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是尝不出味,褚清竟然敢用猪腰子枸杞汤来以假乱真,当做鸡汤给他喝。
褚清小心翼翼窥探他神色,心里是笑开了花。
楚渟岳重重放下汤碗,咬牙道:“侍君说这是鸡汤?”
褚清坚定点头,“是鸡汤。”
“方才你没试出来?鸡汤什么味,猪腰子枸杞汤是什么味,你分辨不出来?”
“皇上可冤枉臣了,这鸡汤是特意给皇上您熬的,臣只敢尝一点点,哪能分辨出什么味。”褚清一脸茫然,“皇上,这不是鸡汤吗?”
“……”
楚渟岳哪能看不出褚清在打什么小算盘,哪能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他所为,偏偏褚清装傻充愣,让人无从下手。
“是不是鸡汤,侍君试一试便知。”楚渟岳将汤盅推回褚清身前,“这汤便赏给侍君了。”
褚清才不愿喝,他腰好肾好,哪里需要再补,“皇上使不得,这是特意给您补身体的,臣怎么能喝……”
“有何不可?”楚渟岳反问,“朕赏给你你喝便是。”
褚清:“……”
完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皇上,臣用了晚膳还未消化,等会喝行吗?”褚清开始自救,说什么他也不喝。
“用膳已有两个时辰,侍君说笑吧?”
“哪有,”褚清按着肚子解释道,“用膳完毕后,臣又吃了一盘桃花酥,一盘绿豆糕,两盘水果……皇上若是不信,您大可摸一摸,臣肚子现在还胀鼓鼓的。”
褚清就是打定楚渟岳不想与他有身体接触,完全不怕楚渟岳上手戳穿他。
果然,如他所愿,楚渟岳未在逼迫他喝猪腰子枸杞汤。
“侍君等会再喝,”楚渟岳可不会轻易放过褚清,“记得在朕面前喝完。”
褚清颔首,当然可以。
楚渟岳移开目光,取了本奏折打开,毛笔蘸了朱砂,开始批阅。
褚清殷勤地站在他身后,“皇上,臣为您捏捏肩吧。”
说着,褚清没给楚渟岳拒绝的机会,手已经搭在他肩上,开始用力。
褚清视力极好,远远的也能看清奏折上写了什么。楚渟岳正在批阅的奏折恰好是关于如何处理大楚与南梁边境问题的谏言,褚清粗粗看了个大概,楚渟岳反应极快的阖上了奏折。
楚渟岳皱着眉,拂开褚清的手,不愿他碰自己。
“侍君来看望朕,现在人也见了,东西也送了,现在时辰不早了,赶快回去罢。”
褚清低低应了声好,念念不舍转身离开。
“且慢。”
楚渟岳忽然道,褚清眼睛一亮,开心的转过身。
“侍君把汤盅端回去,记得喝了。”楚渟岳道。
褚清:“……”
褚清折返回来,把汤盅端上,离开。
背对楚渟岳,褚清止不住笑了笑,心情舒畅了许多。
楚渟岳目光盯着他背影,好一会才收了回来,修长的双指翻开方才故意显出的奏折,眸中划过深思。
消息已经给出,就待褚清露出马脚了。
褚清步出勤政殿,铃音见他出来,瞬间恢复了精神,上前接过他手中端着的汤盅。
周粥笑道,“奴才恭送侍君。”
褚清并不急着离开,而是走到周粥身前,“周公公,我有件事想要劳烦你。”
“侍君吩咐就是,何谈劳烦。”
“明日何人出宫采买?我想托他帮忙带些东西。”
周粥迟疑了下,“侍君要带什么,奴才去吩咐就是。”
褚清让他附耳过来,小声道:“去青琅轩……”
吩咐完,褚清后退一步,“可能行?”
周粥瞪大了眼,凌乱道,“侍君这、这不太好吧……”
女儿家用的东西,侍君胆子怎的如此之大,在皇上的后宫之中,竟然想着……
褚清不解,“为何不太好?”
“没、没什么,侍君要的东西,奴才会让人给您带回。”
周粥回道,心底却想着呆会就禀告皇上,万万不能让侍君做出在皇上后宫里坐享齐人之福的事,不然皇上的脸往哪搁!
褚清不知道他单纯的托人给容音带个桃花面,能让周粥脑补如此之多。
他将银钱递给周粥,把周粥吓了一跳。
侍君不会想收买他吧?不行的,他只对皇上忠诚,周粥连连摆手,“侍君这是作何?”
