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陆允南没那么多的智商去想宫里这些弯弯绕绕。他满脑子都在想如何离顾朝和他母后远一点,为了他后半辈子还能直立行走,越远越好。
陆允南走路走神,膝盖又痛,一脚没走稳,被脚下的鹅卵石绊倒。
眼看着就要扑倒前面的徐公公,语言能力突然丧失,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吱哇乱叫起来,提醒徐公公闪开,就让他独自一人与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
边上的假山石后面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从后面揪住了陆允南的衣领,虽说他没有脸着地,但也差不多被勒死了。
那人自己是察觉到勒着人难受,改成了用胳膊环着陆允南的腰,将人带起来。
徐公公听到声音回头,认出了顾朝来。他拍了拍胸口,吓死人了,他就说总感觉有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他还以为这青天白日的遇着鬼了!
陆允南整个人被顾朝圈在怀里,还是半悬空的。费劲吧啦的划动双腿,让自己落地,想要像自己的救脸恩人道谢,虽然对方一开始差点勒死自己。
他转头,刚想要道谢,就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毫无表情的脸庞,如同镌刻精美雕塑一般,眼眸黝黑深邃,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脸。好家伙,这他妈不是顾朝吗?
顾朝背后的鞭伤被刚刚快速跳出来拉住陆允南时拉扯到了,伤口好像有些裂开。但顾朝愣是眼都没眨一下。
而陆允南与他对视的刹那,他听到了顾朝的心声,【下次不要单独见太后。】
陆允南不解,可顾朝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在心中说了一番,表面上却一直是一副死人脸。本想离开的陆允南察觉到对方脸色惨白,额间还有冷汗,没忍住问道:“你受伤了?”
顾朝抿唇不语,他只盯着陆允南看,看的陆允南浑身不自在,此时顾朝点了点头。
随后,陆允南边听见顾朝的心声,【好痛,抱抱我。】
那心声像是撒娇一般,又处处透着委屈,祈求着得到一丝丝的安慰。陆允南心口泛酸,下意识的抬起手臂,要抱一抱眼前人。
“你挡着本王的路了,滚一边去。”
陆允南活似寒冬腊月被兜头泼了一同凉水,刺骨寒冷,瞬间清醒。他反应过来,双手一推,整个人猛的往后一退。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大踏步离开。
真的,顾朝,你这辈子也就这样吧!气死我了,你这狗东西啊啊啊啊啊!
陆允南满脑子里都是顾朝的声音,温柔的,委屈的,冷漠的都是他说的。大步跨出,走了两米外,陆允南看了徐公公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下后,他无奈的改变主意脚尖一转,瞬间又换了个方向。
顾朝不愿伤害陆允南,可陆允南却因他受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想到太后给他送去的遗像,知道太后已经盯上了陆允南。
今日将陆允南留在宫中也是太后想要告诉他,不管他做什么,太后都不会放过陆允南。
焦躁感涌上心头,顾朝紧咬牙根,努力的克制着内心的躁郁,不愿吓到尚未走远的人。他看着陆允南的背影,发现对方停下来脚步。陆允南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气势汹汹的朝着他走来,他以为对方是要给他一拳,要他好看,结果却是他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温暖的,柔和的,带着陆知味道的怀抱。
顾朝僵硬在原地,他忘记了反应。
陆允南踮起脚尖,抱住顾朝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往自己的怀里塞。陆允南这心里是又气又难过,这么多年过去,这人怎么越来越口是心非。
穿着一身内侍的衣服,一看就是偷偷摸摸跟在自己后面。表面凶他,心里又对他撒娇委屈。
这天下怎么会有顾朝这样的生物!
他有两幅面孔,每一幅面孔都让陆允南无奈。
第11章 试菜
春雨淅淅沥沥裹着春雷,划破了寂静的夜晚。不似夏日骇人的电闪雷鸣,却也足以惊醒床榻上的妇人。
“顾朝,我要杀了你!”沈姝在雷声之中歇斯底里的喊叫,常嬷嬷早已带着心腹侍女守在床边。
“钦天监那边不是说无雨?他们是干什么吃的!”常嬷嬷骂了一句出了气,又连忙问道:“门窗都用棉堵上了没有?娘娘听不得雷雨声,万万不能再泄进来!”
