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珩还能有什么法子, 拓跋泓为了自己都不惜亲自入京面圣了,目前能做的不过是顺其自然。就像乾元帝说的,先彼此了解一番再做打算。
据说乾元帝为了接待远道而来的拓跋泓,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当晚的接风宴上,美人献舞,美酒不断,宾主尽欢,一直到后半夜才结束。
而明珩对于清和殿内正发生的那些事没有丝毫兴趣,在自己寝殿的小厨房里简单吃了晚饭,又看了会儿书就歇下了。
第二日清晨一大早,一直在乾元帝身边伺候的元喜竟然出现在了重华宫。
彼时,明珩还未起床。
元喜望着紧闭的窗门小声问候在门外的小扇子:“六殿下还未醒?”
小扇子摇摇头,谨慎问:“公公有事找我家殿下?”
“不是我找,”元喜道,“是掖揉王。”
小扇子一惊,不禁提高了音量:“掖揉王?!”
“嗯。”元喜应道,想到还在使馆等着的拓跋泓,决定让小扇子进去把人叫起来。谁知这时,寝殿的房门却自个儿打开了。已然穿戴整齐的明珩站在门内问:“掖揉王找我?”
小扇子疑惑道:“殿下,您醒了啊,怎么不叫奴才进去服侍?”
明珩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穿个衣服而已,不需要兴师动众。”说完他又看向了一旁的元喜,“元公公是特地来找我的?”
元喜先跟明珩问了安,而后才将事情如实相告:“是这样的,掖揉王今日一早派了人进宫见陛下,说是、说是想与陛下要、要个人……”
“……”明珩轻笑声,识趣问,“我?”
“掖揉王想邀殿下去使馆一见。”元喜说完顿了顿,观察了下明珩的脸色,贴心道,“要不奴才就说殿下染了风寒,无法赴约?”
谁知明珩摇了摇头,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劳烦公公回禀一声,明珩会按时到的。”
此话一出,小扇子便白着脸焦急地唤了一声殿下,想要阻止。元喜也有些意外,又问了一遍:“殿下真的要去?”
明珩坚定地点点头。
“那……好吧。老奴这就回去禀告陛下和掖揉王。”
元喜并未在重华宫多久,很快就赶回清和殿复命了。
元喜走后,小扇子再也忍不住,急忙问:“殿下,您、您干嘛要答应啊!”
明珩淡淡一笑,反问:“对方是掖揉王,我如何有拒绝的余地?”
“可是、可是……”小扇子可是了半天却再说不出半句话反驳。
对比起小扇子的忧心忡忡,明珩显得淡定许多,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别愁眉苦脸的了,进来帮我更衣。第一次见掖揉王,自当要穿得隆重一些。”
小扇子撇着嘴,心里十分不赞同,不禁嘀咕了一句“又不是去见心上人,这么隆重做什么”,手上却还是乖乖拿出一件暗紫色的云纹织锦宽袖袍给自家主子穿上。
巳时一刻,一辆马车停在了使馆门口。脱下侍卫装束的擎封一张脸比以往更加黑沉不说,一双星眸中也隐藏着若隐若现的愤怒。他盯着使馆门口的掖揉侍卫良久才跳下马车,对着车门面无表情地提醒了一声:“殿下,使馆到了。”
不多时,一只莹润纤手掀开了门帘,露出明珩那张矜贵优雅的俊容。他在擎封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四周人群中不时响起被刻意压制住的簌簌议论声。
拓跋泓要求与明珩见面一事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到此刻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百姓对于六皇子要与掖揉王和亲一事本就分外关心,听闻两人要见面更是比自家嫁闺女还要操心,一大早就跑到了使馆附近,准备见证这一史无前例的一幕。
使馆是专门给各国使臣在京都下榻的住所,为了彰显大国风范,特地将地址选在了京都最繁华的地段,周围酒楼乐坊林立,平日就熙来攘往,热闹不已,今日更甚,这些好事之人为了看热闹几乎都涌了过来,家家酒楼爆满,有一些来得晚没地方坐了,只好假装是在走路,绕着使馆转了快七八圈,这才等来了故事主角之一——明珩。
自从明珩露面后,四周的议论声瞬时放大了数倍,就连明珩本人都听见了,但他置若未闻,径直朝着使馆走去。
左贤王乌蒙得到手下通传出门迎接。
“见过惠王殿下。”乌蒙绷着一张肃容,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
明珩见他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态度就知对方也是被迫出来迎接的,不在意地淡淡一笑,微微颔首示意:“左贤王无需多礼。”
乌蒙便从善如流站直了身子,施舍般得看了眼明珩,紧接着却面露讶然。盯着明珩看了许久才迟疑道:“我家大汗已经在凤鸣亭等待殿下多时,请殿下随我来。”
明珩点头,淡声道:“有劳左贤王。”语气宠辱不惊,表情淡然优雅,看不出半点的不悦。
