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士兵冷硬的语气缓和下来,一人问道:“聊江姑娘,方才同你去广场的婢女清彤去哪儿了?”
聊江举着酒杯,蹙眉嘟唇,委屈至极:“哪里知道,扑棱一下跳进人群就不见了踪影。”
士兵见他耍赖,也耐着性子,道:“姑娘可不要说谎,那几个婆子和护卫已经找到了,他们不会说谎。”
聊江一拍桌子,道:“哪里有?哪里有清彤?我对她那么好,竟然一个人自己逃了!留我一个人被你们几个男人,嗝,苦苦相逼……”
几人无奈,也不忍下手,李鸨母没相管,但见双方莫名僵持,便道:“若上头下的死令,几位弟兄直接盘问聊江便可。”
士兵几人对视一眼,只道罢了,转身去找来四个随从前去的,在聊江旁桌审问四人,哪知道那四人也是异口同声,“不知道”“管她作甚”“只要看好聊江姑娘便是”“一个做杂事儿的婢女而已,没了就没了”。
聊江痴痴笑道:“哥哥们虎着个脸,真吓人。”
那几人“嗳”了一声,互相推诿一番,不再说什么,别了聊江和李鸨母,自顾离开了。
按照惯例,抓不着人只需找一个体貌相似的便是,总归能了案。
李鸨母悄声问:“清彤真的走了?”
聊江打了个呵欠:“可不是,扰乱擂台赛,还能在长泽楼呆着?”
李鸨母失笑,自己是明知故问了。
聊江算算,估计清彤已经被迷晕了,正在躺在地上睡觉,便抱着一壶酒,绕过大肆谈说的人们回了长泽楼后院。
聊江将清彤抱至床上,给她盖了薄被。
药材全部拿出来,取部分量仔细研磨,切了身上携带的一些丹药粉末进去,再添置软膏和成一团,放在小炉子里烘烤成型。
来了兴致,又取混淆视听的药材做了些其他的,放在炉盖上。
☆、第20章 季守山抉择
清彤睡醒时,恰巧见到聊江蹲在炉火边取药。
夜间没有点灯,火红的光映照在聊江莹白的脸上,专注冷静的眼被光舔舐着,望过来时,好似被取人灵魂的无常锁住。
清彤打了一哆嗦,唤了一声:“江儿姐?”
聊江站起来,拔高的身量吓了清彤一跳,他揭了脸上的东西,露出一张男人的脸,并不和善,淡然道:“你现在打算听我的,还是被官府拿去处死?”
清彤往床角一缩,从来不知道服侍已久的花魁居然是个男人,怪不得从来不让伺候更衣沐浴,怪不得。
经聊江简单陈述,清彤已经知道自己处于进退维谷之中,且自己的大哥似乎已经受了瘟疫,要是官府先一步下手,大哥会被直接处死。
进退维谷之间,清彤选择相信这个从未伤害过她,即使现在让她做出利于他自己的选择的人。
而且他看起来虽然吓人,但似乎很和善。
“你哥哥应该同那些人在一起,一会我带你去,你说服你哥哥,要是谈不拢,只能随你们了。”
“如果谈好了,我会保你们安全,试着解决你哥哥身上的毒,但也需要他帮忙做点事。”
清彤想了想,露出初见时稍显尖利的表情,道:“如果你守信用,我会说服我哥哥的。”
聊江笑了笑。
两人一直待到顾念敲门,进来。
顾念和清彤相见时,同时楞了一下,聊江当着清彤的面毫不忌讳地同顾念说了安排,顾念也同意暂时将两人收留到钱庄去。
清彤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参与进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顾念推开窗个,呼了个暗哨,有一个暗卫悄然涌出黑暗,从楼下的假山旁钻出来,几下攀爬直上二楼。
“去查今日第三擂台上的季守山在哪里。”
暗卫抱拳,悄无声息地退下。
顾念关了窗,笑道:“正巧今日带得多了,清彤也过来一起吃。”
清彤愣愣地看着顾老板行云流水地从食盒里端出各样美食,而聊江则随意地坐在桌边,招呼了清彤过去坐下。
清彤直道不敢,顾念笑她已不是婢女,再不用遵循那些礼仪。
聊江道:“再说,大什族人平日里没有以下犯上之说,一个桌上吃饭并不稀奇。”
清彤犹豫一会,执拗地站到一边去,连看也不敢看两人一眼。好像是硬生生地打岔了一对夫妻的夜宵似的,别扭得慌。
聊江让顾念把他下午拿来没喝完的酒喝了,顾念道:“少喝些酒罢,别糟了肚子。”
“嘁。”
聊江哪会听这些,顾念道:“下次等着。”
清彤听这□□|裸的威胁,以为两人会吵起来,两人却沉默一阵,十分缓慢地说起另一件事儿。
“清彤,你姐姐除了眼角的桃花瓣,还有无其他特征?”聊江问道。
清彤仔细想了想:“面容已经模糊了,再记不起什么来。”
“姓甚名谁?”
