿过包子咬了一口,却见大娘一脸慈祥地看着林子砚。
江屿行:“……”为何要边看边点头?
林子砚吃着面条,忽然听见大娘问:“公子可读过书?”
林子砚眨了眨眼,回过头去问江屿行,“我读过书么?”
江屿行:“……读过。”听说在外边求学好几年了。
大娘笑得更欢了,“我就说,公子生得这么好看,一定读过不少书。”
江屿行:“……”这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大娘又问:“那公子今年贵庚?”
林子砚又转头去问江屿行,“我贵庚?”
江屿行:“好像是……二十有一?”
大娘:“那家中几口人?”
林子砚又转头去看江屿行。
江屿行:“你和你爹。”
“那……”大娘还想问什么,江屿行打断她道,“厨房可有粥?”
“今早还未熬。”大娘道,“公子要喝粥?老身这就去熬。”
江屿行点点头。
大娘又含笑看了看林子砚,才不舍地走了。
江屿行又咬了两口包子,问林子砚道:“想喝什么粥?”
林子砚想了想,“红豆粥。”
“好,”江屿行道,“我去看看,你先吃。”
他起身往厨房走去,有些疑惑方才大娘为何那般问林子砚。
大娘乐呵呵地在灶间洗米,见江屿行走进来,问道:“公子可还有吩咐?”
江屿行道:“可有红豆?”
大娘:“有的。”
“那熬红豆粥吧,”江屿行道,“熬软些。”
“好。”大娘转身去取红豆。江屿行正想着怎么开口问方才的事,就听大娘“哎呀”一声道:“忘了问,那公子可有娶妻啊?”
江屿行:“……未娶。”
“太好了,”大娘高兴道,“等会儿我就叫绫儿来见见。”
江屿行一脸茫然,“绫儿?”
“绫儿是我女儿。”大娘道,“她最喜欢读书人了,说将来要嫁个会吟诗作对的。这公子又生得好看,她一定喜欢。”
江屿行:“……”
大娘见江屿行没说话,又道:“我女儿也好看,那公子也会喜欢的。”
她把米倒入锅中,喜气洋洋道:“要不吃过早饭就叫她过来吧……”
江屿行:“不行!”
大娘一愣,“为什么?”
江屿行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你女儿不会喜欢的。”
大娘不信,“绫儿就喜欢好看的读书人。”
“可他……”江屿行顿了顿,忽然灵光一闪,“他是女扮男装的!”
第40章 多亲几回就好
“女……”大娘许久才回过神来,“女扮男装?”
江屿行心虚地点了点头,“对。”
大娘一脸惋惜,“好不容易见着个这么好看的,怎么是个女娃?”
她叹了口气,又抬眼看了看江屿行,眼神又是一亮,问道:“那公子你可读过书?”你也好看,不是女扮男装吧?
江屿行连忙摇摇头,“没读过,字都不认得。”
大娘不死心,“要不公子你去读几本书?”那也勉强算得上个读书人了。
江屿行转头就往门外走,“我早饭还没吃完。”说着就急急忙忙跑了。
他走回院子,一进门,就见林子砚挑着碗里的葱,放到他的那碗面里。
江屿行:“……”
林子砚见他回来,连忙低头吃面,仿佛无事发生。
“我看见了,”江屿行走过去,幽幽道,“往我碗里放什么呢?”
林子砚支支吾吾,小声道:“我不吃葱。”
“不吃就给我吃?”江屿行在桌边坐下,“肉怎么不知道分我一些?”
林子砚往他碗里瞧了瞧,“你自己有。”好像还比我的多。
江屿行:“葱我也自己有。”
林子砚:“那你多吃点。”
江屿行:“……”
江屿行抄起筷子就去他碗里捞肉,张口就吃。
“你……”林子砚气死了,也去他碗里捞。江屿行见他夹起一块肉,张嘴就去抢,谁知林子砚也恰好凑了过来,两人顿时唇齿相覆……
院中晨光悠悠,微凉的风拂过白墙,向远而去。
林子砚愣愣地看着江屿行,四目相对间,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唇上柔软相触,心头似有涟漪层层荡开。
忽然,不知谁的筷子掉落在地,一声脆响。
林子砚回过神来,一把推开江屿行,“你做什么?!”
江屿行也懵了,“我……我不是……”
林子砚抬脚就踩了他一下,“不要脸!”
“嘶……”江屿行脚一缩,嘀咕道,“你凑过来的。”
林子砚颈间都红了,“你抢我的肉!”
江屿行:“你为了一块肉亲我?”
“不是!”林子砚气得又踩了他一脚,而后忿忿跑回房内,“嘭”的一声把门关了。
面也不吃了?江屿行也没敢惹他,端过自己的那碗面,才想起方才筷子掉了。
他又想去拿林子砚的筷子,却见那筷子也十分安详地躺在地上。
江屿行:“……”
江风临回到别院时,已是午后。他一进门,就听大娘说,江屿行在厨房杀鸡。
想吃鸡了?江风临一头雾水,抬脚往厨房走去。
江屿行已杀好了鸡,架着火堆在烤。
“阿屿,”江风临走过来,“午饭没吃么?”怎么才午后就在烤鸡?
