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皇帝的袍子是什么?
思华倒吸一口气,只见从车厢里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递给了聊江什么,聊江拿到一颗赶紧服下,面上是素来不见的讨好笑容。
聊江站到一旁,鞠躬行礼,来的人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唯独二王爷转头瞪了聊江,忽又在人群中见到谁,脸色一黑,扭了头去。
一时间长街落针可闻,刹那又轰然大响,众人震惊又拘束地围上来,这个之前和他们谈笑风生讲荤话的姑娘地位一下子拔高,居然得了圣宠!
聊江把手上剩余的两颗黑色丹药放入腰侧,眼尖地发现被挤到角落的思华,兴冲冲地跑了过去,抓住她的一只手,炫耀道:“思华姐你看,皇袍!”
思华强装镇定,道:“这可不得了,江儿要享福了。”
一个精瘦的小个子笑道:“江儿姐做了什么大好事,得此圣宠!”
聊江挥挥手不屑地说:“哎呀也没做什么,你脸真厚,叫我一个小姑娘叫姐姐,臊不臊啊?”
一时间哄堂大笑,众人拥着聊江进了屋,聊江一点架子也没有,同往常一样坐在了一楼,对面便是突然拘谨的思华。
此时的聊江因为妆容洗净,洁白无瑕的脸没了色彩的遮掩,白得要发光一样,光彩夺人,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猫儿眼瞥过去,瞧得人心里发痒。
许多人赶忙坐在了附近,皇帝不皇帝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聊江做了什么,他们想知道这个四万五千两黄金到底有什么魅力,让皇帝给他披了皇袍,直接明白地给他撑腰。
聊江不急不缓地喝口茶,娇俏地打了个嗝,在众人的期期艾艾中开了口:“这个嘛,不告诉你们。”
“哎哟大小姐,大家伙就想听呢,您嘴角漏一点出来都能让大家听得欢喜。”
“是啊,江儿姑娘说说呗,这可是大事儿!”
聊江装作苦恼的样子连连摆手,嘴里哎呀哎呀直叹,反口就问思华:“思华姐,我可以说几句呀?”
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到思华身上,思华扛不住便道:“我也想听听呢。”
众人又起哄,聊江只好随便扯了几句,从早上二王爷把他带走,二王爷府里的姨娘夫人讨人厌,到自己进献给皇帝。
“这不恰巧,大什族返生丹,让人重返我这个年纪,活蹦乱跳的!”
聊江羞红了脸:“我以后可就专门做返生丹了,大家就不要想着我和共度春宵啦!”
人群中有人问二王爷怎么办,聊江听到这句话,冷笑着说:“二王爷虽然买了我四万五千两,可每一次都没有碰过我,如今我归皇帝了,那也没有办法了,你说对吧,顾大老板?”
人们正奇怪向来有事说事的聊江姑娘为何阴阳怪气的,被那一句“顾大老板”炸开了锅。
顾老板?
“难不成是钱庄的顾老板?”
想到花街巡游那日顾老板强抢聊江,知道两人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可听这会儿语气,貌似两人犯冲?
“这顾老板在哪儿?”
聊江冷笑:“可不就在我身后那一桌?”
一干人望去,一身素衣、只带着个小厮坐在桌旁的可不就是顾老板?今日没带德发,他们居然都没发现座上有这么个大人物?
“顾老板果真气宇轩昂,富态十足!”胆子小的还在围观,胆子大的已经开始恭维。
聊江想到昨晚的事儿还是生气,端了思华眼前的茶壶往地上倒尽,举着空茶杯转身看向冷面顾念,觑着眼,道:“顾大老板,您那儿还有茶吗?若有,麻烦倒一杯?”
见者悟到聊江故意挑衅顾老板,心头大惊,顾老板可是皇帝也要给一份薄面!聊江才得皇帝恩宠,便开始不知天高地厚?
就连思华也看不下去,扯了扯聊江的袖子,小声道:“江儿,不得无礼。”
聊江定定地看向顾念,想起他上次专门来长泽楼接自己去玩,也是摆的这个脸,仿佛自己是件可以随意商榷的商品,任他们定价。
顾念果然没有露出私下里的狂热,依然是冷淡,但手上已经拿上桌面的茶壶,起身走到聊江面前,毫无芥蒂地给他弯腰倒茶。
人群里发出唏嘘的声音。
聊江一饮而尽,道:“顾大老板倒的茶,可是比谁的都来得清甜。”
顾念露出宠溺的笑容:“江儿也只有喝我的茶才觉得甜,其他的倒是苦涩至极。”
人们有发出“喔喔”的戏谑笑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怪不得怪不得。
谁能想到花魁和首富会当众打情骂俏?
