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古代架空]——BY:寒鸦/梅八叉

作者:寒鸦/梅八叉  录入:08-15

  泼醒他的盐水在石板上汇聚,将石板染成了红色。
  “曹秉笔,说了吗?”司狱问他,“咱这已经是放了水。”
  曹半安咳嗽了几声,虚弱问:“你要我说什么?”
  “哎呀……这还要我提点?”司狱叹了口气,“听涛居那两坛子酒,是谁的?”
  “我的。”曹半安说。
  “哦?是不是傅元青授意你这么说的?”司狱徐徐善诱,“是不是你替他顶罪?”
  “我记恨傅元青做掌印……占了我的位置。是我陷害他。他不知情。”曹半安咳出来一口血,才缓缓说。
  “好家伙,吃的苦头不够多吗。”司狱道,“跟爷这儿装什么硬汉呢?来人,给爷继续打,打到他说为止!”
  两边的狱卒过来,五六个人轮番闷棍,又是二十下下去,曹半安意识已经半昏迷,脊椎似乎要被打断,下半身只有剧痛。
  “大人,再打人就没啦……”狱卒小声道,“他话还没说全乎呢。”
  司狱脸色铁青,咬牙道:“让他跪起来,给他上拶!”
  有人去扶半昏迷的曹半安,可他下半身根本跪不住,一松手便要软到,两边的狱卒只好扶着他,有人抓着他的手塞入拶夹中,猛然拽紧绳子,曹半安从半昏迷中剧痛而醒。
  他浑身痛得发抖,头发凌乱贴在脸颊,可是除了醒的时候发出一声惨叫,便咬住了嘴唇,一声不吭。
  “再使劲儿!敲棍上!”司狱怒道,“贱骨头不知好歹!”
  狱卒用敲棍使劲儿敲打杨柳木,拶夹的剧痛让人生不如死。
  可曹半安还是没有惨叫,更没有求饶。
  他死死咬紧牙关。
  牙齿崩裂的声音,在监狱里都隐约听得见。
  司狱此时温柔了,蹲在他身边,徐徐善诱:“曹秉笔,您好歹也是皇上跟前儿贵人一个。何必在这儿过不去呢?您交代了吧,只要承认傅元青是幕后的人。您还能回去伺候皇上,届时让於阁老给您记一大功,未来呀,也能当掌印吗不是?”
  曹半安恍惚抬起眼,看向司狱。
  他眼神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司狱以为他要同意了。
  可是他又咳嗽了几声,沙哑道:“走开。”
  司狱站起来道:“给他上夹棍!”
  “……别费心了。”曹半安劝他,“没用的。”
  司狱被一个阉人羞辱,恼羞成怒,狞笑道:“不招?贴加官!弹琵琶!点天灯!我不信你不招!”
  狱卒拽住他往大狱深处的刑房拖去。
  “走开。”曹半安又道,“你们挡住了……窗户里,最后一束光线。”
  司狱回头去看,大狱走廊最远处,那个西向窄小的窗户里,有夕阳的余辉落入大狱,光束中那些微小的尘埃起伏。
  曹半安的眼神变得温柔。
  他不过是世间最微小的一粒尘埃。
  因为那个人的眷顾,才能轻舞而上。
  有幸和光同尘。
  足够了。
  *
  会极门曾在太祖时期被烧毁过,后来在孝帝时便重建成现在这般模样,抬地一丈高,前设礓磋慢道【注1】,两侧值房有随堂太监值守,大臣们若有不愿意从内阁递交的奏本,便可直接呈递道会极门值房,每日一班,由随堂直送养心殿。
  平日里若无召见,大臣们亦不可能入尊义门进养心殿面圣。
  故而会极门变成了除御门听政和内阁递奏疏之外,诸多大臣与皇帝之间最紧密最私密的联络纽带。也正是因此,朝内若真有什么事情引起轩然大波,会极门必然成为众臣汇聚、喊冤之地。
  赵煦沿紫禁城东侧夹道,途径端本宫抵达了会极门外。
  此时西天金红色的火烧云漫上大半边天空,让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红色的光芒下。会极门对面的拍门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赵煦懒得去听他们都在做什么酸腐滥调。
  这些日子,他听得够多了。
  “开门。”他命令道。
  赖立群应了一声,对锦衣卫道:“下锁!开门!”
  步辇前方百余位锦衣卫齐声应是,将会极门的门栓下了,轰隆隆打开,穿束甲整装待发的锦衣卫齐步走出会极门,将众臣赶下礓磋,跪在皇极殿广场下,待警跸【注2】结束,皇帝之辇便自会极门入,停在了抱厦下。
  会极门的情况比前日几日更甚。
  已聚集官员数百,有些人长期守在此处,赶且不走,带了软褥、垫子、衣物等,显得皇极殿广场乌烟瘴气。
  那些被赶下礓磋的臣子们,待皇帝的步辇落定,这才反应过来。
  “皇上来了!”
