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战事越拖战况就会越难以估测。
夏亦峥最初确实是不愿意先攻打秦关,因为那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但若是情势所逼也未尝不可,若是顺利, 兴许可以有法子连下两城。
翌日天明,李嵩被人捆着带到了阵前, 夏亦峥命人擂战鼓,他得与司南弦好好地谈谈。
闻得鼓声, 这次司南弦不再是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向下俯瞰,而是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纵马出城, 正对上夏亦峥。
“北齐摄政王,好久不见。”夏亦峥并不意外于这人的亲自出城。
“不久,不过刚满一月。”司南弦笑得如沐春风, 没有半点争锋相对的意味在。
这话说的暧昧,一个天煜的武将,一个北齐的王爷,相隔万里如何能在一月之前私下会面,这话落在旁人耳中倒像是他们之间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一般。
可夏亦峥却是丝毫不上当,“说到这件事,本帅还未请教王爷一月之前为何私自潜入我天煜,又是意欲何为。”
去他的暧昧,他的身心都是属于他家长昀一个人的。
司南弦被他噎了一下,笑容有些许凝固,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开口,“是吗,那兴许是本王记错了。”
夏亦峥不欲再同他兜圈子,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旧好叙的,“司南弦,你出城想来不是要与与本帅说这个的。”
“喏,说说看这人你想拿什么来换。”
李嵩就被捆在夏亦峥战马的不远处,他轻轻瞥了一眼示意司南弦。
司南弦面上不动声色可心底却已有几分薄怒,虽说当时他说过来日战场再见他们只是对手,但当这人真的同他无话可说时,他又觉得心底空空的,索然无味。
当真是贱骨头。
“我想要拿什么来换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将军你想要什么吧。”现如今他才是处于被动的人。
夏亦峥朗笑了一声,“我若是想要你北齐的王都,你也能给不成。”
闻言,司南弦身侧的将领都有些义愤填膺,实在是欺人太甚。
“夏将军说笑了。”司南弦的眼底也铺上了一层薄冰。
“十万石粮草,你若应允人你带走,若不允,本帅也能好心地给他留个全尸。”夏亦峥并没有多要,十万石也就是全军十多日的粮食。
因为他也很清楚,十万石粮草还在司南弦的承受范围之内,若是再多可能就不行了。
“可。”司南弦不过是思虑了一瞬就答应了。
汉口城内粮草充裕,莫说是十万石,就是三十万石也拿的出来。再说十万石粮草最多维持半月若是后续没有粮食的补给,天煜空有三十万大军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用这些粮食换回李嵩的一条性命并不亏,冯渊有一句话说得对。战事当前切忌因小失大,寒了将士们的心,所以李嵩是一定要救的。
十万石的粮草装了许多车,这些车就在城下一字排开。
如何交换也是个问题。
夏亦峥还未开口,司南弦就先道,“夏将军,我相信你的为人,这样,我先将粮草与你,人你随后便放,如何?”
“王爷,此举不妥。”
“是啊,王爷,您怎知对方是否会放人。”
此言一出,北齐的将领们就纷纷抗议道,但司南弦却是抬手制止了。
这样对于北齐来说风险是大了些,但也没有别的方法,粮车太多,不可能同时交换。
虽说战场上兵不厌诈,可南弦相信夏亦峥并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尽管这种信任对于他来说多少有些荒唐可笑了。
这样的提议倒是夏亦峥没有料到的,但如此也好,“好,粮草运到之后,本帅自当放人。”
这些粮食运送也花了些功夫,钟祁一袋袋检查确认没有鱼目混珠,都是米粮之后冲夏亦峥点了点头。
“放人。”两军阵前,夏亦峥断然不会失信,既然粮草都得到了那人自然也是要放的。
押着李嵩的士兵听令将他松开,却并没有替他解开束缚着的绳索,谨慎些总是好的。
待人走回到敌方阵营后,夏亦峥调转马头便带着军队回城,看样子今日是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
司南弦手下的人很快得替李嵩解了身上的束缚,得了自由的李将军笔直地跪在摄政王的面前请罪,“末将该死,还请王爷降罪。”
