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秀后脖颈淌着冷汗,盯着愈来愈靠近的悍匪,对着躲在身后的两位小侍从下令道:“你们两个快走,公子手中有刀,还能同他们搏一搏,总比一起死在这里好。回去记得告诉老夫人,公子不能尽孝了!殷家的生养之恩,殷秀来世再报!”
他听着身后之人毫无动静,心中还甚为感动,暗暗念道,真不愧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很好,很好!
他鼓起了勇气,慷慨正色道:“好!那我们主仆三人今日便同这帮歹人斗一斗!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啪啪啪!
一阵拍手声!
“嘻嘻--有趣,有趣!“悍匪身后幽幽地飘来阴阳怪调的声音。
殷秀胆颤,强装喊着:“你、、谁呀?!躲着不出来算什么本事!别以为你、、你们人多,我们、、我们三个便会怕你!”
“啧啧!唉——”这一声无奈地叹气,如鬼魅般空幽幽回响在山沟里。
悍匪分成两拨,自中间让出一条路,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赭色胡服,梳着辫子的年轻人。
此人五官深邃,剑眉横竖,一根断眉又添了几分邪气,拥有一双狭长而漂亮的眼睛。
嘴唇微微干裂,叼着一根干草,带了点异域的风情。
他手握着一柄圆月弯刀,反手扛在肩上,笑昤昤地朝着殷秀走来。
殷秀看着这年轻人的派头,同正人君子一点都不沾边,便不想同此人废话。
他龇着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颤抖地举起了刀,喊道:“站住,别过来!若再往前,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年轻人放缓了脚步,扑哧笑了,“好一个俊俏又痴傻的小公子!”
殷秀脸红,气急:“俊俏本公子认了,痴傻本公子不认!”
年轻人挑了挑眉毛,一只手捏着嘴边的干草,笑着:“小傻子,回头看看吧。”
“本、、本公子凭什么听你的话?!你这等奸诈小人就是畏惧本公子手中的刀,妄想诓骗本公子回头,好达成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年轻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浑身的血液都燥热了起来,他从未见过如此有趣之人,同这小傻子逗乐可比抢劫有趣多了。
殷秀紧绷着神经,丝毫不敢松懈,手臂却是越来越酸,眼看着举起的刀尖,又缓缓地落了下去。
他小声地吩咐着自己的侍从,“你们两个倒是上来帮个忙啊,本公子举不动刀了!”
只是身后寂静无声。
“喂__”他又低语了一声。
“哈哈哈__”年轻人终于绷不住,啐掉了嘴巴里的干草,仰天大笑,“瞧瞧这可爱的小傻子!”
殷秀看着年轻人的反应,心中更加没底,偷偷地歪了歪脑袋,用余光瞥向身后。
竟无一人!
他的心凉到了腿肚子。
咣当一声,手中的刀也掉在了地上。
四周围着的悍匪,看着殷秀蠢笨滑稽的模样,跟着年轻人大笑起来。
年轻人侧着头,眼神阴鸷,冲着这群悍匪淡淡说了两个字:“闭!嘴!”
霎时间,所有人的嘴巴都像被缝住了,静默无声。
年轻人这才回头看着殷秀,又笑了笑:“小傻子,你说爷对你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可否展开详细说说,爷有何目的呀?”
殷秀焦急万分,心中似一万只蚂蚁在火烙上烤。
赤羽卫不出手,他便只能硬着头皮先拖着。他暗暗扉腹着,穆戈大人呀,您再不出手,本公子今日便真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殷秀把心一横,说道:“你这歹人的腌臜心思,本公子怎会知道?自古以来的劫匪,要么贪财,要么好色。药材和物资属于国库,本公子死都不会给你!若是……若是……”
“小傻子,若是什么?”
“唉!”殷秀跺了踩脚,闭着眼睛大声道:“若是好色,本公子便牺牲一次成全你,就算是为国捐躯了!”
年轻人:“……”
众人:“……”
有人噗嗤一下,没忍住笑了声。
年轻人只是眼神冷冷一扫,那人便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低头退下。
年轻人肩上扛着弯刀,朝着殷秀逼近。
殷秀如临大敌,面色土灰,小步子朝着后面挪着,喊道:“你别过来!你若是劫色,那、、那也得寻个无人之处吧,这儿、、这么多人,不、、不方便。”
年轻人将圆月弯刀挂在腰带上,抱臂支着下巴,笑言:“好啊,小傻子,那你说,哪里方便?”