  “是天子到了!”
  跪着哭谏数天的臣子们,站在一团,与坐在龙辇上的天子遥遥相对,一时懵了。
  赵煦在椅子上缓缓换了个姿势,道:“不是哭谏吗?朕在养心殿都听到你们哀嚎,如今来了,奏本呢?”
  他话音刚落,便有礼部郎中许绍钧双手捧着奏本出列,跪在会极门下,道:“臣有本奏!”
  “说。”
  “皇上谨守祖宗之法,三纲五常之道,各有伦序。陛下不守礼法,为皇考减谥是为不尊,不愿为太后增徽是为不孝。陛不尊孝祖宗法度,破坏纲常典制的行为,让臣等泣零泪下,痛心疾首!”
  许绍钧伏地叩首,泪湿青砖。
  “说完了?”赵煦问他。
  “说完了。”许绍钧哽咽道。
  赵煦被臣子指着鼻子骂,也不算生气,瞥了方泾一眼:“既然受礼法的许大人都这么说了,方泾,把他那卷宗拿过来吧。”
  “是,主子爷。”
  东厂早有十人在后面背着书箱跟着,听到召唤,便上前,方泾打开其中写着礼部二字的,找到了许绍钧的卷宗,承给赵煦。
  “许绍钧,礼部郎中。”赵煦翻了翻,“你少时家中贫瘠,为求富贵入赘本乡富绅家中,当了官,原配妻子便病死了,为了入京为官,又娶了高门女子元氏为妻。这才从翰林院庶吉士入得礼部。”
  “话倒是说的义正言辞,让皇帝守礼,朕看你可不怎么守礼,原本是入赘,可不赡养原配一家,连原配的墓都懒得修缮。做人好色,家中纳入乐籍至少十人。谄媚上级,建了女子书院从礼部博得大公无私的好名声。逃税敛财,贪将原配家中田地划做学田私吞……”
  他说一桩许绍钧脸色便难看一份,到最后他已经跪不住了,趴在地上,喊了一句:“臣冤枉!”
  赵煦懒得再往下念了,把他的卷宗扔在脚边:“冤不冤枉你自己清楚。”
  “臣冤枉!臣冤枉啊!”
  赖立群已站出来扬声喝道:“锦衣卫何在?!”
  锦衣卫齐声道:“在!”
  “将许绍钧拿下下诏狱待审!”
  “是!”
  两名锦衣卫上前,扭擒住许绍钧双臂,将他押了下去。
  有翰林侍讲饶兴邦上前阻拦,躬身道:“陛下不可!”
  “哦……饶卿请讲,有何不可?”赵煦问他。
  “按照《大端律》若要缉拿在京官员,需先立案、再由三法司核实,之后根据案情严重程度判定是否由北镇抚司介入。若陛下亲断罪员恶劣斑斑需下诏狱,则需天子圣旨才可!便是陛下也许遵循《大端律》。请陛下拿出盖了宝玺的圣旨,则臣等再无疑义。”
  翰林院众人应道:“对,请陛下拿出盖玺圣旨!”
  赵煦环顾这群悍臣,忍不住笑了:“你们清楚的知道,朕要下个月才弱冠亲政。而在此之前,朕之权柄被分割为数份,分散于内阁、司礼监等处。其中批红权、东西厂、北镇抚司已被朕收回,唯独十六宝玺尚在司礼监锁着,所谓盖玺圣旨朕拿不出来。你们才敢这么有恃无恐是不是?”
  饶兴邦躬身:“臣不敢!臣只认《大端律》。”
  “好吧。”赵煦道,“方泾,把宝玺拿过来。”
  方泾应了一声,后面德宝便带着司礼监的太监们将宝玺陆续捧了出来,在会极门抱厦下依次展开。
  十六宝玺或大或小,或轻或重皆在赵煦身边围绕。【注3】
  众臣神情皆变。
  “聪明,你们是挺聪明的。饶兴邦,你身为翰林侍讲,应潜心钻研学问、为天下大事向朕谏言,却因嫉贤妒能,将苏余庆这样有才学子压制在你的脚下。谁阿谀奉承的让你喜爱,你便撅升其职,谁让你厌恶,你便送他去内书堂讲课。你白读孔孟,耽误国家社稷,算什么翰林侍讲?!”
  赵煦质问之下,饶兴邦怔怔的看他:“臣、臣……”
  “你今日忤逆谏言,嚣张跋扈之极,按照《大端律》下诏狱,明正典刑,为臣子悖逆之戒!来人,也绑起来!”
  喧嚣了两日的会极门安静了下去。
  只有广场上锦衣卫抓人的声音。
  寂静极了。
  显得有些空旷。
  “把喻怀慕给朕带上来。”赵煦说。
  赖立群吆喝:“带罪员喻怀慕!”