左贤王不由得又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疑惑。
乾元帝目前共有六子一女,明珩身为最小的儿子是存在感最低的,本身就因为身世敏感很少被世人提起,加之才气武略又不如几位兄长,因此世人提起明珩多冠以平庸、不起眼这种字眼,相比起龙凤之姿的兄长,这个六皇子几乎看不出任何身为皇家子嗣的特质。
左贤王之前对明珩的认知也仅仅停留在这一表层。这种话听多了,他也不免将明珩认定为是个一无是处,不过是幸运投了个好胎的庸人,因此当他听说自家大汗要与掖揉和亲,要娶的人却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九公主明芊芊,而是在安陵毫不起眼的六皇子明珩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家大汗一定是疯了。此后一个月的时间,他与阿史那罕几乎每天都在劝说大汗收回成命,若实在要和亲也该娶明芊芊才是。
然而拓跋泓态度非常坚决。他本身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这一次更是异常坚持,无论他们怎么劝,就是一副非明珩不可的样子。明明连人都没见过,却做出一副情根深种的痴情模样,这让乌蒙愈发肯定自家大汗一定是疯了。
之后为了让乾元帝答应和亲,拓跋泓又不顾群臣的反对,竟然要将塔泽以北的大块土地都拱手相送,更是把乌蒙气得差点翻过去,在心里早就把明珩和祸国殃民的妖妃等同,就好像是当代的苏妲己一般。
所以,这门亲事,不仅是安陵不愿意,掖揉也压根就不赞同,只不过由于自家大汗实在是太厉害,打不过也说不过,不得已只能屈服在大汗的淫威之下。
一直到刚才,左贤王依然是不赞同这门亲事的,对于明珩也充斥着嫌弃与不屑——要模样没模样,要才华没才华,如此一无是处的人如何能做掖揉的王后。然而待他真正见到传说中的“妖妃妲己”,面前的这人那张绝世无双俊颜,以及举手投足间的优雅风度都让他对于传说中那个碌碌无为的平庸皇子产生了怀疑。此番风姿,此种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一无是处的普通人啊。
而与左贤王一般陷入了深深疑惑的还有一旁围观了全程的安陵百姓。前些年,六皇子年岁小,久居深宫,很少在正式场合露面,因此,百姓大多并不认识明珩,对于明珩的评价也是道听途说。所谓三人成虎,关于明珩的评价也就在百姓们的口耳相传中渐渐定型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明珩就应该是个才华平庸长相亦平庸至极的人,此番见到真人却发现传说中平平无奇的六皇子与传言截然不同。
“这这这是六皇子?为何没人说过他竟是这般长相的?”
“这气质这模样究竟是如何和平庸挂上钩的?”
“这六殿下竟然生得比他那些个哥哥还看好嘿,真是意想不到。”
“听闻拓跋泓幼年被毁了半张脸,模样变得可怖至极,只能以面具示人。六皇子这般姣好模样配那么个人也太不值了。”
“我就说拓跋泓为何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感情是看上咱们六皇子的美貌了。”
……
关于百姓们对于明珩的议论,明珩本人一无所知,此时他正在乌蒙的带领下前往凤鸣亭。
明珩一走近就瞧见了穿着掖揉服饰正倚着栏杆往池中扔鱼食的年轻男人。男人大大小小的金银首饰挂满了身,却丝毫不显得俗气,衬着那窈窕的身姿反倒增添了几分华贵的美感。然而再亮闪的首饰也没有男人脸上的那张鎏金面具来得瞩目。
乌蒙将他带进花园就没再走进去,转身对他说:“殿下,我家大汗就在前面,我就不过去了,有事您叫一声便可。”说罢便将跟随进来的擎封强拉硬拽地拽走了。
“……”明珩打量着目前的情况。偌大的花园里只有他和拓跋泓两个人……
他迟迟没有迈出脚步。
就在这时栏杆边的男人喂完了鱼,缓缓抬起头望向了明珩。被面具遮住一半容貌的脸上看不出男人此刻的情绪,唯有一双眼睛通彻明净,眼尾微微挑起,透露着突他此时的好心情。
明珩也抬起头,毫不胆怯地看了回去,却越看越疑惑——这双眼睛似乎有些眼熟。
正想地入神,耳边又传来拓跋泓压着笑意的调笑声。
“为何不过来,怕本王吃了你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明珩: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对不起!一到假期家里事情就特!别!多!没什么机会码字,还请各位大宝贝们忍耐一天,等假期结束我争取多更一些!谢谢,mua~
第24章
拓跋泓微微压低的声音夹杂着飘渺的笑意, 大概是传言听多了,使得明珩先入为主,总觉得亭中那人即便是慵懒随意的语调都透露着狠厉之意。
见他迟迟不过去, 拓跋泓又开口了:“殿下,亭中风景甚美, 不过来喝一杯吗?”
