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一切都如沈辞所料,林禹手中大凉兵马本就不多,一共也才五万,而他大楚只是在京都的兵马就足有二十万,林禹不过以卵击石。
沈辞站在城楼上,望着两方大军气势磅礴,听耳边传来击鼓之声,声声推涨着士气。
即便是上辈子,沈辞也未曾亲眼见过两军交战这样的场面,如今近在眼前,才觉得并非纸上谈兵这般容易简单。
马蹄声声带起尘土飞扬,厮杀声、怒吼声、交战声不绝于耳,从四面八方传来。
白笙站在沈辞旁边,没有人压着他,但他也逃不掉,他望着下面的战场,仿佛这一切早已看淡。
他经曾历过,血洒沙场永远回不来的皇兄、在皇宫被屠杀的父皇母后、他东躲西藏也见过两军交战,差点死在其中。
他不曾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却经历过许多战事,于他而言,不过是…
争夺罢了。
林禹派出的大将虎背熊腰,骑在马上对着大楚将士喊到:“应战!”
他喊一声,他身后的大凉将士便齐声高喊:“应战!应战!”
我方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城门,出了一员大将,击鼓声又急又响。
大凉将士大吼一声,挥着手中的□□,一夹马腹朝他们大楚飞驰而来。
我方大凉一扯缰绳躲开大凉将士的进攻,两边如同老鼠戏猫,一边只急切进攻,另一边却只防守躲闪。
大凉将士忍不住道:“你们大楚都是这等贪生怕死的模样吗?敢不敢堂堂正正一战?!”
我方大将趁机看了城楼上的沈辞一眼。
沈辞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方大将收到军令,同那大凉将士周旋了一会儿便直接退了回来,大凉那边显然没想到大楚竟然直接退兵,愣在了原地。
楚阆在军营中同几位将军商量好战术,走上城楼,只见沈辞背对着他,望着城下的战场格外入神。
楚阆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先生,战场的情况有朕盯着,先生累了便去歇息吧。”
沈辞摇了摇头:“臣不累,林禹一上来派的这位大凉将军实力不弱,但在他们营中应当也不算太骁勇,只是来试探我们这边战力如何的。”
沈辞说着,还看了一眼旁边的白笙。
白笙仿佛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一点,但沈辞看见他紧紧压着的嘴角,便知自己说中了。
第53章 祭天大典,一箭穿心……
战鼓声不绝于耳, 一连响了好几日,大凉见大楚第一战不战而退,士气大涨, 城门外充斥着他们的叫嚣声。
“缩头乌龟!大楚就这点胆量吗?”
“没有了顾清,你们什么都不是!”
“胆小鬼,不敢应战啊?!”
一连几日,这种声音一直在军中响起,很多将士都开始不满起来, 有冲动的人想直接冲出去痛痛快快打一仗被按下了。
众人在营帐内都是怒气冲冲的模样。
楚阆知道他们心中的怨气,讲完阵法后,问:“诸位可是有什么异议?”
倒是没多少人敢站出来说话。
楚阆静静地看着他们, 也不催促,等着他们自己开口。
终于有人忍不住道:“陛下,咱们这一直拒不出战,出战了也很快退下来, 外面的人都在说咱们大楚怕了他们大凉,我不服!陛下,应战吧!”
有一就有二。
“是啊陛下, 咱们大楚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好儿郎, 不怕他们大凉, 即便是抛头颅洒热血,也比憋在这里强!”
“陛下, 让我们出战吧!”
楚阆看着他们,问:“先生谋略无双,他既然定了这战法,听他的便是。”
“可是沈帝师终究不是谋士,没上过战场没有经验, 再这样下去,我大楚士气不振,岂不是败局将定?”
楚阆凝眸看向说这话的人,刚要开口训斥,营帐门口亮起一束光,有人缓步而来。
“这位将军可听过田忌赛马的故事?”
“不…不曾。”
这声音清如泉水,脆如环佩,正是沈辞。
沈辞边走边道:“古时有一人与人赛马,制定出战的马儿分别有强马,次马和弱马,那人制定的策略便是以弱马对阵敌方强马,以强马对阵次马,以次马对阵弱马,三局两胜,他赢了。”
沈辞走到楚阆面前行了一礼,又接着道:“京都城身后便是城中百姓,若是两军交战,狼烟四起,苦的只是城中的百姓,你们是痛快了,逞这一时威风,泄这一时愤懑,可百姓呢?你们可为他们想过?林禹手中五万精兵对我大楚二十万,你们可知他有什么战术能有此以少胜多的信心?”