殷秀滴溜溜的小眼睛一转,指着北面深幽的树丛言道:“野有蔓草,零露溥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年轻人不解,侧了侧身子,悄声问着身后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人,“相师,什么野什么草?又是什么狗?这小傻子是不是在骂爷?”
那人淡淡地回了句:“哦,倒也不是。这位小公子的意思是,他邀请您同他媾和偷情”。作者有话说感谢小可爱的订阅,走过路过随便投个什么呗!爱你们,鞠躬!
第九十八章 爷的人,是你能碰的?!
波罗儿盖的什么玩意儿?!媾和偷情?!
年轻人愣怔了下,转而爽朗大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直到笑累了,才弯身双手支在膝盖上,抬头看着殷秀,言道:“小傻子,青天白日的,你当爷是什么人?”
“那你要如何?!”殷秀左右看了看马车上运送物资的大箱子,从怀袖中寻摸到一支拇指般粗细的火折子,呼呼吹出火星,对准了绑着箱子的麻绳,说道:“歹人!本公子就算将这些物资烧了也不会留给你!”
年轻人眨着漂亮的眼睛,冲着身后的悍匪说道:“取火把来!”
悍匪燃起一支火把递给年轻人。
年轻人拿着火把走近了殷秀,在他面前左右晃了晃,划过的浓烟呛得殷秀连连咳嗽,忙得用衣袖捂住了口鼻。
年轻人戏笑,“小傻子,看看!得这样大的火,才烧得了这只大箱子!若是你肯说句好听的,爷便将这火把借你使使。”
此时,年轻人距离殷秀只有两臂之远。
在火把的映照下,殷秀将年轻人脸上细细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胡人服饰、异域容貌,外加粗糙的肌肤,殷秀即便再没经见过世面,也看得出这人来自塞外。离兰先生说得没错,京城果然有人同边塞人内外勾结。
殷秀眼神落在年轻人后面那位诡异的黑袍人身上,方才他言的那两句诗经,胡人怎会懂?被年轻人称为相师的这人,必定是大盛之人。
好家伙!他一出手便抓到一只大瓜!这一次若是立了功,怕是侯爷都会高看他一眼吧!
殷秀激动得一哆嗦,手中的火折子没拿稳,掉落下来。
年轻人前进一步,眼疾手快,在火星快燎到殷秀的衣摆时,接住了火折子。
这时此人距离殷秀仅有一臂之远。
他索性又上前一步,殷秀无处可逃,被抵在木箱子上。
年轻人三指灭掉火星,将火折子塞回殷秀手中,贴在殷秀耳边,轻轻笑道:“小傻子,别轻易玩火。这样好看的袍子,烧坏了多可惜。”
他的鼻子微微蹭过殷秀的面颊,低言:“你好香啊。”
殷秀紧绷着身子,动弹不得,鼻下都闻得到年轻人身上粗犷的味道,就好像野草中参了点马粪。
他屏住呼吸一时没忍住,说了句:“你好臭。”
“哈哈哈一一”年轻人没有生气,反而开心得很,“这才是男人的味道!是雄鹰的味道!”
身后的相师看着这二人竟然热络地聊起了天,轻轻咳嗽了声:“密旨,问他密旨。”
年轻人听到后,双眼睨视着殷秀,言道:“你是送信的人?”
殷秀别过脸去,没有回答。
他无法同这人如此近距离对视,因为他发现此人一双琥珀色的双瞳竟会魅惑人心,妖孽一般勾魂!
年轻人扫视着殷秀的侧颜,“不过啊,爷猜在交出密旨和为国捐躯之间,你怕是会选择后者吧。”
“昂,没错!你知道就好!”
“有骨气!像个战士!不错,爷最喜欢有骨气的人!只是……”年轻人手捏住了殷秀的下巴,使了些力气,将殷秀的脸别正了,“你为何不敢看爷?”
“本公子……嫌你……臭。”
“哈哈一一好!也算个理由!”年轻人又是一阵嬉笑,“小傻子,爷好多年都没这么高兴过了。密旨爷就不问了,要不说说你的名字吧?你是哪家的小公子?为何会随军而行?这个也不敢说吗?”
“有何不敢?!本公子乃是前太医院院判殷野的独孙、前朝太史甄晏守的外孙、已故太医殷未临的独子,郴州刺史甄连的外甥,太医院院判许之润坐下首席弟子,太医院医官殷秀!”
“呦,来头不小。有本事!还是个医官,不错,爷最喜欢有本事的人!”
年轻人捏起殷秀身前的一缕头发,放在鼻下闻了闻,“怪不得,连头发丝儿都带着药香。殷秀,多好听的名字。小殷秀,你真好看。”
“……你、、、你想干嘛?本公子说了朗朗乾坤,即便要劫色,也得选个恰当的地方吧!你现在如此,便是在辱我!”
