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个书生忽然说到:“还不是仗着有楚妖后在背后撑腰,你们不会不知道吧?这宋皓是妖后钦定的姐夫,这状元自然是要给姐夫的!”
“一个男子,不思精忠报国,不思科举仕途,倒是想着去君上床上摇尾乞怜,甘居人下,同后宫那群女子争宠斗艳,这种人是没有风骨的,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我听小道消息说妖后跟棺材里的假状元同是岐州人,所以才徇私偏袒,纵容宋皓舞弊!楚氏跟岐州关系匪浅啊,我还听说他是......”
话说到一半,楚明姿忽然掀了烧纸钱的铁盆,黑色的灰飘得满灵堂都是,她看着门外这一个个虚伪的假君子,眼眶红得像是要滴血!
这群书生被她瞪得后背发寒,各自蹿开,人一散开,京城的街道又映入楚明姿双眼中。
从前她觉得国都繁荣奢华,令人向往,如今才知,皇权所慑的这块地界,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朝堂更是龌龊肮脏,吃人于无形!
楚韶是在京都死过一回的,宋皓也被戕害死了,她看重的人,一个一个地在这座京城里受尽苦楚,还要被一群无耻的宵小之徒戳脊梁骨。
更让她绝望的是,如果不是她跟宋皓连着婚约,楚韶是不会担着徇私偏袒的嫌疑被牵扯进舞弊案的。
随州楚家在楚轻煦的苦难之上受尽本不该有的殊荣与爵位,恩情还未报,却先将他连累到这等不堪的风波中。
眼看着民间舆论越演越烈,若再不阻止,楚轻煦跟南岐的那层关系,不日就会曝晒于青天白日之下。
两国血仇一旦被公然挑起,恐怕连淮祯都不能护住楚韶。
楚明姿默默闭眼,滑下两行泪,暗暗下了决心。
她回客栈,换下孝服,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不愿把刑部的晦气带进栖梧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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溱宫宫道上,文容语瞧见了那抹单薄的身影,她一眼认出这是楚韶所谓的姐姐。
三两步走上前,装作路过,打眼一看,楚明姿脸色憔悴,双眼红肿,显然是痛哭过。
楚明姿本不欲理会文容语,冷漠地路过,连礼都不曾行,文氏却拦住了她的胳膊。
“听说李笃状元游街的日子就在明日,对了,明日是不是你和宋皓大婚的日子?”
文容语掩了掩唇,故作惋惜:“本宫忘了,你跟宋皓,只能结冥婚了。”
楚明姿转头看了文氏一眼,抓住她的手,阴冷地邀请她:“二十号,文妃娘娘记得来喝冥婚的喜酒。”
“你...你胡说什么?放手!”
文氏身边的丫鬟上前帮忙,楚明姿才松开了手。
“等着瞧吧,楚轻煦迟早要栽在这件事上!”
文氏扔下这句狠话,转身逃一般地走了。
楚明姿眸中复又悲凉下来,低声嘀咕:“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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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宫内。
“殿下,楚姑娘回来了。”香岫端药进来,顺便禀道。
楚韶放下手中的奏折,见明姿穿了一身绿萝裙,头上也戴了珠花,是肯打扮自己了。
他心中稍安,把手上牵扯舞弊的奏折合得严严实实,压在了书桌一角,不敢提宋皓的事,怕她伤心。
“淮暄昨日跟我说,他想去北游的草原跑马,明姿啊,你要是想出去散散心的话,可以让小王爷带你去。”
“北游的牛奶好喝,还有许多小矮马,你不是很喜欢我宫里养的那两只黑土白云吗?”
淮祯送的小黑马叫黑土,岱钦送的小白马叫白云,淮祯跟岱钦誓不两立,但黑土跟白云却和谐相处,刚好一公一母,过不了几日,就会像那只小兔子一样,生一窝小小矮马了。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让江东的可汗给你也寻一只?”楚韶笨拙地哄姑娘家开心,盼她能早日走出阴霾。
楚明姿声音微哑,却是笑着答应楚韶,“好呀。”
楚韶见她肯出去散心,这下是真地放心许多,淮暄是这溱宫中的小太阳开心果,楚明姿若是能让小王爷陪着出去玩一圈,一定能想开不少。
楚明姿端过药碗,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楚韶面前,楚韶一怔,这是要喂他喝药?
楚明姿道:“这几日,为了宋皓的事,你劳心伤神了。”
楚韶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他没有拒绝楚明姿的好意,张口喝了这勺药,明姿的目光又柔和了许多,“小时候,我也是这样喂弟弟喝药的。”
“......”