“梦柯。”又说了大什族的姓名。
聊江只道了一句:“竟是旧识。”
他继续和顾念说道:“不知道千千那里什么时候行动,先保证季老大安全再说。”
又道:“这次瘟疫从西北而起,我也不清楚……我这边并没有任何相关讯息,千千也并未派人前来告知我。”
两人断断续续说了不过一阵,窗外有哨声轻响,顾念知是暗卫来了,便开了窗。
那人报告道:“此人伤口不重,已经被遣回长门街街西三户第一家。”
清彤点头。
三人夜中潜往。
季老大几年前在擂台赛中取得佳绩,被宫人招去看管制香坊,一连几年挣了不少钱,东拼西凑购了这家邸宅。
朱漆脱落,墙角生杂草,几乎是一座破落的无人之地。
清彤抓着门环叩响了门,另外两人潜伏在黑暗的角落中静观其变。
不一会,一个小山一般的男人打开了门,声音虚弱:“妹子,怎么深夜前来?”
清彤左右环顾,招呼两人出来,道:“大哥,今日我扰了擂台赛,官府的派兵来拿我,这是……”
清彤对着变成男人的花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个说法才妥帖,愣在那里,倒是聊江开口:“你妹妹无处可去,过几日官府也会将你抓去处死。”
季守山两眼一瞪:“既然你们是妹子带来的,就先进来。”
三人进去,季守山警惕地看了无人的街道,兀自关上大门,领三人进去了。
只有一间小屋点着灯,清彤手脚麻利地从另一房间端来两根凳子,四人坐下了。
顾念抱拳道:“在下钱庄顾念。”
聊江道:“聊江。”
季守山听得顾念身份,一惊,看向清彤,得到确认的眼神才抱拳:“怠慢怠慢,只是一时间无甚可招待的,还请见谅。”
聊江单刀直入:“今日擂台赛上,对手发疯,可曾伤着你哪里?”
季守山又惊:“咬了后颈,竟然没有丝毫疼痛,反而又麻又痒,舒坦得很!”
聊江道:“我素来制药行医,能否让我查看伤口?”
清彤赶紧点了另一盏灯端过来照明,季守山撩开颈后散落的头发,露出狰狞的伤口。
被咬破的口子在烛火下呈现出黑紫色,中央血色较为浅淡,红肉糜烂,四周则发皱干硬,黑紫色隐隐有向外扩展的趋势。
季守山只说退场后嚼碎白芨敷伤口止血,以为只是对手发疯胡乱咬人,并未做他想。
聊江问道:“季大哥近日有无听说过西北瘟疫?”
季守山道:“他们喝酒的时候吹的,只不过耸人听闻罢了。”
聊江摇头:“下午那人估计就是发瘟了。季大哥如今被人咬了,不知何时就会发作,伤人性命,最后自爆而亡。”
季守山猛一拍桌,怒道:“少咒人!妹子,这两人到底是来作甚的?”
清彤也慌,可事态已至此,只好道:“大哥,江儿姐既然能给皇帝做返生丹,那也能救大哥!”
两人看向聊江,却见聊江坐回默然的顾念是身边,道:“尚不清楚这是何毒,不敢随意治疗,但确实无解。”
毒药解药本一家,他对毒药更加熟悉,联系季老大的伤口模样以及下午发瘟人的举动,大致可以猜出什么。他对此毒有一点疑惑,但并非肯定,需要询问陆千千才能得知。
“此毒潜伏在体内,期间或许没有任何的不良反应,一旦发作便会神志不清。”聊江看向清彤,神色冷凝,“发作后几乎无药可救,只能等死。如果虔国有更加高明的医师,自然更好,但似乎没有。季大哥此时的情况,只有一个办法。”
顾念终于开口:“服药,假死。”
这个他熟。
以前聊江下了毒却发现解药没用,总是用这个办法将他封存起来,等研究出解药才将他恢复。
顾念被看了一眼:“有点疼,但是在研制好解药之前中的毒药并不会蔓延,只要清彤保护好你的身体,届时解药出来便可以活过来。”
死路一条与眼前两人提供的活路相比,后者明显更胜一筹。但季老大也绝非轻信之人,尚知十里无真言,更何况西北来的流言蜚语。
但是台上真切的发疯虎兽般的压迫感让他难以生疑。
“妹子自身难保,又如何能保我?”季守山按了按清彤的头,话语里带着安慰。
顾念道:“钱庄可提供栖身之所,若是不嫌弃可以前往。”
钱庄倒是个好去处,季守山点头,问道:“我能做什么?”
