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没多久了……
离兰拂去妙音抓着他的双手,“你先回山门!”
他转身又折回了太医院,寻到了正在书案旁写医书的许之润。上前扯住许之润的手臂,向外奔去。许之润踉踉跄跄被离兰拽着,连喊着:“你带老夫去哪啊?!”
“救人!”
“救谁呀!哎呀,你说清楚啊。”
离兰斩钉截铁:“闭嘴!”
许之润从未见过离兰如此骇人,这样子仿佛他再多问一个字,离兰便会撕扒了他。
一直奔到了行宫门口,他二人被戍守的赤羽卫拦了下来。
赤羽卫头领穆戈恭敬地行礼,言道:“先生,陛下说了,您不能随便出宫,若无旨意,您还是回去吧。”
离兰一手死死地拽着许之润,眼神狠戾,只在电光火石间缴了穆戈的佩剑,剑尖直指,斥声道:“滚幵!”
穆戈面无惧色,毫不退让,双眼冷寂,沉声道:“先生,若您执意如此,倒不如现在便杀了穆戈。”离兰深吸一气,不做过多牵扯。
他手腕回转,将佩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再声:“让开!”
许之润在一旁扯着他的手臂,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离兰手上的力道紧了一分,在自己细嫩白皙的颈间化出了丝丝红线,再次沉声言道:“让开!”
许之润在一旁朝着穆戈拼命地使眼色。榆木脑袋,快点让开啊?!你想看着陛下的贵人血溅当场吗?!穆戈看着离兰一副死不罢休的架势,这才抬手示意,围守的将士皆向后退去。
离兰顺势扯下了穆戈腰间的令牌,拖着许之润奔到了宫外赤羽卫营内,将令牌丢给马倌,夺过一匹战马,翻身上去!
又一手抓过许之润的胳膊,将他提溜上马背,坐在自己身前。
啪——马鞭子甩下!
许之润吓得紧紧闭了眼,只听得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死死地抓着缰绳,丝毫不敢松手。五脏六腑都被颠的移了位,晌午的吃食都快吐了出来。
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空虚阁山门下。
离兰将早已昏吐得没人形的许之润拽了下来,搀扶着上了台阶。
进了后院,离恩的一众徒弟站在屋外,气氛紧张,忧心忡忡。
见是离兰带着人来了,接连上前,小声地唤着:“师伯……”
离兰扯着许之润越过众人,进了屋子。
看见了围在床榻边满脸凝重的离恩和连连摇头的郎中。
他顾不得许多,一手将许之润推上前去。
许之润身子发软,撑着床榻的一边坐下。眼神恍惚之间,看见石头铁青的脸色,就连嘴唇都是深紫色。中毒?!
他扇了自己一个巴掌,拼命地让自己凝神,三指搭在石头的手腕上。
没多久,他回头看了眼郎中,冲着离兰说道:“是剧毒!老夫想这位郎中已经尽力了。”
离兰推开一旁的郎中,摇着许之润的肩膀,暍道:“不可能!他这么年轻!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院判,我求你了!”
许之润再一次摸上了石头的脉搏,从左腕换到右腕,扒开石头的眼皮,看着渐渐散去的瞳孔,摇了摇头,“别折腾了,让他少些痛苦,安心走吧。”
离兰揪住了许之润的手腕子,厉声:“不会的,不会的,他出宫门没几个时辰,即便中毒也不会那么快,你再看看,再看一眼。你看啊!”
离恩上前抱住了离兰的双肩,连连劝慰着,“师兄,师兄!你冷静些,松手!这太医的手腕子都快被你捏断了!”
他转头眼神示意,一旁站着的几个徒弟忙得上前,使了好大的劲,才将离兰的手指掰开,松开了许之润的手腕。
离兰看着石头黑青的脸色,颤颤着:“不会的……不会的……庸医!庸医!”
