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行拉着林子砚上马车,见一同被救出来的赵奉站在车旁发呆,不禁喊道:“老赵,走了。”
“哦,好。”赵奉缓过神来,也上了马车,却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道宁末那傻子怎么样了?他想起方才在地牢中,宁末死死扒着牢门,怎么也不肯跟他一道走。
“我不走!”宁末嚷嚷道,“我走了,不就真跟你成一伙的了?!”
“可你不走,你们楼主也不一定信你啊,”赵奉拉着他道,“万一还迁怒于你怎么办?那不是更冤?”
“反正我不走,”宁末道,“你快一掌把我打晕了,以示我清白。”
赵奉:“……”
最后,赵奉没办法,只好真一掌把他打晕了。
唉,这人不仅傻,还犟。
江风临站在巷口,看着马车缓缓出了城门,天色渐晚。
良久,他转过身,却见端王倚在他身后的墙边,脸色有些苍白。
“别担心,”端王捂着腹部的伤口,慢慢走过来,“我已遣人沿路护送,不会有事的。”
江风临看着他腹上的伤,顿了顿道:“你怎么样?”
“没事,”端王道,“就是伤口有些疼,你扶我回去,好不好?”
他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喊道:“王爷,大人……”
他转头一看,见不远处,大娘匆匆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轿夫,抬着一顶又红又大的轿子。
“老身方才见王爷受伤了,怕是行动不便,就去寻了顶轿子。”大娘慈祥道,“王爷可别嫌弃呀。”
端王:“……”
江风临忍着笑意,走过去掀开帘子,对端王道:“王爷,请。”
端王忽然伤口不疼了,就是头有些疼。
城外小路上,马车碾过积雪,吱呀作响。
赵奉跟车夫许二坐在车头上,晃晃悠悠地赶着车。
“赵大哥,”许二道,“外边风大,你进里边去吧。”
赵奉摆摆手,道:“还是外边好,至少不会眼瞎。”
许二一脸茫然,“啊?”眼瞎?为何会眼瞎?
赵奉小声道:“若是在里边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可不就要眼瞎了……哎呀……”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屿行拍了一脑袋,“胡说什么呢?”
赵奉回过头,见江屿行掀开车帘,探出身来。
“你出来做什么?”赵奉不满道,“快回去。”你不该抱着林公子你侬我侬吗?我这西北风都白喝了?
江屿行没理他,抬眼看着远处倒退的峰峦,心底却有些不安。
这一路,他们防着蓟无酌追上来,走了官道,又换了小路,绕来绕去,也不知躲开了这老头没有……
“阿嚏!”车内,林子砚骤然打了个喷嚏。
江屿行连忙放下车帘,回身把他的披风拢紧了些,“冷么?”
林子砚红着鼻尖点了点头。
江屿行解下披风,也给他披上,却摸着他的手还是发凉。
江屿行眉头一紧,又把外衣脱了给他披上,“还冷么?”
林子砚怔怔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似。
“怎么了?”江屿行见他一副呆呆的模样,怕他冻傻了,又想脱衣衫给他。
“好像……”林子砚拽着衣衫,凑近了些,“有些熟悉……”
江屿行一愣,想起第一回 遇见他时,这人也是冷得不清不醒的,裹着衣衫往他怀里蹭……
“当然熟悉了,”江屿行唇边浮起笑意,“你头一回见我,就抢了我衣衫。”
林子砚不解道:“我抢你衣衫做什么?”
江屿行抓着他的手捂进怀里,“冻糊涂了。”
“那你……”林子砚犹豫道,“有没有打我?”大冷天的,平白无故被人抢了衣衫,不得气死?
江屿行:“……没有。”
“那后来呢?”林子砚想了想,红着脸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江屿行:“……就……后来。”
第53章 是烤鸡吃多了
“后来?”林子砚好奇道,“后来是什么时候?”
江屿行心头一阵发虚,“就是……”
“阿屿,”赵奉忽然在外边道,“前边有间客栈,天色不早了,咱们在那儿歇息一晚吧?”
江屿行连忙探出身去,“好。”
赵奉一脸不解地回头看他—好就好,你出来干嘛?我没聋。
江屿行默默把他的头推了回去,“赶车。”
客栈不大,多是供过路人打尖补酒水的,因而客房不多。江屿行等人进了门,见店小二趴在柜边打盹。
赵奉走过去,喊醒他道:“小二,可还有客房?”
