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也是拓跋泓心里的一大遗憾。他的爹爹当初凭着一腔孤勇就这么无名无分地跟在了父汗身边,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虽然拓跋戎煜对他疼爱有加,在人前也从不掩饰对他的关爱,但没成亲就是无名无分,即便是拓跋戎煜也无法阻止别人在背地里的议论。小时候,拓跋泓经常听到有下人在背后偷偷骂他和哥哥是野狼崽,骂他爹爹是不要脸的骈夫。拓跋泓性子暴躁,每次听到这种话就抡起大刀追着人砍,最后在爹爹的安抚下才总算冷静下来。
拓跋泓有段时间很恨父汗,觉得他没用,既给不了爹爹名分,也护不了他,甚至曾偷偷琢磨着要带爹爹回安陵的祖父家。不过,爹爹却从来不在意外面的风言风语,依然陪伴在父汗身边,相濡以沫,恩爱白首。
拓跋泓刚怀孕那段日子,时常会想起这些事,一想起那时候爹爹无奈的笑,以及那些人不屑的目光他就再也坐不住。于是顶着群臣的压力,固执得要去安陵求亲,固执得要娶一个男人回来做王后。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被人在背地叫成没娘的野狼崽子,不愿他的心上人被戳着脊梁骨骂是没皮没脸的骈夫。
一想到这些往事,拓跋泓的心情便猛地失落了起来。
明珩此刻也正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挑起这个话题,正抓耳挠地思考要怎么补救。他想来想去怕越说越错,索性直接转了话题。
“对了,明日是不是该动身前往慕达草原了?”
拓跋泓也将思绪从往事中抽离出来,转换了心绪,点点头:“是啊,明日一早动身。”
明珩好奇问:“整个王廷的人都会去吗?”
拓跋泓摇摇头:“阿史那罕会带着一队人马留守王廷。”
明珩担忧地看着拓跋泓的肚子:“如今这天是越来越热,大氅和披风很快就不能穿了,你这肚子还藏得住吗?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拓跋泓并不是很担心,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薄一点的披风应该还能勉强盖一盖。你也别担心,等新年过去之后,我就会着手开始离开王廷的事。”
说起这事明珩还是有些担心:“真的不会出问题吗,毕竟这一走就是四五个月。”
拓跋泓安慰地拍拍他的手,拉着他坐到了床边:“我只不过是暂时离开王廷,并不是撒手不管政事。到时候乌蒙会定期跟我汇报王廷的情况,而且假扮我的人也是跟随我多年的心腹,对我的声音和举止模仿得惟妙惟肖,不会穿帮的。”
明珩被说服了一些,拧着眉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拓跋泓双手往身后一撑,懒懒一笑道:“这些事可以以后再想,现在最紧要的是新年。如今的我只想跟你开开心心度过你在掖揉的第一个新年。”
明珩望着他亮晶晶的双眼,心脏一片柔软,所有的不安定在这一刻都奇异消失了,不禁也跟着期待起来。
在掖揉的第一个新年啊……
听起来就让人期待。
他在安陵时,乾元帝十分注重重大节日,尤其是新年,每次都举办地隆重而盛大,舞乐三日不歇,还有各种的庆典,那几日的皇宫别提多热闹了。但明珩从来不期待,张灯结彩的热闹从来不属于他,一室清冷才是他的常态。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是如此的期待一个属于另一个国家的新年。在安陵从未感受到过的归属感,却在这里,在他拥着拓跋泓时清晰地感受到了。
第二日,明珩一大早就醒了,兴致勃勃地等着和拓跋泓去慕达草原。
然而,他所有的期待都被一封来自遥远南方的书信击了个粉碎。
彼时,明珩正服侍拓跋泓更衣洗漱,乌蒙突然急匆匆跑进了王帐,隔着里间的帘子语气严肃地出声:“大汗,出事了。”
此话一出,原本还抵着脑袋说悄悄话的两人齐齐一愣,抬起头对视了一眼。
拓跋泓敛容,沉声道:“进来说。”
话音刚落,帘子就被挑开了,乌蒙走了进来,神色凝重。
明珩见状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拓跋泓也忍不住严肃了起来:“什么事。”
乌蒙从怀里掏出一只信鸽,递了过去。
拓跋泓看到那只信鸽脸色瞬变,连忙接过信鸽,解开了绑在他腿上的一根细竹筒,从里面掏出一张纸条。
明珩凑过头去看,愣住了。只见两指宽的信纸上写着两行掖揉文字,他看不懂,却从拓跋泓愈发难看的脸色看出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小心翼翼地问:“这张纸条是谁写给你的?发生什么事了?”