离恩将跪在床边瘫软的许之润扶起来,交给身边的徒弟,“你们先出去。”
众人依着吩咐,鱼贯而出。
离恩扶住离兰坐在石头的床边,低声言道:“他听得到,知道你在。你也不想他听到自己的公子在胡言乱语吧,好好陪他说说话吧。”
离恩退出了屋子,掩好了门。
离兰颤抖着握住石头冰凉的手,小声问着:“竹石,你可以听到我说话,对不对?二公子在,别怕。”
他替竹石捏紧了被角,眼中已是迷迷蒙蒙,“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瘦的像只小猴子,衣衫单薄,我拉起你的手时,也像如今这般冰凉。你还记得你同我说的第一句话吗?你说,二公子,小的以后便是您的侍从,定好好伺候您。”
离兰手抚上石头的额头,又将鬓角的碎发拨到了耳后,“你啊,自己明明都是个小孩子,还说要好好照顾我、伺候我,现在想来,真是个小可怜儿。这些年,跟着公子,你受苦了。是二公子没用,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照顾不好,还妄想着替南府平反。竹石,公子对不住你。”
‘竹石,你听见二公子的话了吗?
‘你睁眼再看看二公子吧。
屋外,许之润一路颠簸,嘴唇发白,幸得离恩差人替他搬了一把圏椅,又温了一盏热茶,这才渐渐缓过劲了。
他看看那厢紧闭的房门,问着一旁离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离恩回道:“是我的徒弟在山门口发现了他,那个时候人已经快不行了。能拼死回来,也全靠着最后一口气。不然,就是随便死在什么地方,也无人知道。”
“没有任何线索吗?”
离恩摇摇头,“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了,根本写不得字,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哎,那孩子自小便跟在师兄身边,你说师兄他该怎么办啊?”
他一手扇在自己脸上,“都怪我!都怪我!应该派个人跟着他一起下山的。”
许之润抬眼看着离恩,说道:“大阁主也不必太过自责,那样的剧毒,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接触的,就你这阁里的小徒弟们,就算是跟着那也是送命!”
离恩讶异:“太医识得那毒?”
许之润又饮了一口茶,回道:“之前见过类似的,那位病患因为救得及时,才得以保命,只不过命留着,人却废了。这两味毒,十有八九出自同一人之手,若要确定还得去请仵作。”
离恩一拳砸在旁边的树上,切齿道:“到底是谁存了这么狠毒的心眼子?连个哑巴都不过放。”
许之润深深叹气,“京城风云诡谲,只怕是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吧。”
离恩脸色愈来愈沉,“师兄他回京城也是为了寻找亲妹的下落,如今亲妹已经寻得,原本他都存着安静度过后半生的心思,可现在石头这样,无异于再杀他一次。”
许之润无奈感叹,“帝王将相,他原本就是这样的命数,哪里会有平稳的一生。当年之事,疑点重重,老夫倒是觉得,与其不染世事,倒不如下决心一鼓作气查个清楚,也免了内心煎熬。他虽不愿累及旁人,可哪里又知道,有时候不作为便是在为虎作伥啊。况且,如今有陛下替他撑腰一一”“小皇帝?!”离恩打岔,“哼!当年若不是他,我师兄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你还指望他?!”
许之润反驳:“话不能这么说,今时不同往日。五年前,陛下才刚及冠,许多事情都身不由己。现在不同了,大印在手,皇权归位,即便是右相和内阁联手,那也只能同陛下战个平手,陛下若铁了心想护着谁,右相也无可奈何。”
离恩冷眼看着他,“太医自己都说了,若那小皇帝铁了心,此事才能成。那你怎么敢确保,那小皇帝这一次定会全心全意地护着我家师兄?我看呐,这一次师兄再不要回那劳什子吃人的皇宫去了,料理完石头的后事,本阁主便带他回留白山,再也不出山门。”
许之润将茶盏摔在茶桌上,“你、、你、、固执!”
离恩嗤笑,“我固执?!你忘了你家小皇帝曾经如何对我师兄的?他手上沾满了师兄一门的鲜血!背信弃义的刽子手,不可信!有本事,你叫你家小皇帝站在我面前亲自发誓!我就不信他会护着一个男宠!”
许之润:“你!!”
剑拔弩张之际,二人身后铿锵有力地传来一声:“他不是朕的男宠!”
作者有话说感谢各位小可爱的订阅,谢谢大家,爱你们,鞠躬!天凉注意保暖,穿秋裤哦!
第九十七章 这小傻子是不是在骂爷?
陛下?!
许之润转身,果然看见元址面色阴沉,身着一件鸦青色狐皮大氅,带着凌冽从不远处走来。
许之润从圈椅上站起,跪地行礼,“陛下万安!”
元址抬抬下巴,示意他起身。
离恩却是冷哼一声,没有言语,转过身背对着元址。
元址左手紧握着佩剑剑柄,冲着离恩,威严道:“南昭从来便不是谁的男宠!他是朕的人,朕护着他天经地义。朕是天下之主,不必同任何人发誓!”