  便有锦衣卫绑着喻怀慕,从午门处过来,官员中让出一条道路,狼狈的喻怀慕被压倒在石阶下。
  “喻怀慕今日咆哮养心殿,奏对失仪。”赵煦道,“廷杖五十,发配充军!喻怀慕你可有话要说。”
  喻怀慕狼狈不堪,刚在午门被扒了裤子打得只剩下半条命,这会儿鲜血淋漓的跪在阶下,怒吼:“臣无罪!昏聩无用的是陛下!被奸佞迷惑双眼,连祖宗社稷都不顾了,臣——”
  他话音未落,赖立群已经亲自上前猛甩了他两个耳光,打落了他一颗牙齿,他满嘴血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此等逆臣不知悔改,请陛下从重处罚。”不知道何时在群沉重的苏余庆出列请求道。
  赵煦笑了一声:“苏爱卿说的不错。喻怀慕屡次忤逆朕意,藐视君上,犯不敬君上之大罪,革职削官,斩立决。”
  斩立决三个字一出。
  众臣中仿佛颤抖了一下。
  赵煦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夕阳之下。
  “方泾!赖立群!朕命你们处置这群忤逆之臣。在场的将五品及以下官员拖出午门当廷杖责,四品以


第68章 尧舜
  傅元青一行人轻骑急行,天黑时便已抵达香山脚下。
  魏飞龙知道傅元青身体,便道:“老祖宗,夜间山路崎岖,恐有险境,不如在此休息整顿,一炷香后我们再上山。”
  “曹半安在刑部危在旦夕,朝天观这边关乎大局,於家绝不可能放过,我们从皇城出门便已晚了,不可再耽搁。”这个时刻傅元青哪里顾得上自己身体,引马便带队往进去,马队起了火把,在山路中蜿蜒成一条光带,又走了一阵子,走过两个山凹,再抬头就瞧见朝天观所在的半山腰火光冲天,照亮半空。
  “出事了。”傅元青表情凝重。
  他们急赶上山,马队便停在了朝天观脚下的广场上。
  傅元青对魏飞龙道:“来得贼人定未走远,你带五军营的快骑去追,抓住便送回顺天府。”
  “是!老祖宗呢?”
  他仰头看看山门,只见火势已经蔓延到侧殿:“我带剩下的锦衣卫去找李公公。”
  “老祖宗保重。”魏飞龙不再多花,引马队冲着另外条小路急追而去。
  傅元青这边便顺着山门的台阶上了朝天观,朝天观大门开着,里面道士乱作一团:“救火啊!快来人去救火!”
  “这位道长,李才良公公还好吗?”傅元青拽住人问。
  那道士看他衣服,知道他是宫里人,焦急道:“刚来了一群贼人烧了李公公的静心轩,李公公被人刺重了腰腹,现在奄奄一息。”
  “烦请尽快带我过去。”
  “你、你是……”道士怔了怔。
  “司礼监,傅元青。”
  那道士听到司礼监三个字便知道来人非同小可,连忙带着他入内,引到真武大殿门口。
  李才良被道观主持护在怀里,他腰间伤口虽然已被仓促包扎按压,鲜血却还是流了一地,苍老的面容青白发灰,眼瞅着人已不行了。
  傅元青撩袍子半跪在他面前,唤道:“李公公,元青来了。”
  李才良才缓缓的凝聚意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傅小公子。”
  一声傅小公子,便将时光往前追溯了十三年。
  那个初春清冷的早晨。
  改变了傅元青的命运,也改变了其他人的命运。
  李才良伸出颤抖的手被傅元青握住,他急促喘息了两声,艰难的开口:“你……你来了……”
  “我来了。”
  “老奴、老奴有罪。”李才良哑着嗓子说。
  “公公不必自责。”
  “不,老奴有罪……有罪……你、你不知道,他们给我无数地契良田,又奉上金银珠宝,我便被这些蒙住了良心,让他们肆意妄为。钱宗甫、钱宗甫就是这样乘机害死了陛下!等老奴想明白的时候已经迟了。老奴有罪啊——!罪当凌迟。”他死死的抓住了傅元青的手,泪和着血从失焦的眼中滚落。“这些年来,老奴贪生怕死,苟且偷生,就算被良心折磨却一直一个字也不肯说。让那些奸人贼子在朝中依旧嚣张,是我的错。”
  “李公公……此事惊天,公公就算要说,不是恰当的时机,也开不了口。”傅元青道,“公公还有伤,您省着力气,待好了再与您聊。”
  “小公子,我没时间了。”李才良说,“上次、上次你让半安来朝天观,告诉我钱宗甫之事,又写了言辞恳切的信给我,谢谢你这般怀柔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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