拓跋泓将纸条凑到烛火边烧了,严肃告诉他:“纸条是泽玺写的,我们平时联络都是用的飞鸽传书。”
明珩一惊:“泽玺这时候给你飞鸽传书,难不成是出事了?”
拓跋泓并没有反驳他的猜想,脸色阴沉道:“泽玺前些日子奉命北上办事,途中遭遇四皇子的人马追杀,受了重伤。”
明珩大为震惊,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道:“四皇兄追杀泽玺?怎么可能!他不是喜欢泽玺吗?!”
难道说,四皇兄因为爱而不得,最终因爱生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珩: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感谢在2021-06-30 18:00:11~2021-07-02 22:4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沐阳 3瓶;熏大虾 2瓶;梨苏白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在所有人整装待发准备前往慕达草原参加掖揉的新年庆典之时, 有一小队车马避开了旁人的耳目,从一条偏僻的小道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王廷。
马车疾驰在草原上,四周的景物在飞速倒退。即便车内垫了一层厚厚的羊毛毯子, 但马车颠簸得还是很厉害。拓跋泓靠坐在马车壁上, 身前圆滚滚的肚子随着颠簸的马车一起一晃一晃, 看得明珩心惊肉跳, 脸都吓白了, 赶忙掀开帘子对赶车的乌蒙喊:“慢一点慢一点!拓跋泓受不住!”
谁知拓跋泓拽了拽他的手腕,提高了音量对乌蒙道:“不能慢, 就保持这个速度,要赶在中午前到达塔泽。”
明珩又气又急,也忍不住提了声:“我知道你着急,可不能不顾你自己的身子!人如今已经安全了,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拓跋泓皱着眉头,面色有些不郁,本想再反驳几句,但肚子晃来晃去的,也确实有些不舒服,一时没顾得上, 先安抚躁动的小家伙。
明珩见状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掏出一粒小药丸塞进了拓跋泓的嘴里,而后强硬地命令乌蒙:“乌蒙,慢一点!”
乌蒙本就担心这么快的速度自家大汗会受不住, 因此顺势放慢了速度, 同时让手下继续快马加鞭先一步赶过去。
明珩见状心下一松,放下帘子坐回到马车里,一边轻轻抚摸拓跋泓的肚子, 一边放柔了语气安抚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乌蒙已经派了人先赶过去了,泽玺不会有事的。”
拓跋泓这才安静了下来,躺在羊毛毯子上闭目调息。
明珩就坐在他的身边,静静地守着他。突然,马车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明珩愣了愣,掀开车窗帘子探出身往身后看了一眼,看到来人,不禁意外。
他坐了回去,一脸担忧地告诉拓跋泓:“莫珈骑着马跟上来了,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找个借口把他赶回去?”
拓跋泓摆了摆手,不慌不忙道:“没用的,那家伙脾气比驴还倔,你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赶他他也不会走的。算了,随他吧。”
明珩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就随他了?咱们是要去见泽玺,让他跟着真的没事?要是被他发现了怎么办?还是说……难道他已经发现了?”
“那倒不至于,”拓跋泓猜测道,“大概是偶然撞见了我们偷偷出王廷吧。那家伙一心想要从我身上找到真相,恨不得一双眼睛就长在我身上,就差监视我了,被他发现也不意外。”
明珩听着心里有些不舒服,酸溜溜道:“那你就让他盯着啊,你是掖揉的王,难道就不是下道圣旨,好比说要是他再盯着你看你就砍他头挖他眼睛什么的。”
拓跋泓笑了笑,不以为意:“他要看就看了,都是大男人,看一眼也不会少一块肉。而且,我也想看看,这家伙到底能不能发现真相。”
明珩福至心灵,不解地问:“难不成,你这次也是故意让他跟上来的?!”
拓跋泓点了点头,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笑眯眯道:“莫珈这家伙洞察力惊人,说不定真能被他看出什么。”
明珩愈发糊涂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干嘛想让莫珈知道你跟泽玺的秘密?要是他泄露出去了怎么办?你还嫌握着你们兄弟俩把柄的人不够多是吧。”
拓跋泓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不远处面色沉静的金发男人,勾了勾嘴角,放下帘子扭头放轻了声音问明珩:“你觉得莫珈知道我们兄弟俩的秘密后会背叛我们吗?”
