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古代架空]——BY:寒鸦/梅八叉

作者:寒鸦/梅八叉  录入:08-15

  於睿诚瞥他一眼:“严大人不急,先坐。”
  “你——”
  “坐下来,喝口茶缓缓再说。”
  严吉帆见他不急,一跺脚长叹一声,坐下来拿着茶大喝一口。
  那茶是最好的武夷茶,只是这会儿,严大人是一点滋味也品不出来:“怎么办,怎么办?”
  “那会儿我也才二十来岁,与先帝、浦颖、傅元青结识,义结金兰,做了兄弟。”於睿诚道,“自封四闲。我年龄最长,唤做神闲。浦颖、先帝、傅元青依次唤做静闲、心闲、笑闲。”
  他有些感慨的叹息一声:“治国论道,风流倜傥,那可真是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严吉帆皱眉焦虑道:“您还有时间回忆往昔呢?”
  他问严吉帆:“元卿,你说是我变了,还是他们变了。傅元青也就算了,连浦颖也魔怔了和我对着干。他们难道不是出身世家,不知道世家荣光到底是什么?要承载这样的荣光,靠得是什么?”
  严吉帆这次真急了:“我求求你了,小阁老!想个办法救救我!”
  “我只有一条自救之法,看你敢不敢去做。”於睿诚淡淡道。
  严吉帆怔了怔:“你说!”
  “抄家。”於睿诚道。
  “抄家?”严吉帆又愣了,“抄谁的家?”
  “听涛居。”
  “啊?傅元青的家?”
  “我曾送给了他两坛桃李春风。”於睿诚摆弄着手里那杯茶,微微笑了,“现下,到了还回来的时候了。”


第64章 狼子野心
  “傅元青的听涛居,乃是皇帝御赐宅邸。”严吉帆道,“就算是刑部,也没有不得圣旨私自抄家的权力。”
  於睿诚没接他的话,只是把茶捧起来握在掌心,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元卿觉得……大端社稷靠得是什么?”
  严吉帆怔了怔:“自然是遵从圣人之道,到了现世还有程朱理学和阳明心学之分。”
  於睿诚好笑:“圣人之道……圣人之道若能治世,这一千多年来怎么不见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了。”
  “那通达你觉得呢?”
  “乱世也好,盛世也罢……大端朝能坐拥四海有如今这等昌盛,靠得就是在朝的官员们,靠得是六部,靠得是三法司,靠得是六科廊,最重要的是内阁。就算是皇帝本人,也不得不依靠内阁去办差。”
  “少帝心性顽劣,总想着依靠阉奴来制衡官家。连先帝亦有这般的幻想,临死启用傅元青。这可是我们共同的好弟弟,赵谨也真是下得了狠心肠。只是他们弄错了一件事……”
  “官家与皇家,休戚与共,从来分不开。”於睿诚一直带着的和善的笑意淡了下去,他显得有些冰冷,“小皇帝年龄大了,心思活泛了,以为弱冠后这样的世道就能有所变通。他这样的念头太危险,君臣间有了间隙,就容易让‘某些人’乘虚而入。”
  严吉帆手心里有汗,可还是道:“这我懂得,陛下身侧有奸佞如傅元青之流,便不信任我等朝臣,还怎么办事。”
  “正是如此。”於睿诚道,“我早料到有今日这局面,上次去傅元青宅邸时,已留下了些东西。一直以来苦苦纠结……只是如今学子在京城游街写血书情愿,百官撼门伏阙,朝廷各衙门几乎停摆,宫内也指挥不动朝局,我不得不大义灭亲了。你乘乱抄了听涛居,定能将傅元青定罪。届时,没了傅元青、没了贼阉,皇帝自然知道咱们的好,听咱们的劝道。你所为就算是乱时力挽狂澜之举,定让皇帝论功行赏,保举严大人入内阁。”
  力挽狂澜。
  论功行赏。
  保举入阁。
  玩命的垂死挣扎在小阁老的话语间被粉饰的分外绚烂,让刑部尚书严吉帆怦然心动。
  “好,我这便从刑部调人马上去听涛居。”严吉帆站起来道。
  於睿诚也站起来,客气道:“有劳严大人了。刘玖那边我会想些办法,让他有所忌惮尽可能拖延时间。”
  他二人相携出了书阁,走到大门时,严吉帆说:“小阁老不送。”
  “我还有一事嘱托。”於睿诚道。
  “小阁老请讲。”
  “严大人此番壮举毕竟有成亦可能有败。若真有一日被贼子所擒入诏狱,还需咬紧牙关,别说不该说的。”於睿诚勾了勾嘴角,“毕竟严家亲眷众多,若没记错,严大人膝下最小的孩子,也只有七岁吧?”
