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敬慕肖公子已久,肖公子果然如传闻中风度翩翩,品貌非凡……”
“啊?”肖未然被他们说得有些找不着北,刚要说话,燕抚旌就放下了茶杯。那群人吓得立马不敢再胡乱拍马屁,忙不迭地老老实实坐下。
那群人一住了嘴,整个雅间便鸦雀无声。肖未然觉得有些尴尬,悄悄扯了扯燕抚旌的衣袖,低声埋怨,“你今天不是请我吃饭嘛,干嘛还叫了这么多人来?亏得这房间大,不然我都没地儿坐了。”
燕抚旌喝了一口茶,“还有一人。”
第十九章
“啊?还有啊,这么多人……”肖未然撅着嘴更不乐意了,原来他这是请别人吃饭,顺带着让自己来蹭饭罢了。
“先上菜吧。”燕抚旌淡道。
“是是。”一旁的小厮忙应着退下。
那小厮刚出去不多久,忽一人领着一众随从高声阔步地走了进来,“小哑巴,听说你要请本公子吃饭?”
肖未然一惊,下意识地就抓着燕抚旌往他身边缩了缩,“坏了坏了!是蔡学那坏蛋,他怎么也来了……”
蔡学一进来,四下一打量,看到这么多人先是一愣,不过等看到肖未然就乐了,“哟,还真是你这小哑巴啊,真够能耐啊?竟然有门路来这种地方?说说,今天找本公子来这是干什么啊?”
肖未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不知如何应答,那蔡学看了看燕抚旌等人,又道:“哦,本公子知道了,你今天把我叫这来是想在本公子面前充充门面?想让本公子高看你一眼?以后不欺负你了?呵,这种地方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公子之前是不屑的来,想来早就来了。”
“我……我没叫你……”肖未然弱弱地回了一句,还是有些怕他,只得看向燕抚旌,想向他求助。
燕抚旌又喝了一口茶,“是我请的蔡公子。”
“你又是谁啊?”蔡学拿着折扇一指他,又一指肖未然,“你是这小哑巴叫来助阵的?”
“大胆!岂敢对平凉侯无礼!”王离按着剑向他逼近了两步。
“你……你说他是平凉侯?燕……燕抚旌?”蔡学瞪大了眼,又抖着手指了指燕抚旌。
“平凉侯的名讳岂容你大呼小叫?!”王离又冲他逼近了几步,吓得蔡学倒退到了一众随从身上。
蔡学远远瞧着这燕抚旌凛若冰霜,一副不可冒犯的样儿,一时难以辨他真假。蔡学仔细想了想才敢确定,肯定是假的,那小哑巴哪里就能见到那般人物呢?铁定是骗自己的。
思量明白了,蔡学便不再慌张,气定神闲道:“好你个小哑巴,竟然敢找人假扮平凉侯?你敢不敢跟我去衙门,让知县大人看看你请的这燕抚旌是真是假?”
“不必了。”王离怒视他一眼,“燕大将军已经替你将知县请来了。”
那刘知县忙从擦着冷汗站起身,弓着腰施着礼冲燕抚旌道:“下官任凭大将军吩咐。”
肖未然瞧瞧燕抚旌,又看了看这刘知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燕抚旌今日是给他报仇来的。
肖未然顿时喜不自胜,也牛气了起来,丝毫不怕蔡学了,掐着腰道,“你竟然敢说他是假的?我可告诉你,他就是堂堂平凉侯!如假包换!哼,我早跟你说了我认了他当干哥哥,你还不信,你等着,今日平凉侯就要你好看!”
“哼,你说真的就是真的?我瞧着这刘知县也是假的。肖未然,你好大的胆子啊,你知不知假冒朝廷命官可是重罪啊?”蔡学越发确信了是这群人都是肖未然叫来做戏的,怎么不能耐死他,哪里就真请得动那些人?
燕抚旌两指轻轻一点桌面,所有人俱是不敢多言。
燕抚旌扫了蔡学一眼,“我是否是燕抚旌暂且不论。今日之所以请蔡公子来,是因为有人告状告到我这里,说昨日受了你的欺负,所以今日想找你来问一问。”
“不错!我是欺负他了,我见他一次就揍他一次,你待怎地?”蔡学“唰”地打开折扇,便摇折扇便上上下下打量他,嗤笑道:“就凭你?你能奈我何?”
那群大人们顿时被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都暗地里想这人真真是个不要命的。
“你看,他认了,他就是欺负了我。”肖未然忙扯着燕抚旌的衣袖,“快快快,你快打他的板子给我报仇!”