“呃……”明珩搔了搔下巴,他也不无法肯定,于是晦暗难辨地冒出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拓跋泓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我相信他不会。”
明珩倒是来了兴致,问:“你这么肯定?”
拓跋泓笃定地点了点头,指了指明珩,挑笑道:“你也知道我们兄弟俩的秘密吗,不是也没出去乱说?”
明珩挠了挠脸,还有些不好意思:“那怎么能一样,咱俩什么关系,莫珈跟咱们又是什么关系。”
“有什么不一样的。”拓跋泓拿起一颗蜜饯放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不紧不慢道,“把我替换成泽玺,把你替换成莫珈不就行了。”
明珩低着头消化了一会儿这句话的意思,猛地抬起头,诧异地盯着拓跋泓看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你不会是想把……泽玺和莫珈拉郎配吧!”
拓跋泓淡定地点点头:“我是有这个意思了。莫珈跟在我身边也已经两年多,对他的人品我还是有信心的,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对于泽玺的感情一直很坚定,倒也算得上良配。”
拓跋泓说得头头是道,明珩却觉得对方完全是在乱点鸳鸯谱,忍不住道:“你都没问过泽玺的意见就擅自给他定下终生大事了?而且,泽玺压根就不喜欢男子,你就别瞎掺和了。”
拓跋泓失笑,戳了戳他的腮帮子,反问:“我不过是想给莫珈一个机会,又不是让他们今晚就入洞房。而且,你又是怎么知道泽玺不喜欢男子的?”
“他亲口跟我说的。”说起这事明珩就想起那日自己抓着贺泽玺的领口怒声质问对方的狼狈一幕,心里又是一阵尴尬,但是面对拓跋泓带着询问意味的沉静目光,他还是忍着尴尬把那日的事跟他解释了一遍。
拓跋泓知道后也不生气,反倒趴在明珩肩膀哈哈嘲笑了半天。明珩被他笑得脸都红了,板着脸毫无气势地制止对方:“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拓跋泓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肚子里的孩子都开始反抗了,于是一边揉着肚子嘶嘶吸气,一边有气无力地抹眼泪。
好不容易笑够了,他总算停了下来,长舒一口气,虚声问:“你真当他不喜男子?”
明珩深信不疑,点头道:“不然呢,他都这么说了。”
拓跋泓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叹息了一声,宠溺而残忍地戳破了真相:“傻子,他哪是不喜男子啊,他是不喜欢你罢了。”
“……”明珩只觉心口中了一箭。不过相比起那时候的悲痛欲绝,此时听闻如此残忍的真相,他的心情却是意外的平静,只是有些郁闷——自己真就这么没魅力吗?
不过他又看了眼身旁的拓跋泓,很快又释然了。自己应该不至于没魅力,不然某位草原霸主也不会频频引诱自己还甘愿为自己生孩子吧。
想到这里,明珩又美滋滋了起来。
拓跋泓就见他一会儿闷闷不乐一会儿又眉飞色舞,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这副模样还挺可爱,于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明珩也总算回过神了,扯下拓跋泓的手包在掌心中,说回了正题:“你的意思是,泽玺也是喜欢的男子?”
拓跋泓叹了口气,缓缓道:“与其说是喜欢男子倒不如说是在感情一事上他无欲无求,随遇而安。能不能遇到喜欢的人,那个人是男是女他都漠不关心。”
明珩听着拓跋泓的描述,脑海里闪过贺泽玺那张喜怒不显得冷冰冰脸庞,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拓跋泓又叹了口气,接下去道:“泽玺这家伙对自己的终生大事丝毫不在意,我若是不在身后推他一把,他说不定这辈子就要孤独终老了。他那冷冰冰的性子也就得莫珈那种执着又直率的性子来磨。”
明珩怀疑道:“他能磨上吗?”
拓跋泓自信一笑,慢悠悠道:“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烈女怕缠男吗。这话对男人也适用。”
“……”
.
贺泽玺原本是奉命来西北处理当初的澄洲知府一案的后续事情,因为任务没有危险,因此只带了几个家仆。谁知刚到西北不久,他就遭遇了刺客暗杀,在打斗中贺泽玺发现领头的刺客竟是四皇子身边的侍卫。
贺泽玺带来的家仆人数并不多,且也不是专业的侍卫,各方面不敌四皇子派来的暗杀队伍。贺泽玺在家仆们拼死保护下才幸免于难,但还是被那个领头的刺客一剑刺中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