“但是……”他转眼看向了那扇紧闭的房门,“南昭,他也是朕的妻。离恩阁主,你是他的师弟,他视你为亲人。所以今日朕可以向你发誓,若朕再负他,朕的项上人头,你可以随时拿去。”
“陛下!”许之润惊呼,“陛下贵重,怎可同这粗鄙之人__”元址抬手阻止了许之润的话,“离恩阁主,如何?山高路远,就不必回留白山了吧。”
离恩侧了侧身子,眼睛瞥着元址,拂袖,“哼!等做到再谈。”
元址沉眸,又看向许之润,“他如何了?”
许之润叹气,“哎,已经在里面一个多时辰了,谁都不敢进去劝他。老臣觉得,还是再给他些时间吧。”
“好。”
“陛下,老臣有些话相同陛下单独说说。”
元址会意,朝着院子一角走去,直到站在了墙根处,一双眼睛却始终注视着那扇房门,言道:“说吧。”
许之润低声,“那孩子所中之毒,同当年的九阴毒,系属同宗,药性甚至要比九阴毒更烈几分。所以,那孩子才会去的那么快。”
元址眼神阴鸷,“你是说……是同_伙人?”
“嗯,老臣只能言尽于此了,若是当日的刺客还在,陛下可以问问那刺客,兴许可以查到什么线索。”“好,朕知道了。”
歧呀一声--紧闭的房门,终于开了。
院中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向门里的人。
离兰萧索地站在房门口,微微低着头,伸手遮住刺眼炫目的阳光。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觉得这日光似磨碎的金粉般珍贵,在他的心中燃起一丝盼头。
可现在呢?
他看不清世间万物,只觉得天地灰暗,就连这日光都如同毒蜂尖刺,扎进双眸,疼得肝肠寸断。
他听不清虫鸣鸟叫,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如同哑了,如同聋了,只凭着肌肉的记忆,只凭着仅存的意识,费力地启口:“离恩,替竹石换衣……入殓……”
好了……都结束了……
竹石啊,你的公子累了,公子想睡了,公子陪你一程,好不好……
随着他的眼睑缓缓地下垂,天地之色变成了一条窄缝。
双臂垂下,他的身子渐渐无力,再也没有支撑的力量。
脚下都绑了千斤重的铁块,扯着他下坠,扯着他身陷无涯,如一叶扁舟,即将倾覆在大海中。
靡靡之际,他忆起许多年前,有个少年说过,南昭,你就算是死了,朕也会追到地府里同阎王要人!
“南昭!”
没有预想之中跌入无尽的黑暗,他感受到一股铿锵的力量撑住了他的身子。
一双有力而温暖的大手将他从无间地狱扯了回来。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闻到了熟悉的体香。
似一盏明灯,似一颗明星,引着他归家。
黑暗中看到一个泛着白光的影子,愈来愈清晰。
他的少年,来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揉进了那个熟悉而温热的怀抱里,颤巍巍动了动双唇,也终于可以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你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
耳边传来的声音都令他万分安心。足以让他丢盔卸甲,可以肆意妄为地在这个怀抱里,歇一歇,哭一哭,袒露出憋在心底的话,“心……好疼啊……”
“我知道……别怕,我在,永远都在。”
“我……累了……”
“闭眼……你信我,都交给我。”
“好……信你……”
五年前,他可以无所畏惧地从崖边纵身一跃,因为他以为这世间再无牵挂之人。
五年后,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自己交付出去,因为他相信这世间还有一人可以给他撑下去的勇气。那人是他至死不渝的爱人。
正是这一刻他明白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命定的缘分?有的只是两人奋不顾身、豁出性命,互相一步步靠近的事在人为。
元安十二年春,二月初十,魁星地斗,诸事不宜。
京畿营副统领邓乙率三十人护送殷秀前往灵关,路遇一伙蒙面悍匪打劫。
邓乙佯装寡不敌众,溃败逃散,只留殷秀及二位侍从原地等死。
殷秀双手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才颤颤巍巍地拾起京畿营丢在地上的刀,却是连刀尖都立不起来。
悍匪渐渐逼近殷秀,对于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子,这群人根本不想花费什么心思同他周旋,倒不如直接一刀宰了!
可主上说了,要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