聊江撇了撇嘴,不服气似的嘟囔了一句“没趣”,掀了身上的皇袍抱在怀里,露出明显不合身的一套裙子,打了个呵欠,道:“精神不好,就先失陪了。”
聊江站起来,道:“顾大老板生意繁忙,也不便多在此地逗留,还是请回吧。”
晃眼间看见门口有一人斗笠灰袍,正是昨晚陆千千的样子,见聊江看过来,垂首示意,离开原地。
顾念称是,于是双方皆离开大堂。
众人见没了好耍的,散的散,留的留,暗叹聊□□云直上,各加揣测,心思各异。
思华不想留在大堂,也跟着聊江回了独院,同行时嘱咐聊江:“江儿现在正在风头上,可更要小心言行,祸从口出,大家的眼睛随时都转着,拿不准什么时候抓了去传开。”
聊江听话点头,笑容明媚:“知道啦思华姐,那些人看见我有了皇袍就恭维我,只有思华姐还能平心静气地提点我。”
思华点了点他额头,道:“瞧你说的,要不是李鸨母药姐姐今日都不在楼里,提点你的就是她们了。我只是有话说话,本来四人,现在只剩下我俩,你现在登上云霄,照你这性子,没人给你多留点心,我怕就剩我一人了。”
聊江摇头,撒娇道:“才不会,我会在虔国活得好好的。当初来虔国之前,我们四人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吃好吃的穿好看的吗?现在我俩要更争气才是呀。”
思华默了,叹了一口气,说:“时刻小心言行举止才是,我担心你得狠。”
两人互相安慰一番,进了独院,聊江在思华屋里呆了一会,翻看一番她男人留下的东西,见没什么起疑的,便告辞回屋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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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有人敲门,吵醒了聊江。
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今日这一睡,睡得昏天黑地,头脑发昏发疼。
迷迷糊糊地从床上下来,见是清彤领着两个人来了,打扮不是普通小厮,倒像是皇帝身边整装待命的死卫。聊江在制香坊见到过。
两人一手一个玛瑙盒子,见聊江开了门,目不斜视地进屋将玛瑙盒子放在桌子上,恭敬道:“这是姑娘吩咐的药材,全部已经备齐。”
聊江吃了惊,没想到那么快就备好了,老皇帝真是惜命呢。
聊江挥了手,两人作揖离开。
站在门口的清彤得到聊江的应允入内,犹豫了一会,道:“江儿姐……”
一时间又开不了口。
聊江摸了摸木盒子上晶莹的玛瑙,随意道:“说。”
清彤伸头看了屋外,关紧了门,扑通一声跪下,道:“江儿姐今日是否去了制香坊?”
聊江一挑眉,好奇道:“为什么这么问。”
清彤抬起头看她,两只眼睛红彤彤的:“姑娘今日身上的味道和我大哥的一模一样,我大哥就在制香坊。”
“在哪个制香坊?”
“啊?只有一个制香坊。若江儿姐进了,定能见着一个胡子丛黑,高大魁梧的人,他在那里当守卫。”
聊江点头:“季老大是吧??”
“是的是的!那,那可否见到一个女子,容貌迤逦,眼睛上挑,眼尾有一处桃花瓣似的胎记?”
聊江摇头:“那里的人太多,环境昏暗,也看不大清。”
清彤一下子沮丧起来,平日里冷着的小脸哭得通红,跟长泽楼的朱漆有得一比。
聊江不语,半晌问道:“为何如此执着于你的那个姐姐?”
清彤哭道:“只有她待我好,在长泽楼护我周全,甚至不惜与同来的人恶语相向。只有姐姐手把手教我武功,可我调皮,什么也没学会,那时她突然消失了,我也没能力去找她……”
聊江默,道:“听说制香坊近期遭了贼,瓦片都被掀了,你不要随便前去查探,免得当做贼人被抓起来。”
清彤应是,聊江翻了妆奁,找出一颗静心丸塞给她吃了,道:“回屋好好睡上一觉,今晚就不用过来服侍了。”
清彤感激,呜咽着退下。
聊江打开两个玛瑙盒子,里边被药材盒子塞得满满当当。
“啪”一声,盒子被关上。聊江将随意地放在妆台一角,顾自离开房间。
又非同话本中讲述的一般,丹药需要炼上几日几夜,大功方成。对他来说,丹药不过顺手拈来的事儿,随便找个时间做完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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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长泽楼花魁今日身披皇袍的事儿传遍了尧城,多人涌来,长泽楼立马爆满,大堂里摩肩接踵,热闹得很。
聊江没进去,只问了一个小婢李鸨母与药姐姐在何处,答是刚从外面回来,在账房查账,便避开别人视线往账房摸去。
“鸨母!”