常嬷嬷急的不行,平日里都是听钦天监预言雷雨,提前带着太后进入密室。虽说十次有两次预言出错,可也比次次都看着太后发狂的好。
“娘娘,嬷嬷带您去密室,去密室就听不见了。”常嬷嬷柔声的劝慰着,沈姝猛地看向她,眼睛红了一片。
“他是恶鬼,索了我孩儿的命,我要杀了他!”沈姝紧紧的抓着常嬷嬷的手,指甲都陷进了常嬷嬷的皮.肉之中。常嬷嬷痛的皱眉,却只能任由着沈姝去抓。
“顾宁害我琛儿战中殒命,顾朝害我的星星还没看一眼娘亲就去了。他还那么小,我就只能那么抱着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沈姝神色越发的疯癫,最后竟然低声的笑了起来,“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兄弟两呢?常嬷嬷,我们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
常嬷嬷点头,宽慰着不似常人的沈姝。
“琛儿和星星都是死在这样的雨夜,他们最怕打雷了,常嬷嬷,报了仇后,我要去陪他们,保护他们。”
沈姝是笑着说的,可那泪水却是一滴一滴的滴在被褥上,也滴在常嬷嬷的手背上。泪水划过伤口,渗透进去,让常嬷嬷痛的清醒过来。
从先帝驾崩之日起,原来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娘娘突然惧怕听到雷雨声。更是慢慢的由恐惧转化成癫狂,常嬷嬷只以为是先帝驾崩是雷雨交加之夜,对其打击太大。却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的因由。
常嬷嬷看着疯魔的沈姝,这个自己从小陪伴到大的女子,心中募得发凉。先太子顾琛和十一皇子顾星,没有一个是死在雨夜。
顾琛战中殒命那日,城中失火,大火烧了三天直到烧无可烧才停止。顾星夭折那日,月朗星疏,先帝为庆杨昭容得子,命人在金明池表演铁树银花。规模之大,照亮了半座金明池,城中百姓聚集围观,空前的盛景。
那个孩子就是顾朝。
沈姝的心中有一场雨,想要浇灭城中的大火,还有那场铁树银花的盛景。
常嬷嬷也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一步一步变成如今这副疯癫模样。平日里再正常,也终究是假的。
“姑娘,嬷嬷永远陪着你。”
——
陆允南听着雨声睡不着,白日里抱完顾朝后,他撒丫子就跑,徐公公在后面追了半天都没追上。
顾朝穿的那件内侍服不动的时候大小合适,但只要一抬手,衣袖就能蹿上去一截。陆允南无意见看到了对方左手手腕上戴着的金镯。
那金镯雕镂着他看不懂的纹样,有些像符咒。上面嵌着一颗红珊瑚珠,那珠子看着也不大,一看就不是自己当年送出去的大红珠。
可是他没记错的话,自己再送出圣道给的红珊瑚珠后才听到顾朝内心的声音的,除他以外所有人的心声自己都听不见。
难道他可以听到顾朝的心声和那颗珊瑚珠没有关系?
陆允南心里想着珊瑚珠想到睡着了。
第二日,陆允南心里记着要去光禄寺,一大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还派人去催他哥快一点,陆喻无奈失笑。
马车到了光禄寺,光禄寺卿早已携着少卿,寺丞还有各署署令在门前等候。
“下官得了陛下圣旨,要配合着陆翰林与陆小公子为此次宫宴献菜,总算是等来了。”
光禄寺卿身量不高,体型圆胖,脸上堆着笑,眼睛因笑眯了起来,瞧着颇为喜庆。
陆喻与对方寒暄一二后,便领着陆允南进了光禄寺。光禄寺卿将四署的珍羞署,掌醢署两署的署令各留一个给陆喻,听候差遣。
光禄寺珍羞署平日里掌官员犯食,也为光禄寺提供各个肉类,菜类原料。掌醢署则负责各种肉酱和醋的供应。
陆允南跟在后面,表面看着乖巧心里却是一片火热。顾朝的哥哥真厉害,有这么大的一个厨房。就连替他做肉酱的都有好多人,分了一个大院子,专门做肉酱。
珍羞署署令范易明提醒着小心脚下,带着陆允南兄弟和掌醢署署令刘郡山跨过门栏进了珍羞署。
珍羞署正好从南边来了一批海货,一路水运用冰存着赶着新鲜送来了宁京城。十来个汉子来回的搬运,一箱一箱的,还往下滴着水。
“这是运的哪些海货?”
陆允南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腥气,脑袋里面已经想了好几道菜。
范易明说道:“一些鱼虾贝类,这会生蚝最多,这次宫宴我们打算出一道生蚝汤。”
“范大人,这生蚝可否让我也用些?”陆允南想做些蚝油,蚝油鲜美,做调料上佳。
范易明自然不敢反驳,陛下亲自下旨,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个时候掉链子。更何况,这位陆公子爹是丞相,大哥一只脚踏进内阁,都不是好惹的。
“自然是可以,陆小公子要多少拿多少。”
陆允南一喜,便拉过一旁当背景板的刘郡山,“刘大人,你们掌醢署作酱许久,技艺成熟。你可否帮我把生蚝煮熟取汁?熬煮时间久些,我需要最后沉于锅底的浓稠汁液。”
突然被点名的刘郡山连连点头,保证一定做好。
范易明给的牡蛎比较多,陆允南又添了一道蒜蓉烤牡蛎。
光禄寺没有铁锅灶台,陆允南下午的时候直接将陆府的铁锅拆了,又让人搭建了个简易的灶台。他是在珍羞署里做菜,为了取材方便。
他这一系列举措,让珍羞署的诸位看的眼花缭乱。
“陆小公子,您家这锅是铁打的?”
