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大人,到了,这里就是奸细赵宽的卧房了。”带路的士兵指着一侧倒了半边门的房间说道。
楚辞他们走了进去,直接便往床的方向过去。床上一片凌乱,他们掀开上头的被子床单,便露出了横在下面的几块木板。这些木板大约七八尺长,大约有四五本书叠在一起那么厚。这里面要是掏空了,放几本账本是绰绰有余呢。
楚辞将床上的木板搬了下来,然后他发现,前两块木头明显更重一些,第三块明显更轻一些。
“看来那赵宽并未撒谎,这第三块确实应有一处是空心的。”楚辞说道,一边屈起两根指头,从木板的上端开始敲击,直到敲到某一处发出了不同于前面的“嗵嗵”响声之后,他才停下手。
“应该就是这里了。”只是这东西看起来浑然一体的,他们根本就没办法打开。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东西才没人取走。
楚辞和穆远修对着这块木板研究了很久,最后发现在它的尾端似乎有一个地方突了出来,想必这里就是关键所在了。
楚辞满怀期待地按下去之后,只听“咔哒”一声,这块木板的一端便脱离了下面的部分,现在只需要揭开这块木板,就可以拿到下面的账本了。
“不可能!”一向处变不惊的楚辞忍不住惊叫出声,因为费了他们很大劲才打开的木板,里面竟然空无一物!
“我们上当了!”穆远修面沉如水,没想到那赵宽一副配合的样子,却是个狡猾的小人。
“可是,他干嘛大费周章地将我们骗到这里来?这里头必有隐情,我们立刻再去一次大牢,把这件事弄清楚来。”楚辞说道,他会如此肯定,其实是因为他之前在赵宽说话时观察过他的神情,他的眼神和动作都表明,他绝对没有撒谎欺骗他们。
“他不是说了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吗?现在东西不在,他人又在牢里,难道还能莫名消失不成?”穆远修将信将疑,他更加认同是赵宽说谎欺骗大家。
“又或者,他记错了位置?其实这东西在其他木板里?”他又猜测道。
楚辞扫过所有的木板,细致的用手敲击了许久,然后冲穆远修摇摇头。
“不在其他板子里。”
穆远修勃然大怒:“走!我倒想看看,他是在玩什么把戏!”
可回到了大牢里后,他们将事情说出来时,赵宽却表现的比他们还要惊讶。
他腾地一声从地上站起来:“你们说不见了,这怎么可能!”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每次藏暗账时的环境,除了管家在门外守着,根本就没有人能发现。
不对!管家呢!
第417章 逃奴
“我记得……那位管家应该也被充作官奴了。”楚辞努力回想了一下, 然后说道。
“他乃是大魏子民,对奸细之事确实也不知情,官府经过调查之后, 并未判处他的死刑,而是将他全家充作官奴,在西郊盐场做工, 现在应该与你们赵家的其他人在一处。”
“你方才提及他, 是否意味着这暗账的丢失是因他之故?”
赵宽点点头:“他在我身边侍候多年,可以说, 除了我是倭人之事和暗账他并不清楚之外,其他的事情我都未曾隐瞒过他。但也许就是因为太过信任了, 所以我平时不太避讳, 有几次藏暗账之时便让他在门外等候。他估计是暗中偷看到了。”他的表情懊恼不已,显然是责怪自己没有防人之心,才让这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
楚辞观察到他的懊悔之意不似作假, 心中便也认同了管家可能有问题的这件事。
“老夫现在便派人去西郊盐场看那管家还在不在, 要是在的话,便把他揪出来问话。”穆远修对于这个坏了事的管家满是恶感, 先不说其他的东西, 单看他还是奴仆之时窥伺主人的行径便可以发现此人脑后生反骨。
穆远修召来一个下属, 耳语了几句,然后那人就出去了。没过多久, 那边就传来消息,说这管家一家人不知去向,现在已经不在西郊盐场了。具体什么时候不见的也不太清楚,但昨晚还有人看见了他们。
“看来把消息递给林甫同的就是他!真是可恨极了!”穆远修用力一拍桌子,现在没有证据, 谁也拿他没办法。难道真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林甫同逍遥法外吗?
“管家这里不能放过,穆大人,虽然说皇上有过吩咐,此事不宜声张,可是倭寇一案却可以做点文章。您待会就去巡抚衙门,让林大人张贴告示搜捕赵管家。”
穆远修先是眉头紧锁,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又舒展开了。
“你的意思是,咱们要打草惊蛇?”