“……”明珩在心里长叹了口气,认命地迈步走了过去。
他步子不大, 故意走得极为缓慢,本以为以拓跋泓那般急躁的性子多少会有些不耐烦, 然而他磨磨蹭蹭地走完了一半的路程,拓跋泓却无半分不悦,身子慵懒斜靠着栏杆, 一双眼睛正随着自己移动。他似乎心情很好,就连嘴角都微微翘了起来, 两片薄唇轻阖, 唇色红润似火。
明珩隔着面具将拓跋泓仔细做了一番打量, 却越看越疑惑。面前这人即便裹着狐裘大袄也掩盖不住底下那劲瘦匀称的高挑身姿, 与传言中虎背熊腰的猛士形象出入甚大,就连没有面具遮掩的那半张脸亦是细腻白皙, 唇红齿白的模样宛若好女,根本不是粗莽汉子该有的模样。
虽然拓跋泓的全貌被面具遮住了无从得知,但单单是那窈窕颀长的身姿便已然赏心悦目, 气质不凡。
明珩心下讶然,早已无法将面前的男人与传闻中凶残暴戾的拓跋泓结合起来。观察地太仔细, 都没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亭子,与拓跋泓的距离紧紧一步之遥。
拓跋泓依旧靠在栏杆上,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缓缓抬起头迎上明珩的目光,笑问:“殿下看过瘾了吗?可是觉得本王长得也挺不错?”
“……”明珩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赶忙低声赔了个罪,便往后退开了两步。
此时却又听拓跋泓不紧不慢道:“殿下若是爱看,等回了掖揉本王可让你天天看。这样可好?”
“……”一点都不好。明珩在心里回答,面上保持镇定,决定装做没听到这句话,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大汗邀请我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拓跋泓站了起来,带着明珩在亭中的石桌边坐了下来,“不过是想请殿下尝尝我们掖揉的马奶酒。”
明珩这才注意到石桌上放着两个空酒杯,还有一个银制酒壶,看壶身的花纹应该是他们从掖揉带过来的,以及一小碟点心。
拓跋泓拿起酒壶给两人倒了酒:“马奶酒性温,不易醉,殿下可尽情品尝。”
“……”
一霎那,明珩有些惊讶。没想到拓跋泓目光如炬,居然轻易就戳中了自己的软肋。
熟悉明珩的人都知道,他好酒却偏偏酒量不好,因此再好的酒他也不敢多喝。马奶酒他是第一次见到,这酒的颜色与澄澈的清酒不同,是浓郁的白色,凑近还能闻到微微的香甜。明珩果不其然一下子就被这奇怪的颜色吸引了,对于拓跋泓的邀请也不假客套,道了声谢便从善如流地端起酒杯品尝了一口。
入口的酒味很浅很淡,反倒是奶香浓郁。饮后唇齿留香,回味甘甜。明珩放下杯子细细品味了一番,一下子就被这新奇的口感所惊艳,眼睛不禁睁大了一些,同时有欣喜之色从眼神中流露出来,紧接着就举杯饮下了第二口。
对面,拓跋泓摩挲着酒杯杯身,一直在观察明珩的表情,见他笑了也缓缓提起嘴角微微一笑,待他喝完又续上了第二杯:“殿下可还喜欢?\"
明珩坦诚地点点头:“很特别的味道。”
他刚说完就见拓跋泓突然凑近了一些,那张鎏金面具几乎贴到了他的眼前,鼻尖猛然传来属于拓跋泓的气息,同时耳边是拓跋泓的轻笑声。
“马奶酒草原有的是。待殿下随本王回了草原,便可尽情畅饮。”
“……”若不是他的提醒,明珩沉浸在发掘了美酒的喜悦之中都差点忘记坐在对面的男人正一门心思地想把自己娶回掖揉呢。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刚喝了对方两杯马奶酒,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装傻呵呵干笑了两声。
然而掖揉人向来直白,有话就直说了。拓跋泓全然没有在意明珩刚才那勉强又尴尬的假笑,自顾自往下问:“殿下,咱们何时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