聊江敲了账房的门,喊道。
是药姐姐来开的门,她道:“呀,小贵人怎么来啦?”
聊江蹭进来,左右打探,说:“来跟鸨母请安啊。”
李鸨母翻过案卷:“那倒不必,现在你是红人了,倒是我给你请安才是。”
药姐姐说好话道:“江儿有礼嘛。对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时候跟走到皇帝身边的。”
说罢给他倒了一杯茶,引他到旁边去坐着。
李鸨母听药姐姐问,也忍不住侧过头来,问道:“连二王爷都不碰你,皇帝又怎么待见你?”
聊江捧了茶,笑嘻嘻地:“那没办法呀,大什族向来有许多治病的法子,皇帝岁数大了,吃点特制的药也能重返年轻呀。”
“药?来之前不是搜过身吗?你是放在哪里的?”李鸨母拉下脸来,清问道。
药姐姐也奇怪:“当时是我搜的,理应来说不能留下才是。”
聊江噗嗤一笑:“我也奇怪呢,当时想着反正要搜走,就先多吃几颗,便拿出来吃,不想拿在手里的药姐姐看也不看一眼。不过现在那些药都要给皇帝啦,我也吃不了,太可惜了。”
三人牛头不对马嘴地潦草谈话,长泽楼两管事处处暴露着对他与皇帝关系的探究意味。
聊江草草结束了话题,离开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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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愿同顾念相见,加上白日里陆千千的到来,他便决定提前乔装前往云麓楼与陆千千会面。
反正今日该见的人都见了,该说的话也都说尽,即使他离开房间也无人会发现。
此时长泽楼大堂人满为患,他只需随意装成一个普通的男子混出去即可。
但还是失算了,有一个叫冯向红的人拦住了他。
“救命恩人!”冯向红眼睛刷刷放光,一对圆眼睛亮晶晶的,可喊出来的话让人不是很好受。
聊江不知道自己何时暴露了,只好抱拳强说:“兄台认错了,俺与你并不相识。”
说罢绕过他准备离开,哪晓得冯向红不依不饶地跟上来,缀着他出了长泽门,在身后小声说:“没有认错啦,老弟我走遍江湖,仅凭一双大眼睛拆穿过江湖大名鼎鼎的几个乔装高手,老实说,恩人的手段非常高明,只是不小心遇到了我哈哈哈哈!”
冯向红道:“上次跟在顾老板身边的人也是恩人,我就说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救命的人。”
聊江转身盯着冯向红,粗犷的嗓音出声:“就这三个?现在的,恩人,还有顾念旁边的?”
两人脚程极快,几句话间已走到两楼间人较少的地带,聊江此时开口,吓了冯向红一跳。
冯向红有点扛不住聊江好像要杀人的目光,有点心虚道:“这这这,若要我真说的话……”
“说。”聊江俯视他。
“还有……聊江姑娘?”
“正解。”
聊江笑到,冯向红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四肢乏力头昏眼花,快要失去意志,隐隐听到一声“不可,这人杀不得”,眼睛才清明起来,只是周围还有许多长着小尾巴的光点在畅游。
原来是顾念赶来,制止了聊江的灭口行为。
顾念拍了拍冯向红的肩膀,道:“这位你可以叫嫂子。”
“叫你娘的嫂子!”聊江气笑了,转身便走。
顾念一把拉住他,说:“如果现在是去谈要事,那么也可以再加我和冯向红。”
聊江没回答,听到一声雄浑的大喊:“向红啊,你在哪儿啊?!”
冯向红听了也喊:“叔啊,我搁这儿呢!”
乔雄抱着两坛酒跑过来,见一位贵人,一位生人,行了礼,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同三人僵在一起。
冯向红说:“大哥要去谈事情,听顾老板说我们也可以一起谈谈,叔,你要去还是跟姐姐们玩啊?”
大胡子乔雄抬了抬两坛酒:“那不跟她们玩了,今天人多。这两壶酒咱四个吃了就是。”
顾念颔首,看向聊江。
聊江问:“有关造反吗?”
冯向红两眼一亮:“初见时便觉得恩人气度非凡,在污流中无淤泥而不染,果然是个英雄!就是这事儿!叔,你这两坛酒够喝吗?恩人的酒量恐怕不是一般人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