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安安静静,只有两个少年的呼吸声。
李宏愿很是挫败。
他就是对凤子初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尤其当凤子初对着他表哥笑的时候,那种憋闷更是到达了顶峰。
他不懂为什么。
凤子初一直不说话,李宏愿也渐渐感到没趣,不想再呆在这里了,正摸索着要爬起来,却听见凤子初有一点闷闷的声音。
“不是因为受伤,是讨厌你那样跟我说话。”
李宏愿一愣,扭过头,对上了凤子初略带湿润的眸子。
“而且我表哥马上就要上战场,或许这辈子也见不到他了,”凤子初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我说了不想去伴读,我爹非要我去......”
“.......”
李宏愿嘴角狂抽,气得要命。
所以连身上的伤也是本太子的错了?!
难怪一见面就一脸的如丧考妣,他是真的恨他啊!
凤子初还在旁边轻轻抽泣,李宏愿已经在脑海里把他吊起来鞭打一百八十遍了。
但可能是风太轻柔,也可能是月光正好,李宏愿没下去拿小皮鞭,而是伸出手,轻轻地揽住了少年的肩膀。
第156章 番外 帝后三(完)
皇帝登基是件大事。
国号一改,年号一改,上至朝臣,下至走卒,举国上下都将参与进这一场盛大的仪式。
距离父皇驾崩已有两月有余。
新帝登基,朝中又是忙忙碌碌,终于能够喘口气的时候,却已经是隆冬时节了。
凤子初就是在这个时候请求驻守边疆的。
他甚至没有提前跟李宏愿商量过,当着所有朝臣的面,说的极为诚恳,令所有人动容,更没有人觉得他不该去。
然而自登基以来便勤勤恳恳的李宏愿,却当场失了态,驳回他的请愿。
冬夜,大雪纷飞。
一双牛皮软靴急促地踏在地上,泄露出主人焦虑的心态。
“凤子初,你他妈别跟着我!”李宏愿终究忍耐不住,站在宫墙之间的夹道,沉声怒喝,“滚,我不会答应的!”
“皇上!”
“怎么,我成了皇帝,便不是李宏愿了?”他两眼赤红,掐着凤子初的肩膀,将人重重推到宫墙上,强迫他看着自己,“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
凤子初被他撞得脊背生疼,却一声都没有哼。
“皇上,当时我们都太年轻,说的话做不得数......”
李宏愿被他气得两眼通红,一拳砸了过去,凤子初不闪不避,却眼睁睁地看着那拳头擦过了自己的脸颊,砸在了身后宫墙上。
“你的手!”凤子初慌了,“快叫御医!”
太监得令,连忙下去。
其他太监都很有眼色,站在远处守着,背过身,不看,不听。
天地间仍有茫茫白雪纷飞,世界好像一下子变得很小,一方被宫墙割裂开的、窄窄的天空,两个人,便是全部。
李宏愿惨然一笑:“凤子初,你若是不喜欢我了,便直说,不要让我们的过去变成一场笑话。那样,我会恨你的。”
凤子初攥紧了衣袖,只觉他的话好像一把尖刀,扎在了自己的心脏,痛得尖锐而清晰。
他一面滴着血,一面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是的,皇上,我已经够了,也腻了。”
李宏愿呆住了,脸上一片空白,霎时间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凤子初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连呼吸都不能顺畅,连忙转过头,不再看他。
“所以呢,你喜欢别人了?”李宏愿居然轻轻地笑出了声,“是谁?你表哥?”
凤子初皱眉:“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你好歹告诉我。”
李宏愿语气有些异样,凤子初忍不住抬头,发现他眼底正透出一种疯狂的气息,不由得咯噔一下。
“说啊,是谁?”李宏愿缓缓转动眼珠,手指温柔而缓慢地在他脸上滑动,专注得近乎深情,“你觉得,朕是赐白绫好,还是毒酒好?还是干脆送他全家下狱?”
凤子初不可置信,只觉浑身发寒:“李宏愿,你发什么疯!”
“是你逼的!”李宏愿失控地嘶吼,几乎破音,“父皇刚刚驾崩,我身边谁都没有了,只剩下你,只有你......你却要离开我!凤子初,你逼我发疯!”