“青琅轩的东西不便宜,你收着罢。”褚清觉得今晚周粥奇怪的紧,反应太过剧烈。
周粥接过荷包捧着,有点发懵。
褚清颔首离开,周粥后知后觉,捧着荷包冲入勤政殿内,“皇上——!”
褚清慢悠悠往回走,今夜多云,月亮躲在云后,无甚光亮,照亮宫道的只有宫灯。
“主子,皇上喝汤了吗?”铃音小声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喝了,”一回想到楚渟岳喝下后要吐不吐的难看脸色,褚清就忍不住直乐呵,“你是没瞧见他那脸色。”
铃音也被褚清的开心感染,笑了笑,而后问道:“皇上没追究您呀。”
“追究了,这汤他又赏给你主子我了。”褚清故作深沉叹气,叹完后还是忍不住直笑。
楚渟岳心情不顺,他便开心。
只是如此,铃音也放下心来,再看四周,顿了顿,“主子,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闻言,褚清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宫道里燃着宫灯,四处都似一模一样,褚清仔细看了看,发现了些许不同。
这边宫道不似常走的那条干净崭新,这条宫道边角处,甚至生出些许青苔,想来是无人常走这条道,宫人也没常常清理打扫。
“许是走岔了,原路返回看看。”褚清说道,转身往回走。
“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
一道细小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女子好听的嗓音吟唱一曲童谣,若不是其中间或穿梭两声怪笑,与寻常人家母亲哄孩子睡觉时唱的童谣一模一样。
铃音跟在褚清身后,忽然她脚步一顿,哆嗦道:“主子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褚清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铃音,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铃音扣紧了端着的托盘,手控制不住的发颤,盘上汤盅都颤动起来。
“主子……”铃音吓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们是走错路到了什么破地方。
“二月二……咯吱吱……纺棉花……不侍君……”
那道声音继续响起,铃音又给吓的一抖,“主子,咱们快走吧……”
褚清见她实在害怕,将她挡在了身后,“你回去,我去看看。”
铃音看着他并不宽阔,可称之为瘦削的背影,咬牙道:“主子您别去,有鬼……太吓人了……”
“鬼?你说哪个鬼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作乱?”褚清道,“这不是鬼,是人。”
铃音疑惑,“人?”
“我之前听宫娥私下议论说,冷宫里有个疯女人。”褚清道,“想来我们走到冷宫这边来了。”
就算不是鬼,大晚上唱童谣的疯女人也很可怕,铃音扯了扯褚清衣角,“主子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别,来都来了,去看看。”褚清道,他还想知道为什么楚渟岳要在冷宫里关一个疯子。
第18章
去、去干什么?
铃音懵了,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主子,白、白天来看也行,何、何必大晚上的去、去看,主子咱们快、快些回去吧……”
褚清拒绝,“不行,就现在去。白天处处被人盯着,哪有机会过来?你自己回去吧,我看看去。”
“啊?”铃音咽了咽口水,“谁、谁盯着您?”
“管她是谁。”褚清没说名字,仔细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缓步走了过去。
“主子……”铃音看了看身后,黑漆漆的宫道上隔十来尺摆放一个灯台,散发着不明不弱的光,远处看不清晰的地方,似一张大口。
主子让她回去她也不敢走啊,若是再迷路到其他地方去,她哭都哭不出来。现在好歹还有一个主子一起。
铃音一跺脚,赶紧跟上褚清,一点点也不敢远离他,前后脚的跟着。
越往宫道里边走,建筑越发陈旧不堪,宫墙斑驳,红漆掉落,很难相信,繁华的楚皇宫内还有这般破败之地。
褚清在宫门前站定,仰首望去,牌匾已经被摘掉,宫门红漆斑驳陆离,虽不知此处以前是什么宫殿,但现在是冷宫无疑。
“主子,看也看了,咱们走吧……”铃音站在他身后,实在害怕的紧。
“有我在怕什么?”
褚清一边说,一边走近宫门,小心推开了一条缝。
宫门年久失修,褚清轻轻一推,就吱呀呀作响,不大的声音在寂静的半夜显得十分突兀。
褚清开门倒不觉有什么,铃音站在他身后,吓的赶紧靠近褚清,人都贴褚清脚后跟了,牙齿都在打哆嗦。
褚清凑近推开的门缝,一只眼往里看。
冷宫内荒凉不堪,庭院里杂草丛生,树木无人修剪打理,一些乱枝乱丫横亘,一些已经枯死,干枯的树枝在黑夜中犹如张牙舞爪的怪物般。
褚清目光扫过其余地方,主殿乱糟糟的,大门都脱落了一半,里面太黑,也看不清是个什么情况。
那人呢?大半夜的还在唱童谣,应该还没睡吧?
