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人倒是托我带句话给你,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杂中混账,一开始接近两位殿下,就是图谋不轨,紧跟着又差点害了两条人命,陛下岂能留你?”
“不知道从哪里的野史话本上看来的,陛下待两位殿下好,那是因为两位殿下好,你算个什么东西?恶毒至极,心脏手脏,还真把自己当成个宝了。”
“你害死了人,还一心想着你的荣华富贵,你没有想过杀人要偿命吗?”
陈宿被他哄得怔怔的,侍卫松开手时,便滑坐在地上。
不是这样的,他从小到大看的大戏都不是这样的,流落民间的皇子皇孙被找回去之后,就会顺风顺水的。
不该是这样的,他是靠着自己爬上来的,他不应当……
陈宿还没想完,就被一个铁锹打昏过去。
一个侍卫试了试他的呼吸,再一次举起铁锹:“快点吧,早点办完差事,早点回去复命。”
期间,陈宿恍惚醒来,他平躺在坑底,看见满天清冷的月光,忽然想起,自己上回自导自演,喊了一群混混来使苦肉计,好像也是这样的情形。
当时宋皎就像是他安排好的一样,过来救了他。
他当时表面凄凄惨惨的,其实心里在笑宋皎傻,这样简单的计策也会上当,外边传的天资聪颖的宋皎殿下不过如此。
不过这一回,宋皎不会再来救他了。
事不过三,宋皎已经救他两回了。
陈宿心想,要是他在第一回的时候见好就收,就听从宋皎的安排,在石介堂做一个小工,这样有多好?
他可以在石介堂里看书,柳宜和江凭的学问都不差,指点他绰绰有余,名满天下的柳先生看在柳宜的面子上,肯定也会指点他两下。
他读书读个两三年,就去参加科考,就算考得不好,也没关系。
他闭上眼睛,心如死水。
*
过了几个月,二夫人的身体也养好了,谢夫人日日陪着她,两个人就住在宫里,同吃同睡,谢夫人片刻不敢离开,就怕她出事。
这天谢沉和宋皎下了学去探望,才进门,就看见谢二爷跪在殿门口。
他经常过来跪着,有空就来,整个人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的。可是二夫人一次都没见过他。
两个人也见怪不怪,绕过他就要进去。
可是这会,谢二爷破天荒地喊住他们:“沉哥儿,卯卯。”
两个人回过头,谢二爷继续道:“你们进去劝劝,二婶要走了。”
宋皎气不过,回了他一句:“姨姨要走就走,要留就留。”
两个人进去的时候,果然看见床上堆着些细软,二夫人在收拾东西,谢夫人在一边帮她收拾,还想着要劝劝她。
“你别管这件事情,我帮你处理好不好?反正你现在是卯卯的干娘,我再认你做干妹妹,你和二爷和离,还能名正言顺地留下来,好不好?”
宋皎喊了一声:“姨姨?”
二夫人这才回过头:“卯卯和沉哥儿来了?”
“嗯,城里新来了一批水果,我和沉哥中午排队去给姨姨买了。”宋皎从书包里拿出一大包芒果,“因为运过来,路上太久了,皮有点皱了,不过还是很好吃的。”
宋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和沉哥偷偷吃了一个。”
“行,那姨姨路上吃。”二夫人朝他们招招手,然后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裹,“姨姨也送你们点东西。”
她在榻上坐下,打开包裹,先拿了一块红宝石,要塞给宋皎:“这个给卯卯,我还记得,姨姨头一回见卯卯,卯卯就喜欢这颗红宝石,还问我宝石是不是烫的。当时姨姨还很喜欢这个宝石,就舍不得送给卯卯,现在送给卯卯吧。”
宋皎不肯接:“我不要,小时候不懂事,还是姨姨留着吧。”
二夫人把宝石塞进他手里:“就给你了,姨姨以后去找更好的宝石。”
宋皎摇头,快要落下泪来:“姨姨,你留下来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我认你做干娘,我以后会保护你的。要不然,我再安排一下,姨姨要去哪里?我派几个人陪姨姨一起去,姨姨一个人怎么能行?”