众人皆不敢再出言反对。
营帐里唯有沈辞不高不低的声音:“举目接渺茫,身后是要守护的百姓,如此冲动,又如何护得住大楚江山?”
“咱们如今不正面相抗,一来试探对方的实力,如此我才好安排诸位将军与敌军交战,二来磨一磨对方的心性,他们粮草不足之时必定着急,一着急便会乱了阵脚,届时便是我们的机会,我要的,是不殃及城中百姓的情况下,得胜而归!”
营帐中默然无言,诸位将军皆是心服口服无话可说,楚阆低笑一声,道:“先生教训的是。”
众人这才道:“沈帝师教训的是,是我们井底之蛙,狭隘了。”
待众人离开,楚阆本想伸手去拉一拉沈辞,却又顿了顿,将手收了回来,他勉力一笑,对沈辞道:“先生,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沈辞看向他:“这几日军中议论的声音臣都听见了,自然知道他们定然会质疑,陛下会回护臣,臣自当来说个明白。”
楚阆点头:“先生挂心了,待此间事了,朕便带着先生去寻神医,求他替您医治。”
沈辞略一犹豫,摇头道:“不必心急。”
心内有损,恐怕即便是神医也无力回天,那一箭穿心本就是要了他的命的,如今还能活着,实在是天方夜谭。
见没什么事了,沈辞抬步要离开,却又在走了两步后停住,转身回望:“陛下,您最近…”
“什么?”楚阆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沈辞最终摇了摇头:“没什么。”
楚阆眼睁睁看着沈辞离开,营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空落落的。
“陛下,有信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来报。
楚阆有些疲惫地将人叫了进来,那是一封看似十分普通的信,却是用特殊材质制成。
楚阆一看便知,是那位神医送来的。
楚阆挥退了旁人,拆开手中的信。
这是他派人送去那么多信唯一回来的一封。
楚阆有些紧张地展信,信上只写了八个字,却让楚阆心中一惊。
“祭天大典,一箭穿心。”
楚阆瞳孔一缩,微微眯起了眼眸,他将信放在烛火之上,信纸被火苗舔舐,焚烧殆尽,只余一捧灰烬。
看来等战争结束,他势必要再去找那神医一趟。
沈辞的计谋如此反复,林禹那边虽然士气高涨,但他到底也反应过来,只是已然有些晚了,固然没有被拖到粮草殆尽,却也被沈辞摸清楚了战力。
沈辞知道林禹有所反应,一改之前隐忍的态度,主动出击,打了林禹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大楚将士之前憋了一口气在心里,上来战场更是所向披靡。
此仗打得并不凶险,只是当楚阆骑在马上,拉开金羽箭打算一箭射中林禹心脏之时,对方却推出了被绑住的顾清。
往日一身战甲的顾清被绳索绑住,两边有人压着他上了战场,这也是他头一次以如此模样上这战场。
大楚将士本在浴血奋战,见到他,却是纷纷停了手中的动作,齐齐望向楚阆。
楚阆抬手示意暂且停战。
林禹骑在马上,目光落在城楼上的白笙一瞬,随即对楚阆喊话:“楚阆,顾清顾将军的命,你可舍得?!”
其实他倒也不奢求楚阆会心软,即便楚阆心软,还有沈辞拦着,但他需要拖延时间,利用顾清手中的虎符将其他地方的兵马调过来。
沈辞站在城楼之上居高临下,他望着底下的战况,微微沉眸,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站着的白笙,那人望着顾清,没什么表情,只是眼中的恨意终究无法遮盖。
沈辞知道,林禹未必会用顾清换白笙,白笙于他们来说并无任何作用,而林禹绝不会放弃手中最后的胜算。
破解之法唯有…
楚阆看着挡在林禹面前的顾清,扬声问他:“顾爱卿,你可愿为国捐躯?”
顾清虽然口不能言,他的眼神却明明白白告诉楚阆,他虽死无悔。
楚阆冲他轻轻点了点头,手中金羽箭由一支变成了两支,在林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对准顾清,不,准确的来说,是对准林禹,两箭齐发。
然而这两支箭并不是冲着林禹的命去的,而是解开了顾清身上的绳索,这两支箭的力道刚好划破绑着顾清的绳子,力道之精准令人叹服。
顾清解开绳索连封嘴的带子都未曾扯下,先一把制住旁边的人,夺了那人的兵器,而他离开原地的下一秒,又一支金羽箭冲着林禹射去。
这一串动作利落干脆,若是顾清稍稍迟疑一秒,被第三支金羽箭射中的人便是他了。
显然林禹并没有想到楚阆会这般毫不犹豫地射出第三箭。
当金羽箭穿心而过,他惊愕的目光都还未曾收回。
他…就这样败了?
