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寇静直接将此事挑明,楚辞立刻回信,让他要小心提防着二皇子那伙人陷害他, 因为他这次出手,很可能会引起那边的注意。寇静表示,自二皇子设计陷害楚辞起,他们本就是不共戴天了,目前二皇子的斗争一般放在后宫和朝堂之上比较多,军营这边他还插不了手。这也是为什么钟离情想帮着二皇子笼络寇静的原因。
寇静还说,钟离情这个人天性多疑,除了自己之外,他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人,对二皇子那边自然也不会报以全部的信任。所以他不会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他们,只可能暗地里挑拨是非。这些小手段完全不足为惧。
楚辞又回信问他,当初他被毁容一事有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寇静告诉楚辞,这件事隐隐有些眉目,但他查出来的重要证人都在这几年之内“意外”死亡了,可见下手之人行事十分谨慎凶残。他认为,单凭钟离情,是做不到这些的,恐怕这事县主府和郡王府都插了手。残害举子是重罪,他们必定会更加小心。
楚辞让他稍安勿躁,表示只要他们做了这件事,那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坏人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报应,还她一个公道。寇静表示受到了安慰好开心。
好吧,最后一句是楚辞自己总结的,像寇静这种内敛的人情绪一般不太外露,但从他写给楚辞的信中可以发现,他的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满满的喜悦。
时间就在他们你来我往的飞书传情中悄然而逝。
六月底,漳州府的三模成绩贴在了榜墙之上,张文海这次进入了前三甲,在看到成绩之后,他就激动不已。若是正式乡试时他能得到这样的成绩,那么举人功名就唾手可得了。有在此地结交的朋友前来祝贺,张文海想着只是一日应该没有关系的,便随他们去了酒楼。可一日复一日,张文海已经四天时间没有读书了。
眼看张文海有些飘了,楚辞立刻给他泼冷水。
“行百里者半九十,你现在虽小有成就,但一日未到真正的乡试场上,一日就不能放松。学如逆水行舟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张文海闻言热情褪去,知道自己有些骄傲了。是啊,便是楚兄这样的神童,在考试之前也都是每日挑灯夜读,从不放松一日,他又怎能因为取得小小成就就自满呢?
“多谢楚兄提点,我这几日是有些散漫了。你放心,我现在就去读书。”张文海半是愧疚半是感动,能拥有楚辞这位良师益友,应该是他这辈子最好的运气了。
“哎,不用急着去,现在已是深夜,熬夜看书没有意义。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张时间安排表吗?你只需按照上面的做便是了。”楚辞拉住他,让他现在去洗漱,好好休息,明日再来读书。
此时距离乡试不足四十天的时间,按照规定,张文海是要回到西江省去考试的。未免因时间太匆忙导致发挥失常,七月十日一到,楚辞就开始赶人了。
张文海也没有婆婆妈妈的,乡试有多重要他是知道的。他背上行囊,带着小橙子告别了楚辞等人后,就乘船去往西江省五常府,而后再由五常府赶往阳信府与方晋阳汇合。
前脚刚送走张文海,后脚楚辞的任务就来了。乡试是全国范围内的大事,他乃一府提学,自然逃脱不了。
按照往年的规定,乡试的主考官会由皇上亲自从翰林院中指派下来,副考官则由京城提学司从各省提学官中拟派。一般来说,科举强省的提学官都会被任命为副主考,而弱省的话,只有正提学才能成为副主考,其余人等一般只能做同考官。
像南闽省,一贯都是科举弱省,纵使是正提学去到外面,也经常会被强省的官员看不起。这条鄙视链一直以来都是存在的,然而今年,京城拟好下发的名单却有些不同了。