江屿行:“……没吃饱。”
他没好意思说,林子砚关在房里半日了,理都不理他。他想着昨夜那鸡没吃完就叫人给抢了,林子砚似乎不太高兴,便想着再烤一只给他。
江风临在他身旁坐下,顿了顿道:“阿屿,你们还是得尽早离开这儿。”
江屿行回过头看他,“你真要留在北祁?”
江风临点点头。
“为什么?”
江风临看着燎燎火光,缓缓道:“其实,这些年,端王与太子一直暗中有来往。”
“太子?”江屿行不解道,“北祁不是尚未立太子吗?”
“不是北祁太子,”江风临道,“是咱们大延的太子殿下。”
江屿行一愣,骤然就想起了那个日日在东宫求仙问道的太子。
端王跟他有来往?一起烧火炼丹吗?
江风临看他一副见鬼的模样,不禁笑道:“你真当太子只会修仙?”
江屿行这才反应过来,“都是假的?”难怪他爹时常在朝堂上附和太子,被林修远追着打都死不悔改。
“当年,端王发现太子暗中重振镇北军,”江风临道,“他那年南下,便是要与大延做笔交易。”
江屿行:“什么交易?”
“待镇北军兵强马壮,征战北祁之际,端王起兵夺位。此后两国重修旧好,永不相犯。”
江屿行有些怀疑,“可他是北祁的王爷,怎会……”
“这些年,北祁王荒淫无度,横征暴敛,又忌惮端王,多次欲置他于死地。”江风临叹道,“他也是迫于无奈。”
江屿行沉默半晌,方道:“可你留下,亦是凶险。”
“别担心,”江风临拍着他的肩膀道,“太子与端王已筹谋多年,不会败的。”
江屿行还是不放心,“那便让别人去做。”为何非你不可?
江风临摇摇头,“我已卷入其中,若此时抽身,怕是会乱了先前的部署。”
架上的鸡烤得“滋滋”作响,江屿行翻了翻,没说话。
他也知,他大哥定然不会让他留下。他若一意孤行,也只会叫他大哥担心。
“阿屿……”江风临见他没说话,还想再劝劝,就听江屿行道:“要先找到赵奉。”
“赵奉?”江风临吃惊道,“他也在这京中?”
江屿行点点头,“他与我一道来的,但昨日走散了。”
江风临头疼不已,这两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莽撞。闯祸就算了,还走散了,跟三岁孩子似的。
“我让人去找,”江风临站起来道,“你在院里待着,不要出去。”
江屿行点点头,看着他大哥往门外走去,一如许多年前,说要去给他买糖葫芦……
“公子?”江屿行回过神,见大娘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慈祥道,“鸡要烤糊了。”
江屿行低头一看,急忙翻了翻。
“公子若是累了,”大娘道,“就先去歇息吧,让老身来。”
“不用了,”江屿行摇头道,“快好了。”
他想了想,忽然问道:“若是……有个人,被人亲了一下……就躲起来了,是为何?”
大娘笑道:“自然是脸皮薄,害羞了。”
江屿行:“那怎么办?”
大娘颇有心得,“没事,多亲几回就好了。”
江屿行:“……”
第41章 可她喊我姑娘
多亲几回?江屿行想,亲一下他都那么生气,多亲几回,他不得打死我?
大娘见江屿行一脸纠结,又道:“她可有脸红?”
江屿行点点头---何止脸红,脖子都红了。
“那就是羞的,”大娘笑道,“对着心上人都这样。”
江屿行:“……我不是他心上人。”
大娘笑而不语。
江屿行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脸红……是气的。”
大娘:“那你也是气的?”
“我没……”江屿行下意识一摸脸,热乎乎的。
大娘笑眯眯道:“兴许是火烤的,是不是?”
江屿行:“……”
林子砚关着门,靠在床头看书。可大半天了,书页却一动未动。
他也不知怎的,脑子里总是一遍又一遍浮现今日清晨那荒唐的画面,似乎一闭上眼,便是唇齿相覆的柔软,交缠而上的炙热……
不许想!他揉了揉发热的耳尖,甚至想把自己一头埋被子里---瞎想什么呢!
忽然,敲门声响起,江屿行在外边喊道:“林子砚。”
林子砚没出声,心头却又“怦怦怦”地跳了起来。
“林子砚,”江屿行拍门道,“开门。”
你说开就开啊?林子砚卷着书想,不开。
“开不开?”江屿行又道,“不开我走了。”
走就走,林子砚有些气,我求你来的呀?
不一会儿,门外便没了声响,静悄悄的,似乎已无人在了。
真走了?林子砚更气了,不要来算了!
他下床走到门边,想出去看看。谁知一开门,迎面就凑过来一个纸包,又听江屿行道:“烤鸡,吃不吃?”
“你……”林子砚愣道,“你不是走了?”
江屿行唇角扬起,“那你是出来找我的?”
林子砚脸一热,“不是!”他说着就要关门,江屿行急忙抬手一挡,挤了进去。
“你……”林子砚拦道,“你进来做什么?”
江屿行走到桌边坐下,理直气壮道:“我也在这儿睡的。”
他打开纸包,熟悉的香味飘荡开来,一如昨夜。
林子砚顿了顿,说道:“你又去偷鸡了?”
江屿行一哽,“没有!厨房大娘买的。”昨夜也不是偷的,给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