兵马还未曾调过来,他还没有为父母报仇,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他不甘心!
林禹倒下前看向了城楼上迎风而立的沈辞,那人神情淡漠如立云端,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沈辞的谋划,他在沈辞那里翻了一个跟头,没想到第二次,他依旧败了,对方自始至终都站在了楚阆身边。
他不甘,到死也没有闭上双眼,落得个死不瞑目。
只是,一眼也未曾分给城楼上,沈辞旁边的另一个人。
“不!!!林禹,你这个骗子,你给我站起来!你说好了就替我复国的!”
京都城楼上的白笙看着林禹倒下的身影,心中拔凉,他知道,他们大凉,彻底完了。
顾清身处战场中心,却丝毫不畏惧,他夺了兵器一路杀到楚阆面前,单膝跪下道:“陛下,臣失职,让林禹设计抓了,险些坏了大事,臣自请死罪。”
顾清说完,抬起手中的剑便要自刎。
楚阆眼疾手快打掉了他的剑:“你学什么不好学先生那个脾气?别动不动自请死罪的。”
大凉战士被杀的杀,被俘的俘,白笙见败局已定,不堪受辱,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血溅当场。
从前他再被凌/辱总也知道,自己是为了复国,为了报仇,做什么都可以,而如今,大凉旧部一个不留,他身为大凉皇子,早该死了…
只可惜,没能杀了狗皇帝替爹娘和大凉百姓报仇雪恨…
第54章 你记得上辈子的事
此一战大楚大获全胜, 城中百姓与将士们皆在欢呼,楚阆抬头望向沈辞,他的先生也正微微含笑, 满怀欣喜,楚阆亦不由得展颜。
楚阆带着沈辞回了皇宫,沈辞看着他一路上都十分高兴的模样,忍不住问他:“陛下,打了胜仗如此高兴?”
楚阆笑着摇了摇头:“除了胜仗, 还有一事也值得高兴。”
“何事?”
“神医说,或许有办法治好您的病。”
沈辞眼眸微微一亮:“当真?”
楚阆点了点头:“等庆功宴结束,朕便带着您去找神医。”
沈辞由衷道:“多谢陛下。”
两人到了皇宫, 楚阆便匆匆忙忙去商议后续事宜,沈辞站在无人的宫道上,一时间有些恍惚。
没有人跟着他,没有人看着他, 他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他是自由的。
沈辞想了想,离了皇宫, 朝国师府而去。
国师府大门紧闭, 两盏灯笼依旧高高挂起, 没有贴封条也无人把守。
沈辞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过于熟悉, 九曲回廊和白玉桥,桥下一片清清池塘,池中锦鲤成群游荡,庭院内一张石桌两张石凳,就连上面放着的棋盘也丝毫未动, 一如他离开之前。
一瞬间沈辞差点都要以为自己不曾离开过,他不过是进宫了一趟,又回来了罢了。
“主子!”
沈辞回过神来,又听见有人在叫他,那分明是棠梨的声音,可棠梨…如今在哪里呢?那小丫头和莫棋在一块儿,应该能过得挺逍遥的。
沈辞半天没反应,过了好一会儿,后背被拍了拍,沈辞回过身,入眼竟是棠梨那个小丫头,旁边还站着莫棋。
两人这小乞丐的模样,令沈辞失笑:“莫棋,你怎么把棠梨弄成这样?”
莫棋撇了撇嘴:“你好意思说我吗?自己和楚阆跑了,把我和棠梨丢下自生自灭,哼,我看错你了。”
沈辞笑着摇了摇头:“那天林禹带人围了院子,你和棠梨没有现身,我便知道你会有办法带她离开的。”
莫棋轻哼一声:“我那是觉得要是你俩被抓,好歹我还在外头,可以想法子就你们,才不是我贪生怕死哦。”
沈辞“嗯”了一声:“知道知道,不过你俩这是…什么时候混进城的?”
“我们早就进城了,在你们和林禹打仗之前。”
沈辞了然:“这院子里…是你们收拾的?”
棠梨摇了摇头:“这倒不是,我们回来的时候,这里就是和没走的时候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