“不用了,姨姨一个人去倒也清净。姨姨在云州还有点田产地产,都是年轻的时候攒下来的,没事的。”二夫人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缓了缓神,继续发礼物,“这个是沉哥儿的,沉哥儿小的时候可喜欢这个小木剑了。这个步摇给大嫂,我之前戴着这个在大嫂面前炫耀过,现在想想,真是惭愧。”
一个包裹都快分完了,忽然,殿门猛地被人推开了。
谢二爷就站在外面,原本气势汹汹的,在几个人的注视下,很快就熄了气焰:“你别走了,我走。”
二夫人就那样冷冷地看着他,谢二爷似是有几分焦躁:“我去求爹,让他放我去做和尚,做乞丐,好不好?”
二夫人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地收回目光,把桃木雕的小鸭子放到宋皎手里:“这个也给卯卯,你小的时候可喜欢唱那个鸭子歌了。”
谢二爷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真的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也转身离开了。
这天晚上,谢二爷就请了旨,找了个穷乡僻壤,说要去修行,连夜就收拾东西,滚过去了。
临走的时候,留下了和离书。
再过了一阵子,二夫人也要走了。
她留在这里,难免触景生情,出去散散心,也不算坏事。
宋皎帮她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一路上的事情、沿途落脚的地方,还有伺候的人都安排妥当了,才放心她离开。
二夫人笑着说:“我都多大了,还要一个小娃娃帮我操心,我又不是真傻,从前在闺阁里也学过管家的。”
这天天气好,凤翔城城门外,二夫人看起来气色好些了,站在马车边,同他们道别。
宋皎看起来蔫蔫的:“姨姨要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就让人告诉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就给我们传信,不要在外面住太久,早点回来。”
“知道了,怕什么?姨姨什么都不怕。”
她和家里人一一道过别,就连谢老当家也在。
谢老当家一身便装,背着手,站在她面前,什么话也说不出,最后还是二夫人朝他福了福身:“爹。”
二夫人登上马车,就这样离开了。
马蹄扬起滚滚烟尘,车队就这样消失在了烟尘之中。
*
之后好久,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层乌云之中。
很快的,又是一年的六月二十七,谢沉的十五岁生日到了。
西北特有的习俗,十五岁是小成年,二十岁是及冠。
谢老当家特意在宫里大办了一场,给他庆祝生辰,这场宴会,把宫里惨淡的气氛也冲散了不少。
最近学业紧张,功课不能落下,宋皎和谢沉下了学,就立即从兰台赶回小东宫,换衣裳要去赴宴。
隔着一道屏风,两个人在两边换衣裳。
谢沉缠上玉腰带,道:“卯卯,快点。”
“噢,来了。”宋皎从屏风那边转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用旺旺雪饼堆成的蛋糕,一边唱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好几天被爷爷派给他的公务弄得脾气有点差的谢沉看见宋皎的傻样,没忍住笑了一下:“你发什么傻?都十几岁了。”
宋皎继续唱歌,唱完了,才说:“今天晚上爷爷给你办宴会,肯定弄到很晚,到时候又累又困的,我怕忘了,就现在给你,恭喜沉哥又长了一岁。”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一年来,经历的各中不太愉快的事情。
宋皎鼓了鼓腮帮子,道:“长大可能有点不好,但是我们一起长大,应该还是很好的。”
谢沉笑着弹了一下他的脑袋,拿起一块雪饼,咔嚓咔嚓地咬掉半块。
少年英武,一往无前,不论怎样的难关,都会闯过去的。
只要谢沉和宋皎在一起,就是武侠话本里的天下无敌。
第57章 长大成人
宋皎拆了一大包旺旺雪饼, 给谢沉堆了一个生日蛋糕。
谢沉拿了一个在吃,两块雪饼黏在一起,他吃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然后把两块雪饼拆开一看:“这是什么?”
宋皎也嘎吱嘎吱咬得正欢:“雪饼啊。”
“我是说里面的那个。”
“噢,这个是……”是炼乳, 宋皎花积分从系统商城里兑换的。
他本来是打算自己给谢沉做一个蛋糕的, 但是等系统从商城里拿来工具和菜谱之后, 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 宋府的厨房历经了五次小火、一次大火, 还有一次, 灶台直接塌了,宋皎的发尾被点着了, 系统还被烧秃了。
一人一狗黑得像剪影一样,从厨房里逃出来的时候,宋爷爷叹为观止。
没办法,宋皎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自己最爱的雪饼给谢沉堆一个。
这总没有什么难度了,宋皎想。
后来他发现不是这样的,用雪饼堆一个蛋糕,对他来说也很难。
太难了, 堆到一半,雪饼山总是会塌,他没有办法, 就只能从商城里弄了一点炼乳,黏起来,再堆上去。
这已经算是不错的成就了。
系统说:“你没有用胶水来粘,真是太厉害了。”
面对谢沉的提问, 宋皎打算糊弄过去:“就是牛奶做的,没有这个的话,雪饼堆不上去,我开发的新吃法,很好吃吧?”