“小韶,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也把你当成了亲弟弟。”楚明姿笑着说,“君上把你送进楚府小住的那段时间,是爹娘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家里很少这么热闹的。”
她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楚轻煦知道明姿是聪明人,“我也将你视为亲姐姐,一年前是,现在也一样。”
两人交心,相视一笑。
楚明姿一勺一勺地把这碗药喂完了,忽然兴起一般:“想去看看那一窝兔子。”
楚韶便牵着她去了小院,六只兔子散布在草丛里,圆滚滚毛茸茸,像草地里长了六朵巨大壮实的蒲公英。
楚明姿上前拎起一只,抱在怀中揉了揉,似是不舍。
楚轻煦同她一起坐进了草丛里,小兔子就蹦到他怀里,一连好几只,楚韶应接不暇,还有一只直接跳到他头上去了,一通乱拱把头发都给弄乱了。
楚明姿便放下兔子,把那只最调皮的抱下来,继而替楚韶理了理长发,眼中闪着柔和的光。
楚韶原以为这只是最寻常的一个午后。
时近傍晚,香岫过来提醒说君上今晚会来用膳。
楚韶今日翻了那枚晚膳的牌子。
这几日前朝出事,后宫反倒和睦许多,或者说,楚轻煦是不会在大事上给淮祯添堵的。
算上今晚,淮祯已经来栖梧宫蹭了三顿晚膳了。
“那我先走了。”楚明姿起身说。
楚韶以为她要回偏殿休息。
楚明姿走到小院门口时,忽然转身,深深地看了楚韶一眼,在得到楚韶的眼神回应后。
楚明姿忽而福身,庄重地朝楚轻煦行了一礼,抬眸道:“爹娘在随州,还望弟弟多加照顾。”
楚韶身上还爬着好几只兔子,一时分心,竟也没察觉什么,只允诺说:“我当然会庇护他们。”
楚明姿感激地笑了笑,转身投入夕阳的余辉中。
翌日,京都齐英街再次举行状元游街,这次手捧圣诏的状元郎换成了李笃。
照样是锣鼓喧天,百姓欢呼,没有人会在意就在这条街的深巷中还摆着宋皓的灵堂。
溱宫外围还有一座城楼,底下的大门称为“明志门”。状元郎进了这个明志门,才算真正踏进了溱宫的地界。
李笃春风得意之际,忽然有人高呼一声:“明志楼上有人!”
李笃逆着阳光,看到明志城楼上,立着一位红衣灼灼凤冠耀目的美丽女子。
楚明姿站在高处,垂眸俯视底下的乌合之众和马上的李笃。
她抬起玉手,指着李笃,高声道:“你的官帽,是踩着人命得来的。”
一阵风刮来,险些把李笃的金花乌纱帽吹跑了,他抬手按住,面露窘迫心虚。
楚明姿冷笑,满目悲凉,颤声指控:“文太傅受赇枉法,贡院暗箱操作,刑部滥杀人命,戕害新科状元宋皓,又诋毁君后名誉,拨弄朝政,霍乱超纲!”
“中溱,将亡在一个又一个文腾李笃手里!我楚明姿今日,以死力证宋皓与君后之清白!!”
她身着喜服,一跃而下,阖眸时,仿佛看到宋皓也穿了这样一身喜服,朝她伸出了手,楚明姿笑:“宋郎,我来嫁你。”
今日,本就是她与宋皓大婚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妖后成长计划:60%
韶儿很快开始清算一切!
改了章节名,下章开始叫帝后同心。
当前追妻进度:40%
第90章 帝后齐心
合阳殿内,淮祯正头疼得紧。
他的暗线来报,近日舞弊案发酵,楚韶也被卷进了舆论风波中。
说他徇私偏袒倒也罢了,居然有人暗戳戳地在把百姓的注意力引导到南岐旧国和楚韶的关系上。
这些消息,自然都是从太傅府流出来的。
文腾为了文氏在宫中的地位,不敢明着揭露,便在指缝中随意露出只言片语,由着悠悠之口去传,三人成虎,楚韶如今在百姓心中,只怕是豺狼虎豹般的存在了。
淮祯拧了拧眉心,他可以庇护“妖后”,却无法庇护南熹。
楚韶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中溱将士的血,一旦被人知道他就是当年中溱人人胆寒憎恨的边境大敌,那么就算淮祯权势滔天,也无法逆着民心把楚韶留在身边了。
文腾想用舞弊案打掩护,把楚韶从后位拉下来,借此成全文容语,淮祯明知他心思不纯,一时也无反手之力。
此番,他是完完全全被言官逼到被动的地步了。
要破死局,就需有人做出必要的牺牲,他已动了武力解决文氏一党,千载骂名自己背的念头。
“君上!君上!!”