凤子初剧烈地喘息,胸口上下起伏,不受控制地溢出泪光。
“我发过的誓,你都没当真吗?我没开过一句玩笑!”李宏愿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发出绝望的吼声,“今天你为了谁离开,我就杀了谁,我说到做到!”
凤子初再也承受不住,一把推开他:“那你要我怎样,天天听着你选妃的细节吗!”
忍耐了足足半年的担忧、痛苦、纠结,都在一朝爆发,凤子初并不想哭,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你是皇上,你坐拥天下,想要谁都可以......你登基以来,光是秀女的名单都筛选了三批......我只要一躺在床上,就忍不住想象,你跟别的女人抱在一起,生儿育女的场景,我受不了!”
李宏愿愕然:“我已经当朝拒绝了,你就因为这个?”
“你拒绝得了一时,能拒绝得了一世吗?”
凤子初用力抹掉脸上的泪,苦笑:“为大兴王朝开枝散叶,延续血脉,是你的职责。而我是臣子,理当为大兴驻守边疆,这是我的职责。”
“皇上,我现在不走,总有一天,这段感情会变成折磨我们的枷锁,我不想到那个时候,再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李宏愿说不出话,身上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踉跄两步向前,跌向凤子初,脑袋搁在他肩头。
凤子初感到他的疲惫,伸出手,用力抱住他的肩膀,颤抖着闭上眼。
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后一次。
今夜之后,他们之间只有君臣之交。
不知过了多久,御医过来,两人终于分开,凤子初已经无力再去应对旁人的目光了,后退数步,跪在地上,磕头,行了个大礼。
随即转过身,大步离去。
“凤子初!”
他身子一晃,僵在了原地,却未曾回头。
李宏愿的声音在风中微微颤抖,带着点希冀与恳求:“我的身边,现在只有你,以后,也只会有你。我发誓。”
凤子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禁屏住呼吸。
“所有阻碍,我都会为你冲破,到那个时候,你能回来吗?”
李宏愿禁不住哽咽:“凤子初,你说话啊......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你不能这样对我.......”
“皇上!”凤子初已经不敢再听,连忙打断他,“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不如早些结束,对谁都好。”
说罢,甚至连回头看他表情的勇气都没有,凤子初几乎是逃一般,飞快地走开了。
一口气走过三道门,凤子初方才喘息着放缓了脚步。
他早已泪流满面。
彼时的他全然没有想到,在未来的日子里,李宏愿为了他,力排众议,立皇太弟为储君,甚至立男子为后。
这件事,成为李宏愿政治生涯中最大的阻碍,他却甘之如饴。
他的勇气,他的坚定,他那灼灼的爱意,宛如一团熊熊的火焰,在冬夜中绽放出万丈光芒。
凤子初畏惧着,抵抗着,却如何能够否认自己的心。
他只得甘愿化作一只飞蛾,扑向那团火光,无论结局是生是死,都甘之如饴。
至少,他们曾经燃烧过。
第157章 番外 绿茶一
隆冬,寒风凛冽。
十来个人组成的马队穿过城门,在进入主街之前被卫兵拦下。
“京城街上不准纵马,都下来!”
白雨信二话不说,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身后的阿才,急匆匆地往家里冲。
然而街道上熙熙攘攘,大大阻碍了他行进的脚步,在人群里挤了半天,他顿时感觉身上那件白狐披风闷得浑身出汗,一阵说不出的郁闷。
他们在奉城呆了五六年,重新回来的以后,以前的白府分明还算是闹中取静的地方,却因为李宏愿近年来的商业开发计划,变得繁华热闹了许多。
热闹不算坏事,可现在妨碍到他了,立马成了件不怎么令人愉悦的事情了。
都好几个月没见到顾明州了,白雨信简直心急如焚,在被人撞了一记以后,更是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清空,好让他直接回到家中。
白雨信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了心中的躁动,顺着人流往前走。
还是奉城好,哪里都是自己的地盘,整天跟顾明州抱在一起,窝在花架下晒太阳,想做什么做什么。
然而奉城的家却在战火中遭到毁坏,即便回到奉城,也不复当年模样了。
白雨信心情更加低落,真想立刻让顾明州抱一抱。
他耐心地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走到家门口,当即大松一口气,敲门。
“公子......”夏松开门看见他,微微一惊,脸上却无半分喜色。
白雨信没注意,急匆匆地往里走,随手将雪白的披风扯下来,让他收到房间里,一边嘱咐人熬点姜汤,供后面回来的人喝。
话音刚落,便看见冬柏捧着个托盘从厨房出来,托盘上一只晶莹的小碗正冒着热气。
这是已经煮好了?