年轻人双手撑在殷秀靠着的木箱子上,将殷秀圈在怀中,挑了挑眉毛,“小殷秀,你可是比我们塞北的娘们长得还美。爷怎会舍得辱你?放心,爷若是想要你,定会以鸿鹄一双为聘,牛羊三千为礼,三生三世,从一而终。”
“歹人,放肆!”殷秀温热的气息都拂在年轻人脸上。
“啧啧,一口一个歹人,听着多刺耳。爷名唤‘秃发赤赤木果儿弈洛瑰’。”
殷秀:“……”
“名字是有些长,不过没关系,小殷秀,爷对你例外,你可以唤爷‘闻中’。”
“谁要知道你的名字?”
“当然是你呀,你要知道啊!小殷秀,若你连未来夫君的名字都不知道,怕是不太妥当吧!”
“你无耻!本公子乃__”“乃是前太医院院判殷野的独孙、前朝太史甄晏守的外孙、已故太医殷未临的独子,郴州刺史甄连的外甥,太医院院判许之润坐下首席弟子,太医院医官殷秀!”
殷秀:“……”
年轻人抬手勾了勾殷秀的鼻尖,“瞧瞧,你说一次,爷便记下了。”
殷秀喉结动了动,咽了咽睡沫。
他不愿再同年轻人扯皮,眼睛悄悄地搜寻着四周,穆戈大人,您再不来,殷秀便要被这歹人掳回去陪他一同喂马了!
此时在远处山丘之上趴着的穆戈和邓乙将山林里的动向看的一清二楚。
邓乙问着:“穆大人,还不动手吗?在下怕殷医官撑不住了。”
穆戈镇定道:“没关系,出发前殷医官说了,他可以的。除非将大鱼钓出来,否则切莫打草惊蛇。咱总得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吧。”
邓乙:“那好吧,再等等。可是不对呀,穆大人您看,那领头的大辫子,怎么将殷医官扛起来了?”
穆戈:“没关系,殷医官说了,他可以的,我们要相信他。”
邓乙斥道:“看看!这都上马了?!还等什么?!穆大人,你别忘了,殷医官和密旨才是我等护送的重中之重!灵关的武安侯还等着殷医官救命呢!你赤羽卫若是老鼠胆子,便在此处等着。我京畿营先上了!”
邓乙挥手:“弓箭手准备!只射马,不射人!切莫伤了殷医官!三__二___!”一阵箭雨落下!直冲山下去!
京畿营里的弓箭手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那羽箭像长了眼睛一般,片刻之后,悍匪的马死伤过半。
闻中一手抱着殷秀,另一手握着弯刀挡去飞来的羽箭,躲在几个木箱子后面,开始观测山丘那方。
殷秀被闻中按在身下,只露出个脑袋来,喊道:“拿本公子做人质,你别费这个心思了!他们是不会顾忌一个小医官的!还是快些投降吧,本公子倒是可以帮你求个情,让你死得畅快些。”
闻中鹰一般的眼睛观察着离他们愈来愈近的大盛兵将。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手指一般大小的暗哨,放在嘴边吹起来。
这暗哨虽说造型和质地都极为普通廉价,但吹出的声音却与鸟儿的鸣叫,一般无二。
但只有自己人能听得出这清脆的声音中隐隐中带着特殊的音律,似是暗语,外人听来是分不出一二的。
悍匪们不再恋战,以收拢之势渐渐地围在闻中身旁。
先前被闻中唤作相师的人,躲在另一只大箱子旁,急道:“怪不得京畿营的人只三两下的功夫便逃走了,原来在这等着。这小崽子便是他们下的鱼饵!他说得对,元安帝性情暴戾,是不会在乎一个医官的死活,杀了他,我们走!”
闻中抬手示意,悄悄地伏着身子,箍着殷秀向后面撤去,又悄悄地在殷秀头顶说道:“有勇有谋!不错,小殷秀,爷最喜欢聪明又有胆识的人。”
相师又言:“带着他便是累赘,快宰了他!你下不了手,那我来!”
闻中护住殷秀,抬起一脚便将相师踹了出去。
他嘴角勾着邪邪的笑,言道:“爷的人,是你能碰的?!爷心情好的时候尊你为相师,若是心情不好,你波罗儿盖的算个什么东西!”
闻中冲着身后的人下令道:“将他丢出去,绑在树上!那些人要的是他!”
“狼崽子!卸磨杀驴!塞北的人果真没有信誉,丢了我,你如何同你父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