温砚踉跄地跑进殿内。
“又怎么了?!”淮祯抬眸看他慌张的模样,拧眉问。
温砚轰然跌跪在地:“楚姑娘...楚姑娘没了。”
玉盏自手中脱落,摔得四分五裂,楚韶盯着司云:“你再说一遍?”
司云脸色如土,平日里笨口拙舌,也不知该怎么委婉表述:“楚小姐穿着凤冠霞帔,从明志城楼跳下,就倒在李笃状元的马前...公子,你节哀。”
楚韶被这一席话砸懵了般,他呆滞了片刻,双眸涌出泪,浑身的力气仿佛被“节哀”二字抽空了般,他脑中快速划过昨日明姿的种种异常,忽然抬起手狠砸了自己脑袋一下。
“殿下!”香岫和司云都吓了一跳,连忙上手拦着楚韶。
“她昨日是来跟我告别的...我在犯什么蠢!居然没发现她有轻生的念头!?”
楚韶没有嚎啕大哭,眼泪无声地纵横了满脸,手掌贴着桌面,艰难地支起身体,就要朝外走,“我去看看...我得去看看...”
司云拦在楚韶身前,颤声哀求:“公子别去,别去看...”那么高摔下去...看一眼一辈子都忘不了。
楚韶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推开了司云,往殿外疾走而去,淮祯匆忙赶到栖梧宫,恰好搂住了不管不顾往外冲的楚韶,见他满脸是泪,便知明姿的事情没瞒住。
“小韶,你冷静些。”淮祯强忍悲痛,把楚韶抱在怀中。
楚韶在他怀里,终于痛哭出声,“她待我如亲弟弟,她做错了什么要落得这样的结局?楚家二老怎么办?明姿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了!淮祯,你是皇帝,为什么连我的姐姐都保不住啊?”
“对不起...对不起。”
自负如淮九顾,头一次觉得自己无能透顶。
楚韶痛苦地捂住心口,“我也是个没用的,我早该想到,她对宋皓用情至深,怎么可能轻易走出来?是我误了她,是我间接害死了他们两人...!”
他呼吸渐重,喉间涌出铁腥味,抬眸茫然地凝望四周,只觉得天地倒悬,眼前一黑,往后倒了下去。
香岫惊呼:“君后!!”
淮祯抱住身体下沉的楚韶,目中充血,朝司云喊:“召慕容进宫,快!”
司云一个闪身飞出了栖梧宫。
淮祯心跳如擂鼓,打横抱着楚韶冲进寝殿,甫一放到床上,楚韶猛地弹起上半身,呕了一大口血,弄脏了淮祯身上的锦衣,他跌回软枕之中,脸上的血色似退潮般散去。
香岫吓得哭了出来,淮祯尚算镇定,“去备热水,把他平日吃的那剂药再煎一碗来,把栖梧宫所有宫女都召到殿外候着,慌什么?!快去!”
他说这话时,手心冰凉,直到香岫疾跑出寝殿办事后,淮祯才将手从楚韶身上移开,握惯刀剑满是枪茧的手,在冷汗中颤抖。
楚韶已经陷入昏迷,手却依旧紧紧抓着心口,将那里的布料全部揉皱,似是剧痛难忍。
淮祯不知所措,他擦拭楚韶嘴角的血迹,一只手覆住楚韶的手背,心悬在了高耸的断崖之上。
“轻煦,你别吓我...”
他满脑子都是一年前险些把楚韶气死的画面。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慕容被司云提进了寝殿。
一见到楚韶身上的血迹,慕容便知大事不妙,他脉都不看,直接掏出一包一早配制好的药,交到司云手中:“熬成汁,端过来!要快!”
司云闪身去办。
慕容先施针,才开始搭脉,倒像是一早猜到这是什么病症。
淮祯耐心地候在一旁,仔细观察慕容的神情转变,见他眉间紧拧,从未舒展过。
针灸之后,楚韶抓着心口的手渐渐松了下来,安静地昏睡过去。
淮祯才问慕容:“你是早料到会有这个症状?”
慕容长叹道:“君后今日这般,还是钟情蛊作祟。”
心中的猜想被验证了,淮祯后背生凉:“钟情蛊不是已经解了吗?当日你明明同朕保证过,情蛊不会害命,最多算是微毒。如今一年之期已过,他又精心调养了这么久,钟情蛊怎么还能作祟?!”
“陛下!钟情蛊如果是在一年后自动消解,那确实不会害命!但当日种种变故互相拉扯,情蛊是在楚韶心神俱损的情况下强行破除的,这才是情蛊最致命的危害啊!楚韶的身体是伤透了!这之后他又是被捅又是坠崖,铁人都经不起这般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