楚辞微微一笑:“正是,此举是为了让林甫同不敢轻举妄动。假如当做此事没发生过,也许数天后,就会在某深山野林或是茫茫大海之上看见赵管家一行的尸首了。他透露了这样一个秘密给林大人,若他再说自己从未看过里头的内容,你说林大人会不会相信?”
“所以,我们要让他知道老夫一直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令他有所忌惮,再步步紧逼,使他狗急跳墙,露出马脚,到时候便能一网打尽了。”穆大人也笑了。
赵宽坐在墙角,看着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商量着怎么对付林甫同,心里不禁一阵后怕,果然啊,大魏的文化底蕴源远流长,他在大魏这么多年,学到的也只是皮毛而已。真正厉害的,还是他们这些官场上的人。只可惜,进入官场的限制太多,要不然的话,这应该比行商更能探听消息吧?
……
“大人,西郊盐场那边闹起来了!”林甫同正坐在书房里看公文,突然有人敲门给他汇报了这个消息。
“杜松是死人不成?一群官奴闹起来也值当告诉我?”林甫同头也不抬,淡淡斥道。
“大人,这次可不一样!那群人闹将起来之时,钦差大人正在西郊盐场附近,说是想要了解一下盐场最近的产出,好巧不巧就赶上了这事!现在钦差大人正发怒呢!”来报告的这个人语速很快地说道,他就不信林大人听了不着急。
“什么?”果然,林甫同急了,“他怎么会去西郊盐场?现在那里情况怎么样了?”
“杜大人正在里头挨骂,看钦差大人那个意思,今日您不去是不成了。”
“……备车!”
林甫同心内存疑,他今日派人到那虚晃一招,假意要带走赵家人,实际上是为了声东击西,在混乱中将管家一家人带走。他料到穆远修他们找不到暗账定会愤怒不已,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去西郊盐场。
难道,在盐场的赵家人果然知道内情?林甫同眼神一厉,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暂时还没想到管家这一层,因为那赵管家信誓旦旦地对天发誓,说赵宽从未向谁透露过,这是他偶然偷看到的秘密,赵宽绝对没有发现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如果知道了,赵宽是绝不可能再重用他的。
等到了西郊盐场之后,林甫同还没跨进大门,便听到了一声声中气十足的斥骂声,再一看,杜松站在下面,背已经弯的和海虾一样了,脸上带着如丧考妣的表情,整个人都一副被骂懵了的样子。
穆远修余光注视到林甫同跨进来了,但他偏假装没看见,继续大骂杜松疏忽职守,竟然连和倭寇案有关的人犯都敢放跑。
来时林甫同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的起因是有人做事拖延,被杜松打了几鞭子。然后这人不服气,认为杜松欺软怕硬,明明有人一直都没在干活,却只敢教训他们。而后便牵扯出了赵管家失踪一事。他们就说是杜松徇私枉法放跑的。其实还有人提出,赵家人也好一会儿没看到了,不过没多久,他们就从另一边过来了。
被充作官奴的,自然不像那些自小就当奴才的人一样怕事,他们叫嚣着让杜松给他们一个交代,然后争吵声就被正准备查盐利的穆远修听见了,这才发生了上面这一幕。
“钦差大人,老夫御下不严,不知哪里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息怒。”林甫同说道。
“林大人的话,下官怎么担待的起?”穆远修冷笑一声,“他倒是没冒犯我,不过这玩忽职守,放跑官奴可不是小事一桩,不知林大人预备怎么处理?”
“竟有此事?”林甫同一脸惊讶,然后转过头用痛心疾首地语气和杜松说道,“老夫平日里再三交代过你们,无论做人做事都应该恪尽职守,守住本分,不该你管的事情就不要多管,该你管的事情更不能松懈。你们竟然因为懈怠放跑了官奴,该当何罪呀!”
穆远修又是一声冷笑,好一个不该管的就不要多管,这是在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看来他提示得还不够明白啊。
“林大人,想怎么教训下属是你的事情,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不是该把这几个逃走的官奴逮捕归案?”
林甫同的话被打断了也不恼:“是极是极,多亏穆大人提醒,要不然就耽误事了。老夫回去便写出告示,让人画好这几个官奴的画像张贴出去,想必不久之后,就能找到他们了吧?”