褚清搜罗冷宫边边角角,找寻宫娥口中疯女人的身影,看了几圈,也没看到人影。
门缝能看到的始终有限,褚清手掌贴上宫门,正欲用力推开,忽然眼前一花,似有东西晃过。
褚清重新贴着门缝往里看,一只疲惫充满血丝的眼蓦地出现,隔着门缝与之对视。
褚清心跳漏了一拍,猛地往后退一步。
铃音被他突然而来的动作惊着,本能的看向门缝,这一看可算捅了马蜂窝。
“哐啷——”
“啊——!啊————!”
汤盅摔碎的声音与铃音的尖叫声接连响起,铃音一手哆嗦地指着门缝,一手捂着嘴,一边看褚清一边忍不住尖叫。
门缝里的人好似看到了什么好玩的,学铃音一般指着人,开始尖叫,“啊——!啊————!”
疯女人的尖叫声里,间或夹杂两声笑,听起来阴深可怖。
铃音胆子都要吓破了,也不指着疯女人,收回手拽着褚清衣裳一角,腿都已经软了。
褚清被两个人的尖叫夹在中间,脑袋都被叫大了,且不说这样还会引来羽林军。
褚清一把捂住铃音的嘴巴,“嘘,别叫了。”
铃音懵了好一会,点头说好,褚清这才放开了手。
褚清松开了手,铃音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再尖叫,连忙两只手一起捂着嘴巴。
铃音不叫了,疯女人自己一个人叫着也没趣,便不叫了,透过门缝歪着脑袋打量两人。
她盯着铃音看了会,目光很快落到了褚清身上。她看着褚清,许久都未移开目光。
今晚上没有月亮,冷宫前也没燃灯,黑黢黢的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疯女人看了褚清好一阵,没看出个什么名头来,就收回了视线。
褚清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见她不再看,松了口气。
谁想疯女人并不是不看了,她是在开门!
破旧的宫门吱呀呀作响,随之响起的还有一阵铁链声,褚清眼睛不由睁大,往后退了一步。铃音瞪大了眼,紧紧捂着嘴巴,才忍住没有尖叫。
“主、主子,她、她她她她要出来了……主子快快走吧。”
铃音又是哭腔又是哆嗦,一晚上遭受太多惊吓,人都不好了。
“别怕,没事她出不来。”
褚清低声道,安慰地拍了拍铃音的肩,“门上拴着铁链子,她打不开门。”
铃音迷茫点头,好似有了点底气。
疯女人低着脑袋捣鼓了好一会,铁链声哗啦作响,无论她怎么尝试,也打不开门。
门外,褚清和铃音都未说话,好似已经离开。
疯女人不再尝试打开宫门,贴着门缝坐下,继续哼唱没唱完的童谣。
“三月三……没里穿……串树叶……挂金莲……”
近距离听着疯女人的唱歌声,远没有之前什么都不知道时听到这声音来的可怕,褚清抱胸,透过门缝盯着她。
铃音胆回来了,小声询问,“主子,她为什么要唱童谣?”
冷宫之中的女子唱童谣,还能是因为什么?褚清回道:“她想孩子了。”
“四月四……”
“五月五……”
……
“十月十……”
“来尾来……”
疯女人缓缓唱完,忽然哭了起来,将自己缩成了一团,“渟立,不疼啊,不疼了,母后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母后?后宫中有子女的妃嫔中,可只有皇后才能自称一声母后,其余妃嫔都是自称母妃。
这疯女人是皇后?
先帝的皇后?!
渟立……楚渟立?
褚清走上前,试探的小声唤道:“皇后娘娘?”
声音落下,他清楚看到门缝里蜷缩成一团哭得抽搐的女子猛地一顿,翻身坐了起来,扒着门缝看他。
当真是先皇后。
褚清记得,他来大楚前看到的资料上记载,先皇后已在三年前病逝,怎会出现在这里。
褚清心思急转,还欲继续试探,身后却响起几道细微脚步声。
有人来了。
褚清往后退,尖叫一声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