谢沉嗓音沙哑,像是受了内伤:“太甜了。”
“还好吧。”宋皎一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再拿了一块饼干,“你还吃吗?快点吃,我们要去宴会那边了。”
谢沉摆了摆手:“不吃了。”
“那好吧,那我拿下去给他们分掉,放到晚上会坏掉。”
宋皎一只手吃得不方便,手指上沾了点炼乳,他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若无其事地朝谢沉的衣袖伸出手。
毫不心虚。
谢沉拂开他的手:“你敢?”
宋皎朝他笑了笑,然后收回手,谢沉看了他一眼,然后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指尖的污渍抹干净。
“谢谢沉哥。”
宋皎道了声谢,刚准备把东西拿下去,谢沉忽然又喊住他:“卯卯。”
“嗯?”宋皎把雪饼蛋糕递到他面前,“你还想吃一块吗?”
谢沉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宋皎会意,也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
谢沉看着无奈:“另一边。”
他伸出手,用拇指在宋皎的唇角边按了一下,抹掉脏污。
宋皎再道了声谢,然后就端着蛋糕出去了。
谢沉收回手,低头看了一眼拇指上白颜色的奶油,再抬头看了一眼宋皎离开的背影,脑子里开始天人交战。
——谢沉,你不是变态!
——谢沉,你老婆很甜!
谢沉试着抬起手,脑子里的声音更大了。
——谢沉,住手!不可以!这是变态行为!
——谢沉,快吃,这机会千载难逢!老婆很甜的,老婆给你的生日礼物,不能浪费一点一滴!
谢沉把前一个声音生生按下去,他自首。
没错,我是变态。
第一个声音又说:“不可以,万一被卯卯看到了怎么办?停下!”
谢沉和第二个声音十分自信:“不可能,我马上就吃……”
谢沉抬起手,才把拇指伸到唇边,殿门轻响,宋皎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蹙着眉:“你在干嘛?”
于是谢沉和第二个声音开始暴打第一个声音:“在老婆面前出丑了,都怪你!”
谢沉将双手背到身后,朝宋皎乖巧地笑了笑:“在等你回来。”
他在背后用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把手帕一丢:“走了……”
好险,又差点喊“老婆”了。
谢沉上前,揽住宋皎的肩膀,就把他带出门去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谢沉最近像拔节的竹子似的,一节节地抽高,已经比宋皎高出大半个头了。
他长高之后,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把手搭在宋皎的肩膀上。
他心里有点小心思,嘴上却说宋皎的身高配他正合适,用来架手特别舒服。
宋皎当然不肯让他架着,还怨他把自己的身高给压矮了。
两个人走在走廊上,身后侍从分做两列,离得远一些。
两个人都穿着礼服,镶金佩玉,很是庄重。谢老当家自己节省,对他们确实毫不吝啬。
很快就到了举办宴会的怡和殿。
这回是谢沉小成年,谢老当家办得庄重,太阳还没下山,一众官员就已经候在殿外了。
他们两个从后殿进去,几个老人家正在后殿纳凉。
照谢老当家的说法,就是外面那群年轻人站站还行,他们这些老年人要多休息。最近谢老当家在养生,连脾气都不怎么发了。
后殿窗户大开,正中摆着一个大铜鼎,鼎里放着一座小山似的冰块,冰块上又放着几个冰盘,冰盘里盛着水果。
铜鼎边上放着四张席子,四个老人家谁也不愿意挨着谁,就一人占据一张席子,就穿着单衣,全然没有做皇帝做丞相的自觉,就懒懒散散地靠在瓷枕上。
站在后面的范开,对正闭目养神的谢老当家道:“陛下,两位殿下到了。”
谢老当家这才清醒过来,抬起头,睁开眼睛:“噢,已经来了。”
谢沉和宋皎一起唤了一声:“爷爷。”
“睡过了都。”谢老当家抹了把脸,“你们两个先吃点东西,爷爷先去换衣服。”