他们南闽省任副主考的人中,除了齐鲁直和杜玉分别去西江省和南河省任副主考外,竟还指派了楚辞去到南江省任副主考,这实在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要知道,南江省自古以来都是科举强省,能去那里任副主考的,一般来说都是各省的正提学。南江省土地肥沃,乃是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此间百姓比起别处的要富裕的多。正所谓衣食足而知荣辱,所以他们这里讨论文章诗词之风盛行,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有读书人,便是一贯自得的鲁东学子,也不得不承认南江省的学风比他们的还要好。
其实京城那边拟监考官的人选时是要按章程走的。就拿楚辞来说吧,首先他是西江省人士,担任的又是漳州府提学,那么为了避嫌,西江和南闽首先是要排除的。
再一个,楚辞当初乡试的副主考,有两个鲁东省官员,一个南河省,一个双湖省,一个皖安省的,未免私下有互通有无的情况,这几个省最好也能排除。
那么比较好的选择也就只有七个省了,再去掉距离南闽省太过遥远的几个,最终他们便为楚辞定下了南江省。
当然,除了上面的原因以外,还有其他因素,那就是提学司官员认为楚辞的学识能够达到要求,不至于因为判断失误而产生有争议的落卷。
楚辞在接到消息时有些懵,但还是得认命地收拾行李,准备赶去南江省与主考官汇合,一同制定监考与判卷的标准和方案。
由于行程要保密,所以楚辞在开会安排他不在期间的工作时,也只说他要去监考了,并未泄露其他信息。
底下的官员自然是乖乖听从安排的,他们让楚辞放心,在他出门的这段时间,一定会保证所有工作照常进行,绝不会违反规定。
安排好外面的事之后,楚辞又开始安排家里的事。他这次监考准备带张虎一起去,其他人就要劳烦徐管家帮忙照顾了。徐管家自然不会推辞,他这个年纪正是最稀罕孩子的时候,现在有四个不同年纪,不同性格的小孩摆在面前,他只有高兴的份了。
未免在他离开期间几个小的学业退步,楚辞花了几天时间出了许多题目,让徐管家按照时间发给他们,并且按时把课业收上来,他到时候回来再改。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时间便来到了七月十五。此时距离八月初九的考试只有二十多天了,楚辞赶路要花十几天时间,剩下的时间就全部用来工作了。
楚辞带着张虎日夜兼程,水路陆路不停,终于在七月底赶到了南江省。此时京城的主考官已经在南江省了,待楚辞找到信上的那处别院时,见到了主考官的真容,才知道何谓碰巧。
原来这届皇上指派来南江省监考的主考官,竟是楚辞当日乡试时的座师——张松年大人。
当初楚辞还只是秀才时,张松年出任西江省的主考。时过境迁,如今楚辞也任副主考了,张松年却出任南江省的主考了。
南江省地位不同于其他地方,张松年监考完这次之后,恐怕便要入内阁了。看来这几年里,大家都在进步呀。
楚辞心中翻腾过无数想法,待情绪稍微平定之后,他抬步走进了张松年的书房,以一个恭敬的学生礼缓缓下拜,口中称:“学生楚辞,见过座师大人,许久不见,座师一切安好?”
书房里的其他人皆惊讶地看着他,张松年微微一愣,而后朗声大笑起来:“请起请起,如今你我二人是同僚,实在不必行如此大礼。”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很高兴的,这说明楚辞是个懂得感恩的人,这世上谁不喜欢有情有义的人呢?
他在看到名单时,其实一眼就认出楚辞了。这人实在太让人印象深刻了,当初在西江省取中他时,张松年就有预感,觉得此子必非池中之物,他日一定功成名就,前途无量。
可他没想到,这一日竟来的如此之快,楚辞竟被皇上钦点为状元郎,还是这大魏朝首位三元及第之人。这样的运气,就连张松年都羡慕不已。
说来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不然他一个好上古文风的人,又怎会取一个满篇近古文风之人为解元呢?要是没在他这里取得解元之位,那三元及第便也不存在了。
原来,他那日的神来之笔,是为了给大魏朝科举史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想来后人在回忆这位三元及第之时,也定会顺带提及他当日所为吧?