小二揉着眼,说还有三间。
“那正好,”赵奉摸出一锭银子,“三间都要了。”
一旁的许二十分自觉地问店小二,柴房在哪儿?说要去柴房睡。
赵奉疑惑道:“干嘛去柴房睡?那另一间房谁睡?”
许二:“……”不是你们三位一人一间吗?
赵奉见他发愣,解释道:“他俩一间,你我一人一间。”
“不用不用,”许二连忙道,“我睡柴房就好了。”怎么好跟二位公子抢客房。
赵奉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恨铁不成钢道:“睡什么柴房?也不怕有虱子。”
店小二:“没虱子的,柴房也常有人睡的。”
赵奉:“……那也不行,许兄弟一路辛苦了,怎么好叫他睡柴房?”
他转头去问江屿行,“是吧,阿屿?”
江屿行:“……对。”
许二还要说什么,赵奉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别说了,要是耽误了阿屿抱媳妇,怕是柴房都没得睡!
“阿嚏!”林子砚又打了个喷嚏,江屿行怕他冻着,叫店小二往房里多加些炭火。
许二看着他们上楼,小声问赵奉道:“二位公子睡一张床,不会太挤吗?”
赵奉:“挤一挤才不冷么。”
房里暖了许多,林子砚解下披风,见窗外开着几支梅花,凌霜傲雪的,不禁想起了北祁六公主。
“怎么了?”江屿行见他看着窗外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子砚顿了顿,道:“六公主会不会……被送去和亲?”
“她不是说端王有办法吗?”江屿行有些不满道,“你操什么心?”难不成还要留在北祁娶她啊?
林子砚掰着指头,不解道:“六公主是北祁王上的女儿,北祁王要杀端王,那公主和端王不是仇人么?”怎么会是一伙的?
江屿行想了想,恍然道:“说不定六公主是端王生的。”
林子砚:“……他们好像相差不过十岁。”端王十岁生的她么?
“逗你呢,”江屿行掐了一下他的脸道,“皇家无情,都兄弟反目了,父女反目又有什么稀罕的?”
林子砚:“……”好像也是。
“饿不饿?”江屿行道,“我去要些吃的来?”
林子砚点点头,说:“有烤鸡么?”
江屿行不自觉扬起唇角,“应当有的。”没有就我去给你烤。
于是,这天晚上,洗漱完的江屿行回到房中,就见林子砚坐在床边,一脸愁容地摸着肚子。
江屿行:“……几个月了?”
林子砚脸一红,“胡说八道!”只是烤鸡吃多了!
江屿行笑着走过去给他揉肚子,“要不出去走走?”
林子砚听着窗外呼呼吹的寒风,摇头道:“外边太冷了。”
江屿行一想也是,风那么大,着凉就不好了。
他给林子砚揉着肚子,掌心隔着里衣紧紧相贴。他揉着揉着,一个没忍住,掐了一下。
林子砚笑着往里躲,“痒……”
江屿行不禁靠着更近,轻声道:“软的。”
林子砚有些不好意思,仰起脸道:“不是……”话音未落,就叫江屿行堵住了唇,“唔……”
熟悉的气息温热交缠,江屿行吻着怀里的人,贴在林子砚腹间的掌心摸向后腰,不住向下,一阵阵发烫……
林子砚晕乎乎的,腰间的热意蔓延开来,他不由地抓紧了江屿行的上臂。
江屿行却骤然放开了他,站起来道:“我、我出去走走。”说着就急匆匆往外跑,可一开门,就见赵奉跌了进来。
江屿行:“……你蹲在门口做什么?”
“那、那什么……”赵奉干笑道,“我、我来问问,你们这边有虱子么?可别叫虱子给咬了,哈哈哈……”
江屿行拎起他就往外拖,“没有。”
“哎哎,你去哪儿?”林子砚听见赵奉道,“你这时候出来干什么?!你是不是不行啊?!阿屿,阿屿……”
林子砚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脖颈,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这天夜里,赵奉被江屿行拖着,在寒风里绕着客栈晃荡了好几圈,冻得他险些跟这人打起来。
这兄弟不能要了,赵奉想,大半夜,不去抱媳妇,跑来外边喝西北风?!
你自己喝就算了,拖着我干什么?!我不要睡觉的吗?!