珍羞署围了不少人过来,对着那口大铁锅评头论足,一时间也想不出铁锅有什么不同。
“我们如今用的砂锅陶锅都是受不住高温干烧的,做的菜式来回也就闷,炖,煮三样。铁锅不一样,铁锅不怕高温干烧,可以做炸,炒,煎。如今冶铁技术极好,陛下也宽松了禁铁令。你们若是想多些做法,也可打个申请,做口铁锅来。”
陆允南给几人说这铁锅的不一样,话刚落音,陆府又抬了一样东西进了珍羞署。
是陆允南之前定制的烧烤架,他一直想吃烧烤,可是苦于没有调料是以放弃。做好的烧烤架也被尘封起来,如今他调料有了,那颗烧烤心又跳动了起来。
孜然,胡椒他都有了,还差一些调料腌肉。陆允南这次是替宫宴献菜,所需一切食材都可以让珍羞署采办,他也不客气,将自己所需的食材一一罗列。
“劳烦范大人替我去药铺抓些食茱萸干回来磨成粉,还有八角和花椒。再去畜牧司买些牛肉来,清洗后切丁我有用。猪肉要一些,选肥瘦相间的,切片。各种蔬菜也都要些,朱雀大道那家异族开的菜铺卖的生菜,全都要。”
陆允南的一番话,珍羞署的采办便是一通跑。
陆允南自己也没闲着,陆府地窖里存的青椒,葱姜蒜都被搬空了,全都送到了珍羞署来。还有他前两天斥巨资买的孜然粉和胡椒粉。
“这不是前年宝船里运来的观赏盆景里的果子吗?陆小公子你怎么拿来做菜了?”范易明眼睛尖,一眼叨中了菜堆里的青椒,忍不住又嘟囔一句,“这玩意可不便宜啊。”
陆允南也不知如何解释,为何拿青椒来做菜。大概范易明此时的心情与他知道这里人把青椒当观赏性植物来看是一样的吧。
陆喻见弟弟一副被问住的模样,不由一笑,说道:“他做菜总喜欢诸多尝试,第一次用这果子炒菜时,家中人都很爱吃。便在家里种了不少,这会可不是青椒成熟的时候,陆府的存货可都送来了珍羞署。范大人,这你可得记账,我是要找陛下算钱的。”
范易明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听岔,这位玉树临风,才高八斗的陆翰林在和他要帐。
拿了账本按照市价就记了一笔帐,又见陆喻看了一眼葱姜蒜,“葱蒜是北面人为驱寒所食,不值几个钱,不过宁京却是没有这两样的,因此价格得翻倍。姜嘛就按着药铺里的价格算,大家同朝为官,我也不能坑你珍羞署的预算。”
陆喻说了个总价,范易明脸上戴着假笑面具,记账时,每写一笔,心就痛一下,“陆翰林说的是。”
掌醢署。
刘郡山紧闭房门,研究新的酱料。说起来,他算是光禄寺的一个例外,这里所有人都互相牵制不让其发展出头,但他不一样。
他研制的酱料再好,也是辅料,只用于菜中提味。光禄寺掌厨的不仅不会限制他,反而还会给他提供帮助,以求他能多做出些好酱料供以做配料。
不过他陷入了一个困境,所有的肉酱做来做去就那几样,他无法打破桎梏,也想不出新的东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而来的便是拍门声,“刘署令,您快出来看看!”
拍门的是酱匠领头,王海川。
刘郡山打开门,王海川领着三个酱匠站在他门口,这几人都是被他分配给陆允南熬煮蚝油的。
“你们不给陆公子煮生蚝,来我这做什…”
话没说完,一股鲜香味隐隐浮现在鼻尖,刘郡山奇道:“这什么味?怎如此鲜美?”
王海川对此很是肯定,拉着刘郡山就朝着煮生蚝的酱室跑去,越靠近地方那味道越浓郁。
刘郡山看着锅中浓稠棕褐色的汁液,室内弥漫着从未闻过的鲜香,“这就是那生蚝熬出来的?”说话时带着震惊,质疑。却在尝了一口熬煮成功的蚝油之后,彻底失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