第371章 互通有无
“座师言重了, 只是礼不可废,恕学生不能听令,还是得称您一句座师了。”
张松年客气, 楚辞可不能打蛇随棍上,跟着也客气。这时候有点小小的坚持才是正确的做法。果然,楚辞这样一说, 张松年虽然用无奈地语气指着他叹了口气,但脸上的笑意却掺不得假。
见张松年心情好, 书房里其他人也纷纷说话了。言辞之间都是羡慕楚辞能有这般好的座师,微酸的语气配合上他们恭敬的表情, 一个比一个显得真诚。
“这位就是开恩科那年的状元郎吗?万万没想到这位天子门生竟与张兄你有此渊源, 三元及第可是由你开始的。现如今你二人同处一室,为朝廷选取良才, 可真是一件风雅的事啊。”
双湖省提学陶旭看见眼前这一幕,也不禁打趣道,他与张松年乃是同年,昔日在京城时交情不浅, 所以他面对张松年时,并不像其他人一样略显拘谨。
张松年笑了笑:“这回确实是凑巧, 可见有缘何处不相逢?好了, 既然人已经齐了,咱们便言归正传。此次乡试是继天和元年恩科后的第一场乡试,圣上尤为重视,特许今年取中的名额可较往年多一些。所以今年各位判卷时, 可要手下留情一些啊。”
其他大人们也笑起来,唯有楚辞是今年加入的,尚不知缘由, 但他也跟着扬起一个微笑,不让自己成为不和谐的那一个。
天和帝之所以更重视这一场,主要是因为,开恩科那年的学子还是他父皇治下取得的成就,而这一场,考验的则是他治国安邦的能力,他自然是要更看重些的。
张松年又道:“此次乡试,负责巡查贡院的是本地知州何大人,若各位在考场之上发现不妥当之处,直接告诉他就行了。另外,按以往规矩,考前三天才能公布主考名单,望各位外出时谨慎一些,不要叫人觉察出来泄了底,到时候上面降罪,本官绝对会严查到底。”
他边说,边用那双厉眼一一扫视过在场之人,众人顿感一股无形的压力环绕周身,一时间竟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大家保证一定遵守规矩后,张松年笑了起来,说道:“诸位也别太紧张,只要不闹出事,本官一切好说。其实本官也能理解各位的难处,谁家又没有三两个亲朋好友呢?本官还是那句话,不要让人觉察出来泄了底。”
这句话和上句话一样,但听在众人耳朵里却又不一样了。张大人这分明是告诉大家,若遇上无法拒绝的亲朋好友,那说也就说了,只是千万不要闹大,不然的话他也只能公事公办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不明白这个事呢?故都含笑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楚辞身为这群人中唯一的毛头小子,自然受到了大家的关注。
有人想看看初入茅庐的楚大人会不会因为这件事闹腾起来,毕竟一般这种刚入官场的愣头青们,眼里都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
让他失望的是,楚辞在一干人等中间稳如老狗,脸上一丝犹疑也无,在别人看过来时还无辜地看了回去。
楚辞其实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想看愣头青怒怼这个黑暗的现实社会,给他们的茶余饭后添点趣味罢了。
但首先,这个主考官是楚辞的座师,弟子怼师父是大逆不道,虽然张松年只是取中他,但官场之上,若没有这一步却是万万不能的,他就相当于一个引路人一般,将楚辞引上仕途。于情于理,楚辞都该敬着他。
楚辞曾听说有主考官担心考生年龄小入不得朝堂而故意让他落榜的,落榜考生不仅不能埋怨,还要提着礼物上门道谢的,可见尊师重道一词,不是平白说说便是的。
其次,楚辞自己也曾享受过这样的特权阶级待遇,当初他乡试之时,他的许征先生,也曾暗自为他打听主考官,好让他投其所好。那时候他告诉了好友,好友又告诉了自己的亲友,一传十,十传百,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了。只要不是孤家寡人,又没有一个友人相伴的考生,基本上都能提前打听到主考官是谁。结果无伤大雅,又何必纠结这些东西呢?
再一个,真正有才华的人,根本不需要为了迎合主考官的喜好而委曲求全。就像楚辞当年,纵使到了最后张松年还是不喜欢近古文风,但有二重举荐,五人同取做保,主考官就算再不喜,也得捏着鼻子取中,不然众怒难平,官途也止步于此了。
当然,若张大人明目张胆地说要给他们的亲人做标,破坏考试的公平性,那么楚辞即便冒着丢官被害的危险,也是要将这事公之于众的。
做标这种手法是楚辞以前翻看某本史书看来的,此法比起夹带,替考,换卷等舞弊手段来说,风险要更加小。考生只需在卷中留下商量好的那句话,便都能取中。使用此法之人数量本应少些,避免被看出破绽。谁料那贪官爱财心切,竟一口气答应了几十人,到最后因为这句话露出马脚,落得个秋后问斩,家眷流放的结局。
张松年见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继续说道:“按照往例,初五设宴,初六入闱封门,到时候内帘官和外帘官切不可私下联系,互通有无,实在有事,只能通过中人传达,不可自作主张。若肆意妄为,一经查处,便关进监牢,待考后再行审理,诸位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