“那样最好不过了。听说逃走的几人乃是倭人奸细赵宽的管家,皇上对于此案还有些疑点,着我一定审问清楚。所以此人,一定要抓回来。”穆远修毫不客气地拿天和帝出来施压。
林甫同一听,瞳孔猛然收缩,听这人的意思,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难道他知道暗账一事是赵管家泄的密了?
“怎么了?林大人似乎还有些疑虑?”
“不不,老夫不敢质疑皇上。只是,这些官奴性情狡诈,说不定会躲藏在哪里不出来。又或者,他们遭遇了不测——”
“林大人,这事可是皇上亲口交代的,若找不回来,本官也只好向皇上如实上报了。我观林大人平日里,似乎对自己的下属太过宽和了一点。”穆远修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威胁之意满溢。
林甫同强笑了一声:“老夫定加派人手,尽快找到这几个人。”
“对了,民间那边也给些悬赏金,老百姓人多,说不定哪天就看见了。还有啊,听闻南闽有个楚提学人像丹青画的极好,这告示上的画像,就由他去画吧。”
“呵呵,钦差大人考虑周到,老夫佩服佩服!”
第418章 家谱
第二天, 几张热腾腾的画像就出炉了。画上之人和赵管家一家四口人有八九分相似,只要见过他们的人,就一定能够认出来。
林甫同对着桌上的几张画像暗自运气, 又是这个楚辞,真是欺人太甚!他总算明白楚辞刚来时为什么那边要递消息过来让他多做提防,这人有头脑手腕不说, 偏偏还天不怕地不怕, 可真是让人头疼!
“林大人,这楚辞恐怕早就和那钦差大人勾结在一起了。”齐鲁直在一旁说道, 他是楚辞的直系上司,对他的底细要比别人更清楚些, “当初这楚辞赴京赶考时, 保举书就是这位钦差大人给他写的。而且那天论功行赏之时,钦差大人还把楚辞单独留下来,也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
“原来如此, 我就说, 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查到盐场去。”林甫同眼中凶光大盛,嘴里咬牙切齿地念着楚辞的名字。
齐鲁直看他样子, 心里不免涌出许多快意。只要把这个楚辞一除, 还怕杜玉那个老匹夫吗?现在提学司几乎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此等情景,与他刚来之时何其相似。
记得他当年来这里时, 是朝廷亲封的正提学,而那杜玉,不过是从州府中升上来的佥事罢了。可那些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对杜玉言听计从的,对他吩咐的事情却置若罔闻。他怎么能容忍自己被架空了权利呢?
他当时心气比较高, 也没想过使什么手段,还想着办几件事折服大家,让所有人都能认同他的能力。只可惜,他推行的新法教学与这南闽省学子格格不入,那一年的县试和下一年的乡试,考出了历届最差的成绩。
当时负责南闽省乡试的主考官直接将南闽省乡试的情况汇报到了大殿之上,先帝震怒,欲革了他的职。现在的左相,当时的吏部尚书站了出来,陈述了一番南闽省的风土人情,又说南闽省疆域辽阔,恐一人难以治理,不如多提拔一人,各自分管一边。
此举虽保住了他的职位,可是却也给他树了一个劲敌。那杜玉得了推举,任了另一个正提学。他还是佥事时,就已经很会招揽人心了,现在做了正提学,就更不用说了。
那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五年时间。一个意气风发,有着雄心壮志的官员,几乎过着赋闲在家一般的生活,那时候,人们只知杜玉,不知齐鲁直。
当然,他也没有放弃。彼时,吏部尚书已经升任了左相的位置,这位当初为他求过情的官员,便是他要努力讨好的对象。他拼命搜集那些稀世珍宝送过去,终于有一天打动了那一位。那人来了一封信,上面虽只有“稍安勿躁”这四个字,但却让他无比放心,开始期待起未来的生活。
九月,官员换任,原本的巡抚朱大人因年事已高,回家荣养了。而新上任的巡抚,便是这位林甫同大人。他一来便大刀阔斧开始变革,无论出席什么宴会都会带上他一起。渐渐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新上任的林巡抚,特别看好他。
对于一个省来说,巡抚就是这里的土皇帝,谁要是得罪了他,必定没有好果子吃。识相的人越来越多,很快,齐鲁直在提学司中,也有了不少拥趸者。
而奠定了他提学司龙头的,是杜玉坚决不按照林巡抚的要求在全省开启新式教学变法的事。林大人一怒之下,直接将杜玉手上的财政大权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