聊江:“季大哥只需要让制香坊那处的弟兄们做点小事便是。”
“制香坊!?”季守山猛然站起,警惕地看着两人,问道,“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清彤,长这么大了还什么人都带来?”
清彤平日里冷冷的小脸憋不住,脸色惨白,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季守山看得心软,只好道:“制香坊的事儿不可能,那是叛国罪。”
聊江点头,表示明了,道:“清彤扰乱擂台赛又是什么罪,是答应交易,清彤安稳、季大哥你等解药活下来,还是清彤被抓处死,或者你发病身亡不小心杀死清彤?”
“你妹妹在长泽楼也挺争气,兢兢业业,能做到花魁的婢女,现在给了她自由身,却非死不可。”
聊江看着清彤的眼神就像死人一般,没有丝毫情谊。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听见清彤哽咽的声音。
季守山陷入挣扎之中,清彤小声开口:“他在长泽楼当花魁,对我一直很好,没有使唤过我什么。而且,制香坊本就是害人之地……”
季守山看着清彤,嘴里没了滋味。他在制香坊干了几年,挣钱买了破屋,但在自己的妹子眼里,却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聊江此时道:“再说,钱庄顾大老板在此,虔国最讲信用的人,季大哥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见他犹豫,顾念道:“若是有意,明日午时前往钱庄存取处,只说是顾老板让的,届时会带你至安顿处。”
两人起身,道:“时候不早,叨扰了。”
便悠然离去。
待清彤跟出去送别,大街上已无两人身影。
☆、第21章 亲一口
“滚远点,别挨着我。”
为了躲避偶尔出现维持治安的巡逻队伍,两人正沿着逼仄的小巷前行。
据顾念摸透的尧城街道布局,这条小巷直通云麓楼对面的青楼,是脚程最短的道儿,哪知道会这么窄。
顾念偏生还并排着和他走,为了避免碰着生了苔的墙壁,两人挤在一块,东一脚西一脚。
“你烫得很,松开!”
手被顾念抓住,在这溽暑难消的天激起难受,聊江眼见就要生气,顾念立马放了手。
顾念委屈道:“情难自禁嘛。”
“忍不住就去茅厕,撑不死你?”聊江往他身上擦了手上沾上的热汗,嫌弃得直骂他。
顾念倒是大言不惭:“沧海桑田,我也不会从你身边消失的。”
说着,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相比于顾念因为紧张汗湿的手,聊江对这种突然袭来的吻已经习以为常,只道:“信不信弄死你。”
月光乍泄之下,聊江的眉眼在酷暑带有一些水凉之意,顾念没忍住抱住他,微微偏头往他唇上印去。
“唔……属狗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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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磨磨蹭蹭地出了小巷,聊江潮红未散尽,嘴唇红润,顾念平素稳重的步伐要飘了起来来。
两人进了云麓楼的门,聊江抬头发现陆千千房间的大门紧闭,恰巧那位胖姑娘经过,便问道:“你们家管事现在几时有空?”
胖姑娘摇头:“不清楚,关门好一会了,若两位找管事,还得再等等,不若这方来品茶喝酒打发打发时间?”
聊江颔首,胖姑娘给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估摸着不能叫女人来,便叫了小厮来伺候两人。
正值擂台赛之际,处于街东的云麓楼也是人声鼎沸,夜晚时更是挤满一簇簇人群。此时台上轻歌曼舞,供众人赏乐用。
聊江看着最前头的一人,向顾念道:“穿红衣的似乎为云麓楼花魁,当日在花街巡车见过她一面。”
顾念点头:“就在你旁边。”
聊江点头,道:“是一位极度享乐纵|欲的女子,大胆泼辣。”
恰巧台上的花魁看向格格不入的两人,极为风骚地扭了臀|部,过分妖娆,获得台下人一片掌声。
“哟,两位小哥,得此青睐,不做表示?”旁桌一个娇小的男人撑着桌子,对两人挤眉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