燕抚旌却道:“只听你们二人之言还不足以辨明是非。王离。”
“是!”王离忙应一声,“将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将士将那卖包子的老汉架了来。
“各位大人……各位大人饶命啊……小老儿就……就只卖包子……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啊……各位大人明断啊……”那老头一上来就只顾胡乱磕头,不一会儿头都要磕破了。
王离一把拉起他,“你只说说昨日见到的,便放你走。若敢说一句谎话,有你好看!”
“是是是,小老儿绝对不敢说谎……昨日,昨日傍晚……”那老汉看了看肖未然,忙指着他道:“就是他!他来小老儿这吃包子,这位小公子人虽瞧着小但饭量大,一口气吃了七八笼包子,还喝了两碗米粥。他问我多少钱,小老儿就说三十文钱。他……他没钱,就说用一个竹蜻蜓抵债,小老儿不肯……他叫我找燕……燕大将军要……小老儿以为他在开玩笑,就……就想拉他见官。然后……然后……”那老汉忙又一指那蔡学,“这位公子就来了,给了小老儿一块碎银子。然后……然后不知怎得,这位公子突然就带着人揍这位小公子……小老儿就说……我包子钱不要了,让他别欺负这位公子了,他……他不肯……后来,他揍完了这位小公子就带人走了,小老儿怕惹上官司就跑了……小老儿旁的都不知了,各位大人恕罪啊……”
“王离,先把包子钱付了。”燕抚旌道。
“是!”王离将一锭银子丢那老汉怀里,“以后这位肖公子再吃了你的包子只管来平凉侯府要钱便是,下去。”
“是是是。”那老汉忙不迭地应着告退。
“呵。”蔡学忍不住轻哼一声,“小哑巴,你这出戏演得挺像那么回事啊,连这老汉也给请来了,何必呢,我又没说我不认。快说吧,你今日搞这些花样到底是要怎样?”
肖未然比他更急,更想抓紧打他的板子,急忙道:“燕抚旌,你看,这老汉也说了,我就是遭了他的欺负了,你还墨迹什么呀,倒是快给我报仇啊。”
燕抚旌便道:“刘大人,如此原告、被告、证人均已言明案件过程,言辞一致,此案可断?”
“可断可断。”那刘知县脑门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如何断?”
“按……按大兴民律,大庭广众无故伤人者,致轻伤,杖三十。”
肖未然很是得意,“燕抚旌,那快打他吧。让他再怀疑你是假的。”
“不急。”燕抚旌等菜都上完了,替他夹了一筷子,“今日正好趁几位大人都在,另有几桩公案想请各位大人一并断了。”
“是是是……大将军只管吩咐。”众人忙不迭地抢着应。
第二十章
肖未然知道蔡学是免不了一顿板子了,便放了心,开开心心地开始吃起来。
王离便打开了一卷文书,念道:“元阳十年三月七日,蔡学于街头强抢一名女子,女子之父不从,蔡学喝令手下将人暴打致死,后将人尸体偷偷掩埋;元阳十一年五月,蔡学强娶一孙氏寡妇为妻,不出三月,即将人凌虐致死,对外谎称孙氏因病而死;元阳十三年,蔡学与一有夫之妇通奸,被其夫发现,与女子谋,毒杀其夫……”
蔡学越听越瘆,不知不觉间身上出了一身冷汗。这些事他是做过,不过他都用钱将事情瞒下了,若说这肖未然若是只是找人做戏,他是万不可能查到这些的……不好,难道……难道这人真是燕抚旌?!
“假的……都是假的……胡说八道!”蔡学心慌不已,胡乱嚷嚷着就想带人往外跑。
却见不知从何处涌出了一众将士,俱是披坚执锐,将门给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蔡学更是慌了神。
肖未然本吃得开心,也以为只打蔡学一顿板子就行了,万想不到突生了这一变故,心里跟着一惊。
“燕抚旌,这些事是真的还是假的?”肖未然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燕抚旌只是帮他夹菜,并不答话。
王离将蔡学累累罪状念完了,便递给了在座的各位,“诸位大人请看。蔡学每桩案件的受害者和证人均已将证词签字画押,他们现在我处,稍后便与这蔡学一块转交给各位大人提审。”
“是是是……”
“辛大人,如此种种,这蔡学该判何刑罚?”燕抚旌只顾帮肖未然夹菜,并不抬头。
那都官郎中揩揩脑门上的汗,忙起身,“蔡学徇私枉法,罔顾人命,按大兴律当受腰斩之刑。”
蔡学耳听着腿一软,扑通跪到了地上。他的那些仆从也都慌了神,横七竖八跟着跪倒一地。
肖未然也是一惊,嘴里的饭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了,忙不迭地拉了拉燕抚旌,悄声道:“我就是让你打他几板子,你别这样吓唬人。”
燕抚旌一指抚了抚杯沿,方抬头冲众人道:“各位也都知晓,我燕某人一向秉公执法,令行禁止,从不曲从私情。我且再问一遍,这蔡学按律到底该受何刑?”