  於睿诚的微笑令人遍体生寒。
  严吉帆半晌后才抱拳道:“告辞。”
  说完这话,他上轿出门离开,等轿子远了,仆役门合上侧门,於睿诚又站了片刻,这才负手入后宅,转入茶室,於闾丘已在茶室坐了一会儿了。
  “父亲。”於睿诚行礼。
  “严吉帆走了?”
  “是。”於睿诚笑了笑,“都安排妥当了。”
  於闾丘点了点头:“内阁和司礼监斗了这十几年,便是傅元青也料想不到,竟然还留了你做后手。这些年来你在朝中谨小慎微,低调行事,苦了你了,睿诚。”
  “此时便是背水一战,我也无需要再隐藏什么了。前朝如今形式有利,更应该放手一搏,父亲放心吧。”於睿诚道,“定让傅元青这次再翻不了身。”
  “宫中有旨意让我们尽快去养心殿,就百官撼门伏阙讨论个办法。”於闾丘起身,行至於睿诚身前,打量自己的儿子,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道,“去换了官服便出门吧。”
  “是,父亲。”
  *
  傅元青在外的私宅只有一掌家太监看守,午后刚喝了碗茶,在抱厦躺着准备小憩,便迎来了急促拍门声。
  “开门!马上开门!”
  老太监皱眉头从椅子上爬起来,刚下了门栓,便让人从外面一把推开,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门口有人提刑部腰牌道:“我乃刑部主事吴清逸,奉刑部尚书令抄家!”
  老太监颤巍巍道:“此处乃是傅掌印宅邸,没有圣旨你们怎么敢抄家?!”
  那吴清逸一挥手,便有刑部下番子将掌家太监捆住,身后三十余人便四散入内开始查抄。
  吴清逸走入这不算大的宅邸,左右看了看,抓着那掌家太监走到家中库房,从老太监腰上拽下钥匙,将库房门打开。
  傅元青清贫,库房里也没什么值钱物件。
  都是些常用的家中器皿,再往里走是些酒醋面的仓库。
  三个多月前於睿诚送过来的两坛桃李春风便摆在上面。
  一坛拆封了,饮了一半,又重新封好。
  另外一坛灰突突的,那塑封还是原样未动。
  吴清逸掂量了一下,将两坛酒抱了出来,又等了一会儿,众人出来,手里勉强拿了些细软。
  “收了。回刑部。”吴清逸道。
  一群人乌泱泱又走了,路上有差人还埋怨:“不是朝内一手遮天的奸宦吗?还以为是个肥差,家徒四壁的,只有书、奏折,纸墨……太寒颤了。”
  *
  刑部抄家不过半个时辰,东厂的密报已经递到了方泾手中,他在尊义门拆开了之看了两眼,已经神情凝重,匆匆入尊义门入养心门,绕过壁影。
  曹半安在抱厦下站着,聆听东暖阁内商讨的声音,见他过来问:“怎么了?”
  “严吉帆抄了听涛居。”方泾说着把密信给他。
  曹半安道:“严吉帆这是狗急跳墙,刘玖被抓,他们便急了。刘玖那边情况如何?”
  “他其实是个软骨头,可刚开始上刑,就有人传了太后口谕让刘玖老老实实招供。刘玖比钱宗甫滑头得多,他难道听不出来太后的意思是反着的。这些好,一个字不说,一上刑就晕倒……曹哥你放心,虽然还得费些功夫。不出三日,他都会说了。”
  曹半安在他说话间已经看完了密信,沉吟了一下。
  “曹哥,您犹豫什么呐,赶紧送进去啊。”方泾说,“他们不请旨就查抄宫人私宅,这是要造反。”
  “这边内阁的几位都在东暖阁议事,老祖宗也在里面伺候,按道理是不应该打扰的。”曹半安叹了口气,“罢了,我送进去吧……”
  他话音顿住,越过方泾的肩膀去看。
  方泾不明所以,亦回头去瞧。
  严吉帆、正带着刑部主事吴清逸从影壁后进来。
  吴清逸怀里抱着两坛老酒,曹半安没见过,可方泾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大雪之日,於睿诚带来的,又是他亲手收入库房。
  “曹哥……”他心头咯噔一声,只觉得不好。
  严吉帆自然瞧见了方泾的脸色,他扬声道:“臣刑部尚书严吉帆,有紧急事宜求见陛下。”
  “陛下这会儿正在东暖阁中与诸位阁臣议事,还请严大人稍候。”曹半安回道。
  严吉帆气定神闲笑了笑,又扬声道:“臣刑部尚书严吉帆,有急事求见陛下!”
  *
  东暖阁内此时正聚集四位阁臣,又有傅元青在龙案前坐凳记录。
  赵煦道:“几位爱卿,这会儿同朕讲你们无能为力是什么意思?大端朝内阁四位国之重臣,便是要为朕维持朝廷稳定,百官顺服,怎么说出了无能为力四个字?”