白雨信一笑,心知多半是顾明州提前吩咐的。
他随手端起小碗,啜饮一口,笑了下:“怎么加了这么多糖,怪腻味的。”
“公子,这个是......”冬柏呆呆地看着他,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白雨信眨了下眼,慢慢将碗放回托盘,脸上的笑意淡去。
他终于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
“怎么回事,说。”
冬柏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忽然看见前方的房间开了门,不由得瞳孔一缩。
白雨信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也在刹那间变了脸色。
客房的门被打开了,一名纤弱少年正倚在门口,一身素色棉袍,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般。
而他那张脸,居然和白雨信足有五分相似!
“冬柏,我的姜汤好了吗?”少年自然地问。
目光轻柔而缓慢地在白雨信脸上扫过,少年提起唇角,拢了下肩上的外袍,眸中流露出些许疑惑:“请问,这位是......”
他言行举止之间,俨然以主人自居。
白雨信几乎怀疑他是故意的,然而少年眸中却分明是一派天真无辜,无比纯洁。
“是我家公子!”冬柏连忙出声,“先前跟您提过的,白公子。”
“公子,这位是阳海的小皇子,暂时安顿在这里。”
“吕延?”
“是的。”
白雨信看了看冬柏,再看了看那位病病弱弱的小皇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一年前,李宏愿做好万全准备,终于开战,而白雨信在阳海种下的各路眼线立刻派了用场,再兼他用了数年的功夫,渗透了阳海的经济,此时开战,几乎顶了半个大将的作用。
阳海大败,送来小皇子做质子。
李宏愿根本不在乎这个小皇子是死是活,在他眼中,这也迟早会是他的臣民。这个想法,白雨信是知道的。
他只知道阳海灭国不过在旦夕之间,却没料到这家伙居然被丢在了他的家里。
“见过吕公子。”白雨信向他行了个礼,也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难受。
“不必多礼,”吕延笑了起来,“我早就听说过你了,如今一见,果真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
白雨信潦草地点点头,随意寒暄几句,便要往主屋里去。
不料吕延就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白公子,你是要去找顾大人吧?不如明日再去好了。”
白雨信的脸色一子沉了,抬起眼眸,冷冷地注视着他。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吕延当即慌张起来,“只是顾大人最近很忙碌,刚刚我落水,顾大人出手相救,也受了寒,我才这么说的......”
“要是让您不高兴了,我道歉。”
话音刚落,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后的随侍立刻给他顺气,急道:“主子,您慢点......旁人不爱听就算了,伤到身子可怎么好?”
那随侍倒是一点也不委婉,就差指着白雨信的鼻子,骂他不知好歹了。
阿才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怒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随侍拔高声音,跟他对峙,“我家主子不过好心劝了一句,便要被人拿冷眼瞪着,可谁都没说话!”
“你——”
白雨信立刻伸出手,制住了阿才即将说出口的话。
他看得明白,无论是这位小皇子,还是他身边的随侍,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根本不是阿才能够斗得过的。
他们身边极少见这样的人,只怕说多错多,反让人从言语上抓了把柄。
“吕公子好生歇着吧,我就不打扰了。”
白雨信稍一躬身,便转身离去,刚走了几步,却忽地站住。
“对了,”白雨信侧过头来,“要不要见顾明州,那是我的事,不必吕公子指点。只要我想见,他便是累得半死,也得给我腾出时间。”
他说这话时,一双浅色的眼眸里透出彻骨凉意,带着强烈的霸道与占有欲。
“好教你知道,顾明州,是我的人!”
吕延感到被他身上的气势震慑,竟忍不住稍稍后退了半步,攥紧了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