若非他自负冒进也不会白白损失十万石的粮草,虽说不算很多但这原本是可以不失去的。
司南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再开口时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李嵩,本王付出这样的代价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回来给我请罪的。既已知错那日后便不可再犯,本王等你立功抵罪。”
此时再提惩罚不免有些多余,让这人怀着一颗愧疚之心才能更加不留余力地去冲锋陷阵。
李嵩闻言果真更加愧疚,“末将定当不负王爷厚望。”
看了妹夫一眼的孟凌苏没有说话,反而是看着天煜大军离开时带起的阵阵风沙陷入了沉思。
“夜霖,夏亦峥每日只是这般不痛不痒地来挑衅几次,你确定不要主动出击吗,这可不像你的性子。”孟凌苏到底没忍住对司南弦说了这句话,这人用兵一向讲究快狠准,能十日解决的战局绝对不会留到第十一日。
“以逸待劳有何不好,更何况真正耗不起的人可不会是我。”
虽说是给了夏亦峥能维持十几日的粮草,但也不过才十几日,他若是想耗着也并不是不行,看谁先熬不住便是了。
照天煜皇帝的意思,此次是铁了心的想取夏亦峥的性命,那么无论如何粮草都不可能及时到位。按这趋势最先撑不住的一定是夏亦峥而并非是自己。
他的行事风格确实一贯喜欢速战速决,但如果对手是这人他不介意把战线拉长,拖得长久一些。
那成车的军粮暂时入了裕阳城的粮仓,然后夏亦峥便趁着星夜带兵十万押送着粮草开赴秦关。
裕阳城原有的粮食也还够一个半月左右,并非毫无余粮,此地还留有守兵二十万,夏亦峥全权交给了兄长和林初淮,而每日去城下雷打不动地骂阵的人也还是钟祁。
除此之外,林初淮还命人夜间采以“穴”之一法去挖隧道,掘城墙。许是白日守城的士兵实在是不堪其扰,夜间最初竟是没能发现,等他们挖了两晚小有所成后才发现。
一时不免兵荒马乱,两军有所冲突,幸而没什么伤亡,自此之后汉口的城防巡逻变得更加警惕,一日三换得轮班当值,生怕再有什么疏忽。
就这么过去了三两日,林初淮让钟祁准备了投石车和□□,准备远距离地“攻城”,当然攻城并不是最主要的目的,目的还在于混淆视听。
夜间,林初淮在府上看秦关的地图,也不知晓夏亦峥他们在那里安营后情况究竟如何。但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替他担忧,此地还需要他多多费心。
他让云书去将钟祁叫了过来。
钟祁当时正在城内练兵,听闻林初淮在找自己立马就放下了手中的事去元帅府见他。
“嫂子,您找我。”
钟祁在知晓夏亦峥夫夫二人已经互通心意后就一直称呼林初淮为嫂子,最初林初淮还会有些不知所措地纠正他,但称呼这个东西真的就是听着听着就习惯了,久而久之也就默许了他这么叫。
“你让人传扬下去,就说天煜主帅夏亦峥而今因旧伤复发一病不起,已卧床数日,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林初淮想了想这么吩咐道。
这也并非是他有意想要诅咒这人,而是他另有所谋。
“为何要这般传扬,这话若是传开了不免霍乱军心。”钟祁不明白林初淮此举的目的,军中知晓夏亦峥领兵开赴秦关的人并不多,这话要是传扬开并没有半点益处呀。
但林初淮却如是解释道,“明日我要你假意攻城,首次正式进攻主帅却不在场,你当作何解释,司南弦又怎能不心生疑惑。你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现在我同你去校场,有些话我想同将士们说。”
钟祁虽不知道林初淮究竟想要做什么,但他知道这人总不会做对将军不利,对天煜不利的事,便也依着他的要求将他带去了校场。
裕阳城也是一座常年用于驻兵的城池,校场的规模也是寻常地方的十数倍,否则如何能容纳的下几十万的大军。
林初淮站在平日里夏亦峥站的高台,看着台下队列整齐的士兵,各个都站得笔直如松,面容上写满了坚毅,在那一瞬他的心中也涌起了一种莫名的热血。
他环视了校场的每一个角落,人数太多,他没办法记住每一个人的长相,只依稀觉得都很俊俏,很是英气逼人。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夏:被迫病的快死了
第47章
林初淮看着底下那些朝气蓬勃的面庞, 一时有太多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校场太大,他的声音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听到,但他会尽全力。