  衡景已有些着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陛下,老朽今日已经是尽力奔走,甚至在会极门前与诸位大人争辩。可没人肯听啊。他们都愤怒至极,求天子给个公道说法。”
  “公道?要什么公道?”赵煦问,“朕发他们俸禄,他们应好生当差,就算不为了天子,也应该为了民卒。如今户部的江浙赈灾款不发了,大理寺的冤案也没人管了,统统跑来会极门哭丧!这叫公道?!朕看连自己是做什么的都不记得了!”
  衡景被训斥,脸色有些难看,讪讪闭了嘴。
  “陛下,老臣有进言。”於阁老道。
  “讲。”
  於闾丘道:“百官在会极门下伏阙,乃是隐忍而后发之举动。做臣子的,见到陛下德行有失,震动社稷根本,只得劝诫,劝诫不得,就只能以命相劝。到了这等地步,百官都是把性命交付了出去,是以命拼死也要还大端朝一个清朗乾坤。”
  平日里说话含蓄的於闾丘,今日并不客气。
  赵煦眉毛一挑:“阁老所指为何?”
  於闾丘抬眼,看向他身侧的傅元青:“阉宦乱国,谄媚君上。若无惩戒,不足以平百官之愤怒,不足以给大家一个交代。”
  傅元青并不生气。
  他甚至没有看於睿诚,沾了沾墨汁,继续在书卷上记录下今日东暖阁议事的详情。
  “於阁老慎言!”浦颖怒道,“无真凭实据,怎么可随百官言论,指摘无辜之人?”
  “於阁老,朕尊你为顾命之臣。您又是内阁首辅,难道在此时,您不是应该亲自出面安抚百官吗?”赵煦脸色冰冷问他。
  “陛下要臣给出办法,臣便只有这个办法。”於阁老不理睬浦颖,只道,“陛下应三思。时间久了,官员们寒心,辞官致仕,朝局就乱了。朝局乱了,远了鞑靼倭寇不说,便是西南诸部也是要不稳的……”
  赵煦看着他,等这个老人一幅忠心耿耿仪态的的说完,并不生气,只问他:“於闾丘,你这是在威胁朕?”
  “老臣不敢。”
  “你是不是还想着,皇帝盘踞在大端朝云端就好,凡尘俗世最好都不要过问。若真有心过问,真敢伸手掺和……你便要狠狠的给朕来一个教训。就似朕年幼时读书,你给朕的那一记戒尺,让这个不知好歹的皇帝永远铭记于心,再不敢越界一步。”
  遮掩在忠勇谏言下的肮脏心思被皇帝赤裸裸的翻了出来,便是於阁老也有些怔忡。
  “臣不敢!”於阁老从凳子上起身,晃晃悠悠的跪地俯首,“臣绝不敢有此等狼子野心。”
  他说完这话,一时间,东暖阁静了下来。
  就在此时,严吉帆在抱厦下祈求召见的声音传了过来。
  “臣刑部尚书严吉帆,有急事求见陛下!臣自听涛居内查获傅元青私贪国帑之实证!乞请面圣递交!”


第65章 博弈
  严吉帆带着吴静逸入东暖阁,两坛子桃李春风放在了众人中间的金砖上。
  严吉帆跪地道:“陛下!臣今日在傅元青私宅中发现了其贪墨国帑之证据!”
  “罪证?”浦颖道,“这不是琼宇楼的桃李春风酒嘛?过年的时候,小阁老还给我送了两坛子来,是不是,通达?”
  於睿诚从人群后踱步走出来,他先向皇帝行礼,然后才客客气气的对浦颖道:“我可没给你送过酒啊,静闲。”
  浦颖一怔:“那摆在我门卫房里的两坛子桃李春风是谁给的?”
  “这应该去问你的门房才对?”於睿诚笑了笑。
  浦颖语塞,眉头渐渐拧紧,沉声问:“就算不是你给的,桃李春风还依旧是桃李春风。两坛子酒怎么就成了私贪国帑的罪证?”
  严吉帆整理了下衣袖,笑了一声:“这臣也不敢动,让旁的人查验这酒吧。免得说臣有意陷害。”
  赖立群本就在场,听闻此言道:“主子,臣愿查验。”
  赵煦紧紧盯着严吉帆面色阴沉:“验!”
  赖立群遂上前查验:“一坛子开封了,饮了一半,无异常。”
  他又翻看另外一坛酒。
  “另外一坛未开封,泥塑是旧的,最近没有动弹过的痕迹。”赖立群又道。
  “好。”严吉帆回他,“请赖指挥使砸开这酒坛。”
  赖立群瞥他一眼,一拳捶过去,那一尺高的酒坛子顿时碎了一般,浓郁酒香飘散整个东暖阁,而在残缺的坛子里,一个蜡封的油纸包在酒流光后裸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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