江屿行吹完冷风,回到房内时,林子砚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
他坐在床边,轻轻抬手去蹭林子砚软白的脸,心绪复杂。
我这般骗你,他日你若想起来了,可会怨我?
翌日,一夜没睡好的赵奉打着哈欠推开房门,正要往楼下走,却骤然瞥见客栈门外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拿着草料在喂马。
他仔细一看,顿时吓了一跳—那不是蓟无酌吗?!
他急忙返回楼上去敲江屿行的房门,“阿屿,阿屿……”
江屿行睡眼惺忪地打开门,“一大早的,干什么?”
“嘘,”赵奉指着门外,小声道,“蓟老头追来了!”
江屿行顿时清醒了,“去叫许二,马上离开这儿。”
赵奉点点头,悄悄地往许二的房间走去。
江屿行回房喊醒了林子砚,几人偷偷往客栈后门走,想着蓟无酌在前门喂马,应当看不见。
可他们一出门口,就见蓟无酌牵着马走了过来,迎面相逢。
江屿行,林子砚:“……”
“哎呀,蓟大人,”赵奉干笑道,“马喂完了?您吃了吗?”
第54章 敢过来就扎他
蓟无酌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想跑?”
“没有没有,”赵奉连忙道,“就……出去走走。”
蓟无酌一声冷哼,抬手一挥,屋顶上蓦地落下七八道黑影。
江屿行把林子砚护在身后,冷眼扫过,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见跟前又骤然落下几个黑衣人。
江屿行:“……”怎么又来?
一旁的许二解释道:“公子莫担心,他们是王府的暗卫。”
蓟无酌冷笑道:“端王与你们,可还真是交情匪浅。”
江屿行:“没有,不认识。”不要瞎说。
蓟无酌懒得跟他废话,下令道:“把人带回去!”
两边的黑衣人顿时抽刀而出,兵刃相撞。铿锵作响间,刀光划过积雪,纷纷扬扬。
蓟无酌抽出手中长剑,荡开风雪,剑光晃了林子砚的眼。
他不自觉往后一退,拽紧了江屿行的衣袖—他记得,蓟无酌说过,那是蓟若白的剑。
“别怕,”江屿行握住他的手道,“我给你的匕首呢?”
“匕首?”林子砚想了想,从怀里摸出那把刻了个“屿”字的匕首,“这个么?”
江屿行点点头,“对,他要是敢过来,你就扎死他。”
林子砚:“……”
倏忽间,只见银光一闪,蓟无酌提剑冲了过来。
许二急忙挡在前边,一马当先冲了过去。赵奉不禁感叹道,看不出来,这个小许还挺有两下子的。
他还没感叹完,许二就被蓟无酌一脚踹飞了,躺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赵奉:“……”好吧,至少车赶得挺稳的。
顷刻之间,蓟无酌已提剑而至,他跟江屿行连忙挡了上去。
天色愈发阴沉,不一会儿,细小的雪花飘扬而落。
江屿行跟赵奉合攻蓟无酌,却打了许久,仍旧不见胜负。
林子砚紧紧抓着手中的匕首,见剑光一次次破开长空,卷落风雪。他咬了咬唇,忽然对着蓟无酌身后喊道:“爹!”
蓟无酌心头一震,猛然回头看去—可身后,什么也没有。
江屿行见状,即刻一掌劈了过去。
“咳……”蓟无酌顿时一口鲜血喷在雪上,染红了一大片。
胸口一阵阵发疼,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林子砚身上,皑皑白雪之中,似又见到了二十多年前携妻儿远走的蓟若白。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走?!他不明白,为何他们都不愿留在宿北楼?!那是他一生的心血,更是蓟家的功业,怎能说弃便弃?!
“跟我回去!”他话一出口,才恍然想起—似乎二十多年前,他便已说过这句话了。
那时,蓟若白跪在风雪中,抱着一身是血的妻子,满头的雪絮像白了发。
大哥,他轻声道,我不想当什么二楼主。
我向来没什么出息,只惦念着埋在院里的花雕酒,落在池中的六月雨,藏在城外的杏花林……
她也喜欢杏花,因我压折了枝桠,气得摔了我的酒。
她说春日快到,大延的杏花也开得很好……我想陪她回去看看……
鲜红的血沿着唇角淌落,蓟无酌回过神来时,蓟若白已抓着他的长剑,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我不回去,他听见蓟若白说,再也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