钟祁看着点将台中央站着的林初淮, 虽说这人是个儒生, 但在气势上却是半点不输给武将。云霁的眼光, 很好呢。
“嫂子,所有的将士们都在这里了, 你若是有话直言便可, 后面听不见的我会再让人传达。”
林初淮轻轻颔首, 他清了清喉咙酝酿了一下情感才开口道, “多年以来, 北齐穷兵黩武不顾苍生,屡犯我天煜边境,践踏我天煜国土, 伤我天煜百姓。将士们,我们戍守边境守的是一方太平, 护的是国泰民安,此战势必要驱除外敌, 扬我国威。”
“驱除外敌,扬我国威。”
“驱除外敌, 扬我国威。”
二十万将士的齐声呐喊声震天地,能站在这个校场内的哪个不是心有家国的热血好儿郎, 岂能任由旁人欺之辱之。
林初淮并没有抬手阻止他们一声声的呐喊,大战之前必须鼓舞士气, 将士兵们的一腔热血尽可能地调动起来,虽说他不求取胜,但在气势上也绝对不能落于人后。
等整个校场都被这种高涨的激情点燃后, 林初淮才示意他们噤声。
很好,他在他所能看见的所有人脸上都看到了极强的胜负欲和必胜的信心。
不愧是以军纪严明闻名天煜的夏家军,林初淮不过是轻轻一个动作,刚刚还有如狂潮般的躁动瞬间消失,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克制住了自己。
林初淮看着眼前这一幕唇边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这样的军队如何能不百战百胜,那人将这支军队训练得太优秀了。
他压下了唇边的笑意,再开口时既镇定又带了一丝沉痛,“你们的将军在上场战役身负重伤,至今仍未痊愈,前两日因为一些缘故引得旧伤复发,本还想要带着伤病强撑,但如今实在是难以为继。这样的消息我本不该告诉你们,以免动摇军心。”
林初淮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到不少将士面上浮现出一丝焦急的模样才道,“但我知晓在你们眼中,云霁既是元帅亦是兄弟,所以我不愿隐瞒,但望诸位莫要传扬。明日便是攻城之际,届时会由钟副将领兵,还望诸位同心同德,莫负云霁厚望。”
说完,他向众人长揖。
见他行此礼节,钟祁率先表态,“夫人放心,吾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元帅厚望。”
台下众人亦是高声附和。
林初淮如何能不知晓大战在即主帅伤重垂危的消息绝对会动摇军心,但他同样也知道什么叫做化悲愤为力量。夏亦峥一手带出来的兵绝不可能是会被轻易击垮的孬种。
更何况台下二十万人,并非他有心怀疑,但难免会有不可信之人,索性一起瞒着,最后才可出其不意,等战事结束后他林初淮定当会向将士们请了今日隐瞒的罪过。
见众人表态,林初淮让人抬上了上万坛好酒,战事在即不可多饮,他便让人给士兵们一人倒了半碗,现在到了他拿出自己的态度的时候了。
他高举酒碗大声道,“诸位今夜满饮此碗,林某在此立誓,无论成败定当代云霁与诸位同生死,共进退。”
说完林初淮将那灼喉烈酒一饮而尽,手中的酒碗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底下的将士们也都将碗中酒饮尽,碎瓷声此消彼长。
一番话说完,林初淮便让将士们尽早去休息,好养精蓄锐以备天明之战。
林初淮回去时让钟祁同他一道去了夏北修的书房,刚刚众人都在却独缺了这一位。
他们到时夏北修还站在沙盘前若有所思。
见他们来了忙邀他们坐下,可林初淮却没动,躬身向他请罪,“云霁不在,城中大小事务本该由大哥主持,还望大哥宽恕长昀越庖代俎之罪。”
夏北修闻言一愣,似是没料到竟是为了这事,待反应过来后连忙将他扶起,“哪里的话,自古能者居之,你与云霁夫夫本就一体,你代他行事并无不妥。”
刚刚校场的动静很大,夏北修并非不知,只是没有计较。
“多谢大哥宽恕。”
“都是一家人,不必同大哥客气。”
林初淮坐定后,觉得身侧的两位都是云霁信任的人,有些事也就没必要瞒着他们,让他们知晓日后行事也能方便一些。于是他将自己的计划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所以,嫂子的意思是明日攻城不必采用冲车,云梯之物强行硬攻。”
“不错,明日之战以投石车,重弩和井阑为主,主要采取远攻而非近战,降低伤亡,若是最后实在不行再采取强攻的策略。”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虽说钟祁对林初淮的想法有些将信将疑,觉得有些妇人之仁,但到底还是听命去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