“从这些罪状上看,当真……当真……当真是腰斩……下官怎敢欺瞒大将军?大兴刑律第八卷 第七条便是,残害多条人命者,当腰斩。”那都官郎中被他这一问吓得跪倒在地,其他几人也忙跟着下跪。
“嗯。”燕抚旌颔首,“不过人命官司不可大意。为免误判,也为免我手下调查不严,劳累各位大人们将这些罪状和人证带回去,再好好审判定夺一番。切记,既不可污蔑他一丝,更不可偏袒他一毫。”
“下官遵命……”
“还有,这蔡学昨日伤人一事,既无疑义现在便了了吧。”
“是是是。”
燕抚旌又瞟了那刘知县一眼,“刘大人,我手下将士不可私用刑罚。那三十大板,按律该由你的人来行刑。”
“是是……大将军说的是,按道理正该如此。”那刘知县忙爬起身,冲门外急道:“人呢?!快进来啊!”
不一会儿,一队衙役鱼贯而入。
蔡学恍惚间从那衙役中认出一人,他曾随他父亲给他送过礼,便病急乱投医般慌乱地扯住他的衣摆,“刘捕头,刘捕头……这……这里有人冒充燕抚旌,还有人冒充知县大人……您救我……您还记得我吧……我爹还给您送过礼呢,您救救我……”
那捕头如避蛇蝎般踢开他,慌慌张张跪地冲那刘知县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此人胡乱攀人,小人并不认识他……”
“你!”那刘知县又惊又恐,恨铁不成钢地踢那捕头一脚,忙冲燕抚旌道:“下官御下……御下不严,还望燕大将军责罚……责罚……”
“我说了,剩下的自有诸位大人回去仔细审断,我也相信刘大人会秉公处置。现在是了昨日之事。”
“是是……”刘知县咽口唾沫,大喘气道:“还不快给我打?!”
“是!”
蔡学这才终于肯信那人真是燕抚旌,早已是吓得屁滚尿流,忙不迭地哭着求饶,“燕大将军……燕大将军……饶命啊饶命啊,小人……狗眼不识泰山……您……您饶小人一马……哎哟!哎哟!燕大将军……小人知错了……”
见燕抚旌丝毫不为所动,蔡学只好哀哀嚎叫着转向肖未然,“小哑……不不不!肖公子……肖公子,您大人大量……饶……饶小人一命,小人……哎哟!哎哟!小人再……再也不敢了……肖公子,小人日后给您当牛做马……哎哟!饶……饶小人一命……”
肖未然瞧那蔡学此番挨板子,全然不像之前那般轻松,这些衙役们一板子下去,血顿时就渗出了衣襟,不一会儿,那蔡学便已是血肉模糊动弹不得。
肖未然实在不忍再看,便拉住燕抚旌,“燕抚旌,别打了,昨日他欺负我的事我不跟他计较了……”
燕抚旌置若罔闻,亲自为他盛了一碗粥,递到他面前,“这暮鱼粥是这里的一绝,尝尝。”
肖未然看罢那蔡学血肉模糊的样儿,再看这些菜肴,胃里直犯恶心。见燕抚旌这般,肖未然心中突得生了气,一把拂开了他的手,“你怎么这般冷血?!”
那汤汁便溅到了燕抚旌的手上。
在场的所有人心中俱是心中一凛,吓得大气不敢出。
燕抚旌抬眼打量了他一眼,肖未然无端地觉得后背发麻,难免也跟着气短。
王离忙向燕抚旌递上帕子,大着胆子劝解肖未然道:“肖公子,大将军从不徇私,蔡学按刑律当是如此。求情的话你没必要再说。”
看看一众人噤若寒蝉的样儿,再看这燕抚旌冷酷无情的神色,肖未然忽地明白了这些人为何那般怕他。
燕抚旌擦净了手,把那帕子往桌上一放,道:“诸位大人可以先回去了。”
众人这才大喘着气擦汗,忙不迭地冲燕抚旌作揖道别。
看到血肉模糊的蔡学被一群衙役活生生在地上拖着走,肖未然撇开了眼不敢再看。
虽也知道那蔡学是罪有应得,只是肖未然自幼便与那他相识,尽管也厌恶他,可乍听他落那般酷刑,心里终归是不忍心。
肖未然便深吸一口气,强笑着拉着燕抚旌道:“燕抚旌,要不你就别杀他了吧……若……若那些恶事真是他做的,你换个法子罚他好不好?要不就发配他充军?让他跟着你上场杀敌,给他个机会将功赎罪,或是叫他干一辈子苦力,多受些罪,哪能让他轻易就死了呢?那些苦主也是可怜,也得把这蔡学家里的钱都散给那些苦主,也算是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